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深看向脚凳上摆着的寒假作业本,“有不会的吗?”
珍珠摇头。
“哟,这么厉害。”烟深蹲下来问:“期末考了第几?”
珍珠:“六十八。”
烟深怔住,“你们班一共多少人?”
珍珠:“六十八。”
烟深:“……”
顾青拎着盒饭踏进门口便看见烟深指导珍珠写作业的温馨一幕。
烟深同样听见动静抬头。
两人对视,顾青将盒饭扔在桌上,正眼都没带瞧地道:“板凳搬过来吃饭。”
珍珠推开烟深,一手捞一张凳子过去。
烟深抿了抿唇,走到窗台前将角落的独凳搬来坐,虽然是第一次来,但像是和这间病房很熟的样子。
今天的午饭是珍珠最爱吃的淮南牛肉汤,她吸溜着粉条嚼着牛肉片想放假真好,平时上学在婶婶家吃不到这么美味的食物。
烟深就坐在旁边一言不发地看着她们吃,顾青神色如常,像大爷一样脚踩凳子,吸一口边嚼边看手机。
说她没女人味吧,长得又特别魅。说她是个美女,哪个美女说话做事这么冷糙。
偏偏烟深还看得津津有味。
有毒,真的有毒。
珍珠被盯得很不好意思,看看大哥哥,又看看顾青。
“快吃,吃完带你洗澡买衣服去游乐园。”顾青抬眼说:“我只有今天空。”
珍珠握住筷子的手僵住,“你明天不来了?”
顾青:“不来。”
小孩的眼里全是期待,她跟没看见似的。顾青的冷漠无情让烟深都自愧不如,
珍珠埋头吃饭,眼泪砸进汤碗里。
顾青注意不到,但烟深看见了,冷不防出声:“我明天来。”
珍珠看过来,顾青抬头,两人像看神经病一样把他看着。
烟深有些无语,肚子突然发出咕噜声,昨晚到中午他一口饭没吃,一口水没喝,早就饥肠辘辘了,这会儿又有牛肉汤的响起刺激肠胃。
珍珠跳下椅子,将淮南牛肉汤配的烧饼递出去。
“谢谢,哥哥不——”又是咕噜一声,烟深一米八几的高个子,饿得有些头晕心慌了,他改变主意,不客气地伸出手。
顾青在这时拦住珍珠,将自己这份扔给烟深。烟深打开纸袋一看,饼子啃了一半,还啃得乱七八糟的。
“我是垃圾桶吗?”他没好气地问。
顾青端起塑料碗喝汤,“爱吃不吃。”
烟深:“不吃。”
几分钟后,珍珠错愕地看着烟深不仅将烧饼吃得一干二净,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
“她不吃吗?”烟深看向病床上的人。
顾青收拾桌面没回答,珍珠说:“妈妈等会儿有护工喂。”
“什么病?”烟深又问。
珍珠:“植物人。”
-
这是烟淼来到纽约昂里斯艺术学院的第六天,也是中国传统最重要的节日——春节。
中国春节在美国法定假期之列,学校放不放假看学校的安排。昂里斯艺术学院的这天和以往其他的一天并无区别,要是在国内,一定是灯笼高挂,万家灯火,喜气洋洋的热闹场面。
烟淼下课回寝室的路上忽然就有了思乡情绪。
她住在四房一厅的国际生寝室,一位韩国室友,两位非洲室友。韩国室友非常卷,几乎见不到人,非洲室友倒是很热情,热情到烟淼这个外向型社交达人都觉得恐惧。
她关上房门,回拨烟母打来的视频。
国内时间已经是大年初一的早上了,烟父烟母正在吃汤圆。
烟淼问:“今年的对联谁贴的?”
烟母:“你哥贴的。”
往年的对联都是烟淼自己画亲手贴的,她“哦”了声。
烟母见她的背景像是在寝室,“学校不放假?”
烟淼说:“放,马上出去过年了。”
“我就说嘛,国外也要过年的。”烟母转头对烟父道。
烟淼问:“哥呢?”
烟母:“说起来就生气,也不说声,清儿八早就跑了,一年到头就过一次年,初一天不好好待在家尽在外野了。”
眼见烟母话匣子打开就关不上了,烟淼赶紧说:“爸爸妈妈新年快乐,你们慢慢吃,挂了。”
挂断电话后烟淼在桌上趴了很久。
除了感受不到年味,短短几天,她出了很多状况。
首先是老师讲课语速飞快,专业词汇过载,烟淼坐在教室里跟听天书没区别。再其次就是烟淼的口语很拉胯,语言果然不是几个月能速成的,考托福时背了很多语料,加上口语陪练老师的技巧才应付过了考试,实际生活运用根本不行。
去买东西只会说this one this two,被人撞了脱口而出thank you闹笑话。
好在情绪收拾得快,烟淼将书包里的录音笔拿出来放慢速重听课程。半个小时后,搁在一旁的手机呜呜震动。
闻泽问:“怎么不回消息。”
烟淼颈窝夹住手机,在台灯下恹恹地转着录音笔:“忙。”
闻泽:“忙什么?”
烟淼:“学习。”
闻泽:“现在已经下课了。”
录音笔在纤细的手指间来回打了几个转后落进掌心,烟淼握住,“看来你对我的课表了如指掌。”
闻泽:“我对你的心情也了如指掌。”
烟淼陷入瞬间的愣怔。
他好像,总是能轻易察觉出她情绪里的低落,即使隔着十万八七里,隔着模糊掉声音的网络。
烟淼扔掉小小的录音笔,一手托腮,另外一只手的指甲盖在桌面反复滑动。
“英语太差,听课听得很痛苦。”
闻泽:“试过用录音笔吗?”
烟淼:“试了,还是不行。”
专业词汇要一个一个地查,效率太低,一个小时的课需要花费半夜甚至通宵。
烟淼望着窗外的月光叹气,她本应该躺在被窝里收压岁钱的,虽然烟父烟母已经通过微信转账的方式发来红包。
闻泽:“音频发来。”
“算了吧。”烟淼知道闻泽特别忙,过年都没回家,说不定现在正坐在私人飞机上边办公边给她打电话。
闻泽:“怕麻烦我?”
烟淼说话一向直来直去,“嗯,你是大忙人。”
闻泽:“几分钟的事。”
烟淼又开始转录音笔,懒洋洋地揶揄,“哟,你好了不起哦。”
对面沉默了一秒,“你有说这句话的功夫我已经翻译好了。”
烟淼将内容导进电脑以文件的方式发过去。发过去后她继续学习,没一会儿,手机连续不断地响起消息提示音。
三十秒一段的语音好多条,烟淼从上往下依次点开。
闻泽翻译精准,声音好听,她来昂里斯这些天就没如此愉悦过,握着pencil奋笔疾书。
后来的两天,烟淼发录音,闻泽翻译。有时候背景很安静,像是在书房或者办公室,有时候又混着嘈杂车声和人声,似在百忙之中硬抽出的空闲。
国内初五那天,烟淼在教室收到一个包裹。
打开后,旁坐的来自国内央艺的女生惊呼,“sk新出的眼镜!”
烟淼扬了扬手里跟盲人镜一样的东西,对隔壁同学的震惊感到不解,“好土。”
“翻译眼镜要什么好看。”
烟淼抓住重点,“这玩意能翻译?”
“当然能,sk出品!大名鼎鼎的sk!”女生深情并茂地道:“翻译质量秒杀市面上所有同类产品。”
烟淼还是觉得这玩意丑,“是吗?”
女生问:“现在还没正式发行,你在哪儿买的?”
烟淼摇摇头。
女生看着她,露出很难评价的表情。
烟淼知道她误解了,解释道:“别人送的。”
“能不能借我试试。”女生馋得不行。
烟淼将眼镜递过去。
女生戴上后转头找后排来自拉丁美洲讲西班牙的同学聊天,几分钟后,教授来了,女生才依依不舍地取下还她。
-
2月14日情人节,隔壁房间的室友将男朋友带回房间滚床单,声音过大,烟淼捞起烟盒出门,走出玄关时还碰到同样一脸菜色的韩国室友。
两人对视尴尬一笑,同时往身后咿呀出声猛烈撞击的房门看去。
纽约二月份的温度在个位数,烟淼裹了件加棉的黑色冲锋衣,将下巴埋进围巾里漫无目的地在学校不远处的商业街闲逛。
哪个国家的情人节似乎都一样,女生抱着玩偶或是玫瑰花,另一只手被男友牵着。
兜里的手机安静如鸡,烟淼莫名有些难受,站在smoke free 牌子下抽烟。
忽然,两个身穿制服的警察朝她走来。
胖子叽里呱啦说了句什么,高个指着她头顶的警示牌。
烟淼回头看了一眼,是smoke free,她翻译成抽烟自由。
胖子问烟淼有没有身份证件,烟淼出门出得急,除了手机什么也没带,高个子在旁边不停地重复id,烟淼摇头。
胖子拽她胳膊的时候烟淼心脏都跳出胸膛外了,异国他乡语言不通,胆大包天的她从未这么害怕过。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等等。
烟淼回头,闻泽喘着气从远处跑来。
……
罚完款,两人从警局出来,闻泽说:“smoke free是禁止抽烟的意思。”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太丢人,烟淼快步往前走同时捂住耳朵。
闻泽追上去,将她手扯下牵住,“没笑你。”
烟淼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我笑我自己。”
闻泽说:“我小时候去英国也闹过笑话。”
烟淼顿时来了兴趣,不相信:“你还有丢人的时候?”
闻泽“嗯”一声:“第一次做taxi,我拉开副驾的门,司机一脸懵地问我 Do you want to drive? ”
烟淼:“什么意思?”
闻泽:“英国是左舵,副驾驶是司机坐的位置。”
“这一点也不好笑。”烟淼说完咯咯笑起来,尤其是看着闻泽永远一副清清冷冷游刃有余的姿态,想到那副画面,笑得她缓缓蹲下捂住肚子。
闻泽将人提起来,抬手看了眼腕表。
烟淼注意到他的动作,说:“我今晚不回去。”她不想听室友做`爱的声音。
闻泽掀起眼皮,“没让你回。”
烟淼看向别处。
“淼淼。”闻泽叫她。
烟淼回头。
十二点的钟声即将响起,闻泽松开五指,项链顺势垂下,钻石吊坠在烟淼眼前摇曳晃荡,璀璨极致。
周围一切的一切都随着它的光影流转,仿佛进入了梦幻般的星辰大海。
“希望没来晚,节日快乐。”
第72章 不追了
烟淼愣愣的, 有些不知所措,闻泽按住她肩头将人转了个身,烟淼的头发被温柔地束拢放在肩前, 露出白皙纤细的脖颈。
烟淼头微勾, 眼皮也垂得低, 视线里只有垂在胸前在黑夜里熠熠生辉的钻石项链。
“你……”烟淼想转头,被闻泽罩住后脑勺按了回去。
烟淼安安静静地等待着,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会儿看看流光溢彩的钻石, 一会儿看看脚尖。
系好项链,闻泽将烟淼搭在肩前的长发重新整理好。
后脖颈多了一丝清凉感, 烟淼侧头,拇指摩挲着吊坠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没说做你女朋友。”
闻泽双手抵上烟淼肩膀,掰回身体的力度很大, 烟淼被牢牢地钉在原地, 脚尖想挪一下都挪不动。
视线相接, 烟淼眸光淡淡的, 闻泽的神情也淡淡的。
但烟淼总觉得,他那双漆黑清亮的眸子里藏了太多东西。
烟淼视线瞄向别处,“也没有礼物给你。”
她压根没想过闻泽会来。
闻泽轻描淡写两个字:“补上。”
烟淼收回视线, 对上他眼睛,“行,到时候我寄过来。”
闻泽没说话,伸手轻点脸颊。
领悟意思的烟淼往左右瞄, 他们站在派出所门口,警察正抽着烟盯着他们看。
闻泽轻扯唇角无声地笑了下, 牵起她手往前走,“先欠着。”
附近只有一家四星级酒店,办理入住到上电梯进房门的过程中,烟淼一直低着头玩消消乐,另外一手被闻泽圈着手腕攥住。
反正两人已经躺在一张床上睡过一次,再睡一次也没什么。思绪还在飘远,砰的一声轻响,门被走在身后的闻泽反手关上。
烟淼回头的同时,人就被拽了过去。
灼热的吻强势落下,她被压在门板上,连灯都没来得及开,视野里一片黑暗。被亲得喘不过气下意识嘤嗯两声想推开他,手被高举过头顶钳住。这个姿势让烟淼面红耳赤,闻泽也没好到哪里去,整间房像堆满了干柴,一碰上点火星子就噼里啪啦地炸开。
火越燃越旺,最后是烟淼带着哭腔求饶才被闻泽放过。
……
异国他乡的日子远比想象中难捱,处处充满了困难与挑战。闻泽的存在,让烟淼放松不少。
她裹在被子里玩消消乐,浴室传来的水流声不间断刺激耳膜。这一关失败了三次,已经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烟淼花钱充值星星,刚充完水声蓦地停止,她翻过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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