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晋为看着他,抓提易拉罐的那只手不自觉用力,瓶身被捏瘪。
他眼神平静的像在讲别人的事:“是,我爸是很牛逼,权势滔天,没人敢得罪他。我犯了天大的事儿他也能给我悄无声息地抹平了。我被人欺负,他百倍帮我讨回来。可我挨打的时候他没办法出现在我身边。我以前一直觉得我是个孤儿,谁家亲儿子三年才能见亲爹三次。”
周晋为感觉自己呼吸突然变得有些沉重,他想喝口酒,却发现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空了。
他低下头,喉咙一阵阵发紧。
“你父亲,不配当个父亲。”
沉默很久后,他还是暗哑着声音开了口。
听二十年前的周晋为点评起二十年后的自己,周宴礼突然有点想笑:“是吧,我也觉得他不合格。”
“你恨他吗?”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摇头:“不恨,他是我在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周晋为很早以前就看出来了,他是个重情义的人。
亲情对他而言,又凌驾于所有感情之上。
包括他自己。
周宴礼喝了口啤酒,他坐姿随意,拿着酒瓶的那只手搭在膝盖上,另一手的手肘则倚着身后的椅背。
或许是酒精的催化,也或许是人在深夜更容易袒露真心,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别人说这些:“我以前总在想,如果我妈生病的时候我再大一些就好了,如果她生的是换换器官就能好的病就好了。肾啊肝啊,我都可以给她。只要她能活着。”
周晋为问他:“你很想她?”
他低下头,勾唇笑了笑。眼眶有点红,周晋为听出了他声音里克制的哭腔。
但他一直忍着,没哭:“想啊,每天都想,走路想,吃饭想,甚至连睡觉的时候也在想。尤其是生病的时候,更想。想她当时有多难受,比我现在还难受吗。她是女孩子,肯定很怕疼,她当时是怎么忍下来的。整整一年,她做了一年的化疗。我小姨说,到了后期医院都开始给她上止疼泵了。”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来的这个地方,也不清楚我什么时候就会回去,这事儿太玄乎,一切都是未知数,总之……你一定要照顾江会会。”前面还在抒情,到了后面,话音一转,开始威胁他,“不然我饶不了你。”
周晋为倒是好奇,他能怎么饶不了自己。
周宴礼说:“我每天打架,让你给我收拾烂摊子。”
他笑了一下,没说话。
房间里面有说话的声音传出来,断断续续的,没有逻辑,应该是江会会在说梦话。
“我不清楚之后的事情,但最起码这点责任感是有的。 ”周晋为将手里被捏瘪的易拉罐扔进垃圾桶中,动静不大。
“什么?”周宴礼抬眸。
“不会做生而不养的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周宴礼竟然从他这句平淡无奇的话里,听出了些承诺来。
他愣了下,突然笑了:“最好记住你这句话,不然我会让你拥有一个比我现在还叛逆的儿子。”
周晋为站起身,又去冰箱拿了罐啤酒,等他过来时旁边已经没了动静。
周宴礼躺下了,手里还拿着那半罐啤酒。
周晋为摇摇头,喝不了就别喝。
他过去要把他扶回房,拍了拍他的肩膀:“周宴礼?”
话音刚落,就见他跟个弹簧似的自己坐起来了。
“靠,周宴礼也是你配叫的?老子是你爹!”
“……”
喝醉了也是个狗脾气。
第26章 第二十六时间
周宴礼酒量很差,在他初二那年第一次喝酒时,他就知道了。
俗称的半杯倒。
他醒的时候天早亮了,外面在下雪。他就睡在客厅的沙发上,身上的被子也不知道是谁给他盖的。盖也不好好盖,都他妈没抻开,估计是随手一扔。
沙发不小,但对他的身高来说,睡的实在憋屈。
他按着肩膀活动了一下身体,那种久违的拉扯痛感让他情不自禁爆了句粗。
想到昨天在周晋为面前喝趴下这事儿就觉得丢人。
啤酒!半罐!甚至都他妈不是半瓶!
客厅里没人,厨房传来动静,他顿了顿,随手把旁边的外套拿来穿上,走过去,掀开半帘。
窄小的厨房,此时站着两个人。
江会会身上系着围裙,正将手中的面条下锅,她问周晋为:“吃几个鸡蛋?”
后者在旁边给她打下手:“一个吧。”
她看了眼他受伤的手背:“一个够吗?”
闻言,他笑了笑:“是我吃,又不是我的手吃。”
“不是……”她解释,“多补充点蛋白质对伤口恢复有好处。”
还有这个说法?他掀了掀眼眸,见江会会正一脸担心地看着他。
于是他点头:“那两个吧。”
江会会往锅里打了四个鸡蛋 ,周晋为两个,周宴礼两个。
或许是在家里被忽视习惯了,她竟也在不知不觉中养成了这种习惯。
做任何事情都考虑不到自己。
虽然提前找了保洁把家里打扫过一遍,但周晋为的洁癖让他没办法随意地靠在厨房的任何一个地方。
他默默注视着她手里的动作。
——
周宴礼个子高,站在门口挡了一半的光,此时耷拉着眼皮,慢悠悠地打着哈欠。
周晋为头也没回:“醒了?”
“没。”周宴礼阴阳怪气,“梦游呢。”
面条煮好了,周晋为说:“那就梦游把它端出去。”
冷淡的命令口吻。
周宴礼不服气,脱口而出:“你特么吩咐儿子呢?”
周晋为一言不发,回头看了他一眼。
周宴礼被看的哑口无言。
行,他还真特么是他儿子!
他后槽牙都快咬碎了,憋了一肚子火,进来把碗端出去。
周晋为没有离开,他接过江会会刚摘下的围裙,沉默了会,又递还给她。
然后转身背对她:“帮我系上。”
不同于刚才和周宴礼说话的口吻,现在的他明显平和许多。
江会会愣了愣:“你系围裙做什么?”
他显然不想过多解释:“系上就行。”
“哦。”江会会瓮声瓮气,走上前来,将围裙从他身前绕过,系带沿着腰系紧,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她没有把控好力道,系的过于紧了。
不像是在给他系围裙,更像是在为他测量腰线。
他低声闷哼,回头看她,神情有些无辜:“怎么了?”
像是在问:我是哪里得罪你了?
江会会的脸一下子就爆红,一半是羞愧,一半是歉意。
“不好意思,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又着急忙慌地松了松。
周晋为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毛衣,看面料很柔软,她刚才替他系围裙的时候,手背不小心触碰到。
触感也很柔软。
他的肩很宽,想不到腰却意外的劲窄。听说有些男孩子的身材是倒三角形,逐渐往下,腰线会内收。
这样的人平时都有健身的习惯,
他……也是这样的吗?
“怎么了?”少年带着磁性的低沉声线响起,江会会停止了胡思乱想,摇了摇头,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好了。”
“嗯。”他收回视线,重新开火。
江会会好奇:“还要做什么吗?”
他没有回答她。
吃了个闭门羹,江会会抿了抿唇,也没继续问下去。识趣地去了客厅。
周宴礼正在里面洗漱,像是泄愤一样,刷牙的力气很大。
这家屋子的主人很早就搬出去了,这里闲置了很久。平时总是很冷清。
今天却莫名有种平淡的烟火气。
厨房传来的声响,以及洗手间内的声响,这些都在清寂微暗的冬季早上,显得分为温馨。
江会会先是看了一眼时间,然后打开窗户朝外看了一眼。
这个点天刚蒙蒙亮,出门的除了需要早起上学的学生,再有就是出门买菜的人。
她看了一圈,没看到熟悉的身影。
又将窗户关拢,外面风实在太大。
等她再过来的时候,周宴礼已经将面条盛好了,三碗。
江会会那碗都快堆出来了,整整四个鸡蛋全在她碗里。
她瞪大了眼睛,这碗面比她的头还大;“我吃不下的。”
她拿着筷子,想将鸡蛋拨回他们碗里。
周宴礼态度强硬:“吃不完就剩着。”
而此时,厨房的火被关掉,伴随着一阵响动声,周晋为将自己刚做好的北非蛋端出。
他只做了一份,端出来后,看了眼江会会面前那碗面。
动作迟疑片刻,他将面碗推开,把自己手里那份北非蛋放在她面前。
周宴礼看到了,眉头皱了皱:“几个意思,你就做一份啊?”
周晋为没有理他,拖出椅子落座。
靠,什么人嘛。
周宴礼不爽,吃了一大口面条,头还晕着。
江会会注意到,问他:“不舒服?”
“还行,能忍。”他随意的答了一句。
江会会以为他是感冒了,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松了口气,没感冒。
周晋为几乎没怎么动筷,低头看了眼手机,沉默很久后,他将手机锁屏,终于出声:“我待会就不和你们一起去学校了。”
周宴礼抬起头,来了兴致:“怎么着,逃课啊?带上我。”
周晋为无声的看了他一眼。
周宴礼悻悻地挪开视线,嗤了一声:“谁稀罕。”
他过去拿外套:“我这几天有事回一趟帝都,有事的话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
这话也不知是和谁说的。
可能是和他们两个人说的。
周宴礼懒得搭理他,吃个饭都吊儿郎当,周晋为看不惯他这副模样,眉头皱了皱,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
反而是江会会点头:“路上小心,一路顺风。”
经历这些天的接触下来,她似乎已经不怕他了。周晋为的目光缓和下来。
她握着筷子看他,可在视线对上的瞬间,她又仓惶低下头。
周晋为神情平静,将外套穿上:“那我走了。”
他这一走,的确是好几天都没回来。
江会会在第二天就回了家,妈妈看到她了,也没说什么。
只是在橱柜里翻了翻,说总是这么麻烦占彤,得提点东西去道谢。
她找来找去,最后将窗台上的腊肉剪下来半挂,让江会会下次找占彤时,给她带去。
江会会点了点头。
外面突然传来恐惧的哭喊声,在早上显得尤为凄惨可怖。
是刚出门的江满,他连滚带爬地跑进来,颤抖的手指着外面,吓到话都说不完整了。
“外……外面有……”
“有什么有?”妈妈看他这样,眉头皱着,“多大的人了,胆子还没猫大,让别人看见了不嫌丢人啊?!”
江满直接被吓哭了:“外面……外面有……有怪物!!!!”
怪物?
妈妈一愣,小区什么时候进了怪物?
她过去把门打开,往楼道里看。
江会会也好奇地跟过去。
就见对屋开着门,身材高大挺拔的少年正斜倚门框站着,他身上的穿着很简单,灰色运动裤搭配黑色卫衣,脚上是一双室内拖鞋。
因为刚睡醒,所以身上有股很重的起床怨气。
正脸色阴沉地朝着对门——也就是江会会的家。
刷牙。
江满则在后面吓的鬼哭狼嚎。
“呜哇啊啊啊,他肯定是为了方便揍我专门搬过来的!!!!我要去舅妈家,我不住在这里了!!”
江会会愣在原地,终于明白江满为什么会哭了。
在他年仅十岁的生命里,为数不多的童年阴影都是面前这个人带给他的。
粗略数一下,周宴礼来这边才一个多月,就揍了他三次了。
并且就周宴礼现在这副模样,怨气重到说他身上背负十条命案都有人信。
连江会会看了都有些害怕。
妈妈盯着他看了一会。
这人看年龄和会会一样大,身材高大,相貌帅气。
就是感觉吊儿郎当,痞里痞气的。
莫名熟悉,像在哪儿见过一样,可又一时想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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