“好……”他点头应着。
三人走出医疗室,外面空空荡荡,一直到急诊大厅,也一个人都没有了。
柳桃子走在最后面,临出医院大门时,她又忍不住回头看去。
急诊台那里,小陈已经不见了。
她那写着“实习”的牌子就放在台子上。
“桃子姐!”白昭昭回头唤她。
“哦,来了!”她回神,大步追了出去。
车子很快驶出了医院的大门。
空无一人的医院,寂静一片。
淡淡的阳光透过明净的窗户,落在了走廊和病房里,浮尘在光里缓慢游弋。
慢慢地,墙壁上开始出现细细的裂痕,裂痕像是有生命一般,从各个角落蔓延、生长……
“咯吱”“咯吱”,建筑内里支撑的钢筋发出了哀鸣……
也不知过了多久,伴随着“咔嚓”的一声巨响,整座医院轰然倒塌,带着它曾经容纳的所有的人、故事、病痛……彻底消失在了尘土飞扬中……
~
半下午的时候,石勇也从警局回来了,还特意来看望了叶之悠。
伤口已经被妥善地包裹了起来,学生仔的精神看上去也不错的样子,可是——
“你们到底在偷偷摸摸搞什么飞机!”石勇还是有点生气了,总觉得两个学生背着他搞了些危险的大事情:“怎么会突然受伤呢?”
“没有……”白昭昭抢着回答道,“是我们回来的时候讨论得太投入,不小心走进了禁地,就被袭击了。好在司机大叔又来了……”
她这样说的时候,脸上没有丝毫的异样,眼神也一如既往的真诚,又可怜楚楚。
白昭昭长得就是一副乖巧诚实的模样,石勇很轻易地就信了,数落道:都进去过一次了,怎么还这么不小心……那你们有什么线索吗?”
白昭昭遗憾地摇头,反问:“您这边呢?兴哥大叔的履历,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说到这个,石勇就头疼,“但是我也不敢唤醒他……”
当前状态下,徐仕兴的嫌疑仍然是最大的。对于石勇来说,如果不小心唤醒了恶灵,害死了所有人,那他真的会愧对自己的警服。
一时间,三人都默默不语,各自沉浸在心事里。
叶之悠是最心虚的那一个,他答应了白昭昭暂时不说出徐仕兴不是凶手的事,也答应了帮着石勇隐瞒要问孙婆婆的问题,这实在是叫他可怜的大脑不堪重负。
他这种智商玩儿无间道,委实太勉强了。
石勇望着窗外寂寥的街道,又想起来一桩疑惑,“我回来的时候,发觉城里的人越来越少了……”
今天的警局里,连看守武器的工作人员都不见了,就剩下两个纸人还在那里晃荡。
白昭昭又赶紧解释道:“嗯,孙婆婆说,是因为醒过来的人太多,我们的弥留梦快要坍塌了。但是,您也别着急,我的同学和老师好像知道点什么,他们说明天就会给我线索。”
明天……
石勇不自觉地眉头紧皱。
还要等到明天吗?
他预感,他们没有很多个明天了……
~
天已经黑了。
睁开眼的时候,周洛然感觉很恍惚,好半天,不知今夕何夕。
手慌乱拍开了夜灯,眼前熟悉的一切让他松了口气。
但这样的放松并没有持续太久,怪异就再度袭上心头——
屋子里,太安静了……
安静得,就像无人居住一样,每一次呼吸的声音都如此明显。
这时,门被推开,钱叔站在门口。
光与暗的交接里,那张脸布满阴影与沟壑,竟然令一向慈祥的他看上去有点恐怖。
“少爷,你醒了。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周洛然疑惑又惊恐地望着他,吞了吞口水。
第47章 原谅
钱叔走了进来, 走进光下后,他的面容又是那样和蔼可亲了:“怎么了,这样一幅表情。”
心中的疑窦陡然而生, 像生命力旺盛的藤蔓一样结出了怀疑的果子。他甚至觉得眼前人很陌生——这真的是钱叔吗?
他飞快垂下眼帘,遮盖住了眼中的不安, 含混说道, “有点没睡醒。”
钱叔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饿了吧, 出来吃饭吧。”
他浑浑噩噩走出来,再度想到了白昭昭问过他的问题——
“你最近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吗?”
他确实感觉到了, 现在他周围的一切,就很不对劲了!他的家里, 安静得只能听到他走路的声音。
“钱叔,Lydia他们呢, 怎么都不在……”
“他们请假了……”
“所有人都……请假了?”
“嗯, 怎么啦?”老人转过头来笑道, “我不是还在嘛?”
他默默地吞了吞口水。
第二天,周洛然特意定了闹钟, 很早就醒了过来。
他蹬掉拖鞋, 蹑手蹑脚地走出了卧室, 一路找到了厨房。
透过门缝,他正看到钱叔将一些药末撒在了他的三明治里。
周洛然内心惊骇,有一两秒的时间里,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就算是再傻, 他也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一直难受了!
当下,他又惊又怒, 急忙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了衣服,从后门溜到地下车库。在钱叔发觉之前, 他已经开着车溜之大吉了。
等到逃出来了,他才心生茫然。
从小到大,父母俱在国外,是钱叔照看他长大,为了他,哪怕有更好的家庭挖他过去,他也放弃了……
这样把他视若己出的钱叔,为什么要下药害他?
比起恐惧,他更觉得委屈,眼眶发热。
是为了钱吗?还是说因为厌烦照顾他想要摆脱他?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行驶过千百遍的道路的终点是学校。
学校门口,静悄悄的,就连以往热闹非凡的小吃街,也没有人来。
“呼……呼……”风从城市上空吹过,微弱的细鸣由高处落下,又穿过车身,吹过路上的落叶,蹭过地表,发出“沙”的声音。
隔着车的阻挡,轻轻的风声还是能隐隐落入耳中。
整个城市好像就只剩下了这单调的曲,来回轮播。
他看了看街上,以为是自己到得特别早的缘故。这个点,学校里应该也没有开门吧。他靠在座位上,盯着顶棚发呆。
车顶棚的灯像星河,明明灭灭,叫人看了更加无端心烦。
他又试图拨通父母的电话——毫无意外的,两个人都没有接……
周洛然闭上了眼……
这样逃出来,他有点后悔了,他就应该人赃并获、一把抓住钱叔的手,大声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
可是,如果对方真的说了很残忍又绝情的话,他又觉得自己承受不住。
烦躁中,他点了支烟,手伸去了车外……
或许是连日服用药物的缘故,他又觉得很困——
“快离开这……”
“别睡在这里……”
“快走……”
“醒醒……”
突然,不知是谁凉凉的手,在他的手背上拍了一下。
周洛然一下子惊醒了。
他坐直了身子,四下环顾,发觉大街上根本没有一个人。
看了看时间,明明已经到上学的点了,难道他睡过了?
这时,街角拐弯处,大巴车驶了出来。
他怔怔看着大巴车到站,车门打开,清丽如百合的女孩从车上走了下来——
只有她一个人。
“昭昭!”这下,他眼睛一亮,等他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已经跑向了她。
女孩回过头来。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白昭昭那白皙的面庞变得更加美丽了,她简直美得不真实,像是一个脆弱的泡沫、一个易醒的美梦。
他情不自禁地笑了,“昭昭,幸好看到了你,不然我还以为自己在发梦,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是呀,我也奇怪呢。”虽然这样说着,白昭昭的语气却平淡无波,显然并不感到丝毫奇怪。
但正是她那平淡的语气,给了周洛然一种两人熟稔、正在闲谈的错觉。
他一喜,跟了上去:“学校里怎么也没人,难道今天放假了吗?”
“我也不知道。”
难得有这样和她独处的机会,她的态度也不算尖锐,周洛然实在不舍得放过,又问:“昨天我生病了没来,同学没有再欺负你吧。”
白昭昭又打量了他一眼,脸上是一抹柔和但莫测的笑:“他们现在不敢了。”
“那就好,因为我已经警告过他们了……”
以往,他不会、也不屑于把这种事拿出来说,但是他现在没有办法那么骄傲了,只要能让白昭昭改变对他的看法,他都愿意献宝一样摆出来。
“……”
可惜,还是没能得到回应。
他的殷勤像是没声儿的屁散在了空气里。
周洛然深感艰难,只得又硬着头皮问:“叶之悠也没有再来骚扰了你吧。”
她足下一顿,转过身,怪异地看着他。
从街道上到学校的正门是一个短短的缓坡,此时,白昭昭站在坡上,这样望着他的时候,有种居高临下的意味。
“怎么了……”他不自禁地心虚了。
虽然是寒冰伴雪的目光,他的心仍然不可抑制地怦怦乱跳。
他实在好喜欢她……
白昭昭慢慢说道,“叶之悠他生病了,发了高烧,来不了了。不过……身为始作俑者,你有什么立场维护我呢?要是出于比烂心理的话,还是你更烂。”
他被她刺得心头一缩,干涩道,“好好好,我更烂,所以,所以我才想做点能做的事,好让你不要那么生气。”他嘟囔着,“你又怎么啦,上次摸胸肌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
他还以为他们之间没有那么僵了。
“我在你心里,一直是这么大度的人吗?还是说,你认为自己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可以像没发生过一样?”她幽幽补充,“你最好想好了再说。”
他无地自容,整个人都在膨胀、变大一样,手手脚脚都变得多余。
好半天,他才开了口:“我、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成绩烂,国文课更烂,嘴笨,也不知道怎么说才能叫你不生气。但是你说得对,是我有错在先,所以,我真的希望你能原谅我……”
白昭昭微微歪着头,不无讥讽地说道:“听你这样说,好像真心悔过了似的。”
“我是真心悔过了的!”他急切地解释,“我现在想起来,都想骂自己白痴……对不起,是我之前太傲慢,太蠢……连道歉都那么幼稚,不如你说个办法,只要我能做到,我都会做!”
白昭昭新奇地打量着他。
周洛然的语气,好像是真的有所悔改……
垂眸想了一会儿,她轻声道:“如果你是真心说出这些话来,那我还有点高兴。”
“?!”他猛地抬头,眸子里希望的光芒璀璨。
她像是沉静的神女,白皙的面容无悲无喜,语气却柔和了一些:“如果你是为了要我原谅,也确实悔改了,我可以原谅你。毕竟,同时讨厌着很多人,对我来说,也是一种折磨。少你一个,我觉得心情好很多。”
“所以,你肯原谅我啦?”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没说话,转头,继续向教学楼里走去。
周洛然认为这是默认。
他欣喜若狂,萌生出了一种想哭的冲动。
他甚至难得懂得了换位思考——如果别人这样对他,就算道歉了,他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找机会给那人揍个半死。可是白昭昭竟然真的原谅了他。
原来宽容真的会给人带来心花怒放的喜悦。
难怪人们说宽容是一种美德!
他更加喜欢她昭昭了!
而开心上头的他并没有注意到,天上不知何时,又阴云密布了。
白昭昭又问,“你认识安敏吗?”
他顿感意外,“嗯?怎么突然问起她。”
“我需要知道有关她的一切事,如果你能告诉我一些你知道的事情,我会很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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