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陪着笑,哈着腰迎着喜春进了房:“小少爷正在午睡呢。”
喜春不可思议的看她:“午睡?”她指了指外边儿的天色,清丽的脸上十分难以置信。
都到快进晚食的时辰了,这叫午睡吗?
喜春深深看了眼王氏,踏进了门儿,直奔周辰的床榻而去,这会儿周辰确实还在睡着,小脸儿红扑扑的。
她四处看了看,捡了架子上的衣裳,先放进被窝里暖上一暖,便轻轻揭了被子,把周辰从床上抱起来,给他穿好了衣衫。
王氏迟疑着上前,忍不住开口:“夫人,小少爷其实也没睡一会...”
喜春亲自把鞋袜给他穿上,抱着人就走,一踏出门儿,带着丝丝凉气儿打在脸上,周辰不由揉了揉眼,见是喜春,双手又圈住她,软软的喊:“嫂嫂啊。”
喜春在他头顶上摸了摸,抱着他走了一会儿,等他整个人清醒了过来就放下地,带着他围着花园子走上一趟这才到前厅里。
这王氏是留不得了。
夜里,喜春也没忘了叫丫头先给周秉送了饭菜去,送饭菜的丫头很快又回来了,手上还端着盘子,被原封不动的给退了回来。
周嘉格外担心:“嫂嫂,哥哥是不是又不好了?”
喜春道:“没有的事儿,你哥好着呢,他就是下晌里多用了几块点心,现在用不下了。”
周嘉拍了拍胸脯,送了口气儿:“哥哥没事就好。那嫂子,既然哥哥好了,那府上那一匣子香烛都烧了吧,我大哥不需要了。”
他们回来时,周嘉曾见府上小子曾经抬了一匣子的香烛。
喜春回他:“早就烧了,这些事儿你就别操心了,安安生生进你的学吧。”
周秉还活着,那曾经周家做的衣冠冢就得撤了,周家特意请了人挑了时辰,把衣冠冢撤掉,这些香烛便是那时候烧的。
周嘉这才不问了。
等用了晚食儿,喜春照旧陪着他们兄弟几个在府上走了走消了食儿,把人给送了回去,把周辰亲自交给了甄婆子,叫她重新挑一个妇人来照顾着。
“那王氏?”甄婆子问。
“请她出府吧,左右辰哥也这么大了,用不着吃奶了,你找个擅带孩子的来,别叫跟这王氏一般,只图舒心想攀主子,也不管好赖。”
甄婆子早觉得王氏不着调,如今被辞退也不意外,当即便应了下来。
等跟王氏一说,王氏都气疯了,她扯着嗓子喊:“凭什么要辞退我,你们这大户人家欺负人不成?我这带孩子容易吗?都带这么大了,没点功劳也是有苦劳的,现在不要人了就要赶人了?没门儿!”
甄婆子道:“还不是怪你自己,谁家这么带孩子的,你这么大人了,几时该做什么你不知道?叫你带人你带不好还白养你呢?”
“你带孩子不容易,主家是没给你工钱吗?”
喜春踏进门儿,天色已经淡了下来,华灯初上,橘色的光打在房中,平添上一股暖色。
周秉看了她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喜春叫人把饭菜端了进来,亲自放到桌上:“大夫说你身子要多补一补,这是厨房里特意熬的。”
他眼眸微垂,淡色的唇抿成一线。
喜春见状,走过去坐在身侧,清了清嗓子:“行,这是你非要叫我说的。”
“书房里那副画我确实知道了,且,我娘也知道了。”
周秉蓦然看向她。
去往宁家的路上,周秉问喜春:“不知岳父岳母有何喜好?喜欢何等谈吐?我这般衣着可能入了岳父岳母的眼?”
周秉一扫平日的冷淡,面儿上带着焦急。
喜春说:“我爹娘都是极好相处之人,你放心吧。”
周秉不知听没听进去,马车很快进了村里,早早得了信儿的宁书带着兄弟几个来迎一迎这个妹夫。
下了马车,进了门儿,等见到宁父陈氏,周秉从玉河手里接过一枝藤条,躬身往前一递:“是女婿叫喜春受委屈了,岳父岳母罚我便是!”
正所谓负荆请罪。
周秉坐在软椅上,对面坐的是岳丈岳母,四位舅兄在侧。
喜春被大嫂赵氏给拉到房中,二嫂唐桂花也挤了进来,还抱着月茹教她喊姑姑。
赵氏拉着喜春的手:“现在好了,妹夫回来了,我瞧着妹夫一表人才,对你也好,以后嫂子也就放心了。”
唐桂花点头:“对,嫂子们太担心你了!”
喜春眼里闪过笑,说大嫂赵氏担心她喜春是信的,早前还在娘家时,她们姑嫂便很是亲近,但若说同二嫂唐氏...
喜春仰着小脸儿看她:“二嫂,方才来时带了好些土仪,有吃食布料,都是盛京里最时新的,娘这会儿没空,你帮着把东西收一收吧。”
“我这就去。”唐桂花二话没说,转身就去,还把月茹给留了下来。
喜春早前在娘家时可是带惯了家中两个侄女侄女的,见状把月茹给放到榻上,叫她跟兄长子仪一起玩玩。
赵氏含笑同她道:“都说嫁人后的女子总是不同,嫂子原是不信,可今日却是信了。”换了小姑子早前在娘家时的性子,可不会故意把弟妹给支开。
喜春从来性子温顺,不喜与人争辩的。
“嫂子,瞧你说的。”喜春挽了她的手,小脸儿凑近了几分:“我这回是有些话想问问嫂子。”
喜春是想问问赵氏拿个主意,有没有甚法子叫人不要太粘人。
赵氏微愕:“就这啊?”她哭笑不得的点了点喜春,“你可知有多少当娘子的整日盼着夫君多家来几回,多看上几眼呢?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呢。”
便是她,也多少回盼着宁为能多些时日陪着他们母子。
喜春撇撇嘴儿,轻轻脆脆的:“不好不好,这要整日对着岂不是看腻了去,我觉得像嫂子你跟我哥这样就挺好的,白日里各有事忙着,夜里也能好好说说话的。”
赵婉露出几丝苦涩,点点头:“是,以前是这样。”
喜春立时察觉到了,反手握住她的手:“嫂子,怎么了?可是我大哥对不住你?”
赵婉向来沉稳,早前喜春在时姑嫂两个还能说说话,她跟唐氏又说不到一处,便是心里有些不虞也放在心里,现在被喜春问及,顿时眼眶一红。
“你哥、你哥好些日子都早出晚归了,甚至有时连家都不回,说晚了,就歇在了镇上。”
喜春:“他一个账房先生早出晚归做何?”
赵婉咬咬牙,凑到喜春耳边:“我在你哥身上发现了一张帖子,是县里明月茶坊的。”
喜春没听过:“这明月茶坊做何的?喝茶吗?”
赵氏无奈瞪了瞪她,刚想说她瞧着精明呢,“喝甚茶,是那等喝茶听曲儿的地儿!里边甚样可说不定,我瞧妹夫这一表人才的,那周家又是出了名儿的富豪,不知多少人给他下帖子请他去呢,你可得把人看紧了呀,你大哥都有人请了,何况他的?”
“要真去了,你到时候连哭都找不到地儿哭的。”
作者有话要说:~女性不能承受的痛到访,我本来想写个V2,实在腰酸背痛写不下去,就把写好的1000字加到这一章上了。
第43章
怕喜春不信,赵婉还把自己偷偷藏着的明月茶坊的帖子拿给她看。
“你哥有两回吃醉了酒,这帖子叫我给拿了,你闻闻,这帖子上可是香得很。”
喜春接了来,入手的帖子是用上好的纸页制成纸板,丝毫不刮手,反倒带着细细的如丝的光滑,纸板淡金的镶边儿,刻着明月茶坊几个大字。
“是不是太香了。”
喜春认真点头:“这帖子应该很贵。”
喜春拿到手上注意到的第一眼不是样式、香味等外观问题,而是先看这帖子的纸页质量、所需厚度的纸页,并在心里先暗自算了下这个帖子的成本。
帖子是身份认同,喜春也是做买卖的人,站在商户的立场上,能发这种帖子出去,多是冲着别人的身份,或是在铺子里消耗的数额,否则随意发这等帖子,岂不是乱了套。
那些有钱人可没几个愿意不如他们的手持着与他们相同的帖子。
喜春把帖子放在一旁,认认真真告诉赵氏:“嫂子,家中的银钱你可得捡好了,莫要叫我哥偷偷给拿走了,可是拿不回的。”
这事儿赵氏倒知道:“你大哥说是东家掌柜们请他去的,再有平日里在镇上结交识得的账房先生们,不是他自个儿去,你大哥以前老实,要没人请他去,他哪里找得到这些地方的。”
“那以前怎的不见人请?这茶坊去一回应也不便宜。”
人都是趋利避险的,早前宁家不过只有一个秀才公,下无助力,后继无人走上科举之路,要等再有子孙出头得十几年后了,交情平平,宁书一个账房自然没人搭理,可如今他家不同了,找上门攀关系论交情的就多了。
酒桌茶桌上,多来上几回就能称兄道弟了。
赵婉又说起,连宁书一个账房都有这么多人上赶着请他去喝茶听曲儿,要换了周秉来,下边的掌柜、外人的东家们只怕更多了。
喜春朝门外看了眼,母亲陈氏不知道在说甚,几位兄长在应和,周秉一面儿点头应承着,一手抵着唇遮掩嘴里的闷哼。
喜春起身,回了大嫂赵氏句:“嫂子放心吧,你看他现在这模样,就是有心去听曲儿喝茶也没这个精力的了。我先去熬药了。”
她几步出了门儿,赵婉在后边道儿:“你二嫂正在灶房呢,你叫她熬一熬就行,你的房间昨日我洒扫了一边,被褥甚也都给换了,你叫妹夫去歇一歇。”
“嗳。”喜春应道。
她这回来,身边只带了巧香一个,一进房里,喜春也没顾得及看,先找了带来的行礼,拿了一副药出来,交给喜春,叫她送去灶房给了二嫂唐氏,请她帮着熬一熬,整理起了行礼。
这房中一应还保持着原样,床,柜子,桌椅并着镜台箱笼,连镜台庞那盘野花都还生得茂密。宁家村离府城是有些距离的,路面儿也不大整齐,少有官道儿,坐马车上都很是颠簸,一来一回少不得要费上一日功夫,周秉身子才好了些,喜春也不敢这般折腾,来前就说好了,要在宁家住上两日才回去。
唐桂花接了药,看在喜春这个小姑子回门礼这般丰厚的份上儿,当即就应承了下来,先给周秉这个当妹夫的熬了药,还主动做了晚食儿,都不叫陈氏这个婆母催一催的。
宁父几个对周秉该说的,该问的都问完了,知道他帮着破获了大案,还对他十分认可,笑意妍妍的招他用饭。
全然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的模样。
只有四哥宁乔站在喜春一边,态度还很坚决:“妹妹,这回我也是看他还有病,要不然就凭他叫你受了这么久的委屈,我就必不能放过他的。”
宁乔早前生过那等阴暗的心思,周家家大业大,这自古男子薄幸,周秉又生得这样一副样貌来,一看就是招花引碟的,他要是不在了还好,就怕以后惹了妹子伤心。
现在也只有他多看顾下,断不能给他叫妹子伤心的机会。
庄户人家晚食用得早,宁家用了饭,外边天色还早着。陈氏拉了拉喜春,悄悄带到一边:“这天儿还早,你带周秉在外边转转,消消食儿,快去。”
说着还推了喜春一把。
这也是亲娘了。
喜春朝周秉问了声儿:“你要不要歇歇?”
周秉反问她一句:“不是要去走走吗,娘说得对,消消食儿对身子好。”
他身板挺着,雪白的披风在他身上更衬得人玉树临风一般,脸色一如既往带着苍白,但那双眼却异常明亮,宛若漫天的星辰被收入其中,叫人看着便忍不住沉溺进去,精气神甚好模样。
喜春朝他瞪了瞪,打头带着。
不知道的,怕是以为着是亲儿子吧。也不知道他们两谁才是亲的。
这会儿外边有不少村里的人走动,见了他们在外走动,远远便给喜春打了个招呼,又往她身后的周秉身上看了看,见他通身气度,没敢打招呼。
宁家村背面靠山,水流多,有一条小河沟,那上游有水井,村里家家户户都在上游挑水,下游则是村中妇人们平日洗衣用。
喜春走到那棵歪脖子数下,朝河沟前指了指:“那里你可还记得?”
她目光带着戏谑,周秉侧着脸儿,冷声冷气的:“不记得了。”
喜春轻笑一声儿。
惹得他不悦的看了来,郑重其事的加重了语气:“不记得了。”
喜春敷衍的点点头,又带着他走,路上还碰到了宁三婶儿。喜春正要跟她打招呼,却不料宁三婶见了她们脸一变,急急忙忙就绕道走了。
往常时,这宁三婶见了他们这些晚辈儿,可没少的摆着长辈谱儿。
喜春准备回去问问,还没到,就见一马车停在门口,主人没露面儿,只来个接人的车夫,说是接宁书去县里坐坐。
有那帖子在,去哪里不言而喻。
宁书登了马车,给赵氏说晚些会家来,喜春大嫂赵氏模样瞧着不情愿,但宁书也讲了并不是甚风月场,只是人请了,又亲自到家门来接,到底也抹不开面儿不去,只得由了他。
二嫂唐桂花在一边不大高兴:“大哥当了账房就是不同,三天两头有人请了去吃喝的,可比在家中吃得好。”
赵氏一惯不跟她计较,这会儿忍不住回了句:“既然你觉着好,不如下回叫你大哥把二弟也带了去,兄弟俩一起去享福多好的。”
是夜,喜春想起看过的那张帖子,问周秉:“这个叫明月茶坊的到底是何去处?我瞧大嫂好像知道些什么,又说只是喝茶听曲儿,那喝茶听曲儿的地儿有甚不大放心的?”
喜春一直没怎的放在心里,因为周家名下就有茶肆,茶肆中铺子清雅,桌椅、器皿都十分讲究,三五不时还请了说书人在茶肆里讲上一讲,去的人可不少。
他们周家是喝茶听书,别的茶坊里有喝茶听曲儿的也实属正常,所谓各花入各眼,有人喜欢听书,有人偏生就喜欢听些小曲儿,喜春想象中,她大哥宁书与那些掌柜账房的进去也是这样,点上茶点,请人唱上几曲儿。
喜春唯一忧心的就是怕宁书花钱如流水,如今是别人请,可他们自小受宁父教导,兄妹几个都不是那等贪小便宜的,吃了别人的,总是得还回去,到时花光了银钱,家中用度可就紧了。
周秉眉峰一蹙,解着披风的手一顿:“你从哪儿听说的。”
喜春:“大哥手头有一张帖子,便是这明月茶坊的,方才那来接的,就是镇上跟大哥交好的东家账房使来的,说是去县里坐坐,还能去哪儿?”
周秉背着人,紧绷的下颚轻轻一松,换了身素衣,“那种地方啊,大哥还是少去的好。”
“你去过?”
周秉脸色冷淡:“做买卖的,这府城上下的铺子有几间是我不知道的。”他掀了被子一角,背对着她,“夜深了,早些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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