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平没遭受过这种“甜言蜜语”的炮轰,自己也不会说什么好听的。
觉得自己骨头都被她三言两语抽掉了,只想软绵绵瘫在她身边不动。
最后吭哧瘪肚地搜刮了他几寸肝肠,挤出了一句裹着真心的一句:“我以后一定对你好。”
“最好!”
白榆有心哄人,舌灿莲花起来,能把人哄得神魂颠倒。
但是她说的又都是实话,因此带上了几分真心的夸赞,威力更是摧枯拉朽。
谢玉弓的反应好可爱,白榆笑得咯咯咯,胸腔震动得两个人都是心中怦然。
不过甜蜜归甜蜜。
他的王妃都说了他才会是最好的皇帝,他该做的事情自然也不能停止。
谢玉弓比谁都清楚,只有坐上那个至尊之位,才能做出他“对她好”“对她最好”的承诺。
否则若让她再落入他人之手,不得已“失贞”保命,她不必死,谢玉弓也可以羞愧投河了。
因此黏糊糊了小半宿,谢玉弓还是狠狠心,把白榆挖起来了。
“你继续睡,我给你换个地方待着。”
谢玉弓用披风将白榆全身裹住,包裹奶娃娃一样那种包裹的方法,最后两头一系,挂在了自己胸前。
也得亏他真的身形颀长,臂力惊人,否则这姿势抱个大活人,能不能走路都是问题。
而谢玉弓带着白榆不光健步如飞,甚至身轻如燕。
他让之前假扮“恭王妃”的身材纤细的死士,再一次假扮白榆。
而后趁夜带着白榆还有治病救人的杨老太医穿越猎场,将白榆顺着皇家猎场被破坏的缺口,送去了城外的密林。
那里是段洪亮的亲卫精兵驻扎的地方,整片山林四周人迹罕至,紧邻皇家猎场,而段洪亮此次带入惠都的亲卫和精兵,在两月之前就已经从启南分批出发。
化整为零跟随走商和货郎的队伍进入了皇城周围,前些日子才用特殊的信号聚集在山林。
也就是说,早在得知白榆落入太子谢玉山手中的那日,谢玉弓就派人通知了段洪亮,他等不及慢慢筹谋,就要孤注一掷,鱼死网破了。
此刻山中正在练兵,众人将枪头包裹,士兵们个个精悍无比,这深秋时节,竟然都打着赤膊,骑在高头大马之上,无论是突刺还是回枪,都带着横扫千军之势。
他们为了不吸引任何人的注意,练兵并不会呼哈叫喊,而是跟着营地之中一个更鼓般“当当”脆响的节奏,排兵变阵,沉默而肃杀。
谢玉弓带着白榆到来的时候,正是旭日初升的时候。
白榆从谢玉弓的披风里面钻出来,谢玉弓甚至还觉得没抱够。
他骑马奔走的这一个时辰左右,胸前因为抱着一个人,实在是寒露不侵秋风难透。
一个人的春夏秋冬谢玉弓都走过,可是两个人心贴心的日子他是一次过称上一句蚀骨销魂不为过。
他前胸贴着她的肌理,现在还是麻酥酥热腾腾的。
有点意犹未尽地把白榆放在营帐边上,把她从披风里面扒出来,伸出布满茧子,手背青筋游走,能斩杀数人丝毫不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带点笨拙意味给她整理头发。
看着她的眼神都带着粘稠的细丝,像斩不断的藕。
白榆昨晚上才刚刚习惯他这黏糊糊的样子,推测他动情比自己早,之前伪装成成熟又担当的模样,可真是委屈他了……小屁孩一个。
他给白榆整理头发的手指动着动着,就动到白榆的脸边上。
白榆真没客气,窝在谢玉弓的身前睡了一夜,只把颠簸当摇篮。
因此此刻的形容切实是鬓发凌乱,睡眼惺忪。
可是就这副头没梳脸没洗的样子,谢玉弓竟然也看得移不开眼睛。
手指给白榆抹掉一块眼角的小硬块,还一脸甜蜜。
把白榆都整不好意思了,微微偏头,她得找个地方洗洗脸,是人都得长眼屎……
她躲开谢玉弓的手指,正在这时候,营帐里面一直等着他们的人实在是等不及了。
“哗啦”一声,裹挟着愤怒的气势掀开营帐,声若洪钟地说,“臭小子磨蹭什么了呢,诸位都等了你一夜了!”
谢玉弓被惊得醒神,白榆反倒没被吓着,赶紧搓了搓脸看过去。
只见营帐之中探出头的,是一个满面胡须肌肉虬结的壮汉。
宽眉阔目鼻梁深挺,是个顶顶好的相貌,加之臂粗如桶腰粗如柱,白榆甚至能想象出这位若是身着甲胄,手持长枪,所向披靡的将军就不再是话本小说里面的形容词了。
如此人物自然也不用猜,定然是谢玉弓那硕果仅存的镇南将军舅舅——段洪亮。
白榆后知后觉地发现她这算是见家长。
正匆忙带点笑意想上前称呼声“舅舅”,她对这段洪亮的观感不错。
她也慕强,谁不慕强?这位舅舅是肉眼可见的“坚实可靠”。
只不过这个舅舅似乎对白榆的观感不怎么样。
不,不是不怎么样,而是还没见面,就给她定位成了一只“惑人心智的狐狸精”。
他看着白榆的眼神,像是一个大发神威的“钟馗”,恨不得凭借两只眼睛,就把白榆“打回原形”。
白榆面上才堆上的笑意一僵。
这时候谢玉弓已经迅速对白榆说:“你随便转转,我让人给你打溪水,烧开后好洗漱。”
然后就圈着他舅舅进了营帐。
段洪亮冷哼一声,放下了帘子暂且进去。
他们现在确实没时间计较别的,需要仔细商议今夜之事……
白榆站在营帐外面,眨巴了几下眼睛,耸了耸肩。
完蛋,她可能天生和所有的长辈都犯冲吧。
从小到大,无论大叔大妈还是老头老太太,就没一个长辈喜欢她的……哦,娄娘除外。
不过这会儿太危险了,白榆让谢玉弓把娄娘送走了。
进入了营帐之后,一群或严肃,或拔脖看热闹的大男人围在一张桌子边。
没有沙盘那么专业的东西,他们在桌子上随意铺了一张纸,就画起了地图。
像是两国交战那样,商议着哪里易守,哪里难攻,若是同禁卫军交手要注意什么,城防营练兵的套路又是什么,至于护城卫又擅长什么……
不过段洪亮事先和属下们已经推演过了好几轮,这一次就是讲给谢玉弓听的,他没有加入,只是抱着手臂面色不善。
等到细节之处讲得差不多,谢玉弓也听懂了,开口的人是跟随段洪亮多年的亲卫,见“主帅”生闷气,开口调节气氛。
“殿下多年不见,都已经成家立业,方才外面那位,可是大名鼎鼎的恭王妃?”
谢玉弓现在是个满脑子情爱的傻小子,一听旁人提起了他的恭王妃,嘴丫子恨不得咧到后脑勺。
“嘿嘿嘿嘿……”
“大名鼎鼎呢,哼!”段洪亮嗤道,“可当真是大名鼎鼎,天下谁人不知她乃是一介庶女顶替嫡女婚约嫁与你,活生生比你大了五岁!”
“她分明是皇帝老儿羞辱你的工具,待我先宰了皇帝的儿子,再去宰了你这王妃的父亲工部尚书!”
“女大五赛如母,你母亲即便死得早,你也不必如此缺关怀!”
“舅舅!”谢玉弓一脸严肃道,“别这么说她,她很好!舅舅只消相处片刻,定会喜欢她!”
“我喜欢她做什么?狐媚子而已,还是长得一般的狐媚子,你是真的……你和你那个蠢娘一模一样!都拿鱼目当珍珠!”
段洪亮不是个冲动之人,他看似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但是他是段氏一族之中唯一一个在皇帝忌惮,朝臣陷害之中活下来的。
只是人都有缺点,他的缺点就是嘴不好。
经常在嘴上杀人放火,导致好多次祸从口出。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安和帝总觉得他平白长了一副雄壮身躯,满身杀神的武艺,却是个脑子不好的棒槌,才容他活到如今。
而谢玉弓和他的这个舅舅,两个人相依为命不假,守望相助也是真,可是每一次见面,必然要吵架。
吵得凶极了,唾沫横飞面红耳赤,像是下一刻就要打起来的生死仇人。
不过这其实是两个根本不知道如何亲密的,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用来表达亲近的方式。
这世上总有人,不会好好说话,就一定要吵才行。
而只有跟随在段洪亮身边多年的亲卫和老伙计们,才知道段洪亮此人,只有对自己人才像颗一点即燃的炸雷。
嘴上杀的人不一定要杀,当真要杀的,根本不会说半个字。
他远比谢玉弓要清醒,谢玉弓要杀太子,段洪亮这么大架势拉起来,实际上是远赴千里来劝说自己这冲动的外甥的。
而他这外甥一直都还算聪慧机敏,也算是有几分隐忍图谋大事的本事。
怎料这次竟然是因为自己的王妃被太子所俘,就一定要置太子于死地。
太子母族树大根深,又是帝心所向,这实在不是个杀他的好时机啊。
因此段洪亮只能是把一切的缘由都归结为……恭王妃妖言蛊惑。
倒也不怪段洪亮对白榆感官奇差,没见面就在心中给她打上了“太子奸细”的死罪。
毕竟她顶替原身身份,之前做了一系列害谢玉弓的事情是真。
她是太子的弃子是真,被太子掳走帮着太子对付谢玉弓也是真。
这样一个两面三刀的墙头草,按照段洪亮的意思该杀。
可谁料他的蠢外甥,竟然对这种人动了情!
他的人查到的消息,谢玉弓传的信,十次有八次都和这恭王妃脱不开干系。
她实在是个挑事找事的好手,也实在不堪留在身边。
但他的外甥和他的蠢妹妹一般模样,动了情便是“天崩地裂日月无光”。
舅甥两个没有吵出什么高下,谢玉弓便要赶着狩猎开始之前回到猎场了。
临行前找到白榆好生亲了好几口,还要她不用在意任何人。
白榆自然不在意,她会在乎一个老头子的想法吗?
虽然那个长得着急的段洪亮,严格意义上来说,就比白榆大了十几岁。
但是谁让他长得着急,白榆自动把他划为“老顽固”行列。
段洪亮深知直接处
置那妖女肯定不行,他当初的傻妹妹就是越劝越来劲。
他这一次不光要收拾太子,至少让他暂时失去反击能力,还要让他的外甥冷静下来继续蛰伏以待,造反上位固然不无可能,但山河动荡外邦来犯,到时候即便是登上帝位,也要受万古骂名。
段洪亮怎忍心他唯一的亲人遭千夫所指?
但是如今外甥理智全无,段洪亮须得先揭穿那妖女狐狸精的真面目!
而白榆这个“妖女狐狸精”还不知道“钟馗”降世,就快要来收她了。
她跟着打溪水的人去了溪水边上,然后发现这里她竟然来过。
“做尼姑”的那段日子,她整日都在山上乱转,自然把皇家猎场的周围都走遍了。
白榆站在清风拂过,落叶纷纷的山林之中,沉思片刻。
然后唇角翘了翘,她想好了要送什么“定情信物”给谢玉弓了。
毕竟第一次交付所爱,第一次互许终身,总得找个有分量的礼物。
白榆迎着晨曦眯着眼四外看了看地形,右手始终在自己左手上的雕花镯子上摩挲着。
洗漱好回到营帐之中,她就没有再出来,也没打算再去讨好段洪亮那个舅舅了,反正她没有老人缘。
不过中午吃饭的时候,白榆竟然吃到了味道还不错的面条。
多嘴问了一句小兵,那小兵笑着说:“这是主帅专门让人进城带来的面粉,今夜恭王殿下要吃长寿面的。不过恭王殿下说了,王妃喜欢面食,就匀出了一些,先擀了煮出来些……”
长寿面?
长寿面自然是过生辰才会吃。
白榆一怔,段洪亮这个舅舅当得虽然“风风火火噼里啪啦”但是到底亲情浓厚,血浓于水。
这个时候,竟还没忘了谢玉弓的生辰。
而白榆也总算想起来,她神思浑噩,将要发病的那时,谢玉弓给他讲过一次“父皇母妃”的爱情故事,非但不合时宜,还会起反效果,笨拙透了。
但是那时候他似乎提起了他的生辰是十一月初八。
已经十一月初八了吗?
白榆端着面碗,把谢玉弓交代人专门做的面全都吃完,面汤也热乎乎喝光了。
有些苦恼地自言自语道:“那看来,生辰礼物和定情信物要一起送了。哎……”
得更重一些呢。
而随着正午隆隆雷鸣加剧,天色逐渐阴沉下来,骤雨突至的时刻,猎场只能早早便布置好的一切,都像是被拉满的弓,骤然放出了第一箭——
太子的马像剧情之中一样惊了!
而因为突降骤雨,皇帝还在林中,护卫们生怕起变,几乎都围着皇帝撤离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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