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呢,爷爷和阿姨的意思是,等您来定。”
方婉如笑着看她,“……那敢情好。”
“所以您赶紧好起来,很多事都需要您来做主,我们才能安心些。”
“槐槐……说句私心里的话。”方婉如握住她的手,气力不足,几乎是一字一顿,“我作为过来人……不是瞧不出你对许歧无意。那孩子打小就中意你,我原本的确是想着,能撮合一对是一对,但是眼下……倘若你不愿意,一定要及时止损,别耽误了自己,知道吗?”
耳朵里听着方婉如苦口婆心的话,宋槐眼眶微微发红,摇了摇头,“方阿姨,您别多想。我是愿意的。”
方婉如如释重负,缓缓闭上双眼,“……那就好,那就好。”
等她沉睡过去,宋槐站起身,帮忙将被子掩实,缓步走出病房。
许歧这个时间点不在,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换完衣服,迟迟没见到他人,托陪护帮忙守一会,径自去顶楼寻人。
许歧正在天台抽烟,瞧见她走近,转过身来,“方女士怎么说?”
宋槐没第一时间回答,伸手夺过他的烟,捻灭,丢进垃圾桶,“你以前从来不碰这个的。”
许歧笑了声,“没办法,心里太烦了,又无处排解。”
“有事可以跟我说,我帮你排解。”
许歧低头扫一眼她手上戴着的戒指,“宋槐,你不可能帮我一辈子。”
宋槐双臂搭着台沿,往远处眺望,“我跟方阿姨说了,订婚的日子由她来定。她很高兴。”
“你家里那边呢,怎么说。”
“已经开始筹备了。老爷子的意思最好还是尽快,也可以为此冲冲喜。”
“尽量先拖着吧。”许歧喉结滚了滚,“办订婚宴是在做无用功,何必浪费大家时间,本来就是假的。”
“方阿姨应该也是想尽快。不办婚宴,到时没法跟她交代。”
许歧说:“我刚跟杜院长通完电话。”
宋槐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说什么了?”
“最好的情况是,还能撑个把月。”
宋槐脑子“嗡”的一下。
像是早已预料到会是这种结果,许歧面上没什么太大波动,“这件事最好还是要跟陈阿姨坦个白,她能帮我们拖延一下时间。”
半晌,宋槐点点头,“我知道了。等回去我会找个时机跟她讲清楚。”
-
陈静如临时出差,最近几日都不在北城。
宋槐觉得有些话还是要当面讲,和许歧商量过后,决定等人回来再说也不迟。
时间一晃到了五月,今年北城入夏较早,艳阳高照,温度有持续升高的趋势。
周末,宋槐没去医院,早晨给何阿姨打过一通问候电话,问她是否方便,等等想过去吃个午饭,顺便陪她说会话。
知道宋槐要来,何阿姨自是欣喜得很,忙说方便,随口又说,现如今正是刺槐树的花期,院子里到处都是落花,如果要收纳新鲜的干花做药材或香囊,现下正是时候。
想起去年年初时,托段朝泠问何阿姨要过一些干花,没想到被她记到现在。
宋槐应声称好,旁敲侧击地问一句,段朝泠今天在没在家。
何阿姨回说:朝泠早就不住这边了,前些日子倒是回来过,没待多久便走了。你如果想见,我晚点儿联系他,看看能不能让他抽空送你过来,这样也能方便不少。
宋槐说:叔叔工作忙,先不打扰他了。我自己回去看您就可以。
又聊了几句,挂掉电话,简单收拾完自己,驱车前往目的地。
临近晌午才赶到,刚一进门,熟悉的菜香味扑鼻而来。余叔不在家,出去遛弯了,屋里只有何阿姨在。
宋槐将包挂在墙上,换好室内拖,跟何阿姨叙了两句旧,去洗手间洗手。
室内的陈设跟以前相比大差不差,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她和段朝泠已经不住在这儿,许多场景在不知不觉间成了一桩往事,横在心里如鲠在喉。
当时只道是寻常。
等菜上齐了,宋槐扶着何阿姨在餐桌旁落座。
何阿姨照例询问近况。
宋槐逐一回答,基本报喜不报忧。
饭吃到一半,何阿姨突然说:“瞧我这个记性,有件事儿刚刚就想跟你说来着,转头给忘了。”
宋槐笑说:“没关系,您现在说也不算晚。”
“在你来之前,我给朝泠打过电话,听他语气不对,估摸是生病了。”
宋槐捏着汤匙的右手悬在半空,“……您知道是什么病吗?”
“他跟你一样,不好的事从不跟我讲。”何阿姨叹息一声,“我是想着,晚些时候给他炖一锅补汤送过去……只是家里现在食材不全,得等你余叔买回来才行。这里平常就我们两个人住,单单解决一日三餐,也就没备太多吃食。”
后面何阿姨又说了些什么,宋槐没心思再听,勉强维持着思绪一一应对过去。
吃过午饭,在沙发上坐了会,莫名有些如坐针毡。
原打算去院子里瞧瞧连串的刺槐花——她从未真正亲眼见过正值花期的刺槐树全貌。
来之前明明满怀期待,眼下竟也失了兴致。
没碰搁在茶几上的水果和饮品,也不准备继续等余叔回来,跟何阿姨告完别,拿起玄关柜上的车钥匙,去前院取车。
彻底反应过来时,已经将车开往去段朝泠住处的必经之路。
很长时间没有过完全不做斟酌的冲动行事,险些被盲目冲昏头脑。
到了楼下,那份迟来的犹豫涌上来。
在车里坐了片刻,宋槐点亮手机屏幕,给段朝泠发了条消息。
——在家吗?
一分钟不到,段朝泠的语音通话打过来。
宋槐指腹划向接听键,率先开口:“……我今天去看望何阿姨,听她说你生病了。”
段朝泠的嗓音哑得厉害,“没什么大碍,普通感冒而已。”
短暂沉默。
听筒里完全听不见动静,宋槐不由问道:“你在做什么?”
“睡觉。”
“……是我把你吵醒了吗?不然你怎么这么快回我语音。”
“没。手机里安了提醒插件。”
“……什么。”
“没什么。”段朝泠换了话题,“现在在哪儿。”
宋槐哪里肯讲实话,“刚从何阿姨那里出来,现在准备回去了。”
又是一阵沉默。
段朝泠先是咳了两声,紧跟着,传来极为低沉的一声轻笑。
宋槐只觉耳膜被轻抓了一下,有微弱的痒感。
想了想,终究还是忍住了,没去问他为什么笑。
正要开口跟他说一句官方的关心辞令以作结尾,然后迅速结束这个通话。
段朝泠在这时说:“房门密码没变,还是之前那个。我在家里等你。”
第60章
60/十指相扣
-
宋槐在楼下待了将近二十分钟才上去。
站在门外,原打算直接敲门,转念觉得太过多此一举,也就放弃。
房间里还留有很多她的东西——鞋柜里存着她穿过的两双拖鞋;玄关柜上原封不动地摆着她之前带来的香薰,姜黄色玻璃器皿,里面装着松果、迷迭香和柑桔片;储物格夹带几本她从中古店淘回来的手写散文集……这些无一不是她在这里生活过的琐碎证明。
段朝泠似乎没有把它们清理掉的打算。
起码目前没有。
换好室内拖,宋槐径直往里走。
段朝泠没在客厅,主卧的房门没阖严,露出一条缝隙,里面黑黢黢的,遮光窗帘隔绝了外面的光源,越靠近越能听到加湿器的运作声。
五月初的天气不算特别热,屋里却开了温度极低的空调,凉得人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段朝泠平躺在那儿,手臂搭在薄被上,气息平稳,时起时伏。
以为他这会又睡着了,正准备悄无声息地退出去。
听见他哑声开口:“进来陪我待会儿。”
宋槐没料到他还醒着,但也没表现出惊讶,将门完全敞开,松开门把手,“要把窗帘拉开吗?”
段朝泠无可无不可地“嗯”一声。
床头柜上方设置了触控屏,宋槐走过去,指腹轻触,遥控电动滑轨,顺便将空调温度调成适温。
室内瞬间恢复明亮,光线呈条状洒在瓷砖地板上,映出半透明的阴影。
靠窗位置有个单人沙发,离床边有些远,不方便交流。
短暂权衡,她还是决定直接坐在床沿上。
宋槐盯着他没什么血色的一张脸,“真的不需要去医院瞧瞧?”
“没什么事。不用。”
“吃过药了吗?”
“睡前吃过。”
“那要不要喝水……我去给你泡杯姜茶,能驱寒。”
“别麻烦。”
最边缘的关心仅限于此,这下宋槐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稍微坐直了些,侧身看向窗外,视线落在正前方的那座建筑顶部的圆柱上,频频走神。
这期间不是没察觉到段朝泠一直在注视自己,蕴含一种明晃晃的打量,毫无遮掩,既坦荡又直接。
她始终没将头转回来。
就这样安静待了两三分钟,段朝泠胸腔微微震动,接连咳了几声。
宋槐忙拿起床头柜上的水壶,倒了杯温水递到他手里。
指尖不小心蹭到他的掌心,这才发现他的体温比平时要低,皮肤凉得惊人。
暂时顾不上别的,宋槐顺势握住他的手,用自己的体温作对比,“你好像在发低烧。”
段朝泠俨然不太在意,将水杯放回原位,几分懒散地靠坐在床头,病态隐隐缠身。
见他迟迟没应声,宋槐着急他的病情,耐着性子又提醒他一遍,得到的回复依旧是那句“没事”。
段朝泠看她一眼,回握住她的手。
拇指紧贴她的腕间,感受脉搏强有力的跳动。
他忽然问她:“为什么过来。”
宋槐想挣开,被他一把固定住,只得继续维持这个姿势。
她回看他,不答反问:“……你想听实话吗?”
“自然。”
宋槐只好说:“印象中你实在很少生病,中午跟何阿姨吃饭的时候她又形容得很夸张,我们都不知道你究竟怎么了,所以……还是亲眼过来看看才能放心。”
段朝泠替她总结一句:“你关心我。”
“不是应该的吗?”宋槐尽量落落大方地同他对视,“不过我的确有些迷茫。”
“迷茫什么。”
“作为家人,我突然不知道关心的界限该从哪里划分才对。”
跟他在一起后,两个角色混在一起,如今再想摘清何其困难。
他们之间终究不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不如直接表明立场,为自己闯进他的私人领域找最正当的理由。
段朝泠怎么会听不出她的弦外音,松开她的手,勾了勾唇,“是么。”
他唇色苍白,嘴角弯起的弧度似有若无。
宋槐没继续这个话题,“我手机放外面了,你的在哪儿?”
“枕头旁边。”
那位置离她不算近,需要倾身去够。
碍于眼下无形的僵持局面,宋槐没开口叫他帮忙,手掌撑住床面,稍微抬身,右手越过他,去拿放在两个枕头中间的手机。
一来一回,发尾不小心蹭到了他的脖颈,她没注意到。
段朝泠忍着痒意,不动声色地瞧着她。
她身上穿了件一字肩的黑色T恤,荷叶边衣领,喇叭袖,搭雪纺半身裙,腰间系一条镶了金属纽扣的皮带。整套搭配不乏巧妙的设计感,将她自身的优点无限放大。
明眸皓齿,眼尾细细挑起,举手投足平添一丝风情。
她说喜欢他那年左右不过才十八岁。
时过境迁,如今已然褪去青涩。
宋槐随手将额前的一缕长发缠到耳后,坐回原位,抬头看他,“手机密码是什么?”
段朝泠道出一串数字:“0830。”
宋槐迟缓地反应了下,总觉得这数字熟悉得很,好像是什么日期。
一时没想太多,解锁屏幕,打开通讯录,当着他的面直接拨通电话,托彭宁请个家庭医生过来。
段朝泠没出声阻止,全程纵容。
跟彭宁讲完,将手机放到一旁,宋槐问道:“冰箱里有备什么食材吗?”
“不记得了。”
听他讲完,宋槐觉得自己似乎问了一个蠢问题。
食材和日用品都是管家定期送过来,查漏补缺。
段朝泠平时这么忙,怎么会记得这些琐事。
转念又想起,之前她每次过来住,他总能精准猜到她想吃什么、用什么,着人提前备好。
这些细节常常被她忽略。
宋槐低垂着眉眼,抬手去摸触控屏,
贴近窗户那侧的纱帘自动合上,卧室里的光线渐渐变得柔和。
“……你睡会儿吧。”宋槐说,“我先出去守着,等等得给医生开门。”
段朝泠没说什么,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野范围内。
房门被轻轻阖上,隔绝了由近到远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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