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在尽所能改变外表,挥别过去,准备迎接新的生活。
盯着看了会,段朝泠面无表情地轻掸烟灰,叫彭宁给她送一把伞,顺便带句话过去。
接过伞时,她表情略带犹豫,很快变得复杂,最后彻底回归从容不迫。
路上,段朝泠给陈隽安去了通电话,告诉他今天不过去了,改日再约。
挂断电话,正要将手机扔到一旁,有条消息从通知栏弹出。
解锁屏幕,发现是条行程提醒,出自宋槐之前做的那款app。
这软件被安插在手机里已经有段时间,如她当时所言,不需要做任何初置设定,系统会根据平时的生活习性自动学习,最终制定出针对性的详细计划。
习惯成自然,他近期的很多安排全部取自这里,不用彭宁额外过来汇报。
段朝泠一顿,顺势打开app,点进其中一个模块。
从前没注意过,里面有很多贴士是她专门为他做的彩蛋,上面的一字一句,乃至每个设定,都彰显了独到和用心。
她会嘱咐他按时吃饭,会在弹窗上设定“要记得想我”的启动代码,会费力做出一个云聊天平台供他们随时联系,会在空间里标上和两人有关的所有纪念日。
浪漫至上,小女生的心思昭然若揭,然而这些他从未真正了解过。
仔细回想一遍才发现,迄今为止,他们从没好好谈过一场正常恋爱,中间跳过了很多必要步骤。
他似乎阻挠了她对爱情最纯真的幻想。对于这点,宋槐从没有过怨言。
明白这些,段朝泠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嘴里直泛苦。
接连抽了两支烟,如何也压不住这种涩意。
桔色光点忽明忽灭,烟灰落在外套表面,形成一抹污垢,拂去还是会留有印记。
他没再去管,指腹轻触已经息屏多时的屏幕,切掉了app的后台。
第一次徒增一种难言的矛盾感。
彻底放手或重新弥补,怎样才是最好的选择,忽然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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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前夕,程既非发来消息,说周伏徵刚从瓷都回来,约他们晚上过去聚聚。
想着回去也无所事事,偌大公寓空旷得厉害,段朝泠直接应下邀约,驱车前往目的地。
见面地点约在了周伏徵开的那家玉器店。
二楼拐角处单独辟出一间酒屋,无门设计,仅用一道透纱屏风作隔档,楼下景观一览无余。
程既非还没到,说是路上堵车,叫他们先喝着。
周遭喧嚣,段朝泠觉得乏味得很,没碰酒水,靠坐在软椅上,同周伏徵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周伏徵是程既非的发小,对文玩古物较感兴趣,早年间开了两家店铺,这些年在瓷都和北城之间来回跑,偶尔回来会请他们过来小坐。
上次两人相见,还是宋槐大四那年,段朝泠到瓷都出差,顺路去探望周伏徵,托他寻能工巧匠打磨串连羊脂玉和白奇楠珠子的细链。
一晃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
简单叙了两句旧,看到一楼多出一道纤细身影。
宋槐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店里。
北城不大不小,该遇到的总会遇到。
活了这么久,段朝泠难得信一次因果和机缘。
看她目光落在那条白奇楠吊坠上迟迟没移开,段朝泠心里有了数,简单跟周伏徵交代几句,叫人亲自下去接待。
宋槐坐在那里,听周伏徵说完那些话,从高脚椅上起来,偏过头,环顾周围,像在找什么人。
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究竟失去了什么。
没过多久,周伏徵回来了,开玩笑说:“为了帮你哄佳人,我特意演了一出戏,把镇店宝都拱手送出去了。真没想到有朝一日能见你主动欠别人人情。说吧,打算怎么还我?”
段朝泠给自己倒一杯清酒,“你到时估个价,我叫助理把钱打过去。等你什么时候有空去我那儿逛逛,想要什么藏品直接带走。”
周伏徵笑说:“我这条吊坠虽不如你那两颗白奇楠珠子价值连城,但也是市面上罕见的稀品,有市无价——我倒是好奇刚刚那姑娘什么来头,值得你这么耗财耗力。前阵子听老程说你交了个小女朋友,难道就是她?”
段朝泠饮尽杯里的酒,淡淡道:“家里人。老爷子宠着,我自然也不例外。大概只是仅此而已。”
-
从周伏徵那儿离开,段朝泠没打电话喊司机过来接送,直接叫了代驾。
车子原本是往回去路上开的,临时起意,中途换了地址,开往另一个方向。
到了地方,代驾将车停在小区的单元楼附近,解开安全带,礼貌问候一声,直接离开了。
车厢里重新恢复安静。
那清酒是周伏徵自己酿的,后劲极大,这会劲头刚涌上来,困顿感一阵胜过一阵,胃里翻涌得难受。
段朝泠自顾自眯了会,睁开眼睛,将窗户打开一条缝隙,望向窗外。
周围有几幢老式电梯楼,路灯只设立了寥寥几盏,地面结一层冰,成堆的雪积在路沿。
环境差不说,这小区的安保实在不算合格,任谁都能随便出入,鱼龙混杂。
这是他当初执意让宋槐搬离的原因之一。
如今身处情境当中,不由怀疑,她当时之所以那么抗拒搬过去和他同住,部分是因为他没讲清缘由,导致她会错了意。
角色转变得不够及时,他依然在用对待晚辈的方式对她好。
这种方式无需详细沟通,自然存在不少隐患。
在车里待了没多久,余光扫到宋槐和朋友出现在不远处,两人手里拎着购物袋,有说有笑地直奔单元楼。
像是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她猛地顿住脚步,转头看向这边,面露疑惑。
杵在原地几秒,被朋友拉着继续往前走。
三五分钟过去,楼上的房间里灯火通明,隐隐映出她的侧影。
窗帘被拉上,隔绝了内外视野。
陡然间觉得心烦,段朝泠收回投出去的目光,伸手去摸外套口袋,结果摸了个空。
打火机还在,那盒烟被落在了酒屋。
点亮车顶灯,掀开储物格盖子,没翻到烟盒,倒率先看到了在里面放着的唇釉和遮瑕膏,以及一盒没用完的避孕套。
这辆车一直停在车库里,最近才开出来,东西还搁在原来的位置,没来得及整理。
回忆如昨,恍惚回到了没分手之前。
这里到处是宋槐的影子,滞留了太多已知的、刻意被遗忘的几段记忆。
冷风顺着窗缝灌进来,让人清醒不少,那股疲乏劲逐渐消退。
脑中浮现出她对待朋友的那张笑脸,同时悟出一个道理——她离开他或许可以变得更好。
至于他自己,一切开始变得未知。
-
宋槐昨夜莫名失眠,凌晨三点多才勉强睡着。
天蒙蒙亮,从床上爬起来,简单洗漱完,到楼下去买早餐。
路过灌木丛附近,下意识往旁边扫了一眼。
那儿有个车位,平时空闲着,昨晚回来时看见上面停了辆车,型号少见却很熟悉。
这会空空如也,车子早就已经不见踪影。路面积雪不深,薄薄一层,应该是刚驶离不久。
一时没想太多,裹紧外套,快步朝小区门口的早餐店走。
吃过早饭,宋槐开车送薛初琦到机场,目送她过完安检,当即赶往静明园那边,准备过年。
段向松不似往年那样喜闹,今年除夕不比从前那么大阵仗,只有两房近亲到场,满打满算不到三十人。
车库里停了一整排的车。大家基本都到了,只有段朝泠和段锐堂一家还没来。
听陈静如说,段朝泠似乎还有事,要除夕当天才会过来。
腊月二十九,晌午有场家宴。
餐桌上,有个年长的亲戚笑呵呵地瞧着段斯延的儿子,同段向松随口打听起段朝泠的姻缘定数。
段向松为这事频频发愁,面上倒没表现出什么,只道:“罢了,人各有命,他不属意郑家孙女,总不能强求行事。”
那亲戚闻言,恭敬回应一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前些年大家都是稀里糊涂地嫁娶,到了年轻这辈自行做主,反倒徒增不少事端。您不如替小辈仔细斟酌一番,也好过他们一拖再拖。”
段向松没作声,轻呡一口温茶,表情难得有了细微变化,大概将这话听了进去。
宋槐在一旁冷眼瞧着,实在听不惯这种过于热心且没有边界感的耳旁风,没再动筷,中途寻个借口出了餐厅。
大家都在里面用餐,庭院里没什么人,只有两三个小孩在堆雪人。
隔壁别院传来不小的动静,应该是戏班的工作人员过来布景,在准备晚上表演的事宜。
早晨下过一场雪,原也不是很冷,她穿得并不多,针织衫搭一件和脚踝平齐的貂绒廓形大衣。
这会温度骤然降下来,被风一吹,感觉刺骨的冷,但还是硬撑着不愿这么快回去。
走到能躲风的棚檐底下,打算暂时避一避。
在原地站了没多久,抬眼看到段朝泠的车开进了几十米开外的车棚里。
面前是整块平地,视野宽阔,几乎一眼就能瞧见彼此,这时候再走已经来不及。
没了想躲的心思,宋槐两手抄兜,看着他逐步靠近。
无声吸进一口气,主动打招呼:“……阿姨说你要明天才来。”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混在冷凝的空气中,显得尤为空洞。
整个人飘忽得像一个持续发胀的轻气球,随时都有爆裂的可能。
段朝泠看着她,语调很淡:“过来看望老爷子,晚点儿要回去一趟。”
宋槐轻轻点一下头,“然后明天再过来吗?”
“嗯。赶在吃年夜饭之前到场。”
一时间泛起沉默,似是都无话可说。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算远,她站在台阶上,勉强能做到同他平视,却做不到像他那般面不改色。
宋槐稍微低下头,左右权衡,还是决定出声提醒:“要不你还是等等再进去吧。屋里正在讨论你的婚配问题,估计你也不太想听。”
她讲话时,段朝泠自始至终都在看她,目光没移动过分毫。
不是压迫感十足的探究或打量,而是一种没什么生气的注视,过于沉静,以至于显得有些压抑。
气氛逐渐朝冷场的趋势发展。
就在宋槐快要承受不住这份难捱的寂静时,听到他问:“在这儿站多久了?”
宋槐生生顿了一下,回答:“没多久。”
“不冷么。”
“里面暖气太足了,有点儿热,我出来透口气。”
段朝泠没戳穿她,似是为了给她留有足够的缓冲时间,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最近在走离职手续?”
“……嗯,把手头上的项目做完就走,大概还要两三个月吧,也可能更久。”
“今后什么打算。”
“还没想好,可能继续做这行,也可能换个方向。”
“你还年轻,有试错成本。想做什么尽管去做。”
“我都明白的。”
又是一阵沉默。
宋槐感觉情绪平复得差不多了,扯唇笑了笑,连同表情也变得滴水不漏,“应该差不多了,你进去吧。我刚刚吃得有些多,想出去逛逛。”
段朝泠没动身,也没允她离开,无端问一句:“等等跟人有约吗?”
宋槐不明所以地看他,“……什么。”
“没什么。去吧。”
明明再多待一秒都会觉得空气稀薄,不知怎么,眼下反倒开始挪不动脚步,莫名拘谨。
宋槐定了定神,隔十几秒才开口:“那我先走了。如果阿姨问起来,麻烦叔叔帮我应一句。”
段朝泠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知道再说什么已经没有任何必要,宋槐径直越过他,缓步走向门口。
刚迈出两步,听见站在身后的段朝泠说:“蒋阑周在附近。”
宋槐脚步微顿,步履却不停,继续向前走。
周围被风声裹挟,他声音融进其中。
平和的口吻,不像上次那样强势得不容商榷,反倒多出一种谆谆的劝告意味。
——“槐槐,还是那句话,即便最终不是我,也不该是他。”
第57章
57/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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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和他没了从前那份情感羁绊,宋槐还是觉得他的这份“大度”刺耳得很。
她停下来,回头看向他,没什么缘由地笑了声,“我之前同样也说了——这事就不牢叔叔费心了,我自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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