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天是很浓郁厚重的蓝,不是大海流动的色彩,也不是奶油一样柔软。
相比之下,它更像是一声包含着疲惫的低沉叹息。
异国的人文在此刻彰显了它独特的地位,高举着右手的列宁雕像在阳光下镀了一层金边,雕像对面的政府大楼方方正正,两侧的高大松树在冬日依旧常青。
王平安两人脱离了队伍,到附近的胜利公园闲逛,消耗了一个小时的时间,这才准备去尝试一下很多人推荐的渡渡鸟披萨。
披萨店巨大的招牌呈淡黄色,里面的客人不多,华国人占一半以上。
米莉在两人坐下后,从背包里钻了出来,她环视四周,周围的装修呈白色和黄色调,木质的小方桌,一前一后两个座位。
桌子一角印着二维码,可以扫码点单。
有打包带走和在店吃两个选项。
除此之外,还可以定时取餐。
店里不止有披萨一种食物,汉堡、香肠、烤鸡、馅饼……还有甜点和冷饮。
旁边的一只毛发蓬松的大猫正眨着灰蓝色的眼睛盯着她。
米莉在自己贫瘠的大脑里思索了片刻,将它和俄国本地品种西伯利亚森林猫联系在一起。
大猫冲着她叫了一声。
“……”
她反应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竟然听不懂他说的话。
不过这也不奇怪,人类虽然说的都是人话,但是也得华中文、英文和其他语言。
猫也不例外,虽然都是猫叫,但华国猫说华国话,俄国的猫说俄国的话。
不冲突。
正在吃东西的女人沿着自家猫咪的视线,看到了米莉,王平安和她用俄语简单交流了两句,就已经打听到那只大猫的名字了。
“这只猫叫安德烈,好奇怪的名字,”王平安觉得有些可爱,“这不是人名吗?”
米莉“喵”了一声,看了她一眼。
一个华俄混血名字叫王平安才更稀奇吧?
那只猫盯着米莉,身后的尾巴一直在小幅度的摇摆。
女人看了看米莉,用不算流畅的华国话道:“安德烈很喜欢你们的这只猫,这还是他头一次冲着别的猫摇尾巴。”
大猫又“喵”了一声,似乎在附和。
但米莉还是听不明白。
见她没有回应,大猫只好神色低落地趴在桌子上,也没再继续说话。
“猫能吃披萨吗?”
王平安自言自语,“不能吃洋葱、青椒……还有什么来着?”
米莉顿时急了,扒拉着她的胳膊喵喵大叫。
可以吃!没有不能吃的!
她都已经闻到披萨的香味了,难到要让她干坐着,看着这俩人吃饭吗?
王平安无奈,“……行行行,能吃,但我给你把洋葱和青椒挑出来。”
小高乐呵呵道:“那给我吃,我不挑食。”
店员将他们点的餐端上来,米莉的眼睛立刻发直。
她已经好久没有吃到披萨了,上次还是在卫城韩乐坊,那是韩式披萨,应该和现在这家味道不太一样……吧?
但她一口咬下去,却发现没有什么不同。
同样是浓厚拉丝的芝士,同样酥脆的饼壳,鲜美肉酱和番茄的酸甜融合在一起,简直要香到把舌头吞下去。
单独装在小碟里的香肠味道就没有那么惊艳了,但肉质口感依旧Q弹,入嘴满是香料味,有点掩盖火腿本身的肉味。
或许在当地肉制品相对来说便宜一些,披萨的肉量相对于这个价格来说非常足,一口下去香浓的味道几乎要充斥着整个口腔。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桌子上,并没有多少暖意,但依旧让米莉舒服地打了个哈欠。
王平安在絮絮叨叨地做着之后的计划,“上午去地志博物馆,下午去餐厅吃饭,然后逛一下这里的商……”
“喵。”
好……
第49章 参观博物馆
布市是阿穆尔州的首府, 而王平安下午准备参观的正是这座建立于边界线上的博物馆。
阿穆尔州博物馆全名阿穆尔洲地质(志)博物馆,营业时间和华国的一些景区一样,周一暂停参观, 周二至周日早上十点至晚上十七点营业。
推开上着澄黄色油漆的高大而瘦窄的木门, 里面是一间小小的会客厅, 侧对着大门的是一座圆形拱门。
售票处在拱门的内侧右手边,被半米宽、两米高的玻璃展台围绕。
售票员是个微胖的俄国女性,会说一点带着当地味道的华国话。
“两张票?”她说,“每张票三百卢布,两个人一共六百卢布。”
王平安早就换好了足够的纸币,这里的支付方式通常是现金,国内的银联和绿泡泡软件、某个蚂蚁软件都不能使用。
当然, 如果办理当地的银行卡也可以刷卡, 但王平安, 他们不需要在这里待很久, 所以干脆都换成现金。
卢布这些年贬值的厉害, 100卢布仅仅能兑换1点几的美元,和RMB的汇率则是100:7.9995。
米莉从背包里探出脑袋,圆溜溜的琥珀色眼睛将这间不大不小的房间装饰全部收进眼底。
黄黑相间的格子地砖、淡黄色墙壁、木质玻璃柜和呈现出波浪状的白色天花板, 通通充斥着久远的年代感。
这种陈旧的味道或许与他的前身是贸易大楼有关, 博物馆建立于1891年,如今是俄国的国家保护古迹。
沿着格子地砖向里面走去, 又是一扇拱形门,身材高大的中年女人看了眼小高, 似乎在判断他们是否会说俄文。
“……你好, 请看一下票。”
她的“你好”发音异常准确,显然已经说过无数遍了。
王平安将票递给她, 女人点点头,笑着道:“好了。”
阿穆尔州博物馆是一座综合类博物馆,主要展出的是自然文化以历史类的藏品。
自然文化。
大概就是指米莉在一进门左手边的玻璃柜中看到的远古生物化石这类展品。
俄国是重工业国家,作为其远东地区的阿穆尔州地下矿藏丰富,包括但不限于恐龙化石、猛犸遗骸。
除此之外,这里的煤炭资源丰富,约有七百亿吨。
米莉琢磨着东三省的“黑土地”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些矿物资源而生成的。
她脑子短路了一下,就想起上学时学过的黑土地的形成原因。
一,与气候原因有关。
二,与地表排水有关。
三,与冻土现象密切相关。
四……
米莉立刻炸毛,甩了甩脑袋,把脑子里的突然出现的地理知识甩出去。
太恐怖了,她已经大学毕业两年了,竟然还要回想初高中学过的那些东西。
这种无用的知识(不是)就应该从她脑子里丢出去!
几人穿过第二道拱门,右侧被红线拦起来的复刻远古时期原生态地区的仿真动物占据了房间一半面积。
不少展区前面还放置了供游客触摸的仿真动物皮毛,米莉看不懂俄文,她只觉得那个黑白色的动物照片更像是臭鼬。
“这是獾。”
王平安伸手摸了摸那一簇灰色夹杂着杂色的皮毛,又把手伸进背包里摸了摸米莉,感慨,“还是这只猫好摸一点……”
米莉挣扎未遂,只好在她把手收回去后奋力舔毛。
“喵!”
竟然敢逆着毛摸她!可恶!
难道不知道猫大人的毛只能顺着撸吗?!
王平安见好就收,熟练地转移她的注意力,“前面的那个玻璃罩里面是什么?”
小高探头看了一眼,“似乎是当地的菌类……好像小学的时候老师带着我们去植物园看到的那些标本。”
米莉很喜欢这种长得像小伞一样的植物,红色、黄色、褐色、白色……几乎全都是一大一小的样子。
米莉觉得这里真的很适合小学生参观。
自然区域参观完毕,她自己从包里跳出去,跑到了门后的历史展厅。
布市在百年前曾是华国领土,这里远古时期的土著居民大多是鄂温克族和其他少数民族。
鄂温克的意思是“住在大山里的人们”,这也是他们对自己的自称。
说起鄂温克族或许不那么熟悉,但提起他们的旧称通古斯,米莉立刻觉得有点似曾相识。
……不就是满清吗!
严苛来讲,“通古斯”和“日尔曼”、“斯拉夫”一样,只是地区种族的代称。
早在多年前就已经弃置不用了。
展厅一面的墙上,挂满了许多远古时期鄂温克等少数民族使用的器具,陶罐、刀、青铜器,还有不少石头制成的项链首饰。
最显眼的那一串绿石头项链很有藏族、蒙古族这类民族的味道,或许是因为她在网上接触有关于这两个少数民族的信息比较多,才会第一时间想到他们。
再往深处走,有一条木质阶梯,狭窄的长廊墙壁由木片装饰,上面悬挂着许多照片图画。
走廊的正中央放着一架巨大的抬枪,后面张贴着身着铠甲的沙俄军队。
穿过这一条小小的阁楼,迎面就是刷着蓝红色墙漆的展厅,木质楼梯下方摆放着两架火炮。
这是《瑷珲条约》签订时缴获的清军武器。
楼梯靠墙的一侧摆放着一个展架,展览着当初签订的《瑷珲条约》的复制文件,文件上方悬挂着沙俄的疆域图。
沿着有些逼人的狭小空隙缓缓向前,米莉被悬挂在正中央的男人画像吸引了视线。
这是当时《瑷珲条约》的俄方签订者穆拉维约夫的画像,旁边还有他的半身雕像。
穆拉维约夫在本国颇受尊敬,画像被印在俄国最大面值的五千卢布纸钞上。
要知道,众所周知的彼得大帝都只被印在五百面值的卢布上,足以见得穆拉维约夫在俄国的地位。
房间的另一侧悬挂着一幅占据了整面墙壁的画作,内容是当初《瑷珲条约》签订时的场景。
画面右下角的清朝官员只占整幅画的三分之一不到,坐在桌前的黑龙江将军奕山身着黄色官服,头戴红色的吉福冠,身形佝偻,露出的半张侧脸十分苍老。
而与他成反比的则是对面的俄方将军,穆拉维约夫一身白色军装,肩上的金色绶带在阳光下格外耀眼,他神情严肃,肩背挺直,和俄方众人沐浴在左上角洒下来的阳光中。
米莉在这幅巨大的画作下静静伫立了片刻。
历史是什么样的呢?
她说不清。
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
对于大国而言,永恒的,唯有利益。
她只知道,她忠于自己的国家。
仅此就够了。
1958年5月28日,清政府与沙俄签订《瑷珲条约》。
从此之后,外兴安岭以南、黑龙江以北60万平方公里的领土被沙俄占领。
60万平方公里是多少?
黑省的面积是45万平方公里,被割让的土地比黑省的全部面积都要多,相当于一整个正陷在战火之中的乌国。
60万平方公里。
是血泪,是国耻。
她收拾好难以平复的心情,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出口走去。
门口摆放着最后一件展品,那是一块重达44公斤,年龄大概在45亿年到47亿年左右的天外陨石,乌斯基——牛扎克陨石。
这块陨石长得像一只水母,又有点像云省山里的那种长相千奇百怪的蘑菇,整体呈淡红色,由边缘向内微微渐变成浅黄色。
米莉左看右看,总觉得心里痒痒的,想上爪子摸摸看。
但身后的工作人员一双灰蓝色眼睛紧紧盯着她,盯着她心里发虚,只好蹲坐在门口等王平安两人出来。
她又饿了。
常言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
现在临近中午,她只吃了早晨的那半张披萨,肚子里早就发出抗议,饥肠辘辘。
俄国食物的肉量确实大,但米莉总觉得吃多了嗓子里烟熏火燎的,王平安又不让她喝咖啡,非要接热水给她喝。
这边和华国接壤,华国人喝热水的习惯已经传遍了全球,他们所在的那家披萨店里确实可以提供热水。
但米莉更想喝雪碧。
唉。
她仰天长叹。
猫生艰难啊。
“喵呜——”
嗯?
米莉抖了抖耳朵,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过去,一只长相有些熟悉的西伯利亚森林猫正趴在窗边。
她一歪脑袋,“……你是在叫我吗?”
大猫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张嘴又是一串叽哩咕噜的弹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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