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虚白略显尴尬的把药碗递给林氏,转身正打算出去,莲波带着张夼从外面急匆匆走进来。
青檀见到张夼十分高兴,说实话,对李虚白的解毒能力,她还不是很放心。
张夼仔细查验之后说:「没事,毒已经解了。幸好不是见血封喉。不然你耽误这么半天早就见阎王去了。」
林氏听见没事这才彻底松口气,再次向李虚白道谢。
李虚白客气道:「举手之劳而已,治病救人是医者本分。」
莲波扶着青檀下床。青檀自觉体力恢复,并不需要搀扶,但是刚才她可是昏迷不醒,怎么进的李家?
她一时好奇,随口就问了出来,「阿娘,我是怎么来的?」
林氏笑瞇瞇道:「李大夫把你抱进来的。」
没想到这人没有内力,倒还有一把子力气。从大门口到这客房,想必也不近。
青檀美目瞟向李虚白,波光潋滟的眸光含着一些说不清的意味。
李虚白避开她的视线,抬手道:「几位慢走。」
居然迫不及待送客了……青檀心里暗诽,走到他身边,抱拳行了一个礼,认真道:「李大夫的救命之恩,我一定要好好答谢。」
「二娘子不用客气,更不用答谢。」李虚白没等她客气话说完,就先截断了她,一副拒人千里的态势。
青檀挑眉一笑:「你说不用就不用啊?我偏要。」
众人听见都忍不住笑,只有李虚白笑不出来,面色飞红,顾左右而言他。
从客房走出来的一路,青檀留意看了看,李家下人的确不多,且没有女婢。那位和她搭过话的蓬莱并未出现,陪在李虚白身边的是管家常笑。
他和溪客书坊的刻工常福是亲兄弟,两人相貌很像,只是常福看着老实巴交,常笑却八面玲珑,性情开朗。
走出李家大门,张夼把青檀叫到旁边,悄声问道:「我来的时候听楚莲波说,你们路上遇见了两拨人偷袭。你也没得罪任何人啊,到底是谁要杀你?」
青檀失笑:「你说错了,我不是没得罪任何人,而是不知不觉已经得罪了至少两拨人。」
张夼吃惊道:「至少两拨人?你是说,两次暗杀不是同一伙人?」
青檀看着手背上的伤,低声道:「埋伏在松林中射箭的那个人,只射了一箭就撤了,因为他发现我已经受伤,心想我中了毒必死无疑,没有必要再多补几箭。既然如此,他没必要多此一举,再在路上重新来一次截杀。所以埋伏在路上暗杀我的,肯定是另外一拨人。他们显然并不知道我中了毒,否则无论如何也会坚持到我毒发,届时便可轻而易举置我于死地。」
张夼压低声道:「莫非是知道你风喉身份的那个人?」
青檀想了想,觉得不大像,「那他应该也对师父下手,他是风喉之首。」
张夼摸摸头,「是不是还没找到机会对他下手,先拿你开刀?」
青檀目前还无法下定论,因为线索太少。「被我砍伤的那人受伤很重,如果不及时医治可能会死。你去查访一下药铺医馆,看看可有什么收获。」
张夼点点头正准备要走,青檀突然道:「等等,还有件事。」说着,她偏头看向不远处的莲波,她陪着林氏正和李虚白道别。
「莲波用袖箭偷袭了一个劫匪,那把袖箭精致小巧,有两个箭筒,上下各有一个机关,你让卫通去市面上找一找,幽城是否卖有这种袖箭。」
张夼一怔,「两个箭筒的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青檀不便再多说,见莲波对她招手,便走过去上了马车。
经历两番惊吓,林氏回到书坊便躺下来了,青檀也被她强逼着卧床休息,不许走动。
莲波安顿好两人,坐在花厅里歇息许久才定下心来。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过离奇,不过是寻常的一趟出门,居然会碰见两次偷袭伏击。究竟是谁想要对溪客书坊的人动手?他们是想杀了青檀,还是林氏?
一想到林氏她立刻心口发紧,起身走到前院。
刻工常福正坐在窗下擦拭一张刻板。莲波站在门口叫了声「常叔」。
常福抬起头,警觉的对着窗外看了看,示意莲波关上门。
莲波走到屋内,悄声问道:「青鸟可有消息?」
常福点头:「他今天跟着你们出了城。」
莲波忙问:「他有没有看见是谁埋伏在松林中偷袭我们?」
「那人外号飞爪,是个惯偷。」
莲波又问:「那后来的蒙面人呢?和他可是一伙的?」
常福道:「青鸟从你们离开书坊就暗中跟着,因为怕青檀发现,跟的很远,没敢靠近。他那时并没发现三个蒙面人的踪影,想必这三人是后来追过去的。但飞爪显然不是,他比你们先到,提前埋伏在树林里。」
莲波心里陡然一沉。
常福:「蒙面人身份不明,青鸟正在追查。要不要让他先去问谁指使的飞爪?」
莲波紧紧咬着下唇,「不用问了,我知道是谁。」
第26章 26
除了高云升,不会有别人。他和老曲勾结的时候,莲波以为他只是贪财,没想到他会狠毒到这个地步。
如果不是为了母亲,以莲波的个性,她绝不会拖延不决,和高云升虚与委蛇,假装和睦。
可如今来看,当断不断,反而是个隐患,只有尽快让高云升和自己断了关系,才能保护青檀和母亲。
莲波心意已决,立刻吩咐安小虎去衙门里告诉高云升,让他散值后来一趟书坊。
如何和高云升谈判,她胸有成竹,丝毫不惧,可如何对林氏提起这件事,却让她顾虑重重,犹豫不决。
她忍耐至今就是为了不想让母亲担心,可高云升已经动了杀心,若青檀有个好歹,那就等于要了母亲的命。莲波不再犹豫,走到后院去见林氏。
林氏以为莲波已经回了高家,见到她进屋,不禁问道:「你怎么还没有回去?」
莲波柔声道:「我有事要和阿娘商议。」
「若是不急明日再说,我怕你回去晚了,你那婆婆又要找茬挑事。」
莲波微微笑了下,「是件很急的事情。」
林氏拍拍自己的床边,示意莲波坐到自己身边来。
莲波握住林氏的手,小心翼翼道:「阿娘,有件事我说了,你可别着急,也别生气。」
林氏看出女儿是有大事要说,忙问:「什么事?」
莲波不敢说的太急,吞吞吐吐道:「阿娘,我,我想和高云升和离。」
林氏吃了一惊,「他对你不好?」
莲波怕林氏知道高云升的恶行会坐卧不宁,只挑了一件最轻微的事情说:「他在外面有了人,是他青梅竹马的表妹阿芙。」
林氏气极,「他既然喜欢阿芙,那为何要来求娶你。」
莲波:「他是为了书坊和楚家的资财。」
林氏咬牙道:「我真是看走了眼,以为他对你一片真心。当年他可是跪着求我把你嫁给他,还发誓一生一世好好对你,绝不纳妾。」
莲波苦笑:「我也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
林氏握着莲波的手,忍着怒气宽慰道:「没事,嫁错了人就当是被恶狗咬了一口,你回阿娘身边来。放心,楚家能养你一辈子。」
「阿娘。」莲波忍不住红了眼眶,「我还以为你会劝我忍忍。」
「这种事如何能忍!」林氏呸了一口,「狗东西那里配你忍他!」
「以前溪客没有找回来,你一个人独自撑着这份家业必定遭人惦记。我心想他是公门中人,你嫁给他,日后我不在也没人敢欺负你。谁知道他这么个狗东西。」
「如今溪客回来了,她武功高强,还有师父和一帮子朋友。有她在,也没人敢欺负你。日后你们姐妹同心,互相扶持,亲人总比外人靠得住。」
莲波含泪点头。
林氏愧疚的看着女儿,「我知道你当初嫁给高云升,是为了妹妹和阿娘。你心里喜欢沈从澜。可是你不能离开幽城,也不能放下我不管,是阿娘对不起你,把你锁在了这里。」
莲波连忙道:「不是阿娘锁住我,是我离不开阿娘。」
林氏感慨万千的摸着她的头发,声音哽咽,「这些年来,若不是你,我早就撑不下去了。有你这样的女儿,是我和你阿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莲波泣不成声,「遇见阿爹阿娘才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林氏心疼的替她擦着眼泪,「你哭的阿娘心都碎了。都是阿娘不好,为了寻找溪客,我死活不能离开幽城。我总怕我走了,溪客回来找不到家。如今溪客已经找了回来,你想把书坊卖掉也无妨。日后,你想去哪儿便去哪儿,想嫁给谁便嫁给谁。阿娘要还你自由。」
莲波哭的说不出话来。
林氏慈爱的看着她,「儿啊,阿娘只想你过得舒心快活。你若是喜欢沈从澜,就跟他走。阿娘和书坊,从此再也不会栓着你了。」
莲波心如刀绞,抱住林氏泣道:「我守着阿娘哪儿也不去。」
青檀被林氏强逼着卧床休息,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虽然莲波和林氏的声音不高,可习武之人分外警觉,细微的动静,还是把她惊醒了。
她悄然走到门边,听见莲波道:「我让小虎把他叫来书坊,一会儿我和他商议和离的事。」
「阿娘陪你一起。阿娘要好好骂他一顿。」
「不用,阿娘放心,我能让他答应。阿娘先歇着吧,我去前头等他。」
莲波的脚步声响起,渐渐朝着前院而去。
青檀感觉不对,莲波不是说要等林氏去世后才和高云升分开么,怎么今天突然要说和离?事发突然,肯定有原因。
莫非是因为今天的伏击暗杀?难道莲波发现是高云升指使的,所以迫不及待要和高云升断绝关系?以免他再动杀心?
青檀推开窗户,发现外面已经暮色四起。她想了想,轻轻从窗户跃了出去。
莲波坐在东厢房暖阁里,等到天色黑透,屋里亮了灯,才听见外面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和安叔的声音,「大娘子在里面等候。」
高云升推门而入,见到莲波一脸肃色的坐在灯下,双手放在膝上,见到他甚至没有起身相迎。
他搓着手自顾自坐到火盆前,笑吟吟道:「你找我何事,为何不回去再说,还把我叫到书坊来?」
莲波见他神色安然,全无紧张忐忑之态,不禁默然感叹: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若不是发觉了他的所作所为,如何能想到这张正派严谨的面具下,藏着贪婪狠毒的心肠。
「我把你叫到书坊,是因为我不会再回高家了。」说出这句话,莲波只觉得无比的轻松自在,压在肩头的那一层枷锁就在此刻砰然断开。
高云升一震,脸色笑意尽失,「什么意思?」
莲波不想再和他废话,开门见山道:「你应该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何必还装胡涂呢?」
高云升依旧一脸茫然,「你不是说要和岳母一起带着青檀去祭拜岳父么?难道没去?」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莲波皱了皱眉,「飞爪你应该认识吧。」
高云升心里一惊,瞪着眼睛问:「什么飞爪?」
莲波:「你应该抓过他,知道他会点武功,而且为了钱可以去做伤天害理的事,比如神不知鬼不觉的放毒箭要人性命。」
高云升依旧装胡涂,「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昨夜知道我们要去拜祭父亲,所以你让飞爪提前埋伏在那里,放毒箭要杀了青檀。」
高云升怒道:「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为什么要杀青檀?必定是当年的劫匪动的手,沈从澜正在全城搜寻凶手,他怕青檀认出来他!」
莲波耐心耗尽,站起身冷冷的看着他,「你为什么要杀青檀?当然是为了钱!仵作老曲拿了你的银子,故意说那具尸骨是女童。你想让我母亲死心,以为溪客死了,好把书坊和所有家产都留给我。只要留给我,早晚就是你的,对吗?」
高云升被击中秘密,突然变得哑口无言。
莲波接着道:「你和阿芙表妹青梅竹马,如果不是惦记书坊,恐怕你也不会娶我。不过没关系,你们早已旧情复炽,以后依旧可以成双成对。」
高云升急忙分辨:「没有,你误会了,我和她没什么。」
「你睡在书房的那些日子,其实是睡在她的床上。要不要我去告诉阿芙的爹娘和公婆?」
高云升顿时语塞。
莲波忍着怒意,缓缓道:「我忍到现在,无非是不想让我娘为我的事操心。可是我没想到你会对青檀动了杀心!」
高云升腾地站起来,「你别冤枉我!」
「冤枉你?」莲波嘲讽的笑了,「如果我没有证据,没有足够的把握,怎么会把你叫到书坊来谈这件事?老曲,飞爪,都可以成为证人,你是要逼着我去报官吗?」
高云升冷笑道:「报官?你仗着沈从澜是你老情人,想让他来屈打成招?一个小小的知县想要只手遮天么?你在做什么美梦!」
莲波失望的看着他,「你不要以为自己和阿芙偷情,别人也如你一般龌龊。我和沈从澜清清白白。成亲四年来,我未曾见过他一面,他最近的确来找过我几次,也都是和案情相关。」
「四年来,我对你如何,对高家如何,你心里都有数。你母亲如何对我的,你也很清楚。我对她一忍再忍,无非是看在你的颜面上,想要和你白头偕老。」
高云升无可辩驳,只是瞪着眼睛看着莲波。
「我告诉过你,这个世上没人比我娘更重要,我可以为了她不惜一切。你杀了青檀,就等于要了她的命。」莲波咬着牙,一字一顿道:「你若是再动我妹妹一根毫毛,我不会放过你。」
高云升一动不动的望着她,从她眼中看到了从未见过的决绝和刚烈。
莲波冷声道:「你签了和离书,我们一刀两断。我不戳穿你的这些把戏,也不会告发你□□。这是我对你最后的情义。」
说罢,她推门走到庭院里,冲着铺子喊了一声,「安叔,送客!」
青檀站在屋脊上,借着夜色掩映,看见高云升慢慢的迈出暖阁,走出书坊。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灯光昏暗的街口,回过头看着溪客书坊的招牌。青檀心里有一种直觉,他不会乖乖的送来和离书,他不会甘心就这么放手。
方纔偷听到的谈话,最让她吃惊的一点是,莲波为什么会知道放毒箭的人叫飞爪?
到底是谁告诉她的?
难道一直暗中跟踪她的人,和莲波有联系?
高云升的一席话,也启发了她。第二拨伏击她的人,会不会就是当年的凶手?
如果他还在幽城,听说书坊家的溪客已经找回,而沈从澜又在满城寻找他,他担心自己被溪客认出来,所以要杀人灭口?
第27章 27
青檀静思片刻,悄然潜回房中,听见隔壁的屋里,莲波正对林氏叙说和高云升谈判的结果。为了不让莲波生疑,青檀抬步走入林氏房中时,故做惊讶的问道:「姐姐还没有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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