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澄问道:“蔡女士回娘家很勤?”
想到自己刚刚的辩解,为了增强可信度,蔡雯忙不迭点头:“毕竟都在同一座城市。”
“不对吧?”云棠慢悠悠打断了她的话。
不知为何,听到她略带玩味的语气,蔡雯一颗心忽然悬了起来。
下一秒,耳边响起云棠锋芒毕露的质问:“我记得在特调局的会议室,你说的是,两地往返费时,你和父母主要靠电话联系。”
第98章
蔡雯呼吸一窒, 脸色迅速灰白。
她太敏锐了……
“所以……托梦是假的。”云棠斩钉截铁地下了定论:“为哥嫂结阴婚是你自己的主意,对吗?”
蔡雯塌下肩膀,颓然放弃了抵抗:“对……”
“活人配阴婚是极其阴损的术法,死去的阴魂通过姻缘线常伴活人身边, 导致被结阴婚的对象轻则遭灾, 重则丧命。这些后果你应该了解过吧?”云棠语气十分冷肃:“为什么要对自己的嫂子下手?”
旁听了全程的特调员若有所思:“你哥车祸的那笔赔偿款, 吕晓卿作为他的配偶,能分走大半,你是因为这个吧?”
随着一声又一声的追问,蔡雯脸上血色彻底褪去,煞白如鬼。
事情如今, 已经没什么可否认的了。
她咽了咽干涩的嗓子,嘶哑着声音说道:“我爸妈把我哥养这么大, 吕晓卿才跟他认识几年?凭什么能分那么多死亡赔偿款?太不公平了!
她跟我哥没孩子, 我不信她能守得住, 万一她拿着赔偿款再嫁,那我哥的死又算什么?拿命给她换嫁妆吗?
所以我跟爸妈撒了个谎, 说服他们给我哥和吕晓卿结阴婚。但我没有要害死她, 我只是不想她改嫁,便宜了外人。”
听完她的辩解, 云棠只觉得讽刺, 不客气地拆穿道:“你没想害她, 却间接害了全村人的命。”
蔡雯猛地愣住:“你说什么?”
“你请的那个大师,是不是拿了什么东西, 让你们给吕晓卿吃下?”
“符灰水算吗?”阴婚的事是蔡雯一手包办的, 每个细节她都记得一清二楚:“大师说那是阴间的婚书,烧成符灰, 搭配无根水让吕晓卿喝下,这桩婚事才能得到阴司认可。”
事情到这里已然明了,如同[雪顶咖啡]的婆婆求孙心切,被哄着在儿媳妇的吃食中动手脚一样,蔡雯为了留住吕晓卿的那份赔偿款,试图篡改她的姻缘,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那位大师以结阴婚为名义,将带有鬼胎的符水假冒成婚书,在蔡家人的协助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吕晓卿腹中种下了鬼胎。
“可吕晓卿不是跳楼自杀了吗?按理说鬼婴胎死腹中,就算死后怨气凝结成厉鬼,杀伤力也不至于强大到一夜之间能屠了整个村庄吧?”段颖摸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
负责现场勘查的特调员接话道:“京泉村所有在家中遇害的村民,要么门户大开,要么玻璃窗被打碎,对方无法做到穿墙而过,又能被监控拍到影像,恐怕是拥有实体的凶物。”
“那就更奇怪了。”段颖分析道:“鬼胎只有经由母体孕育成熟,才能破腹而出拥有实体,吕晓卿肚子里那只鬼胎总不可能死了半个多月,突然复活吧?”
“会不会是棺中产子?”特调员说道:“吕晓卿死时胎儿都八个月了,就算早产,存活下来的几率也很大,而且吕晓卿的坟墓中是没有棺材的,这种情况下鬼婴想要从坟坑爬出,应该不是难事。”
段颖看向云棠,问道:“顾问,你觉得呢?”
云棠沉吟片刻,她不太认同棺中产子的想法,却也无法确定具体什么原因:“先回墓地看看吧。”
“你们究竟在说什么?”一旁的蔡雯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棺中产子?什么鬼婴?”
段颖循声望了过去,面对因为一己之私,断送了全村人性命的始作俑者,她丝毫没有顾虑对方刚刚丧父丧母的心情,直接说道:“你不知道吗?吕晓卿肚子里的孩子根本不是什么偷情的产物,而是你塞给她的。”
“你胡说什么?我跟她一样是女人,怎么可能让她怀孕?”蔡雯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满脸的不可置信。
段颖冷笑了声:“你不会真以为你喂给吕晓卿的符灰水,是结阴亲的婚书吧?那里面混入了鬼婴胚胎,京泉村发生的惨剧,全是因你而起!”
蔡雯:“!!!”
“不可能!这不可能!”蔡雯脑袋发昏,霎时间只觉天旋地转,眼前的世界变得扭曲。
爸妈怎么会是她亲手害死的?
还有村里的那些人……
一夕之间失去父母已让她痛断肝肠,如果这一切的根源皆由她而起,是她引狼入室给嫂子种下鬼胎,逼得对方蒙上偷情的冤屈,受尽虐待绝望跳楼;是她给了邪修作乱的机会,害得父母活生生被鬼婴啃噬,死无全尸,还连累全村人一起遭殃,那她死一万次都不够赎罪的。
蔡雯紧紧捂住脑袋,命令自己不许再想下去了:“不是这样的,假的……一定是假的!”
段颖丢下炸.弹后,不再理会她,小跑着追上了队伍。
再次来到吕晓卿坟前,众人都有些沉默。
得知真相之前,谁也没想到这个背负着满身骂名自杀的女人,竟蒙受了这么多的不白之冤,而导致她一生悲剧的原因,仅仅是婆家觊觎属于她的那一份死亡赔款。
云棠沉住气,半蹲在埋葬吕晓卿的坟头,目光一寸寸搜寻着上面的土堆、抓痕,终于发现了异常的东西。
她捻起一撮暗红的泥土,用指尖搓了搓,很快得出结论:
“坟土被鲜血浸泡过。”
京泉村遍地血腥,因而起初并没有人在意坟堆上的血迹。
镜澄突然想起什么,问特调员:“最先报警的那个人,他父亲是在哪里受伤的?”
“我马上打电话问他!”特调员找到蔡先生的报警笔录,上面就有他的联系方式。
电话接通之后,另一端传来男人疲惫的声音:“哪位?”
“蔡先生你好,我们是京市特调局的,京泉村被屠一事是您向警方报的案,报警时您说自己因为父亲住院逃过一劫,能请问一下,您父亲是在何处受的伤吗?”
“就在村尾的小山上,那里是我们村的公用地,我爸种了点竹子在山上,最近正是冬笋出土的时节,老有小偷光顾。
我爸惦记着竹笋,大半夜的不睡觉,偷偷跑到山上蹲守,还跟小偷发生了冲突,要不是我们去得还算及时,我连最后一个亲人都保不住了。”
“他流血了吗?”
“怎么没有?”男人心有余悸地说道:“他被小偷用锄头砍伤了大动脉,血流了一地,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就晕倒在别人坟头上,浑身跟血人似的。”
众人:“!!!”
问到关键信息,特调员跟对方道了声谢,随即挂断了通话。
“顾问,这位蔡老爷子的血,难道还能复活鬼婴?”段颖感到不可思议。
云棠纠正道:“不是复活,而是起尸。”
血光本就是引发尸变的重要因素,鬼婴这种东西又极度嗜血,它本身非人非鬼,肉身死亡后接触人血,很可能起尸僵变,形成僵尸一类的凶物。
“那现在怎么办?”听到云棠的解释,在场众人愈发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我们根本找不到那玩意儿的踪迹,再任由它继续为非作歹、吞食活物,它会进化得越来越快的,到时候更棘手了。”
云棠思索了会,心里萌生出一个主意:“也不是没有办法。”
* * *
午夜,残月如钩,天穹被云雾遮掩,笼下一片沉沉阴翳。
京泉村隐没在黑暗中,阒无人声,像极了灵异故事里的山野荒村。
黑魆魆的村庄,唯有蔡家楼房亮着灯,不甚明亮的光线从窗户透出,淌进夜色中,瞬间被稀释殆尽。
一楼客厅地上摆着一副尸体,是云棠吩咐特调员从吕晓卿的坟墓里挖出来的。
由于保存不当,尸身腐烂严重,已经出现了白骨化的现象,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尸臭。
这股浓烈的异味并未对云棠造成影响,此刻她面色如常,手里正提着毛笔,在尸骨周围画下一串串繁复的符篆。
字迹殷红粘腻,散发着铁锈气息——
云棠所蘸取的不是墨,而是血。
离开墓地之后,云棠找到情绪崩溃的蔡雯,征得她的同意,取了她的印堂血。
印堂又称命宫,此处的血是浑身血液之精华,蕴含精气最浓郁的鲜血。
从鬼婴区别对待蔡家父母和其他村民的魂魄,便能得知它虽然手段凶残,却还存有神智。
对鬼婴来说,它最痛恨的无疑是迫使它不能顺利降生的蔡家人,一旦察觉到蔡雯的气息,它绝不可能无动于衷。
因此云棠以它的母体为媒介,设下了守株待兔的法阵。
万物生灵皆有生处,母子关系是世间极为特殊的存在,鬼婴身上的骨血来源于母体,与母体息息相通,将蔡雯的气息布在吕晓卿尸骨上,更能增强鬼婴对此的感应。
最后一笔,云棠蘸饱血汁,点在尸体的眉心处。
见云棠停笔,段颖低声问:“这样就行了吗?”
“嗯,接下来就等鬼婴主动找上门了。”
时间缓慢流逝,夜越发沉了。
众人握紧随身法器,时刻保持着蓄势待发的姿态。
忽然,一阵窸窸窣窣的攀爬声由远及近,在死寂的空村中显得格外清晰。
还没等屋里的人仔细分辨,禁闭的窗户被剧烈撞击,爆出“砰”的一声巨响,仿佛炸在众人心脏上。
玻璃窗面四分五裂,一只婴儿形状的怪物从破开的洞口钻入,猛地扑向了客厅的尸骨。
在腥甜血浆的诱惑下,它动作迟缓了几秒,很快从混杂的气息中辨认出了尸体的真实身份。
鬼婴愣了片刻,似乎意识到自己被戏耍,喉咙滚动,发出了一声瘆人的尖吼。
水晶吊灯将客厅里的情形照得清清楚楚,只见它紫黑血管交织的脸上,露出与人类相似的愤怒表情,瞪着赤红的双目,口中獠牙尖锐,粘腻腥臭的口涎顺着嘴角不断滴落。
第99章
云棠站在角落里, 夹在指间的驱邪符正欲击出,忽听门外传来脚步声。
紧接着大门被推开,早先在村道偶遇的玄门人士跨步走了进来,扬声道:“那畜牲在这儿!”
众人见鬼婴举起利爪, 狠狠撕扯着地上的尸体不由勃然变色。
“孽畜住手!”
玄师们各自祭出手中法器, 气势凌然地与鬼婴缠斗在一起。
鬼婴被玄阳道长的拂尘卷起, 小小的婴身撞到天花板,又垂直坠落,猛然砸向大理石地面。
这么剧烈的撞击,换作普通婴孩早已粉身碎骨,但鬼婴生就一身钢筋铁骨, 丝毫不怕寻常的物理攻击,在地上翻滚了两圈, 又迅速弹起, 咧着满口利齿威慑众人。
云棠瞅准机会, 一道黄符凛冽如剑,朝着鬼婴急射而去。
符咒一接触凶物, 立即燃起熊熊烈火, 鬼婴被三阳真火烧灼,痛得疯狂尖叫翻滚。
它弹跳力惊人, 四肢并用, 细瘦的手脚如壁虎般攀住墙壁, 企图从窗户逃出去。
埋伏在楼房各处的特调员见状,立刻启动镇邪阵法, 与玄门人士联手, 将凶物锁在客厅范围内,各种符篆不要钱似的往鬼婴身上砸。
鬼婴嘶吼着在客厅躲避逃窜, 犹如一只受惊的猿猱,发现无法逃脱之后,它猛地掉头,咧开钢牙扑向玄门带队的老者。
见此情形,队伍里其他人目眦欲裂,不约而同地惊呼出声:“何兄小心!”
老者闻声刚转过头,一张青黑肿胀的鬼脸已近在眼前,利齿闪着寒光,腐朽的尸臭从鬼婴口中溢出,悉数喷洒在他脸上。
他手疾眼快地抛出符纸,却依然没能挡住鬼婴进攻的趋势。
电光火石间,云棠桃木剑脱手而出,带着雷霆之势以极快的速度急掠向前。
剑尖穿透胸骨,携万钧之力将鬼婴钉在了墙上,“笃”的一声闷响,剑身震颤不已。
客厅里恢复平静,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何姓老者心跳狂乱,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等看到出手救他的是个年轻女人,他眼里闪过错愕,愣了一会,才抱拳说道:“多谢小友相救。”
云棠点点头,指挥特调员:“把鬼婴弄下来,用真火符直接烧了。”
特调员应声上前,与鬼婴打斗了大半夜,这还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鬼婴的模样。
这只凶祟长得狰狞可怖,脑袋大身子小,坏死的血管浮在皮肤表面,浑身呈现出诡异的青紫色,多看一眼都觉得毛骨悚然。
特调员从工具箱里取出手套戴上,右手刚伸向鬼婴,突然看到墙上另一道影子缓缓升起,像是有什么人从他背后站了起来。
这个认知一起,他浑身毛孔扩张,油然生出一丝危机感。
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同事恐慌的惊叫。
“我艹!吕晓卿起尸了!”
特调员急忙放弃鬼婴,手忙脚乱就地一滚,好险躲过了吕晓卿的偷袭,这才有功夫抬眼望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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