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金家不行了,没了盛宠,皇贵妃也不用这样报复姜行吧,不怕陛下大怒株连九族吗?不是说皇贵妃在宫里病着,怎么出现在宫外,还一副别人家夫人的打扮?
然而姜行什么都没做,揽着她的腰肢,沉稳的很,并没有被气疯的样子。
金南烛看到了温婵,自然也看到了姜行,她下意识福身行礼。
“金夫人不必多礼,这不是官邸,咱们自便就好。”
金南烛立刻想到这事陛下微服出巡,一定不想让人认出身份,便点头称是。
金南烛身边那年轻郎君,也抱拳行了礼,看起来倒是面色沉稳。
“说来,子澜新婚,我还没祝贺你小登科之喜呢。”
年轻郎君急忙回道:“不敢不敢,新婚之时已收到……您差人送来的贺礼,着实受宠若惊,您惦念着我们,便已经感激涕零。”
温婵不明所以,看了看姜行,又看了看垂眸不语的金南烛,还有那个叫子澜的年轻郎君,更加迷茫了。
姜行把她带到自己怀中,圈的更紧了一些,眼神却看着对面那两人:“许久未聚,既然在此处遇见,不如一道彭楼吃个便饭,叙叙旧。”
温婵没想到,那位名叫子澜的青年居然跟彭楼的人熟识,叫人安排了一处极为幽静的雅间。
“你瞧瞧想吃什么,彭楼做的虽然比不得宫里的精致,但这里的滴酥鲍螺和酸笋鸭汤,一些小食很不错。”
温婵哪有心思吃饭,她一直都在关注着金南烛还有自称她丈夫的青年,姜行见她魂不守舍,摇摇头,便做出点了些吃食,将牌子交给明子澜:“你来瞧瞧,要些你们爱吃的。”
明子澜哪敢造次,接过也是不敢点单的,在场所有人,除了姜行,全都心中有鬼。
“我看到对面有卖甜酒酿的,子澜跟我一同去买些如何。”
明子澜不敢不从,跟着姜行离开。
姜行哪里是想吃甜酒酿呢,分明是创造空间,他看出来,温婵有许多话想问,然而当着两位丈夫的面,是问不出口的。
即便是现在,他们离开了,温婵张了张嘴,依旧不知该怎么问。
“子澜是我母家远房表哥。”金南烛却开了口。
“哦……”温婵干巴巴的回了一句。
“您知道,我们不是定京人,一直都居住在厉城,我爹爹降了大宣后,我们才搬到定京的,去定京那年,我才十八岁,此前在厉城,子澜表哥一直住在我们家,他本是西京明氏嫡支,也是名门之后,只是成帝时明家犯了大罪被剥了爵,明家便不如从前煊赫,表哥家里越过越穷困,他娘亲和我娘亲自小关系很好,不仅是表姐妹还是手帕交,他娘便带着他来投奔了我们家,我跟表哥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可我娘去后,爹投了大宣,又瞧不上他只是个举人,借着搬到定京,生生拆散了我跟表哥。”
金南烛娓娓道来,声音倒是透着几许平静。
温婵抿抿唇:“你跟你表哥的事,陛,夫君他知晓吗?”
金南烛一点都没怕,笑了笑:“若非是他允许,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家族都受牵连之事,与其说是允许,不如说,是他一手推动策划的,不然我跟金家,还能有命在,过荣华富贵的生活,他看似宽和,实则执拗的很,还小心眼,若是得罪了他,这辈子这个仇也是要报的,您瞧孙氏的下场就知道了。”
“孙氏她……”
“死的很难看,不如说到最后是生不如死,他三令五申,不论我们这些女子如何争斗,都不可伤您,不能将您牵扯其中,孙氏却胆大包天,来了一出调包计,甚至真的想毒死您,他怎么忍受的了,不仅仅是孙氏,还有孙相,他怀恨在心,故意纵容孙相,让前朝余孽与其接触,最后来个收网,这样孙家的罪名也有了,真是一个都没跑得了。”金南烛不胜唏嘘。
温婵实在不敢相信:“他怎么愿意让你跟别的男子成婚?皇贵妃不是一直病着,不能见人?我真是糊涂了。”
金南烛抿了一口茶:“皇贵妃病着,这病着病着,顺理成章的病没了,他要讨您欢心,怎么可能让个皇贵妃在前面横着,挡了您封后呢?”
“不,我……”温婵抚了抚额头,消化金南烛的话。
“您还没接受他?”金南烛忽然笑了起来,笑声无比欢愉:“从我十九岁嫁给那人,跟他相处六年,这六年来我战战兢兢,努力顺着他的意思,显露自己对他是有用的,虽然在后院那些女人,他算是敬重我,也给了我皇贵妃的位份,可我如履薄冰,生怕哪里做的不好,连累自己也连累家人,没想到,他那样的男人,那么目中无人,也有得不到的东西,真是痛快,爽快!我今日要些酒,得敬您一杯。”
“这个倒是不必了。”温婵觉得很尴尬。
金南烛笑着笑着笑出眼泪来:“温姑娘,我是真的分羡慕你,你的命,真好啊,比我们这些女人都好,纵然我心中有表哥,可嫁给他后,何曾不曾想着夫唱妇随举案齐眉呢,我尽力做好一个妻子该做的,不争不抢,可他心中只有你,我做的一切都是徒劳,这个男人,为何这样冷漠无情,他不论对我还是孙氏,袁氏,哪个他也不喜欢,可他又对你那般痴情,温姑娘,我是要谢谢你的。”
第137章
“我要谢谢你,若不是当时你说我不是害你的凶手,求他饶我一命,我想,我大概是活不下去的,他就是个疯子,你若真的死了,不论是谁,后宫那些女人,有没有害过你,焉能有命活呢。”
她看着她:“你确实,跟别的女人不同,即便女人做到我们这个地位,什么皇贵妃,什么昭仪,我们依旧要靠男人的宠爱活着,我们总觉得,干掉别的女人,就能得到那个独一无二,可你却对所有女人,都抱有善意和同情心,只这一点,我要承认,我不如你,他喜欢你是理所当然的,若我是男子,我大概也会喜欢你吧。”
金南烛说了很多话,很多很多,她说当初宫里那些事前朝王妃成了今朝皇帝贵妃的事,是谁传出去的,孙昭仪到底都做了什么,她都做了什么,处处是陷阱。
“然而,所有的阴谋诡计,都近不了你的身,我们厮杀的再惨,斗的再激烈,他却给你打造了一个安乐窝,我们就是一群小丑,真是可笑。”
“我爹爹做梦都想让我成为皇后,成为大宣第一外戚,他也曾做了很多荒唐事,可到底他没背叛陛下,陛下他,是个念旧的人,如今金家能激流勇退,爹能荣养后半生,是好事。”
等姜行和明子澜回来的时候,金南烛已经把自己的心里话说的差不多了。
饭菜很好吃,但明子澜与金南烛既客气又束手束脚,虽然尽心服侍,却也将阶级划分的泾渭分明,离别的时候,温婵偷偷问她:现在过得可幸福。
金南烛略一愣,随即看了一眼,拿着她的披风正等着她的明子澜,重重点了点头:“臣妇已得偿所愿,唯愿娘娘也能解开心结。”
她福了福身,行了礼被她那夫君搀扶着上了马车,马车渐渐走远,看来她那个表哥夫君确实待她很好,金南烛,没说谎。
“走吧,还想去哪里逛?”姜行满面镇定,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温婵瞪了他一眼:“今日的偶遇,不是你安排的吧。”
姜行失笑:“我有那么闲吗,真的是偶遇。”
见温婵不信,他解释道:“我安排了她的事,便不再管她了,她已经成了他人妇,我时常关心,像什么样子。”
温婵欲言又止了半天。
“想问就问。”
“你怎么会允许皇贵妃嫁给别人,听说还是你牵的姻缘?”
姜行哼了一声:“她从前就觉得,因我之故,毁了她和她表哥的好姻缘,如今我成全了她不好吗?”
瞥了她难以置信的表情一眼:“她算什么皇贵妃,皇贵妃已经都要死了。”
“……”温婵抚了抚额头,仍旧没完全消化:“可是,她曾是你的妻子。”
到现在她都觉得匪夷所思。
“她不是我的妻子。”姜行满脸沉静:“她在我身边,帮我制衡后宅,打理家事,我很感激她,给了她应有的尊位,如今也放她离开,便是寡妇都可以再嫁,不过假夫妻,还要她为我守贞,葬送一生?”
温婵满脸震惊,没想到,这是他说出的话。
姜行霸道,说一不二,皇帝该有的缺点在他身上显露的淋漓尽致,却对金氏这样宽容?
“不是你说的,女子活着本就艰难,我最开始就没想为难她们,要不是孙氏作妖,她也不会不得善终。”
方才吃饭,姜行一直沉默,对金南烛多说一句话都不愿意,现在对着温婵却成了话唠,每一句都想跟她解释,让她知道。
“但我着实没想到,你能放她另嫁。”
姜行嗤了一声:“她跟她那表哥的事,还是我牵的线,明子澜是今年的两榜进士,有点才华,我打算重用,金氏若是知道轻重,绝不会再起异心,我不经这些女人安置妥当,你如何会跟我安安心心在一起。”
温婵一愣,不可思议的看向姜行:“你……”
他竟是知道的嘛。
“你的道德感,太高了,音音,你若是男人,这样可是做不了皇帝的,太过心善,对上位者,反而是大忌。”
他说的对,温婵知道自己太能共情底层人,见不得百姓受苦,姜行这样的人,并不博爱,极于情之人,对她忠诚岂不就对别的女人残忍。
“可是,我的幸福若是建立在别的女子的痛苦之上,踩着累累尸骨换取自己的荣华富贵,我这辈子又岂能安心,这辈子,怕是改不了了。”
她做不到,她就是这样的人。
姜行却提起嘴角,拉住她的手:“不必改,我就喜欢你这样。”
她若不这么善心,怎会把身份不明,满身是血的他捡回去,从此他一见钟情,再见沦陷,自此一生都搭了进去,他烦恼她总是忧心别人,哪怕在自己命悬一线时,都要为金氏争辩,为她安排后路,因为不相干的人跟他生气,旨意他滥杀无辜。
可他爱的就是她这副小菩萨样,若是得到了又嫌她太过心软,岂不是本末倒置。
槐序大街有好多商铺,外头还有小摊子,这些都不如宫里做的精致,然而她难得出来,心情很好,姜行便也陪着她玩耍逛街。
见她在挑一只纸鸢,姜行拿了一只面具形状的:“怎么不选这只?”
温婵气笑:“放纸鸢,哪有放面具的,不是燕子就是蝴蝶,要不就是游鱼。”
“哦,不知道是谁,那一年放纸鸢,非要我做一只大橘猫的风筝,还强迫我放到天上去的?”
温婵一愣,笑容变淡,放下手里那只风筝,往前走默不作声。
姜行自悔失言,扔下一锭银子,拿起那只风筝追上去,面色尴尬:“你别生气,我错了。”
温婵更加怔然:“你错什么了?”
“什么都错了,好不好,别生气,好歹出来玩。”姜行少有这么嬉皮笑脸的时候。
温婵摇摇头,想说他没错,她也没资格怪他,后面那风筝摊主却追了上来:“这位爷,您给的银子太多了,这是给您的找零。”
姜行摆摆手:“不必找了,赏你的。”
那摊主一愣,却道:“您给的也实在太多了,这位爷您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啊,您都有夫人了,这银子还得多攒些不然您这么漂亮的夫人怎么养呢。”
这摊主是个实诚人,非要把找零还给姜行。
“倒是没见过你这样的,多给的银子都不要?”
摊主有点不好意思,却很健谈:“今上是个好皇上,能让咱们做点小买卖养家糊口,以前那梁国皇帝在的时候,出来支个摊子,都得跟京兆衙门交银子,不交银子,就把你摊子都拆了,现在可不了,咱们底层小民也不奢望什么大富贵,能养活自己就行。”
见温婵往前走,摊主面色一变:“夫人,您别往奉养门那里去了。”
“怎么了?”
“现在,奉养门那边正杀人呢。”摊主龇牙咧嘴:“是那些要谋反的前朝余孽,真是可怕哟,这些人趁着皇上不在,在西京杀了不少平民老百姓,真是该死,还好京师巡城卫英明,镇压了,要是他们复了辟,就得跟咱老百姓要银子,那杀的是血流成河,夫人娇弱女郎,可别去了。”
这时,一辆囚车缓缓经过,百姓们丢石头的丢石头丢烂菜叶的丢烂菜叶,衙役喝止看热闹的,带着囚车缓缓而去。
“啧啧,又是个要被杀头的诶。”摊主感叹。
在那些看热闹的百姓聚集过来时,姜行就先护住了温婵,把她往边上带。
“……那是孙相吗?”
姜行不动声色,只是点了点头。
温婵忽觉得疲倦非常,要求回广陵行宫。
马车上,姜行一反常态的安静,温婵的确很困倦,被他揽着在胸口睡了一会,便睁着眼发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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