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一鸣:“嗯?”
“如果我是一只蝴蝶,不小心掉进了泥坑里,你猜我变成了什么?”
段一鸣很认真地思考良久,摇摇头。
“你爹。(泥蝶)”烟淼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段一鸣也没觉得多好笑,但看她笑,也跟着笑。
隔着七八个人头的队伍拐弯处,闻泽牵着小女孩的手,视线在某处持久地停留了好几瞬。
能在这里遇见熟人是非常凑巧的事。
她旁边的那个男生闻泽有些印象,和在大巴上看到的背影重合。
罗肃师兄说是帅哥,从男人的角度看,的确长得不赖,有种蓬勃向上的青春朝气。是自己身上所没有的。
闻泽眉心微微敛起,新欢还是旧爱不得而知,只是觉得女生脸上的笑容非常刺眼。
刺眼到想将她高高扬起的嘴角扯下,让她不要再笑了。
第17章 不追了
寒冷空气凝结成霜, 月光洒在水泥地上,泛起一层淡淡光辉。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个荒唐念头的的确确挥之不散地悬在脑子里, 甚至连垂下的手都下意识蜷曲指节。
闻泽不喜欢女人, 或者是说对情情爱爱提不起兴致, 他没有时间没有精力耗在这种事上。所以面对追求者从来都是不给任何希望的拒绝,杜绝二次纠缠。
可那些女孩像割不近的野草一样,一茬一茬地冒出来。从直白拒绝到不留余地, 再到冷言冷语。数学天才的头衔上因此印上了“清高冷傲”的标签。
或褒或贬闻泽根本不在乎, 他只是讨厌喧闹,白天听到过多的噪音会加剧夜晚的头疼以及失眠, 同样也厌恶那些黏在他脸上的目光。真情实意的表白皆是打扰,会让人觉得烦。
鲜少有人能理解这种想法,包括罗肃师兄也说过羡慕,艳福不浅。
疏离人世的冷漠面具十分奏效, 喜欢他的人多数止步于内心活动, 虽然也有明目张胆追的, 但像烟淼这样一上来就威胁, 还问他“做不□□”的是第一个。
也是唯一一个胆大如斗对他动手动脚的。
烟淼的言行举止超出了闻泽的认知范围,堪称离谱。他接触过的女性少只又少,除了母亲阮唯君就是妹妹闻也, 研究所里的师姐师妹是点头之交,日常交流只和学术有关。
性格乖张,观念开放,行事毛躁, 头脑简单……有很多能放在她身上的形容词。
当然还有长得漂亮,嗓音动听, 即使话多很吵。
冷风卷过,树影婆娑。短暂的失神让闻泽来不及抓住忽然挣脱开向前冲去的闻也。
烟淼正和段一鸣聊毛线球乐队的吉他手,一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小牛”横冲直撞过来。
烟淼胳膊一抬,下意识想拦住小女孩,夹在肘里的矿泉水砸落在地,与此同时,视线里出现了一张帅气且熟悉的脸,然后动作就钝滞了。
是幻觉吗?
他怎么在这里?
在不可能的时间、不可能的地点遇到不可能的出现的人,烟淼愉快的心情瞬间变得有些复杂。
尤其是他那张俊脸近距离呈现,深邃的瞳仁里倒映出自己,烟淼很想抬手给额头一巴掌,让混沌的大脑清醒清醒,不要又被美色勾引。
烟淼视线移开,后知后觉地吃痛“嘶”了声,然后低头,将整张脸完全陷进自己胸口的女孩拉出来。
小女孩长得很漂亮,和闻泽有几分像。同样线条流畅的脸部轮廓,立体深邃的五官,眼睛大而明亮,晶莹剔透得像琥珀。
只是没有什么生气,似一个没有灵魂的精致洋娃娃。
闻泽牵过小女孩的手腕,轻轻攥到自己旁边,动作流露出的体贴让烟淼呆若木鸡。
原来奢想过的温柔不是不存在,只是不针对她。
闻泽冷淡的声音传入耳朵,“巧。”
“巧什么巧。”烟淼视线落在女孩脸上,“是她撞我。”
言下之意——她不撞我哪能和你碰上面。
虽然知道闻泽不屑于做这种事,但烟淼还是有点怀疑他是故意的,故意指使小女孩“碰瓷”。
不然为什么队伍排着一长串人,偏偏只撞她?
估计是良心发现,愧疚那晚的所作所为,又由于高冷人设而无法开口。烟淼态度来回摇摆,最终心花怒放起来。
“她被你的挂饰吸引住,兴奋过了头。”闻泽解释。
循着女孩目不转睛的视线,烟淼眼皮垂下,羊皮包包上挂着一个小玩偶——
是她不久前DIY的“包宠”,全凭想象制作,狗不像狗,猫不像猫,犹如外来物种,加之配色奇怪黑暗。烟母见了都让她取下来,别招惹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
这小孩欣赏水平还蛮高的,烟淼获得了一种认同感,但很快被这个解释扇了一巴掌。
她漠然地“哦”了声。
两人没人说话,倒是站在旁边的段一鸣问:“撞疼没?”
烟淼点点下巴,实话实说:“有点,但不是很疼。”
闻泽本就淡的眸光在他们亲昵交谈中了失了颜色,他俯身按住小女孩的肩膀,在她耳旁低语。
烟淼注意到全程小女孩自始至终抿着唇线,一字未吭。冷淡的样子和她旁边的男人如出一辙。
由此更加确定俩人是亲兄妹。总不能是女儿吧,那她得哭死。
闻泽轻拍了拍小女孩的肩头。闻也主动上前一步,右手捏成小小的拳头并拢贴于前额,然后伸出小拇指点了胸口两下。
“她在和你道歉。”闻泽在旁边充当翻译。
有爱屋及乌,就有恶其余胥 。
但小女孩长在了烟淼的心坎里,就和他哥一样。烟淼两手拇指食指捏成小圆圈触碰,她笑了笑,然后又打开。
没关系的意思。
周围的灯光晦暗不明,她不笑的时候嘴角总是自然下瞥,像在发脾气,可一旦笑起来,眼里含着的那弯浅浅的光将方圆内都照亮了。
闻泽心头莫名跳了一下,“你懂手语?”
烟淼“嗯”了一声,然后说:“关你什么事。”
她读初高中时经常参加志愿活动,常去福利院,里面很多聋哑儿童,懂一些简单的手语不足为奇。
倒是闻泽的漂亮妹妹是哑巴这事让人震惊。
“挺厉害的。”闻泽说。
烟淼瞪大了眼,这是在夸她吗?闻泽居然会夸人?还是说只是礼貌得客套一下。
然后下一秒,闻泽又继续道:“但手势不对。”
烟淼:“……”
闻泽看向闻也,闻也很有眼力见地重复了刚才烟淼的动作。其它都一样,只是捏成的两个圈不仅是紧靠,而是相互环成圈。
“谢谢你告诉我。”烟淼不想在小朋友面前翻白眼,“真是谢谢你。”
闻泽没有搭话,而是转身捡起滚落在渠沟旁的矿泉水瓶,他手腕露出一截白色衬衫质地的内搭,精致的纽扣在月色下反着淡淡光芒。
转身的时候,两人的视线在夜里交汇,烟淼缓慢地眨了下长睫。在他过来前,段一鸣将烟淼挡在自己身后,隔开了闻泽的视线,并用力抽走他手中的瓶子。
闻泽视线在他脸上停留半秒,说不出的冷凝,只是很快恢复内敛。悬空的手臂随即垂落,他牵起闻也的手,回到了队伍后面。
“你不会还喜欢他吧?”段一鸣直截了当地问。
“喜欢啊。”烟淼也不藏着掖着,回头看了一眼,男人的背影被黑夜勾勒得极其分明,背身修长挺直,肩膀宽阔,如同磁铁般牢牢吸引住周围人的目光。
她在心里说,但不会再追了。
再浓烈的喜欢也会随着时间流逝而一点一点变淡,等生活回归正常,她又是个快乐的小女孩。
但在这之前,她要竭尽全力避免和闻泽接触,只要不看见他那张神颜脸,就不会反复动心。
烟淼暗暗下定决心,可几分钟后,闻泽就又出现在了她眼前。
livehouse的场地一般偏小,而这个地方更是小得可怜,由近郊废旧厂址改造而成,叙利亚水泥风,不到百平的狭小空间硬生生挤了好几百人。
烟淼和段一鸣进场较晚,因此站在中间靠后的位置,两首歌后,随着爆炸的鼓点,空气变得稀薄。
如果夏天不知道得窒息成什么样,好在室外温度很低,散了一些热出去,但烟淼脸颊依旧逐渐被憋红,她将黏在脖颈上的长发扎起来,挽成一团,可还是很闷。
场地不许自带饮料,最后面有卖酒水的吧台,烟淼打算挤出去买杯没什么度数的调酒解渴。
顺带喘两口气。
然而一转头,就看见了那条宽广平阔的肩线。根本不用上移视线,烟淼就知道站在身后的是闻泽。
因为没人能将大衣穿得如此清冷出尘。
烟淼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缓慢地回过头。或许是意识到后面有座冰山,闷在胸口的热意烟消云散。
主唱在这时突然跳了下来,大家如摩西分海般让出仅容一人通过的道路,人群往两边退。
烟淼不是没看过live,但第一次被挤成肉饼。右前方穿着带跟皮靴的小姐姐狠狠踩了她一脚,烟淼疼得呲牙咧嘴并往后倒。
脑勺撞上一个坚硬的胸膛,段一鸣比烟淼先回头,他一回头就看见烟淼扎得高高的丸子头塞了一半在闻泽嘴里。
段一鸣:“……”
闻泽:“……”
烟淼低头看脚,段一鸣环住她胳膊,闻泽默默地看着他们,然后从唇角黏起一根发丝。
悬梁上的射灯骤然大亮,破开沉寂已久的黑暗。
闻泽被刺得虚眯起眼,手里的发丝泛着淡淡的青。
他记得她以前的发色,即使在黑暗中的灯光下,也是黑的。
染发了?
闻泽抬眸,注意力放在了她头顶,段一鸣忽然凑近她附耳低语,闻泽心想,还是黑发更漂亮。
虽然烟淼的腿已经痊愈了,但医生建议她在半年不要有剧烈运动。被压着全身力量踩了一脚后,烟淼试着活动了下脚踝。
确认没有伤到,她让段一鸣放心。然后才反应慢半拍地想起刚才撞上后面的人了。
活该。
就应该一头撞死他。
让他也尝尝骨折的痛苦。
烟淼愤愤地撇了下嘴,却在宏亮刺耳的音效中听到了两人衣料摩挲的声音。
上一次靠得这么近还是摔断腿闻泽抱她就医那天。虽然他脸上表情冷冰冰的,从头发丝到鞋底都透着不情愿三个字,但还是拦腰公主抱住她。
其实可以不勾住脖子,但就是想知道他脖颈后的棘突骨是不是和想象中的一样冰凉坚硬。
就像她好奇他嘴唇的温度一样,说动手就动手。
闻泽没有凶她,甚至保持了沉默,打破底线的容忍让那时的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特别的……
后背时不时被迫的触碰让烟淼的心思完全不在台上的表演,明明是她最爱的毛线球乐队,明明现在唱的歌也是她最爱的一首——
《如果明天你能来到我身旁》
到了副歌部分,又急又重的鼓点戛然而止,全场安静,沙哑低醇的清唱缓缓流淌在每个人心间。
“
今天的我依旧不愿意离开
看着你远去的背影
直到滚烫的雨点砸在手上
我想如果明天你能来到我身旁
相遇在城市喧嚣的尽头
我们会紧紧拥抱在一起
然后我就会忘记
忘记和你在一起 ”
烟淼慢慢地垂下了头。
副歌结束,电子鼓乍然击响,在气愤烘托下。观众挥舞着双手,前方留着长发的哥们甩了烟淼一脸的水。
不知道是他手上的酒,还是脸上的汗水,烟淼闻到一股恶臭,面无表情地抬手揩净,手劲重得恨不得把脸搓烂。
长发男全然不顾周围人的感受,舞动着酒瓶,左右大弧度地摇荡着头,黏有头皮屑的发梢几次扫过烟淼的下颚。
烟淼用眼神提醒他,但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浑然忘我。周围没有缝隙让她换位置,烟淼只好往段一鸣的方向靠了靠。
过了一会儿,烟淼发现没有液体洒过来,臭味也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很淡很淡的松雪味。
她诧异地侧头看去,闻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挤到了右方,中间夹着闻也,因为要照顾妹妹的缘故,他侧身站着,给闻也空出足够的距离,右肩膀自然而然和长发男紧挨。
他脸色阴沉得可怕,连眼尾弧度都带着几分克制不住的烦躁。
烟淼在心里冷笑,你也有今天。
刚笑完,就发现有什么东西在扯她,低眸看去,是闻泽的妹妹使劲扯着“包宠”的腿,虽然个子太矮看不见台上的演出人员,但轻微晃动的小脑袋表明她有在认真听。
拉扯的手法跟随不同的乐器变化,节奏也准准地踩住,有点意思,但是——
她的玩偶要被扯残废了。
烟淼看向闻泽,用眼神无声地问,能不能管管你妹妹?
闻泽微敛眉,低眼轻拍妹妹抬起的胳膊,闻也摇摇头,抓得更紧了,用两只手拼命抱住,像护住大宝贝似的。
烟淼:“……”
段一鸣察觉到异样,暼眼看去,发现闻泽跟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似地站在烟淼旁边,等前面的人一走,他赶紧拉着烟淼往另外一个远离闻泽的方向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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