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宴礼笑了一下,又自顾自地点头:“对,是我不讲道理,是我多管闲事了。抱歉哈,我和你道歉,对不起。”
他转身就走。
似乎下定了决心要甩开她,走的又快又急。
他的腿很长,江会会一路小跑才勉强没把他跟丢。
江会会看着面前的建筑,是周晋为家。
她不知道他怎么会来这里,可他没有进去,只是去了后院,在一块种满了不知名植物的草坪上席地而坐。
明天天气应该不错,甚至能看见月亮。
江会会站在那里,不知道该不该过去。
她刚才说了那样的话……他明显是生气了。
“你是想一直站在那里吹冷风?”安静了一路,他的声音终于响起。沉闷又生硬。
舍得和她说话了。江会会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走过来,小心翼翼的和他道歉:“我刚才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
“我知道,你怕我打架。”他低头拔着面前的杂草。
“你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
江会会问他:“什么?”
他笑了下。
笑容苦涩,又带着一点江会会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声音更是江会会没听过的嘶哑:“我在想,如果连你也不爱我,那我来这里的意义是什么。”
从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变成人生地不熟,身无分文的流浪汉。
这里没有一个人认识他,都把他的话当成疯言疯语。
可他还是拼了命的想一直待在这里,甚至刚开始那几天觉都不太敢睡,生怕这只是他做的一个梦。
醒了之后,他还在蒲草岛的海边,看着月亮,一边发呆一边想他妈妈。
江会会心里莫名一阵刺痛,那种喘不上气的疼。
她能够感受到他此刻的情绪,他的失落,他的难过,他的满腹委屈。
他微微屈膝,一手撑在身后,一手则搭在膝上。脑袋低垂,目光不知放在何处。他似乎在思考,思考自己留在这里的原因。
四周的风有点大,连绵起伏,让这里的植物摇晃成了浪花的形状。
江会会的声音将沉寂打破:“对不起。”
她和他道歉,眼眶有点红。
听出了她声音里的哭腔,周宴礼愣了一下,刚才的失落和委屈似乎瞬间被别的情绪给替代,“怎么哭了?”
没带纸巾,只能用手背给她擦眼泪。
明明是他在生气,可她一哭,他就束手无策到只能和她道歉。
江会会摇了摇头,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你难过,我也会……很难过。”
周宴礼停在那里:“什么?”
她自己胡乱地用袖子擦了擦:“不是说那个……那个什么……母子连心吗?”
她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说完之后就低垂着头,恨不得埋进土里。
周宴礼人还懵着:“什么……母子连心?”
“就是……就是那个……”
两个人像是被传染了一样,一个比一个说话磕巴。
最后还是周宴礼先将舌头捋直:“你不是不信我的话吗?”
江会会的头还是没能抬起来,她耳朵微红。对于一个尚未成年,甚至没有谈过恋爱的少女来说,主动承认自己是一个同龄男生的妈妈,的确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
“我没有不信。”她声音微弱。
其实很早之前她就信了,不然以她胆小怕事的性格,早就和他划清界限。
可若是让她说出个具体的原因,她自己也不清楚。
看到他受伤,她会慌乱,看到他被罚,她会紧张。
看到他高兴,她也会高兴。
江会会不太懂男女感情,可她心里却清楚,这是另外一种,高于男女之情的感情。
它凌驾于一切之上,是从心脏延展开的感情。
周宴礼恍惚了一下,他闷声闷气,摆出一副油盐不进的高姿态来:“你别想哄我。”
想用几句花言巧语就把他骗好?怎么可能。
“没有哄你,我能感受到的。”她将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虽然说很奇怪,可她的的确确存在这样的感觉,“我的心跳,和小礼的心跳,好像是连着的。”
周宴礼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他的眼睛因为震惊而瞪大,他的呼吸也同样停止了。
江会会这番话换任何一个人来听,似乎都是破绽百出的,只能用来哄骗小孩的话。
可这话在周宴礼听来,又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因为他本来就是她的小孩。
——
他坐的这个地方是未来埋葬他妈妈的地方。
他每次受了委屈都会坐飞机回平江,和她告状。
在这里一坐就是一晚上。周围种满了花,他坐一晚上能拔秃一半。
用不了多久,这里的花又会被种满。他知道,是他爸让人种的。
他低头拔草,不肯说话。
江会会以为他还在生气,小心翼翼地蹭到他身边,这会儿是真的开始哄他了。
轻声细语,温柔的语气像在给他唱摇篮曲一样:“你上次不是说,今天有战队赛吗,我陪你一起去,我这次不乱跑,我玩小猫跟着你,我挂在你身上保护你。”
她玩的那个英雄叫悠米,角色形象是一只猫。她索性就直接叫它小猫。
周宴礼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
了,本来气已经消了,可他就是故意忍着,不理她。
江会会仍旧万分耐心,语气一次比一次温柔:“下次逃课,就算周晋为来了,我也和你一起出去。”
听到这话,他终于有了反应。
“那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认认真真回答我。”
见他终于肯理自己了,江会会松了口气,她点头,眼神果然认真起来:“你问。”
还以为他会问出什么严肃的问题来。
安静几秒钟后,他问她:“如果我和周晋为同时掉进河里,你先救谁?”
啊?
她眼里短暂露出一些迷茫来。
但她还是认真地回答他:“我不会游泳,可能会是第一个被淹死的。”
周宴礼笑出了声,没想到她居然还真的认真回答了。
这下气是真的彻底消了。其实早就不气了,从她一言不发地跟在自己身后时,他就已经不气了。
如果他真的想甩开她,简直轻而易举。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异常安静,周宴礼一上车就靠在她肩上睡着了。
他打了一天的球,加上生了一晚上的闷气,再好的体力也被耗尽。
江会会小心翼翼地在他额头上摸了摸,确认不发烧才松开手。
经历上次他感冒发烧之后,她总是格外在意他的体温,生怕流感又在他身上卷土重来一次。
——
因为是周末,第二天可以睡个大懒觉。
江满一身灰回来,默不作声地擦着眼泪。
江会会昨天熬夜学习了,现在才醒,刚洗漱完出来,看他这样,问他怎么了。
他隐忍眼泪,不肯说。一副受到惊吓与恐吓的模样。
江会会下意识就想到了周宴礼。
估计又被他揍了。
在江满和周宴礼之间,她毫不犹豫就选择了周宴礼。所以对待弟弟的眼泪也假装视而不见。
昨天因为要给叶疏霆补课,所以回绝了方姨,刚好今天有时间,可以下去帮忙。
她一直在存钱,如果想走出这里,没有钱是做不到的。
哪怕只有一点点,但她觉得时间长了,总能积少成多。
才刚出去,就听见楼下热闹的动静。
方姨嗑着瓜子,说搬来了个帅小伙,那个头那长相,都能出道当明星了。
她问江会会:“就在你家对门,你应该见过了吧?”
江会会点头:“见过了。”
方姨笑容暧昧;“听说和你同龄,也是你们学校的。这个年纪的男孩女孩,不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吗。你妈可得好好防着了,万一把你拐跑了怎么办。”
江会会默不作声,换上工作服进了收银台。
这就是她一天的工作了。
“那个小帅哥乖得很勒,早上还带满崽子去打了篮球,才回来就被楼上的李婶叫去帮忙修电视,说是高材生,肯定懂。”
刚好有顾客过来,拿了几袋薯片结账。
江会会拿着扫码枪全部扫完:“你好,一共二十九。”
对方递给她三张十块的纸钞,让她不用找了,她在柜台上抽走了一根一块钱的棒棒糖。
江会会将钱抚平整,放进钱柜里。
她听着外面那些阿姨们的聊天内容,周宴礼居然还会修电器?
刚在心里对他刮目相看,放在一旁的手机亮了又亮。
消息全是周宴礼发来的。
——你认识附近的维修师傅吗?修电视的那种。
——今天早上碰到个奶奶说电视坏了,让我帮她修。
——居然是特么黑白电视。
——这玩意儿我真的只在博物馆见过。
难怪他去了这么久。
江会会沉吟片刻,和方姨说了一声:“方阿姨,我突然有点事,可能要暂时离开一会。”
她又乖巧又懂事,是这片儿的邻居看着长大的。大家对她格外包容,这点小要求自然是点头同意:“快去吧,别耽误正事了。”
“谢谢方阿姨。”
她爬楼梯去了李奶奶家,果然看到了面对地上那些零件两眼放空的周宴礼。
身子轻微佝偻,满脸皱纹的李奶奶则一脸期待地站在旁边,等待他将电视修好。
老人家一个人住,孩子都在外地务工,只有过年才回来。这是她唯一打发时间的消遣了。
也不怪周宴礼会露出这副愧疚的神情。
老人家对他百分百信任,结果他把电视拆的零碎,别说修了,他连还原都做不到。
这会儿看到江会会简直就跟看到救命稻草一样,又瞥见她身后空无一人:“师傅没来吗?”
“没叫。很贵的。”过来一趟得好几百,不然李奶奶也不会找周宴礼帮忙了。
“那怎么办。”他更愧疚了。
实在不行他再去买一台。
“没事,我看看。”
江会会走过来,卷了卷袖子,露出纤细白皙的手腕和小臂。
接过他手里的工具,将零件大致检查了一遍。
周宴礼站在李奶奶旁边,两人像监工一样看着她。
江会会不管做什么事都慢吞吞的,修个东西也一样。
半个多小时才全部弄完。她手里全是脏污,让周宴礼插上试一下。
他半信半疑地过去插上,电视居然真的亮了。
“你还会修这个?”他回过头,一脸震惊。
江会会在洗手间里洗手,周宴礼靠着门框,垂眸看她洗手。
“家里的东西总坏,爸爸不在家,所以都是我修。慢慢的就会了。”
“深藏不露啊。”
她听出了他的调侃。
用刚洗完的手对着他挥了挥,水溅到他脸上。他微微偏头,笑她:“学坏了。”
她说:“和你学的。”
手擦干之后,她走出洗手间,让李奶奶以后有什么要修的和她说就行。
李奶奶笑容慈祥,和他们道了谢,又从抽屉里拿出几袋饼干来。
“拿去吃。”
江会会没有拒绝:“谢谢奶奶。”
出去之后,周宴礼笑容吊儿郎当:“看不出来,你的嘴比我的还甜。”
她纠正他:“这叫礼貌。”
他点头:“是是是。”
江会会往楼下走,他也往楼下走。
江会会是要去店里帮忙,而他……
“你不回家吗?”她终于忍不住,问了他。
“回家?”他一脸生无可恋,“哪个家,那个耗子窝?”
刚搬来的第一天还没发现里面藏了那么多耗子,兴许是看到有陌生人来,还挺怕生。
结果第二天就熟悉了,开始大摇大摆的四处乱窜。
周宴礼早上刷牙的时候,亲眼看见那耗子从他脚边走出去。
他倒是不怕,就是觉得恶心。
特么的买房子买了个米奇妙妙屋。
第28章 第二十八时间
晚上九点,临睡觉前,江会会听到了隔壁传来的怒骂声。
“靠。”
31/99 首页 上一页 29 30 31 32 33 3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