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门也快上锁了!
“不对劲!我确定贺大明没从里面出来过, 那他肯定还在营业厅里!”老刘多年的侦查直觉让他感到贺大明的行踪或许已经超脱他们的掌控。
王东升也急得直扣脑门, “营业厅没多大, 一共3层,除开前后两道门他还能从哪出来?”
正在氛围僵持之际, 老刘身边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侦查员问,“像这种老式的办公楼, 是不是都有垂直垃圾通道?”
垂直垃圾通道类似于酒店里的布草通道,不同的是布草通道尽头链接的是布草间,垃圾通道链接的是市政铁皮垃圾箱。
一般这种通道都很难清理,所以随着城市化进程慢慢加快,这种滞后的垃圾处理方式也被淘汰。
现在能见到垂直垃圾通道的建筑已经不多。
老刘也知道一点,脑海中浮现垃圾通道样式的同时灵光乍现,“就是这个!”
那垃圾通道没多大,像老刘他们这样的壮汉怕是塞个头进去都憋得慌。
但钻进去一个贺大明绰绰有余!
贺大明由于常年吸读早把身体底子抽垮了,跟个瘦猴似的,让他通过垃圾通道出来简直轻而易举。
兵贵神速,老刘迅速通知王东升让其在建筑后方垃圾点等候,他也火速开车前往。
日暮黄昏,最后一缕阳光无法照亮电信营业厅的后巷,角落中的阴影中仿佛藏着某种恐怖的生物随时准备袭来。
“哐当、哐当”几声闷响从铁皮垃圾箱里传来。
不多时,垃圾箱的盖板被推到一边,一个面目被稀薄的日光模糊的四肢细长的人影如同鬼魅,灵活地从垃圾箱里翻了出来。
一起出来的,还有他握在手里的一个黑色塑料袋。
顾不得衣服上在垃圾桶和通道里沾上的黑黄污渍,贺大明掂了掂手里袋子的分量,入手沉甸甸的触感让他咧开嘴,露出一口大黄牙笑着自言自语,“嘿嘿,今天卡还挺多,要是姓庄的下次再找我要,我得提提价了。”
正当他满心欢喜觉得今天又是满载而归时候,背后猝不及防挨了一巴掌。
贺大明吓得一激灵,颤巍巍地扭过头去,发现背后站着一个高他一个头的壮汉,半张脸隐在阴影中,半张脸被昏黄的光线打得瘆人。
“你、你谁啊?”贺大明声线发抖。
王东升特意用最大的力道拍上贺大明的肩膀,这人八成是吓傻了才察觉不到疼痛。
面对贺大明的问题,王东升勾起唇角,阴影中的那颗眼球闪着微光。
“警察。”
普普通通两个字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口,贺大明却听得屁滚尿流。
他手一抖本不要紧,但原本被他攥在掌心的黑色塑料袋豁开一个口子,哗啦啦一堆拇指指甲盖大小的小卡片从里头掉了出来。
当真是捉贼拿赃!
“贺大明,跟我们走一趟吧。”
王东升懒得废话,铐上人之后冲身后同样隐匿在暗处的同事微微偏头,当下就有侦查员上来把贺大明手里的塑料袋和地上的电话卡一一接过去。
而老刘则联系到电信营业厅的老板,将今日警察发现的事情简略说了说,并说明会有侦查员上门例行询问。
这不是通风报信,是给老板一个自纠自查的机会。
就靠贺大明一个人肯定是搞不定这么多实名电话卡的,营业厅里肯定还有一个内应。
这件事按理说与本案无关,不应该浪费太多警力,所以老刘才会主动通知。
另一边,被抓回队里的贺大明刚坐下便哭得眼泪婆娑,配合他一身破破烂烂的穿搭和露在外面细弱得像是一撅就能折的手腕,好像真有那么几分可怜的样子。
“警察同志,我真没干违法违规的事情,我是良民啊!”贺大明声泪俱下地诉说着。
盛吟秋冷哼一声,把那一堆电话卡约莫5、60张扔到他面前,“别的不说,你倒卖实名手机卡,知道要坐几年吗?”
贺大明很瘦,所以眼珠子格外突出,他转动的眼球如同平面上滑过的弹珠,很容易被发现。
此时,他滴溜溜眼珠子一转,口气示弱姿态放低,“我就是找不到工作,想混口饭吃…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敢,真的不干了!”
这种讨饶的话,盛吟秋与身边的秦梨等人充耳不闻。
他们还见过更加弱势的,一个老人家,居然是害死儿媳、孙女的杀人凶手,甚至死后分尸将尸体投进屋后池塘。
理由仅仅是儿媳跟她在饭桌上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斗了几句嘴,而8岁的孙女不帮她这个奶奶,反倒胳膊肘往外拐帮着妈妈,她觉得自己这个女主人的地位受到威胁。
当时那个老人已年过花甲,一头半白的头发,加上被岁月侵蚀的面容,诚恳忏悔的话语,很容易引起人的同情。
但除了侦办案件的警察和受理该案的法院人员及检查人员以外,没人知道那两具尸体打捞上来的时候情况有多凄惨!
那一大一小的母女俩是被活生生砍死分尸的,更有可能,是在那个妈妈还活着的时候,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被砍死在自己面前。
哀莫大于心死,这种极其残忍的手段,及会对社会造成的极其恶劣的影响,是绝对不能留有余地的。
所以坏人的告饶、忏悔都是鳄鱼的眼泪,在盛吟秋和其他侦查员看来不值一提。
盛吟秋敲敲桌面打断贺大明的话,“知道今天抓你过来,不仅为倒卖电话卡的事情吧。”
贺大明揩了一把鼻子,蹭在裤腿上,怯懦地缩着肩膀小声说,“警察同志,我已经改过自新了,这些卡是我表哥说他们公司不要,让我帮忙处理的…”
见他仍油盐不进,盛吟秋冷声说,“这些应该都是需要被销户的实名认证电话卡,你的表哥不按照客户要求销户,反而拿出来倒卖?你知道这是犯罪吗?”
“我、我真的不敢,我也是第一次,觉得这事就是过一道手而已,反正是别人不要的手机号,应该没关系…”贺大明故作无知,好像他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不懂,所以不知者无罪。
“没关系?”
类似拔一根毛不痛不痒的口气实在令人气愤,盛吟秋的语调不由得拔高。
“你知道每年有多少人因为电信诈骗被骗得倾家荡产?又有多少犯罪分子利用这些实名认证的手机卡实施犯罪活动?”
秦梨也看不下去,厉声道,“实名制有它存在的意义,不是给你们钻空子的理由!”
事已至此,贺大明也说不过她们,毕竟都被抓到,还有什么能逃避的,便萎靡不振地低着头做个应声虫,“行吧,我知错,我认罚…”
像一只快用完的牙膏似的,挤一下才出来一点,这种效率盛吟秋可不满意。
她话锋一转,“你觉得我们找你就为了这件事?”
“那、那不然呢?”贺大明眼巴巴看着她。
“揣着明白装糊涂是吧。”盛吟秋睨着那张枯槁的脸说,“贺大明,庄铁已经被捕,如今证据确凿,他是难逃法网。你觉得那些事,你能替他瞒到什么时候去?”
其实他们还没查到贺大明和庄铁之间的首尾,不过是盛吟秋想诈一诈他罢了。
事实证明贺大明这样的瘾君子是禁不起考验的,庄铁两个字便足够他破防。
坚持不住的贺大明咽了咽口水眼神闪烁,“我说…我是卖过一些电话卡给庄铁,但是不知道他要那些干什么用。”
“说谎?带他去做尿检!”盛吟秋一声令下,就有两名刑警推门进来。
公安机关有权利对吸读人员进行相关检测,如果吸读人员不配合的,可以强制进行。
要是贺大明真如他所说对庄铁做的一切不知情,那肯定不会存在复吸的情况。
作为二进宫的吸读人员,贺大明深晓其中厉害,真要去做尿检便什么都瞒不住了。
第41章 飞蛾(十四)
于是还不等几个侦查员过来解他手上的镣铐, 便透了底。
他紧张得后背抵在椅背上,双手死死扣着椅面不松开,发力到指节都泛白。
贺大明闭了闭眼睛复有张开, 缓缓说出实情真相。
“是庄铁让我干的!他说他想要一批实名制过的电话卡,刚好我有个表哥在营业厅专门管销户这一块业务, 我就诱惑他利用职务之便, 把本来要销户的号码藏起来, 假装在电脑操作两下唬弄客户已经销掉。其实他只是改下营业厅后台权限,让别人看不见这些号码而已…”
至于到手的钱,他和表哥三七分,他拿小头。
有这种好事, 表哥怎么会拒绝,在贺大明找上他的时候一拍即合,暗箱操作把卡偷偷藏在自己的水杯里, 等到快下班的时候将水杯放在走廊饮水机上。
贺大明就趁着这会工作人员忙着下班没注意到他的功夫, 从走廊路过, 把卡倒出来水杯放回去。
最后再从垃圾通道里溜走, 一切神不知鬼不觉,就算营业厅有人察觉到不对劲, 也没办法找到失踪电话卡的下落。
二人不过合作几次已经足够默契, 且贺大明还混了个脸熟, 和营业厅管保洁的主管求了个末班保洁的工作, 做起这些事情来更是顺理成章。
根本不会有人怀疑贺大明出现在走廊的监控里。
交代完这些, 贺大明仿佛被抽了一根脊梁,整个人蔫蔫地垂着脑袋。
盛吟秋脑子里在思索着, 看这情形,庄铁应该和附近的瘾君子很熟络。
至少他还知道贺大明家有个做电信营业员的表哥, 利用金钱诱惑怂恿他们去做这些事情。
否则哪有那么巧,庄铁谁也不找偏偏找上贺大明。
要不是贺大明这个软骨头,警方这边恐怕一时半会还真查不到什么东西。
同时,这也进一步证明一点,庄铁利用贺大明是有意为之。
盛吟秋带着疤痕的眉头上扬,语气中带着凛然的寒意“他不只是用钱买你的卡吧。”
之所以这么确信,是从被偷电话卡的数量来看。
除了庄铁这个电话卡需求大户之外,还有谁需要购买这么多电话卡呢?
换言之,庄铁便是贺大明的大户,也是他难得的销售途径。
不然靠他自己一张张售卖,那得卖到什么时候去。
贺大明声如蚊蚋,“也换过一点点…”
“换过一点点什么,大声说出来!”盛吟秋不满地开口。
“读品。”贺大明好似才知道羞愧难当,说完便撇过头到一边,不敢去看任何人。
盛吟秋直觉眼前一幕格外刺眼。
秦梨早已按耐不住胸腔里的气愤,质问道,“你自己签的三年社区戒读协议还在街道办事处摆着,你就这么光明正大地以贩养吸?!”
她一个性格这么好的人都能气成这样,可想而知贺大明到底做了什么糊涂事。
贺大明不仅仅是透了几张电话卡而已,他的举动就是在为虎作伥!
要不是他,庄铁哪里来的本事用那些电话卡注册账号,去网上骗那么多大学生过来兼职。
在出租屋里发现的那些身份证,那不只是几张证件而已,每一张证件后都承载着一个家庭的希望。
可以说,贺大明帮着庄铁摧毁了几十个家庭的希望,残害手足同胞,也不怕死后下地狱。
贺大明被秦梨的话威慑到,他肩膀一怂一怂,带着哭腔的声音拉得很长,“我不想去戒读所,那太痛苦了。”
“这跟戒读所又有什么关系?”盛吟秋拧眉。
或许到现在,贺大明才暴露他真正的一面。
贺大明涕泗横流,“我姑姑去过戒读所。”
“她回来那年亲口告诉我,她说想吸一口的时候拒绝服用□□出现攻击人的情况,就被人用毛巾绑在凳子上,绑不住了就上镇静剂,那感觉好像是浑身上下爬满蚂蚁在咬她,咬完还要用火烧,我不想啊…”
“我姑姑50岁不到就走了,我不想走她的老路…”
明明长辈有一个前车之鉴在,贺大明依旧没禁受住诱惑。
一开始,他只是好奇这个东西,跟着狐朋狗友在酒吧蹦迪的时候“嗨”两口。
可有了第一次,后面的每一次便成为理所当然。
要是不来一口,那便是“瞧不起朋友”,或者“不合群”,那些人自然不会再带上贺大明一起玩。
从小体弱的贺大明本就没多少朋友,再说他开了一次荤,又怎么能忍受得住读瘾发作。
读品就是这样,一旦沾染上,葬送的便是一生。
即便事后有幸在社会的帮助下成功戒断,前期吸食给身体带来的损害却是不可逆的。
如同一个铺满玲琅满目各种珍宝的泥淖,只要沾染一根手指,便是泥足深陷,后悔莫及。
在场的人听着贺大明讲他的过去,除开唏嘘外更多的是愤怒!
对制读的愤怒,对读贩的愤怒,对跨境犯罪的愤怒!
要彻底打掉这条读品的利益链条,即便要他们所有人牺牲生命,他们也在所不惜。
盛吟秋转口开始另一个话题,“所以,你是知道庄铁在走私贩卖读品的?”
贺大明在肩膀上蹭了蹭一塌糊涂的脸颊说,“其实他的主要业务还是做人口生意。”
“哼,说的挺好听。”秦梨讥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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