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贩子就是人贩子,还说什么人口生意。
听出盛吟秋语气不愉,贺大明老老实实把自己所知的情况一一告诉他。
其实最开始,庄铁不是贩读的。
自几年前国内最后一伙制读贩读窝点被打击之后,很是风平浪静了一阵。
后来是缅甸那边的犯罪团伙慢慢有了发展,便有人夹带一些读品到这边来,吸读之风又死灰复燃。
尽管边防部队前赴后继、南省缉毒警察义无反顾,仍旧堵不住这贪欲的口子,并且在有人有心为之的情况下,越撕越大。
得知这个消息的盛吟秋眉宇并未因此轻松几分,“你的意思是,庄铁是近两年才开始协助渎贩走私读品的?”
贺大明此时已经平复不少,虚虚点头道,“我了解的情况是这样,毕竟之前一个人才能卖多少,还有随时随地被发现的风险。而帮人走私一个‘飞蛾’,人头费收到手里这个人就再也回不来了,根本不用怕。”
如此说来,一定有一个人,迫使庄铁从人贩子到读贩的“转型”。
而这个人就是目前案件的关键。
在盛吟秋、秦梨调查进展飞速的同时,程悦正跟龙昌一起,坐在巡逻舰上。
这不是程悦第一次坐船,却是她第一次乘坐巡逻舰。
别看小小一艘巡逻舰比不上码头的货船大,它的威力不容小觑。
船上核定载员150人,配备包括船长在内的海警70人,加上龙昌、程悦几个是绰绰有余。
正是这么一艘不起眼的巡逻舰,却是尽人皆知的“碰碰船”。
程悦尚来不及了解它的火力有多迅猛,她和龙昌一起来到了码头甲板上。
因为船停了下来。
巡逻舰的船长走过来,“我们的雷达监测到如今有一艘船,不知道是不是要找的那一艘。”
放眼望去,四周围皆是一片蔚蓝色的大海,除了偶尔跃出水面的鱼类再也看不见任何活物。
摆在程悦他们眼前的,就剩下那座如同泰坦尼克号里的冰山一般不起眼的小岛。
岛上礁石林立,看不穿后面的情况。
龙昌眉头紧促问道,“不能再靠近一点吗?”
船长摇摇头,“我们的舰体虽然不算大,但现在是白天,很容易被发现,如果船上真的有其他携带武器的嫌疑人,我的建议是最好不要靠近。”
“难道我们要登岛穿过去?要是被嫌疑人开船跑了怎么办?”
龙昌有些迟疑。
不是说不能登岛,而是万一他们到了岛上之后出现突发情况,没有良好的追击措施,便是打草惊蛇,会彻底失去船只的信息。
一旦发生这样的事故,嫌疑人大概率会狗急跳墙,杀死手上的受害人。
因此他们的容错率很低。
对于龙昌的疑虑,船长也很认可,说,“我们船上配备了无线电设备,可以随时和岛上的人保持联络。”
“光这样还不够。”程悦补充道,“我看船上有两艘汽艇,不如就让几个同事乘坐汽艇从两面夹击,加上岛上的人一起包抄,想必能万无一失。”
这是她登船之后在船舱底部发现的,办法也是刚刚想的。
船就在紧挨着船上的器械设备室旁,在一个像是停车库的小舱里,打开一道底部的舱门便能下水。
原本这两艘汽艇是用作逃生的用途,现在船长和龙昌一致认为这个计划可行。
如此一来,追击嫌疑人的计划制定下来。
龙昌是个鸡蛋一般不放在一个篮子里的性格,他主动承担率队登岛的任务,而程悦则乘坐其中一艘汽艇,和部分缉读警及海警一起从小岛两侧进发。
巡逻舰则是由船长坐镇,随时做好追击的准备。
一切就绪,刑侦大队、缉读大队与海警拧成的几股力量,慢慢靠近海上漂荡的货船。
第42章 飞蛾(十五)
陈凤不知道这是她在海上漂的第几天了。
从登船的那天晚上开始, 她就没吃过一点东西。
那三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把她们关在逼仄的船舱里,只扔下一瓶水后便什么都没管过。
不论陈凤和冯星洲怎么敲门呼喊也于事无补。
好像她们的命在他们眼里如同蝼蚁一般。
反而是她们安静下来的时候,那些人会时不时过来看一眼, 确保她们还留有一口气。
2个人,靠着1瓶矿泉水挺过最初那段煎熬的时间。
而现在…陈凤侧头看向装满黄澄澄液体的矿泉水瓶, 干涩的喉咙仿佛被砂纸打磨, 涩得她眼眶通红。
早在昨天她发现冯星洲发烧的时候, 便把最后一点水喂到对方嘴里。
即使知道这么做没有意义,在没有食物没有药物的情况下,冯星洲大概很难撑过去。
但她更害怕独自面对漆黑的空间。
陈凤能感觉到,身边的同伴气息渐渐微弱。
冯星洲已经很久没动过, 虽然她们为了保命必须要少动,可她们握在一起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
陈凤尝试着重新牵起对方的手,得到的却是软得像面条一般的毫无回应。
侧头看去, 冯星洲双目紧闭, 眼皮下的眼球也不如之前那般还有微弱颤动的幅度。
“星洲…”陈凤喃喃, 惶恐在她心间一点点扩散。
指尖放到冯星洲的鼻下, 那里如同这逼仄的空间一样滞涩,不论是外面的海风或者星辰, 都无法透进这个黑暗的角落。
什么都没了…
她着急忙慌地翻身, 跪坐在冯星洲对面喊着。
“冯星洲, 你醒醒啊!你别吓我!”
陈凤抓起冯星洲的手腕, 用力来回揉搓着那只早已冰凉的手。
“我们不能死在这里, 要是死了你拿什么钱回去孝敬你爸妈!”
冯星洲只是歪着头闭着眼,好像无法再感知到任何东西。
“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你说好要跟我一起回去, 去看看我家乡的油菜花田,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寂静的空间里, 恐惧被无限放大,眼泪像串了线的珠子一般扑簌簌从陈凤眼眶坠落。
不过流一会,便什么也淌不出来了。
陈凤太渴了,又饿又渴,身体极限让她的悲伤都难以表达。
一张哭脸配合着快干涸的泪痕,死亡的气息在黑暗的船舱里慢慢扩散。
屡屡尝试让本就体力不支的陈凤眼冒金星,她停止了做无用功,苦笑着说。
“冯星洲,要是我们注定死在这里,便死了吧,省得去祸害别人了。”
她不敢松开冯星洲的手,哪怕那十指如同冰块一样冷。
要是松开,她会被黑暗吞噬。
“其实你是对的,我和魏阳都错了…我们做的是害人害己,祸害社会的事情。大概老天爷也看不过去,要收走我们的命吧。”
不知道想起什么,陈凤顿了顿,麻木的脸上终于见一丝崩溃的表情,嘴角被牵扯着渗出血丝。
“你不知道,其实,那天我在门缝里都看见了,他们…”
“他们杀了魏阳,活生生劏开他的肚子,把胃和肠子取出…”陈凤颤抖着自述,到最后仅剩气音,像是临终前最后的忏悔,想死得心安。
可是那些事于她而言,是另一场恶梦,已经上了贼船的人,又怎么轻易摆脱那些魔鬼的纠缠。
陈凤咳嗽着停下,口腔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你后来问我,魏阳去哪了。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你实在是太胆小,连塞那些东西的时候都要我帮你,你要是知道这些事情肯定坚持不下去的。”
她看了眼舱门的方向。
距离上次打开已经过去至少一天一夜。
那些人是铁了心让她们留下,要么死在这里,要么死在他们手里。
“我也坚持不住了,我大概也很快要去见魏阳。”陈凤身子轻轻前倾,无助地靠在冯星洲肩头,“我真的后悔,我后悔为什么不再去看妈妈一眼,虽然她重男轻女对我不好,但她也是生我养我的人啊…”
就在绝望的浪潮即将淹没陈凤的刹那,外面传来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
踢踢踏踏异常噪杂,很明显不是两三个人能制造出来的声音。
陈凤眼底渐渐亮起一抹希望来,她不由得想,是不是有警察来救她们了?
她想要高声呼喊“我们在这里”,又害怕惊动那些凶神恶煞的男人,把她们提前解决。
这种期期艾艾之中,舱门被打开了。
门外迎接陈凤的不是她想象中的警察,而是那三个男人中的一个。
脸上纹着一只蝎子的带头老大。
她面色青白交加,往旁边一扑,惊慌失措地连连后退。
男人来不及看清楚舱内的情况,随手拉起地上一个人用胳膊锁得死紧,右手一样东西随之压过去,转身冲外面威胁,“别过来!”
由于陈凤贴着船舱门,男人拉起得是地上弹软虚弱的冯星洲。
他把冯星洲当成人质,还把刀子抵在她脖子上。
门外已经擒获二人的程悦等人皆是真枪实弹瞄准男人,只要他有一点异常的动静随时准备扣下扳机。
但男人好像有恃无恐,锁着冯星洲的脖子威胁道,“全部不许动,放下武器!”
程悦他们再厉害,也没办法在抓到嫌疑人的同一时间掌握整艘船的情况。
何况他们还把人锁在了船舱最底部。
如果不是追着这个男人,怕是警方一时半会还找不到这个地方。
“警方已经全面掌握你们的罪证,我劝你不要意气用事!”程悦冷静地劝说。
有经验的龙昌也道,“你现在是从犯,要真杀了人或者挟持人质离开,那性质就不一样!”
男人不为所动,只是狞笑说,“现在人在我手里,当然是我说了算!不想让她死就快点把汽艇腾出来,再放上足够的淡水和食物让我离开!否则我可不确定我会做出什么!”
说着,手里锋利的刀尖没入皮肤,一抹嫣红的血液顺着刀刃划到手心。
程悦看得眉心紧皱。
放过这个男人?当然没门,不过她也得考虑要如何才能救下人质。
从被困在男人怀里的女孩表情来看,眼睛都睁不开,嘴唇泛白起皮,应当是相当虚弱。
再禁不起任何折腾。
想着想着,程悦的视线落在舱门旁竖着的灭火器上。
警方拿持有人质的男人没办法。
但刺眼的红色刺激到了陈凤,她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魏阳被杀死的那天。
她们刚刚登船,魏阳突然两眼一翻昏厥倒地。
在场的人乱作一团,她们都想要让这些男人救救魏阳,然而这些人一言不发把人拖到一边。
在陈凤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抹寒光闪过。
甲板上也是这样一滩滩鲜艳的红色,然后又被这些人几桶海水冲走,尸体被踹下船,最终什么痕迹也不留。
“王八蛋,我要你们偿命!”陈凤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一股力量,尖叫着抄起装了尿的水瓶猛地掷了出去。
装满的水瓶没能重伤男人,砸在他后脑勺上,令他大为光火,扭头就对着陈凤一顿骂骂咧咧。
就是现在!
趁着男人注意力被分散,程悦身形灵活如闪电,抬脚将门口的灭火器朝着舱门内的方向踢进去。
重达几斤的灭火器不比轻巧的塑料瓶,正中那人的手腕,隔着很远的距离都能听到“卡嚓”一声脆响。
“啊!”男人惨叫一声,手里的刀子被打落在地。
缉读警和海警配合默契,几乎是在嫌疑人弃械的同时冲了过去。
龙昌一个鞭腿把男人踢到一旁,后者重重地撞在墙壁上。
失去支撑的冯星洲软软坠地,紧跟其后的程悦眼明手快把人搂进怀里。
她探手压上女孩的脖颈儿,感受到微弱的跳动,当机立断朝着外面大声喊。
“还有呼吸,快来人!”
由于女孩身体里藏着读品,她不敢让她大动,干脆打横公主抱的姿势把人抱起来朝外夺路狂奔。
巡航舰上有医生,还有基础的医疗设备,起码得先维持好这个女孩的生命体征。
在程悦离开船舱之后,陈凤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
“她还活着?”
将嫌疑人制服移交给同事之后,龙昌走过去轻轻将人搀扶起来。
面对惊魂甫定的女孩,龙昌语气是超乎寻常的耐心跟柔和,“放心,程警官说了人还有气那就一定没事,你跟着我们走吧!”
“我、我们得救了?”陈凤哽咽地看向龙昌,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刚安置好一个人赶回来的程悦听到了这句话。
看着窝在龙昌怀里的女孩身上洗得发白的T恤和再普通不过的牛仔裤,彰显着对方质朴单纯的性格。
也许此前这个女生根本不会想到世界上还有这样的黑暗。
程悦忍不住想,眼前这个女孩或许也曾几度放弃希望,却依旧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此时她便有许多自责和内疚。
是不是他们再多做一些,更尽忠职守、早点发现这些犯罪分子的踪迹,就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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