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妩:“嗯。”
干净利落的寥寥几句,她们一如往常般结束了对话。
一下午四节连堂的满课。
放课后,酒妩从教学楼出来,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地面湿滑,她举着一把黑伞,往校内的公交站点走。
北城大有两条公交线,一条从北门穿中路到南门,再从外侧的环校路回北门。还有一条从西门到东门,弯路来回的是19路。
她走了一阵,热得出了细汗,走到公交站牌后,径直先去马路对面的奶茶亭买了杯冰奶茶。
老板才做好,正在封盖。
大马路上,一辆公交车破开路面薄灰色的积水,缓缓驶来,拥在公交车站牌下的人一窝蜂地往前门拥去。
酒妩接过老板递来的奶茶,走过马路,不急不缓地收伞上车。
下午五点和中午十二点是下课高峰期,校内公交车上人最挤,车上的位子基本都满了,酒妩往后扫了几眼,只能选择先站着。
她站了一会儿,三站过后,过了中区广场,大批从教学区到中区食堂吃饭的学生陆陆续续下了车,车厢里才空荡一些。
她戴着帽子也没看清四周人的脸,只看见一个一个的空位,她选了一个最靠后门的位子坐下,方便一会儿下车。
身旁似乎是个男生,帽沿下,她只看到对方染了雨渍的运动鞋,和深色的宽松牛仔裤,腿还挺长。
她保持着距离,把手里的奶茶挂在两个座位之间的扶手上。
再腾出空间,拎着湿漉漉的雨伞往过道放,把半湿半干的书包单手抱在怀中。
车载广播声终了,车门关闭,车辆随之行驶起来,
她身旁的人支着脑袋,穿着一身微湿的黑色短袖,布料贴着他身体的线条,更显肩线宽阔,肌理有力精悍。
他一双黑瞳漠然冷俊,睨了一眼女生压低的帽沿,和遮脸的口罩。
他看不见她的脸庞,但依然一眼认出来,这是上周五往他机车上塞情书的有病人士,骚扰了他两个晚上的奇葩女。
因为,她连穿的衣服都没换,还是那一身邋遢土挫的灰黑色。
其实臃肿的运动套装穿好看了,发型妆容搭配得好,也会很有型,但至少在她身上,这身衣服就像一个不合身的麻袋。
他垂眸看了看她放在两人中间的那杯奶茶。
她昨晚上似乎说,今天要送奶茶给他吧?
那这杯,估计就是她说要送的给他的了?
寻弋推测到此,顿时觉得厌烦至极,因为这太像她会做出来的事。
他的目光随之从那杯放在两人中间的奶茶杯上撇开,似又有些无可奈何。
他还有一站路到体育馆,看她这副垂着脑袋,不言不语的模样,仿佛与前两日一样的偏执,大有一种他不收下她送的东西,她就不让他下车的意思。
公交车将要到站前的几秒钟。
寻弋没有办法,修长的手指勾起了那杯奶茶袋,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酒妩的反应和视线都慢了半拍,她下意识地把伞和包往外侧,身体也侧开,给他让道。
男生走到车门前时,酒妩看见他手里熟悉的包装袋,又看了看她身旁空落落的座位扶手,忽然才反应过来,那个男生拎走了她的奶茶。
她极其不理解地抬起头,看向他。
心说,现在的大学生偷外卖就算了,连奶茶都不放过了吗?还这么明目张胆。
两人对视后,她有点愣,
他不是……前几天的那个……?
寻弋看到了她眼里闪过的讶然和怔愣。
心说,这女的八成开心傻了,他居然收了她的好意。
酒妩眼看着车快到站,也不管他是谁了,扬声道:“那是我的……”
“下一站,北区体育馆已经到达,下车请走后门,请勿拥挤推搡。”
她的声音被头顶的车载广播盖过。
他头也不回的下了车,随后车门啪嗒一声,利落合上。
罗酒妩侧头看着被雨丝模糊的车窗,他大步流星地走远,不禁满头问号,
“……?”
不是,他有病吧。
拿我的奶茶干什么?
第4章 篮球赛
“在学校里要好好学习,该考的证一定都要考下来,特别是教师资格证,好好把本事学起,不要跟那些坏孩子学耍朋友,等毕业了,工作稳定下来再说。”
电话里,一位中年女人操着川地口音,滔滔不绝,语重心长地对她嘱咐。
头顶的灯管冷白明亮,大面化妆镜前,化妆小姐姐弯着腰,正用柔软的化妆刷扫过她细嫩的眼皮,酒妩闭上了眼,长而浓密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盖了下来。
她轻声用同样带着口音的川地话回答,“我晓得,我也没有耍朋友嘛。”
川音起伏似歌的语调从她口里说出,以她独特的空灵轻飘的嗓音演绎,不泼辣,不豪爽,反而有一种介入江南和北方之间特别的柔媚与俏皮。
“那个教师证考了没有,还有英语八级的证?”妈妈的操心总是多而重复,却又缺乏知识做支撑。
酒妩解释:“是大学英语四六级,我都考了,也通过了。”
孟园:“你陈阿姨说你书纯姐姐考了八级呢?”
“她是英语专业,跟我们新媒体不一样。”酒妩平声解释。
孟园:“教师证呢,考了吗?”
酒妩:“教师证,还没有。”
我不想当老师。
后面这句话,酒妩没说,她一说,妈妈又要训她一顿。
在母亲的世界里,老师和医生就是世界上最舒服最赚钱的职业,酒妩却有自己想做的事。
可她不能挑明,因为传统保守的母亲不会同意她此刻最想做的职业,所以,她只能一直隐瞒,拖延,含糊其辞。
“你陈阿姨跟我说,一年可以考两次,你下学期就大三了,之前的两年叫你考,你都没有听啊?”
酒妩:“我下学期考吧,这两年有别的专业考试。”
孟园:“放假回不回家?你如果要回家,我开车过去接你。”
酒妩的家不在北城在川市,自从她上了大学后,学校里开放式管理,妈妈一直对她放心不下,经常隔三差五的打电话查岗。
酒妩刚上大一那一阵,她妈每个学期要到学校里来看她三四回,要不是她阻拦,孟园还要去见她的辅导员和寝室的看守阿姨,细问她的学习状况,上课状态,住宿情况,和室友相处如何等等。
妈妈的关注对她而言太沉重了,也许是高中的那些事让孟园有了阴影,所以她总是想把酒妩紧紧地看护起来。
酒妩委婉地说:“到时候再说吧。”
话音落,她没等她妈妈说下一句,便接道,“我现在还有事,有空再打电话吧。”
“滴滴滴……”
电话挂断,酒妩呼了口气,绷着的一根弦彻底松了下来。
一旁给她化妆的桃子憋了很久没说话,这下终于能开口了,她忍不住问,“你妈还想你当老师呢?”
酒妩:“一直都想,她现在就是小学老师,她觉得工作挺轻松的,工作环境也比较简单干净,所以希望我也去。”
桃子撇嘴:“老师又不赚钱,还累。”
“而且现在的小孩金贵得很,训他几句,家长都不高兴要举报老师,难伺候。”
酒妩笑了笑,没说话。
桃子给她化完妆,扫了一遍定妆粉,凌凌冷香漫溢开来,她先打量了一下全脸,又看镜子里隔远看妆效如何,确认满意后,她说:“看看,怎么样,像不像?”
酒妩慢慢抬了眸,很仔细地端详,从发型,妆容,到服装。
她伸出食指,说,“这边,下眼线应该再重一点,再画夸张一点。”
桃子收到要求,立马给她修改妆面,一改二改,酒妩才终于满意。
看了看时间,所剩无几。
酒妩站起身,整理好服饰,跟着工作人员的指示往指定地点去。
场内人山人海,从后台到前台,她踩着高跟鞋站上圆形的展示台。
头顶的聚光灯很亮,她迎着光,睁开眼睛。
一圈摄像机围绕着她,快速地对着她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拍摄。
快门声接连不断,发出密集响亮的咔嚓声,混杂着人们极为惊艳的赞叹声。
“我靠,小九终于来了!”
“啊啊啊啊,女神,女王,老婆!!”
“我的天,这个好白好漂亮,像异次元里走出来的人。”
“这个身材是真实的吗?手办成精了哇。”
“脸太还原了,简直跟富江一模一样。暗黑,冷颓,病娇。”
“我感觉比明星还漂亮。”
“这是谁啊?”
“你来漫展居然不知道她吗,cos圈超级有名的顶流。”
确如他们所说。
在这里,酒妩不再是普通平凡的女大学生,摘下面罩与眼镜,她是万众瞩目的耀眼明星,是拥粉千万的绝美冷艳女coser——九無。
————
夜晚,校内篮球赛因为下雨而挪到了体育馆内,校篮球队和土木学院的篮球队正在场内进行热身。
寻弋做为校队的主力,大家热身都快热完了,他才来,手里还提了杯粉色包装袋的奶茶,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馆内,座位席上坐了九成满的观众。
这种校内友谊比赛其实挺常见,唯一不同的是土木和校队都盛产帅哥,不像文学院或者媒体学院,女生多,男生少,不弯的直男帅哥也罕见,所以慕名来看帅哥的人就多。
“你怎么来这么晚?路上堵车了?”
队长是大三的学长,拍了下他肩膀,问。
寻弋:“没,下雨了,没带伞。”
某人插话,“没带伞,有空喝奶茶?哪个妹子送的?”
他们这帮男的,大家平常都嘛是喝运动饮料,或者冰水,冰汽水。
粉色包装袋的奶茶,很可疑。
寻弋把湿了的背包和手里的奶茶放在一排座椅上,抓了几下潮湿的黑发,没好气地答,“我姑奶奶硬塞给我的。”
“……”
“啥玩意儿?你姑奶这么时尚啊。”
寻弋扯唇一笑,懒得理他,拎起领口蹭了蹭脸上的雨水,动作又帅又痞。
他恰好是面对着座位席,正对面的一群妹子一看他做这个动作,跟疯了一样,小声地惊呼起来。
队友们都见怪不怪了,队长给了他一条干毛巾,让他搽搽身上的雨水,说,“比赛还有五六分钟开始,你活动一下,把手腕脚腕活动开,免得一会儿伤到。”
“鞋底板也蹭蹭水,容易打滑。”
某人又调侃,“队长跟我爸一样。”
寻弋:“没事,一场小比赛,上场就当热身了。”
队长:“别小瞧土木的。”
寻弋坐下,把球服直接套身上,然后把黑色的运动护腕戴在右手手腕,懒洋洋地说:“上个月打过,一般。”
“上次是挺垃圾,人主力今天上了。”
寻弋:“上不上都一般,我跟潘李也打过球。”
“你打过,我们没打过,你别又傲。”
在寻弋斜后方的第一排,有两个女生已经盯了他许久,像痴线一样讨论他性张力爆棚的小臂肌肉,太平洋宽肩,高挺的鼻梁骨,领口露出的锁骨有多性感馋人等等。
“等会儿,你不是要送奶茶嘛,快上啊。”应茵及时止渴,想起了正事。
对哦。
沉迷美色,差点忘本。
言铃铃握紧手里的奶茶,一场比赛一般要打一个多小时,篮球赛每次暂停时间太短,她肯定给不了,中场时间,教练和队长商量下半场作战,她也不好为送个奶茶打扰他。
所以,要么现在送,要么是终场结束后。
她和闺蜜的商讨过,本打算开场前送,这样他累了,可以喝她送的奶茶,补充糖分和能量,整场球赛中途,看着她坐在他后面,也会不可避免地分出神,注意到她。
可他来迟了,而且似乎,并不需要她手里的东西。
言铃铃:“你说,他座位上那杯奶茶是不是别的女生送的,寻弋自己怎么可能买这种奶茶,还七分糖。”
言铃铃别的不说,就是视力好,应茵瞄了两眼,“说的也是啊,我光顾着看他,都没注意。”
应茵:“但是听我发小说,寻弋在学校里没跟哪个女生有来往的,不过,外面就不知道了,他朋友圈广嘛。”
言铃铃又犹豫起来,垂着脑袋,拇指在奶茶杯的商标上扣来扣去,袋子上有她写给他的便利贴,可现在好像也没了意义。
应茵把那张过期的粉色便利贴摘下来:“别管这么多吧,来都来了,要送大胆点送。他要是拒绝说他有对象,有喜欢的人,正好你就收收心,下学期也要上大三了,好好搞学习。”
说的也是。
马上大二下学期结束,她们面临专业分方向,实习,还有考研考编还是工作的人生选择,哪还顾得上操心这些。
言铃铃:“好吧,等他打完,就给他。”
收不收她的水是一码事。
看寻弋打球则是另一码事。
她光是看着他,就是一种视觉和心理的双重享受。
按理说,校队和院队比,赢是理所当然。
但寻弋把这个理所当然展现的有点太理所当然了。
言铃铃紧盯着他的身影。
他身姿敏捷有力,透着野性,越过两个人的阻拦后,在三分线外起跳,球稳稳地落进了篮筐里,比分从35比4,变成了38比4。
他连拿对方几分,连个面子都没给,越打越起劲儿。
看着对面叫了暂停,寻弋大步朝休息区走来,他打得汗水涔涔,用手腕蹭了下脖子上的汗液。
一双瞳孔像热水洗过,黑亮有神,手臂和腿上肌肉线条蓬勃有力的起伏着,像一只富有生命力的野豹。
比高冷的寻弋更迷人的,是运动后的寻弋。
言铃铃看着他越走越近,心脏快要大爆炸。
幸好他走到座位前,就转身坐下了。
比赛只剩了十分钟不到,局势已定,队长说把寻弋和皮猴换下来,让他们打了一整场的休息休息,也让候补队友练练手。
也就是说,到现在为止,对寻弋来说,比赛已经结束了。
“你们俩可以先回去,今天没什么好总结的,友谊赛,也不算是大比赛。”
应茵猛拍言铃铃的手,对方脸都逼红了,直说,“我知道了。”
一声哨响,比赛又开始了。
寻弋坐在位子上,随时会走。
他身旁,校队的队长也在。
言铃铃顾不了那么多,弯着腰,绕到他的身后,“那个,这是给你的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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