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宁一怔,被他摸的羞恼,一巴掌甩向薛敖的颈侧,“爪子拿走!”
少年被打的一懵,看面色红润的小姑娘怒声道:“你给我把衣衫脱了!”
门外有事禀报的阿信和吉祥对视一眼,目中深意不谋而合。
薛敖光着上身,手上攥了腰带,扭捏道:“阿宁...能不能不脱裤子啊。”
阿宁不作声,他回头望去,小姑娘正红着眼睛往他的琵琶骨上吹气。
薛敖火都要被她吹出来了。
“别!”
他提着裤子转身,面色涨红地瞪着阿宁。
阿宁本就被他背上的伤刺的眼睛酸涩,见他一转身,更是忍不住抽噎了起来。
少年肩宽背直,身上肌肤莹白如玉,本该是白壁松月般的风景,眼下却一片疮痍。
琵琶骨被穿透,因着未好好将养,如今已有脓水流出,触目惊心。其他大大小小的伤疤暂且不提,让阿宁花容失色的是他肚腹上的一处伤。
那是一处旧伤,如今已有粉红的新肉长出来。只是伤疤实在长,从胸下五分直劈而下,一直到小腹又被裤子挡住。
像是将整个人撕碎了一般。
阿宁从不知道他受过这样重的伤。
“吓到你了?”,薛敖有些急,想要去给阿宁擦眼泪,只是刚伸出手却被阿宁一下拂开。
小姑娘伸出颤巍巍的手指过来,脆生生地命令他。
“把裤子脱了!”
第64章 瘙痒
薛敖被她吼的一抖, 险些叫裤子从手中脱落。少年的鼻尖两腮霎时通红,也扯着嗓子试图回嘴。
“脱、脱什么...你让我脱我就脱,这一军主帅还怎么做...”
话音越来越小, 直至被吞没在阿宁瞪圆的杏眼中, 杳然无踪。
薛敖露着雪白的肩头瑟缩了一下, 又虚张声势地抻直, “你、你扒我裤子,姑娘家家的知不知羞。”
阿宁不说话,只低头从怀中掏出一方碎花小包。
苦涩的草药味登时沁满了房间, 薛敖一怔,抽了抽鼻子, 讪讪地朝着阿宁露出颗虎牙。
“薛子易, 我现在没心情跟你乱扯, 你痛快点,省的我发火。”
薛敖呲着白牙凑近,看阿宁红肿的眼睛有些心疼。
他怎会不知阿宁是来做什么的,从小到大, 一受伤便来找阿宁已经是他既定的举动。
如此与她插科打诨也是顾及阿宁的担心,只是没想到小姑娘这次会这般的生气。
阿宁俏脸含霜,手里捏着一瓶草黄色的药瓶,指尖轻柔地抚摸他伤痕的边缘。
疼痛无感, 只余瘙痒。
阿宁近距离看到这几处, 指腹都在颤抖,“你腹间这道伤何时所受?琵琶骨的伤处为何不好好歇养, 你是以后都不想再用十三了吗!”
“以往只听说薛世子骁勇无双, 如今一看,分明是钢骨铁皮才对。你一军主帅自然是天大的脸面, 区区商户女又怎能指使得动薛世子,是我陆霁宁管的宽念的多,无端端惹人烦了。”
她越说越气,手上动作却是熟稔又温柔。
薛敖急急回头,看阿宁毛绒绒的头顶,“你怎么说着说着就急了,我什么时候嫌过你烦,哪里敢的..”
阿宁抬起头,湿润乌亮的杏眸看的他胸口生悸,上翘的眼尾别了一弯夜蓬弯月,映出来年少的情思。
“行行行,给你看”,薛敖无奈,转过身后又被阿宁轻拍了一下。
“小心伤口,刚上好药。”
薛敖眉梢微挑,到底是在阿宁紧张的目光中轻缓了动作。
“裤腰有点紧,等我松一下。”
“脸红什么?我哪里你没看过。阿宁,我脱了啊,唉你别捂眼睛啊!”
屋中传出阿宁的哭泣声,门外等候的文枫再也呆不住,不顾阿信和吉祥的劝阻,一脚踢开了房门。
“世子,住手!”
阿宁正泪眼摩挲地摸着薛敖肚子上的伤疤。
这人到底是没有再把楚河汉界般的裤腰向下拽过半分,只是凑近了些给她看,嘴里不依不饶地逗弄她,惹得人哭笑不得。
却叫破门而入的文枫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薛敖不知道阿宁哪里来的力气,反手抓过衣衫就往他身上堵,略过去的动作快到犹如凌空残影。
文枫有些傻眼,身后跟进来的二人也呆愣愣的不知所措。
明明听着是薛敖欺负小姑娘,可眼前这光景...
威名赫赫的薛家传人袒露着雪白的上身倚在塌边,胸前被人抓着衣服围住,脸上还是一派受惊的天真模样。
活脱脱一个被人吃豆腐的懵懂少年。
文枫:“打扰了。”
...
偃月关距主城最远,几十里外便是一战成名的黑沙沟。终年积雪,不染花色。
“咳咳..”,文枫轻咳两声,朗声道:“世子,如今布达图退守在偃月关中,北蛮大军主力皆滞停于此,若要强攻,想必极为费力。”
文英看她娘这几天就奇怪的很,每次见到世子时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薛敖点头,左侧的阿信提步上前,“世子,衡钺阁来信,偃月关中主食之人并非布达图,而是他的三子。”
文虎捂着屁股叫嚷开来,“什么?那老犊子不是就两个儿子吗?还都被世子宰了,怎么又冒出来个半大小子,他拉出来的吗!”
薛敖眉头紧蹙,看阿信继续道:“这三王子是布达图与一位西域女子所生,早年间并不受他喜欢。如今没有后继之人才扶植。探子只说是位形貌奇异的少年,其他的暂时没有消息。”
形貌奇异?
薛敖不禁想起当时藏身北蛮时遇到的那个小少年,当时只觉得他行为奇怪,而后神獒军的人去查却再没查到他的蛛丝马迹。
“传令下去,全军整装待发,两日后进攻偃月关。”
是夜,月色下荒草疯长,从北蛮的沟壑蔓延到偃月关下的丛林和山道中,入目皆是薛敖口中茂密冗杂的乱草黑木。
“主人,可汗今日已经服药,只是外伤过重,右臂的伤势迟迟不好。”
灰色长袍的男人恭敬地跪在地上,见身前的人不作声,语气迟疑,“辽东世子的鞭子实在厉害,便连可汗这等苍狼都险些折首,主人日后对上这人,可要小心一些。”
“嗯,你的意思是我也会同父汗一般落败在那人手里,隹艾尔,是吗?”
室内的空气好似在一瞬间凝滞,灰袍男子瞬间磕在地面,闷声鸣越。
隹艾尔不敢抬头,只垂首伏在地面,看不见那张艳丽生波的脸上此时是何颜色。
哪怕这张脸再是长生天的馈赠与恩赐,他也永远无法忘记这美丽少年亲手拉出来人的肠子时有多恐怖诡异。
阿隼眨了眨眼,有些困惑为何隹艾尔会如此诚惶诚恐地与他这般求饶。
碧绿苍翠的眸子莹润生辉,像是上等的美玉一般缀在他雪白如瓷的脸颊上。
相得益彰。
隹艾尔察觉到他凑近的气息,手心蓦地生了汗,再不敢乱动一下。
阿隼不欲再好奇,只盯着他嗤笑道:“父汗明明与薛敖交战数次,就该知道薛敖与他,分明就是鼎盛的雪獒与暮年的老狼。却还一次次地撞上去找死,伤兵劳力,真是愚蠢。”
听他这般侮辱北蛮高高在上的首领,隹艾尔脑袋压得更低。
阿隼长开了许多,个子也如同北蛮人一般变得极为高挑。从前唯唯诺诺的模样被如今这样的艳丽俊美取而代之。
若是阿宁此时站在他面前,定会认不出来,这位清艳秋华的三王子竟是一年前那个瘦小孱弱的少年。
“她是碧伢,就该高高悬上,苍空之外。”
阿隼望向暗色夜幕上冷清的月亮,目光痴迷,五指微拢。
他忽然有些恍惚,记不清那个长生天选中的姑娘,记不清她那张灿若芙蕖的脸。
脑海中尚且留存的,是那一屋温热的粥香味和递给他碗筷时所触及指尖的温度。
一股带着梨子香的绵软温暖。
“他怎么敢”,阿隼碧绿的眼珠眯起,端端瞥向远方,“他怎么敢摘下!”
隹艾尔浑身一抖,他不知道阿隼在说些什么,但吐露出的杀意却叫他胆战心惊。
“隹艾尔”,阿隼蹲下身,轻拍他恭敬的脑袋,“你替我去办件事。”
隹艾尔抬头,呼吸微滞,险些被这对勾心动魄的绿眸乱了阵脚。
“给我带回来个人。”
...
阿宁揉了揉身上凸起的鸡皮疙瘩,裹紧大氅,坐在窗下等着屋中商讨军事的薛敖出来。
她伸手摸了摸温热的食盒,弯弯的眉眼透露出此时的欢欣。
战事胶着,前线吃紧,想必薛敖定是忘了今日是他的生辰。
辽东王妃一早就派人牵来一匹通体黑亮的乌骓马,只是薛敖以为是他娘随手送过来的,并未放在心上。
傻子。
阿宁笑他如今看着一副说一不二的统帅样子,可芯子里还是个丢三落四的少年人。
守卫见她缩成一团,怕人着凉,忙声称要进去禀报,却被阿宁拦下。
大军行进正是至关重要的时候,阿宁不想前去打扰。
只是她低估了秋风的狂燥,一阵朔风袭来,打乱了大氅的衣带,还叫她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阿宁连忙捂住嘴,却听屋中一阵低哗后,头上凌空冒出了个脑袋。
“进来,你又想吃药了不是?”
薛敖本来板着一张俊脸,却在看向窗下乖巧娇俏的阿宁时笑得几近灿烂。
阿信:世子可真不值钱。
阿宁揉了揉发红的鼻子,提着食盒躲到屏风后。见一时半会结束不了,她将食盒放在薛敖卧处的桌面上,困倦地倚靠在塌枕上。
睡过去时,右手五指还在不断的屈张。
少顷,薛敖进来便看到阿宁撅起的嘴唇,唇瓣柔软,娥眉俏鼻,埋在他被褥间的样子招人疼的不行。
小姑娘无意识地嘤咛了几声,薛敖听不清,又走近去听阿宁在讲什么。
他凑首在阿宁脸侧,听清她说的“生辰”“长寿”,薛敖一怔,无声地笑了起来。
生辰竟然在今日,薛敖想起前些时日送过来的乌骓,深觉他娘压根就懒得管他。
他伸出手指轻轻描绘阿宁的眉眼,从白腻的额角到弯弯的眉梢,从卷翘的长睫到娇俏的鼻尖,最后是他咬过的唇瓣...
薛敖还记得,这里是很甜的。
他这般想着,伸手摸了过去,本来只是想蜻蜓点水般地触摸,却不料小姑娘睡得脸蛋红润,不老实地长开朱唇,一截娇艳欲滴的舌尖探了出来。
好奇地冲向薛敖的手指。
少年浑身僵直,两抹霞色登时爬上了他的耳垂。
薛敖手足无措地站起身,同手同脚地走向桌子,见上面有个沉水木制的食盒,伸手打开。
一碗香气扑鼻的长寿面。
薛敖忽然想起适才看到阿宁指腹上的伤痕,他端出碗,看清亮的汤中点缀的几颗葱花,不合时宜地想,哪怕阿宁做的是毒药,他也能吃。
做的是长寿面,分量并不多,薛敖两三口就将一碗吃光,擦擦嘴还有些意犹未尽。
他叹了口气,知道阿宁定是做了许久才会给他端过来。
薛敖想去给阿宁掖掖被角,却在转身后撞进一双懵懂水润的眼睛里。
他骤然失语。
长草秋风,黄沙滔江,他的小姑娘就乖乖躺在褥间,眼中盈满他的倒影。
“薛子易,生辰安乐。”
“愿君云程发轫,培风图南。秋绥无虞,千年万岁。”
第65章 死局
苦涩的药草味顺着秋风吹进帝皇寝宫, 内里不时传来几声沉闷的咳喘,压的廊下侍从不敢抬头。
景帝自秋狩回来之后便大病不起,起先蔺太后出面主持大局, 却在景帝病情加重后兜不住这偌大的王朝, 只令秦相与永安侯几位亲信进宫议事。
五皇子晏阙暂代大局, 同时召留守泽州的七皇子晏枭即日回京。二皇子晏靖, 狼子野心、犯上作乱,押入天牢,等候发落。
消息一经传出, 整个上京剑拔弩张、触而即发。
项时颂与蔺锦书说起这事时,也不免压低声音, 左顾右盼后方轻声道来。
“那日巨石拦路, 陛下一听上面的‘靖安自晏’就大发雷霆, 只我那时瞧着陛下并未真对二皇子动怒。”
蔺锦书了然点头,景帝生性多疑,此番景象太过显而易见,他定以为这是有人在着意构陷晏靖。
项时颂继续低声说:“二皇子、七皇子身处青、泽二洲, 陛下令慈生揪出幕后之人,又命五皇子拆了这石头,当时这位殿下的脸色都变了。”
若深陷漩涡的晏靖撇清嫌疑,那剩下的两位成年皇子便首当其冲, 而晏枭母族式微, 近年来深得帝王信赖。只有晏阙,守着一个韬光养晦的蔺家为其忌惮。
景帝命晏阙拆巨石, 本意或为敲打, 但落在众人眼中,分明就是五皇子蓄意构陷, 有心问主。
时隔数日,项时颂在想起当时的情况,还是会激出一身冷汗。
景帝并未多置其词,正欲回身之际,却听密林不远处传来沉重的森森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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