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没有四下张望,流露出一点谨慎与恐慌,太过于一气呵成,娴熟到像早就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
随着棠昭的视线往周泊谦身上一同转移的,还有小卖部的老板娘。
她手里捏着扫描枪,正在算一个顾客的账,瞧着周泊谦走出门,动作停下,张望过去,在即将追出去的前一秒,一张五十元被放在桌上,棠昭承担了他的羞愧,难为情地红了脸,说:“他是我朋友,不好意思,不用找了。”
幸好收了钱的老板娘没把事情闹大。
棠昭回到周泊谦的车上,他正沉默地低头玩着手机,听见后座开门的声音,淡淡寒暄一句,“今天挺早。”
棠昭坐上车,看着他斯文清秀的侧脸,觉得一切都变了。也许改变的不是人本身,而是她固有的认知被动摇。
她看到了完美人生的裂缝。
“嗯。”她轻声地应。
周泊谦抬起头,看一眼镜子,问她:“你吃面包吗?”
他从兜里掏出那个小面包,有递过来的打算。棠昭忙不迭拒绝。
周泊谦便又塞了回去。
他看起来对面包也没有太大的兴趣,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周维扬上了车,周泊谦问了他同样的话,他甩上车门说句“不吃”,然后就撑着脑袋开始睡觉。
周维扬最近熬夜学习,熬得话都变少了,一有空闲时间就开始睡觉。
车子慢慢地开出去,兄弟俩人,一个沉默地开车,一个沉默地睡觉,棠昭坐在他们的身边,拿本口袋书在背,知识也压不住她的惶恐,不慎撞破一点幽暗,莫名其妙就替人守了一个秘密,不由地心悸心慌。
世界的轨道仍然正常运行,没有因为一个面包,或是五十元钱就被打破规则。
周家的餐桌仍然和谐和睦。
晚上,周维扬过来敲了棠昭的房门,她说想让他讲两道题。
周维扬进门后,棠昭翻开错题本时,他一边坐下一边说:“怎么不问我哥?”
棠昭说:“因为他最近考试周,也很忙,不要什么都麻烦哥哥。”
周维扬不置可否地轻笑:“你倒是挺善解人意。”
他凑近看她的本子:“哪题不会?”
夏日夜晚,院落里的柿子树结了淡黄色小花,晚风摇曳,带来一阵清新,把天上星星都吹进了少年的眼睛。
棠昭看着他在光下的眼尾,她没告诉他,讲题是借口,借机偷偷打量着,抬手碰一下他的睫毛,周维扬抬眼看她。
她挺心疼地说:“你最近是不是睡得很少啊?”
周维扬懒洋洋:“没办法,我这半吊子成绩,就靠临时抱佛脚了,多考几分是几分吧。”
“但是你心态好,心态好的人很多都成了黑马。”
周维扬笑说:“我也是这么觉得。”
题讲完了,他也赖着没走,掀过棠昭压在书下的剧本散漫地看了看,“怎么还看剧本?”
棠昭说:“考完我就要去补拍了,怕情绪跟不上,温习一下。”
周维扬一边看,一边说:“就冲你这敬业的态度,拍完这部一准儿拿影后。”
棠昭情不自禁笑了,然后说:“这部不行,我演的是配角。”
周维扬快速翻完了,把这堆纸往桌上一丢,“那就最佳女配。”
棠昭细思:“好像也不错哦……”
周维扬看着她,说,“高低是个奖,含金量不低。”
“周维扬,我想问你个问题。”聊完憧憬,棠昭思绪又变得几分小心低沉,她想起一些事,声音压得小小的,连讲出来都有些羞耻,凑到他耳前问,“你说,在超市里拿东西不付钱是什么心态啊?”
周维扬说:“那不就是小偷么。”
“嗯……可以这么理解吧。”可是她不愿意将这两个字的帽子扣在周泊谦的头上。
“你拿人东西不付钱了?”
“当然不是我啊!”
“那是谁啊?”
棠昭默了默,“就是,我今天在超市看到的一个人。”
周维扬说:“想不劳而获。”
“可是他不缺钱,而且从来也不是这样的,有点人设崩塌的感觉,所以我很震惊。”
“你认识?”
“嗯,是一个学霸,看起来很乖的。”
他又想了想,说:“想找点儿刺激吧。”
棠昭震惊:“学霸也要找刺激吗?”
周维扬说:“学霸才要找刺激。”
第43章 日月昭昭08
下午事情发生的时候, 棠昭还没有产生种种不适,但这件事儿不能细想。她也有那种替人尴尬的毛病,越想越觉得扭曲羞耻,不解也困惑, 太多太多奇怪的情绪朝她涌过来, 尤其是想到周泊谦那样云淡风轻的样子。
满脑子都是, 他怎么可以这样?
不会连那块成人礼的手表也是……
棠昭陡然觉得这样恶意揣测很不好,于是点到为止地收了想法。
但她眉心的困惑还没有消失,周维扬都看在眼里。
不过他没再问下去。
人都有隐私,不愿多说的话都在界限之中。
他转而又看向那一份被扔在桌上的剧本,抬起手, 屈指敲了敲封面,问:“你这戏哪天拍完?”
棠昭回了神, 回答道:“可能七月底吧, 周期安排到这个时候, 不过导演如果精益求精,可能会磨得晚一点。”
周维扬嗯了声, 他思考了一会儿什么, 随后问她:“普吉岛去过吗?”
棠昭摇头。
他问:“毕业旅行,怎么样?”
她双眸铮然一亮, “真的吗?好啊!”
“护照在不在?”
“在家里, 我可以让妈妈明天寄过来。”
周维扬说:“到了就去办签证。”
她很快从消沉的情绪里抽身, 嘴角笑的要咧到天上,重重点头, “嗯!我让她寄最快的。”
周维扬看着她笑, 忍不住伸手勾一下她软软的鼻尖,问, “这么开心?”
“超级开心,我已经开始期待了!”
棠昭又问他,“就我们两个人去吗?”
他想了想,答得挺随意,“你还想加上谁?也行。”
啊,原来带别人也可以啊……
开心值锐减一百。
她没说话,像是在想还能加上谁,不过一副低头不语的样子,看起来也不打算再接茬。
周维扬自己把话圆回来:“不过我觉得,四个人以上太聒噪,难打配合,三个人的感情太拥挤,还是两个人好,清静。”
棠昭:“特别好,我也是这么想的。”
她的小情绪一贯很明显,就差把“我只想跟你过两人世界”写在脸上了。
棠昭立刻翻了翻桌上的小日历,说着,“那还有两个多月不到啊,我要赶紧减肥,可以穿漂亮的泳衣。”
周维扬扫她一眼,说:“不用,你现在的样子就挺漂亮的,我很喜欢。”
棠昭翻日历的手顿住。
尔后,她余光看他,喃喃自语般,轻声的,“那瘦了就不喜欢了嘛。”
“喜欢啊,反正都是你。”周维扬笑意淡淡,双眸含情,深深地看着她,“我也没那么容易变心吧,还真当我是花心大萝卜了?”
棠昭心猿意马地盯着日历,视线虚焦,纸上的字迹糊成一团团粉红云朵,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在8月份的日历上写上新的计划。
在课上发呆的时候,她写了很多高考完要做的事,用期待熬时间。
比如染头发,拍戏,打耳洞,买包包……
眼下,毕业旅行插了队,要排在所有事情前面。
说到这儿,周维扬又盯上她桌上别的东西,不客气地伸手就取过来看看:“怎么还用复读机?”
她说:“我学习的时候不看手机,影响效率。”
他捣鼓了一下,找到已经字迹些微磨损的播放键按了下去。
“别听!”
棠昭喊的为时已晚,她清脆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也许你也学会山归山、水归水,现实与艺术分身经历。”
她抒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就是段朗读。
棠昭听着她抑扬顿挫的声音,因为有朗读腔,显得有几分矫揉造作,她有些难为情地说道:“这是之前要艺考练的朗诵。”
周维扬说,“读得挺好的,为什么不让听?”
他握着她小小的复读机,接着播放了下去:
“时间,会一寸寸地把凡人的身躯烘成枯草色,但我们望向远方的眼睛内,那抹因梦想的力量而持续荡漾的烟波蓝将永远存在。”
按下暂停键,周维扬缓缓偏头看她,冷不丁地给她提了一个问题:“烟波蓝是什么蓝?”
棠昭说:“书里说,是一种浪漫的,缥缈的颜色,就像每一段初恋。”
周维扬没接话,也没接着播放她的声音,只是眼波淡淡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就想深了,他问道,“说真的,有没有想过,你要是真得奖了,打算怎么发言?”
棠昭都不好意思说,她在私底下已经 练过几百遍了。她把刚才那叠剧本拿过来,卷成话筒形状,起了身清清嗓——
“首先,我要要谢谢爸爸妈妈,没有你们的支持就没有现在的我,其次,要谢谢周延生导演给我的机会,最后,谢谢我的影迷朋友们,是你们让我走到今天的位置。”
她说完这寥寥几句,话音就缓缓收住了。
等了几秒,确定没下文,他眉一挑:“没了?”
棠昭跟他对视片刻,望进那一双满怀期待的眼。
她又压了压声音,音色像棉絮一样柔软,很轻很轻地说道:“还有,谢谢我的好朋友,祝我们……友谊地久天长。”
周维扬沉默片刻,然后慢慢笑了,“地久天长,也不错。”
棠昭郑重地应道,“嗯,所以等我以后成为了很厉害的人,我希望你能在我的身边。那反过来,我要是没有成为很厉害的人,你也要对我不离不弃。”
她说着,伸出小拇指,做出要跟他拉钩的手势。
他们之间有太多的承诺,说太多,就怕成了戏言。所以棠昭需要一个章,周维扬如愿以偿地给她盖上了。
勾在一起的小指关节,紧贴的指腹,让彼此触到最温暖的体温,柿树的花香铺在夜里,谁都没有舍得先放开手。
最后,棠昭把手抽回,温柔地跟他说了声晚安。
周维扬走了之后,棠昭在网上搜了搜毕业旅行相关,但是高兴完,又想起别的事情,她再度陷入惶惑的状态里,棠昭起身开了灯,把周泊谦送她的那份礼物从柜子里取出来看一看。
直到从包装袋里翻出一张收据。
她捏着单子,过很久,才缓缓地静下心来。
棠昭的生活还算阳光,没有什么阴暗面,可猝不及防的,撞破的秘密,宛如什么生硬粗粝的东西,被塞进了她的胸口,时时刻刻硌在她柔嫩的心尖。
接下来的日子,尽管每天坐在课堂上,棠昭的心早就飞到普吉岛去了。
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在一天天变少,因为有了这一件期待,简单的数字也有了沉沉的分量。
很快,迎来六月,他们坐在热风习习的季节里,结束了这一场准备太久的战役。
考完第一件事,家里人让他们俩估分,棠昭老老实实地估了,考的还不错,算她正常发挥的水平。
周维扬懒得干这些事儿,他振振有词,分儿早晚会出,浪费这时间干嘛?考完就睡了一整天,第二天就出去玩儿了。
棠昭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也好想出去玩啊,可惜、还要拍戏。
肖策打电话过来客气地问两句考试情况,很快召她回了剧组。
剧组不清净,倒不是排戏多,是因为吴星杭憋一堆八卦,娱乐圈的大小事,非要扯着棠昭讲个没完,碰上个真话痨,她更嫌弃唐僧了。
吻戏被拖到了最后一场。
彼时已经七月中旬。
那天中午,周维扬跟一帮狐朋狗友吃着饭时,接到了肖策助理的电话——“周少爷今天在北京吗?来补个戏?”
他坐朋友灯红酒绿的生日局中间,不意外地问,“又喊我给排骨当替身?”
助理说:“是是,还得请您纡尊降贵。”
周维扬这回没半点怨言,喝空杯子里最后一口红酒,直截了当地问,“在哪儿。”
“还是上回那地儿,筒子楼,还记得么。”
“别等不及,我一会儿就到。”周维扬放下杯,起了身,又对着手机悠悠道,“别让那小子亲她。”
得到了肯定回答,他挂了电话,听见耳侧的同伴问,“嘛去啊?”
周维扬头也没回,声音笃实,“见女朋友。”
他说着,往嘴里塞了个薄荷糖。
身后人议论纷纷,哪个好姑娘把这妖孽降服了啊,周维扬置若罔闻。
他到筒子楼的时候,肖策正在指导上一场还没收尾的戏,助理瞧见他,拍拍他肩膀,“来挺快啊。”
周维扬看他一眼,说道:“怕您反悔啊,不给我表现机会,我这演技都没地儿发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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