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目瞪口呆地看着沈煜。
这是开始拨乱反正了?
第二人和第一人情况差不多。沈煜继位时各地封王几乎同时以正血统的名义起兵,当时天下大乱,有不少人浑水摸鱼,之后就把罪名按在沈煜头上。
楚楚听着听着,不由对他产生了改观,看来这厮也并非无药可救。
又一人被松了口,那人是个精壮的黑皮汉子,怒视着沈煜道:“狗贼就会狡辩!当年你带兵路过齐州临阳马场,自己的战马损失过半,便要买我家的马,我父亲不愿买马给你这贱种,你便杀人抢夺。这一切,都是我亲眼所见,你又待如何说!”
楚楚看向沈煜,心道这多半也是误会吧,就听沈煜道:“这倒是真事。”
楚楚:.......
听沈煜这么说,那黑皮汉子目眦欲裂,猛地从地上跃起大吼着就要向沈煜撞来,青龙卫对着他膝弯一踹,又将他踹倒在地。
沈煜没看他,只是偏过头对楚楚解释:“当时孤的骑兵战马损失严重,北境局势紧张,马场的人誓死不让步,若不杀人取马,死的便是孤。”
楚楚:“.......”
倒也不必对她解释。
黑皮汉子被青龙卫踩在脚下,发出类似动物般的怒吼,沈煜挥手让青龙卫松开,对他道:“人是孤杀的,孤现在就坐这,你要报仇尽管来,但机会只有一次,你须得把握住。”
那黑皮汉子被解了绑,不可思议地从地上站起来,沈煜提醒他:“你可以选一样兵器。”
这大堂在雨雪天气还充当练武大厅,室内设有兵器架,那人像是晚一秒都怕沈煜后悔一样,奔到靠墙设立的兰錡前取了把鬼头刀,大叫着向沈煜砍来。
沈煜看着那人逼近,却是坐在椅子上动也不动。
楚楚慌了,沈煜要做什么?不仅不杀秋山堂的人,还要任由他们报仇?
就算血厚也不带这么玩的啊,万一被砍死了她不是前功尽弃?!救命他什么时候变成这种人设了?
眼看那人对着沈煜的头劈下来,楚楚吓得大声叫道:“你倒是躲啊!”
眼看刀锋都要砍到他脑顶了,沈煜竟然还分心朝她一笑,才不紧不慢地偏头躲过。他右手画了个圈,变戏法似的将那人的鬼头刀卸了下来,又一脚将他踹飞了出去。
他做这些动作都没从椅子上站起来过,姿态闲适,就好似只是懒懒地挥走了一只恼人的苍蝇。
被他踹飞那人愣住,楚楚也愣住了。
啊?大哥,你玩人呢?
沈煜懒散道:“孤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技不如人。”
他环视众人,缓缓道:“你们聚在一起,不过是认为和孤有血海深仇,今日孤心情不错,给你们个寻仇的机会,但机会只有一次,下次若再跳出来螳臂当车,格杀勿论。”
青龙卫按顺序给人解绑,经过刚才那一下,有点眼色的都看出沈煜的功夫有多深不可测,别提一对一,就是让个几十招他们也讨不到丝毫好处,于是一人不忿地怒喝道:“你这是恃强凌弱!”
沈煜笑了一声,道:“这世间本不就是弱肉强食?难道还是你弱你有理?”
楚楚:“........”
这话肯定不对,但为啥被沈煜说出一种很有道理的感觉?
之后每个人上来,沈煜都会让他们说结怨的理由,若与他无关,他便让那人下去,若有关,他便给那人一次单挑的机会。
到最后,他像是实在耐不住性子了,干脆让十来个人一起上,又毫无意外地将那些人全打趴下了。
满堂都是倒地呻/吟的人,沈煜看都没看他们,只是道:“是非冤仇,今日已结,你们若是不再生事,可各自另谋出路,若还找想找孤寻仇,便是生死勿论了。”
秋山堂中并不是人人都和沈煜有仇,一些不过是看不上他的血统,今日见到沈煜渗人的实力,早就不敢再叫嚣什么,另一些人经过核实和沈煜并无仇恨,而剩下的十来个人和沈煜确实有仇的,可他们和沈煜交过手后,也知道差距了,现下都是面如死灰。
沈煜说完这些,便心情不错地朝着楚楚看过来。
楚楚:“?”
沈煜:“如何?”
楚楚:“什么如何?”
沈煜皱眉道:“孤和你的朋友们缓和关系了,难道你不开心吗?”
楚楚:“.........”
这叫那门子的缓和?!
不过,原来做些让她开心的事是指这个。
“厄......”
虽然楚楚也并没有把秋山堂众人当做朋友,但沈煜这么做还是让她挺意外的。
这个人可是连在宫中看见紫罗兰都要杀人的,刚刚秋山堂的人又骂他是狗贼,又骂他是贱种紫眸灾星,他竟然不仅不把他们五马分尸喂野狗,还挨个问他们造反的原因,如果事情属实,还允许他们报复回来。
这简直反常到离谱,暴君人设都要崩了。
这一切都是为了哄她开心?
楚楚不信,绝对不可能,一定是出了什么bug,让沈煜的脾气被改写了。
一个刀疤脸被沈煜打碎了几颗牙,他本不服不忿地跟着秋山堂众人往外走,看见楚楚和沈煜并肩坐在一起说话,忽然狠狠把嘴里的血沫子朝楚楚啐来:
“吃里扒外的骚贱货!你他妈的就是和这狗皇帝来里应外合的!不要脸的东西,自己的亲爹都被狗皇帝杀了,昨天晚上还叫得那么欢——”
话音戛然而止,刀疤脸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向自己腹部。
沈煜冷冷地收刀回鞘。噗呲一声,刀疤脸的腹部喷溅出大量血液,他上身一歪,向后倒去,内脏哗啦啦地从肚子里掉出来,两条腿却仍然站在地上,俨然是被腰斩了。
楚楚:“哕!”
她错了,她不该怀疑暴君的人设。
沈煜抬起一只手,宽大的玄色袖子遮住楚楚的视线,将她带到怀里。
“你们之所以能活着,都是因为她,若是有人胆敢不识抬举,便都是这个下场。”
秋山堂中一些有见识的看得出来力量相差悬殊,不管是被沈煜打到老巢还是今天的单挑,人家都已经是手下留情了,而这手下留情的原因显然就是楚楚,但一些无知的人就觉着自己之所以被擒,都是因为楚楚撒谎又引狼入室。
然而刚刚刀疤脸的死状太骇人,就算有人怨恨楚楚,也不敢再说出口了。
沈煜揽着楚楚出了堂屋,又牵着她的手回了房间。
他拉着她在床边坐下,问道:“怎么,不高兴吗?还是刚刚吓到你了?”
他这么一说,楚楚又想起那一堆肠子,瞬时间又恶心了起来。
她捂着胃干呕,沈煜为她顺背,道:“孤刚刚太生气了,手失了准头,不然切口整齐,不会流出那么多肠子。”
“别说了,哕!”
沈煜果然不再说话,只是将她打横抱在腿上,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背。
不知青龙卫怎么安置秋山堂众人的,窗外一片安静,连叶子落下的声音都分外清晰。
她靠在沈煜胸膛上,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龙涎香,脸颊随着他的胸膛而起伏,心中竟升起一种没来由的舒适之感。
后背的大手在她的后背轻轻地揉着,带着些抚慰的味道,她感觉自己像变成了小孩子,刚刚哭过鼻子,正被人抱在怀里安慰。
自从七岁那年父母离异,已经很久没有人将她这样抱着了,奶奶年纪大了,抱不动她,爷爷常年卧病在床,更没办法抱她。
她闭上眼睛,头轻轻蹭了蹭,发丝擦过沈煜的锁骨,沈煜低头看她,在她发顶落下一吻。
这轻如鸿毛的一吻忽然唤醒了楚楚,她猛地睁开眼睛,触电般跳出了沈煜的怀抱。
“怎么了?”沈煜问她。
楚楚不知道该说什么,到目前为止,她能想到的所有拒绝他的理由都已经说过了,可就是半分作用没有。
她头疼地想了半天,最后道:“我身体不舒服,想休息。”
总之先避免一下亲密接触吧,这人皮相太好,总是亲亲抱抱的她怕把持不住。
楚楚说完,干脆蹬了鞋上床,把被子一拉,装作睡觉。
闭上眼睛,她依然能感觉到沈煜的视线落在她脸上。
楚楚别扭极了,干脆把被子拉过头顶完全挡住视线,然而下一刻,一只大手却探进了被子,缓缓抚上她的身体。
楚楚一激灵,呼啦一下掀开被子,瞪着沈煜道:“还有完没完?”
沈煜抬眸看她,道:“孤并没想干什么。”
“那你手乱摸什么?”楚楚边凶他边低头看去。
她以为沈煜要摸她的胸,可他的大手就覆在她肚子上,老老实实地哪里也没去。
楚楚:“.........”
“.....好好的,你揉我肚子干嘛?”
沈煜收回目光,手轻轻按摩她的肚皮,他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道:“是这里不舒服吗?”
楚楚:“嗯?”
“你先前这里被下过蛊?”
楚楚僵了一下,道:“你怎么知道?”
话还没说完楚楚就笑自己傻,晋武侯都倒台了,沈煜自然是审问过他们,还能有什么不知道。
想到这,楚楚灵光一闪,她按住沈煜的手,问道:“那你可知道,现在这里,还有一只蛊?”
沈煜一怔,面色变得阴狠起来:“什么时候?谁下的?”
看他这反应,便是不知道血蛊的事了。
以他的情报能力,若是不知此事,那便是血蛊从头到尾只有齐涣一人知晓,而齐涣有心想用血蛊牵制楚楚杀沈煜,自然是格外小心不将此事泄漏。
楚楚:“很久了,齐涣下的。”
沈煜起身就要去要军医,却被楚楚攥住了袖子。
“没用的,这蛊是齐涣精心培育出来的,名唤血蛊,只有一种解法。”
沈煜:“何解?”
楚楚从床上坐起来,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解释:“我腹中血蛊,种下的是你的血,血蛊只喝你的血,若得不到,便会在我腹中啃噬。而想要杀死血蛊,必须一次性大量喝下你的血,让血蛊涨死。”
沈煜眉头舒展开来,手伸入枕下,抽出那紫宝石匕首道:“这有何难?”
他说着就要用刀向自己的手腕割去,楚楚去起身攥住他的手。
“陛下,大量指的是,”她比划出至少两升的样子:“这么一大桶才够。”
人一次性失血超过两升有生命危险,楚楚说完就炯炯有神地看着沈煜。
她就不信了,沈煜还能为她去死。
果然,沈煜听后没有说话,看了她一会,扔下了句“你先休息”便转身出门了。
楚楚乐呵呵地躺回床上,简直要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血蛊早就随着第二次身体修复消失了,但不妨碍她用这事诓骗沈煜,她也不怕他找什么太医来看,反正她就一口咬定了必须把沈煜吸干了才能活,看他能怎么办。
打定了主意,楚楚心中一松,美美地睡上了一觉。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晚上。醒来的时候屋里昏暗暗的,案几上点了一盏小灯,床边有一人静静坐在那,投下一道纤细的身影。
“素素!”楚楚揉揉眼睛,惊喜道:“我一直没看见你,还以为你不会上这来了呢。”
白素练捏捏她的手,柔声道:“陛下说你不舒服,遣人叫我来陪你,你怎么样,是胃里不舒服吗?”
“诶呀别管那些了,”楚楚胡乱摆摆手,把白素练拉近,小声问道:“你和陛下怎么回事?”
白素练疑惑地看着她:“什么?”
“诶呀!算了,不管沈煜了,”楚楚急急道:“就说你自己,你有没有对陛下动心?”
白素练刚要开口,楚楚又警告道:“说实话哈,我可都看见了,陛下平常都不让别人碰他的,但让你为他疗伤了!”
白素练叹了口气,认真地看着她道:“楚楚,我从未喜欢过陛下。”
“陛下也从未喜欢过我,他让我疗伤,不过看中了我的医术。”白素练将楚楚的碎发别到耳后,眼中渐有水汽。
“楚楚,我要走了。”她道。
“你要走?”楚楚大惊失色,紧紧攥住白素练的衣袖问道:“为什么要走?走去哪里?是不是沈煜要赶你走?!”
白素练擦了下眼角,从椅子上坐到床上,拍着楚楚的后背道:“是我自己去求陛下的。”
“为什么啊?”楚楚跪坐在床上,感觉自己要急哭了。
男主喜欢上别人了,女主又要远走高飞,那任务不是彻底完蛋了,她死死拉住白素练,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你是不是顾虑我?没关系的,你都听说了吧,其实我是刺客,入宫来杀沈煜的,我,我根本就不喜欢他!”
“楚楚,”白素练摇摇头,严肃地看向她:“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想把我和陛下推在一起,但是你还不明白吗?”
“明白什么?”
白素练道:“你喜欢陛下。”
“啊?”楚楚都被弄笑了:“你哪只眼睛看出我喜欢沈煜的?”
白素练道:“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我看得出来。”
“我不是!”楚楚拍着床板大声道:“我那是想刀他的眼神!”
白素练的声音却比她还大:“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和陛下!”
白素练说话一向低柔,从未这般大喊过,楚楚一时间怔都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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