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棠昭被他吻得嘴唇发热,她也没有再端着假笑了,百感交集地“嗯”了一声。
复读机被他取出来,周维扬拨弄了一下给她看,说:“不是没电,是坏了,坏好几年了。”
棠昭没说什么,也没再接过去看。
他又搁一边,问她:“今天没工作?”
“嗯。”
“要不要约个会?”
棠昭看着他,有些不理解,她好像不久前才跟他说了不约会的。
“你闲着,我也闲着,就当搭个伙吃个饭逛逛街,看看电影?”
棠昭还是看着他,没说话。
周维扬轻笑,含几分自嘲意思,刮了下她的鼻尖:“逗你玩儿呢,别不高兴。”
过了会儿,她缓缓地出了声,说:“最近有个喜剧片想看。”
周维扬拿出手机,问她叫什么。
她说了个名字,他选好座,然后出去换衣服。
棠昭看着他离开书房,又把复读机打开,取出里面的磁带。
机器坏了,磁带又不会坏。
她的东西,她凭什么不能拿?越想越觉得不服气,这么腹诽着,抱着物归原主的想法,棠昭把磁带放进了自己的包里。
第65章 燕尾蝶之梦06
这一场雨下了挺久的。
周维扬有包场的打算, 别说包场了,包影院都不在话下。
棠昭觉得那样没有气氛,谨小慎微的是她,想要在人群里找点刺激的也是她。
当然了, 这在棠昭口中不叫找刺激, 她说:“既然都来了, 我想做些普通情侣该做的事。”
周维扬很淡地一笑,捻她垂落的发梢:“我们连普通情侣都算不上吗?”
在前去的车上,她发丝沾雨汽,低着眸,轻轻地拨转着手里折叠伞的伞柄, 不理会他的恶意曲解。
“昨晚的账还没算清。”周维扬忽然说。
“你要和我算什么?”她呆呆问。
他说:“吻技不行就算了,你也不主动学着点儿。”
棠昭也不懂他具体在说什么, 她声音很小:“对我来说, 已经很主动了吧。”
他笑一声:“撒娇挺主动的, 其他方面也就一般吧。”
好意味深长的话,要说是责怪吧, 他话里又带笑。
情趣被蔓延到冷气四溢的车里, 还真有点奇怪,棠昭不做声。
她不想说自己没经验。
她仍然记得:我怎么可能为你守身如玉。他说这话时那副不可一世、势要让她没话可说的样子。
不论是故意为之还是真心话, 也不谈她有没有信以为真。总之, 还挺刺痛人的。
她为此介怀好久。
“你喜欢主动的吗?”棠昭问。
周维扬扶着方向盘, 手指点了两下,若有所思的, “谁不喜欢。”
她五指收拢, 攥紧被收住的伞骨,捏出一种发泄般的重音, 咔哒一声闷响,讲话倒还是柔柔:“嗯,那你不要喜欢我好了。”
他冷冽的指骨凑过来,捏住她暖烘烘的耳朵,指腹轻轻摩挲在她耳垂,带点撩人的痒意:“你不一样,你就是个木头我也喜欢。”
棠昭忍俊不禁,噗嗤笑开,
“早就栽你手里了。”他唇角轻掀,挑起眼皮看她,声音挺散漫的,“还试我。”
她握住他的指端,轻轻亲了一口,然后把他的手放回到方向盘上,“小心开车。”
有些人啊,根本不用主动,也能把人撩得心神乱颤。
喜剧片不是很好笑,但是棠昭笑点低,看得开心。
周维扬没怎么笑,也算开心吧,只不过他好久没有坐在乌泱泱的人潮里看过电影了,陷进汹涌的笑声里,波澜不惊地等待一场结束。
棠昭出来的时候去了趟洗手间,周维扬在影院门口打电话。
独立的老影院建在街边。他穿一身灰色,背身而立,站在檐下,身前有打落的风雨,错位的视角,让她觉得,那冰冷的雨水似乎一点一点洇入了他的身体。
绿色的樟树被吹得飘摇。
他站在浓得快要化不开的绿意里,察觉到棠昭过来,回眸一看,对上她转瞬即逝的怔愣。
“怎么了。”
周维扬收起手机。
“你为什么总喜欢穿以前的衣服啊。”
“我长情啊。”他撑开伞时,斜唇一笑,漫不经心的一点小表情,让她看出从前那点意气风发的样子。少爷气性,久违的,迷人的。
棠昭也看着他笑。
她戴了口罩,只露一副清凌凌的笑眼。
与此同时,周维扬身后的散场人群里,有女孩子的视线投了过来,棠昭都没有对视过去看对方是不是在盯自己,便下意识地闪躲开,将一张已经遮掩得严实的脸重重地埋进他的怀里。
她紧张到心脏扑通扑通在跳。
周维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她一瞬间的慌张,于是立刻抬手将她护住,手掌轻轻覆在棠昭的后脑勺。
半分钟后,他看向身侧流动的人群,轻声地安抚她说:“别怕,走了。”
周维扬的车停在影院对面的停车场,他让她在这儿等着,棠昭拒绝了。
她想了个主意,让周维扬背着她,她来撑伞。
这样,伞沿就能把人脸挡严实了,狗仔的相机怼到面前来都不会怕。
还有一个好处,棠昭能抱着他。
她的私心,很想抱着他,从后面抱也算是抱吧。
软净的唇瓣擦过他温热的耳廓,棠昭一只手揽住他的肩,另一只手撑伞。
有伞的遮罩,她的安全感倍增,低眸,她的小宇宙里只剩下他。
“周维扬。”她轻轻地,翕动嘴唇,忽然说道,“明天放学,你去接我好不好。”
她能感受到他的筋骨微妙一顿,恍惚的怔愣后,周维扬笑说:“行啊,几点。”
棠昭笑说:“明天下午只有三节课,你四点就来。
“那个时候应该还有太阳吧,然后我们还能一起去超市买菜,逛一逛,回到我们的小家,给小明喂吃的,你给我做饭,我嫌你做的不好吃,你就凶我,啧,有的吃还挑!”
她模仿得惟妙惟肖,周维扬失笑一声。
她闭上眼,嘴角带笑,接着说下去:“到晚上呢,我们就睡在一起,我抱着你睡,这样子,冬天就没那么难熬了。
“春天来了,我们一起去颐和园看兰花,还有玉渊潭的晚樱。
“我生日那天,你送我一份礼物,是你为我准备的婚纱,哇塞,好漂亮。
“我看到了,特别感动,就一直哭一直哭。你为了哄我,就一直亲我一直亲我……”
落在斑马线上的水塘和雨花,映出汲汲营营的灰色人潮,如电影画面里那些无关紧要的布景。
主角只有在缓慢行走的他们。
棠昭徐徐地启唇,声音柔得就像暮春天色里飘零的碎槐,轻得仿若虚无。
她说:“那是我十九岁的生日。”
等再睁开眼,周维扬已经走到了马路对岸。
车水马龙的灰暗世界被抛在身后。
换季的微风擦身而过,平静的水中真的跌进几片淡色的花蕊,是与她声音一同飘落的,无声的敲击,打破了水镜的光滑与平衡。
棠昭缓缓地收起笑容:“周维扬,你有没有觉得时间过得好快啊,我总感觉,我不应该这么快长大的。”
她看到一滴从伞沿滑落的雨点坠在他左边的脸颊上。
像极了一颗泪。
她抬起袖管,帮他拭干。
周维扬背着她,仍然在往前走。他步伐很慢,不赶时间。
接着她的话说下去:“十九岁的时候,你出道了,娱乐圈多了一个漂亮的女孩,很可爱,很天真,所有人都喜欢你。你在台上感谢我,我在台下恭喜你。”
“二十岁,这一年你到法定结婚年龄了,我还没有。于是着急地又等了两年,我们一起毕业,我跟你求婚,那个时候你风头无两,却突然向公众宣布你要结婚了,嫁给了……我应该会成为一个工程师吧?”
“三十岁,身边的人都陆陆续续生了孩子,可是你说,周维扬我好怕疼啊,而且我也不怎么喜欢小孩。我也怕你疼,我们商量之后觉得,有小明也不错。就算小明活不长,还有小明的孩子。”
“四十岁,你有了奖杯,名誉和演技加身,开始转型演青衣了。不像年轻的时候那么忙碌,粉丝也不那么执着了,我们有时间去过二人世界。”
“六十岁,老了啊,终于可以退休了。小明的孩子都有了孩子,我们住在海边,慢悠悠地享受时间,享受太阳,每一天都给你买很大的椰子。”
“八十岁——”
“到八十岁,人生也没什么憧憬了,喜欢回忆,回顾年轻的时候,看从前演的电影,惊讶地发现,你的第一部戏竟然还有我的影子,你拿影后的那一天,在台上捧着奖杯,感谢好朋友,你说,祝我们友谊地久天长。”
“我欣慰地说,昭昭你看,我们真的实现了啊,地久天长。”
说到这儿,他的右边脸颊又接住了一颗垂落的“雨滴”。
这滴雨是热的。
周维扬默然。
是真的眼泪,棠昭的泪。
她抬起有些发颤的手腕,帮他擦掉了脸上的泪痕,浅浅地喊他:“周维扬,你还会像从前那样爱我吗?”
站在滂沱的雨中,敲打着伞面的嘈杂雨声里,她听见他坚定的回答:“我从没有变过。”
棠昭想起那天试戏的时候。
肖策问了一个和电影无关的问题。
“你有什么心结吗?”
棠昭通常会回答没有,她有太多装潇洒的、假惺惺的样子,装得都习以为常,也认为自己就是那副豁达大度的人设。
可是那一刻,平静地看着架在面前的机器,她缓缓地、也疲倦地呼出一口气:“好多啊。”
肖策接着问:“如果你想要与自己和解,你会对过去的她说些什么。”
试戏的现场很安静,她想了很久这个问题,最后却说:“小时候的我那么单纯,我一点不想为难她。但我想问问将来的我。”
棠昭闭上眼,梦呓一般开了口,说道:“我还可以和相爱的人一起变老吗?”
四下静谧到连回声也没有,旷远的孤独把时空背面的答案全都斑驳了。
在暴烈的天气里翻云覆雨,干燥的沙发上,有些粗粝的亚麻枕硌着她脆弱的蝴蝶骨。
棠昭没说难受,望进他一双叫人羞怯的深情眼中,细软的胳膊环住他的肩。
周维扬舍不得她哭,她一掉眼泪,他的心脏好像纸张被揉皱。
要哄。
他往下压她的关节,山峦往两侧倾倒,溪水涓涓流露,淌进他的指缝与唇齿。
他与她严丝合缝,用痒意去填埋,去哄,把人抵得脆弱。
周维扬这个人,其实一点不凶,怕她疼、怕她有任何负面的情绪,他一直都好轻好慢,温柔得要死。可即便使个三分劲,也让木头止不住嘤咛频频。
棠昭手举过头,将枕头的布料揪出一个混乱的褶,听潺潺雨声追着窗户拍打,她昂首,在全无防备的松懈姿态里,被一双灼热晦昧的眼捕捉,被钳制,被抿住嫣红的色。
稀稀落落的雨丝,不够这片积雨云的发散,很快,逐渐开始密密匝匝,到最后,如注的暴雨倾盆。
棠昭缩紧了四肢,不由自主地定在那里,过十几秒,才缓缓地舒展开。
“喝水吗。”不知道过了多久,周维扬才哑声开口,问她。
棠昭有气无力地摇头。
她摸到他嘴唇,亲过去。
周维扬额发微湿,他目色深深,往下看她凑过来浅啄的神色。
“结婚吗?”
在他冷感低磁的声音里,棠昭遽然睁开眼。
好大好圆的一双杏眼,印在他眸底。
这是彻底醒了的意思。
“结婚吗,昭昭。”怕她没听见似的,周维扬又问一遍,声音很低沉,浓得好似掰不开逐个的音节,含糊得,宛如还在她美梦里。
可是,传说中这种贤者的片刻,不是最无情的吗?
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开玩笑,但棠昭笑了,她说:“你问错了时机,但凡早两分钟,我可能都会答应。”
她话音刚落,眉心一皱,顿觉胀麻。被他箍住腰身,周维扬躺下,换她趴在他滚烫的胸口。
他看似平静,脸上还挂着懒懒的笑,呼吸却无形中变浑了些,声音极低地说一声:“那我一会儿再问。”
棠昭说不出话,雪肌落下掌印。
他说:“每天都做,每天都问。”
“……”
她张嘴,重重咬他肩骨,“混蛋。”
周维扬轻扯嘴角:“嫁给混蛋也不错,每天都——”
棠昭紧急地堵住他的唇:“你怎么……还是这么坏啊。”
他重重地回吻:“你不也,还是这么纯?”
雨不知道还要下多久,又添了雷声,响彻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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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的上游》在月底就收官了,整个夏天,棠昭奔波在品牌活动和宴会的现场。回到镜头前,她又恢复女明星身份,好整以暇地应对每一种场合。
肖策的戏最终定下来由棠昭主演,这件事在她试镜完之后就没太大悬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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