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春觉得黄夫人这样想也是对的,靠不住男人,还有不斐的嫁妆供吃供喝,没有嫁妆的,清清贫贫的过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她如今这样忙忙碌碌的,不就是为了证明自身的“价值”,好握着足够的底气,好在未来出现的变故里有能力应对,而不是被人说下堂就下堂,半点争取不了。
何夫人曾经给她讲的那木炭周家的原配夫人的事儿还是给喜春烙下了痕迹。
姻缘,也是要靠着经营,和努力提升的。
在姻缘美满时,也不要忘了提升自己。毫不应对,万事随意的态度,在喜春看来到底有些颓废,“管”也是一种正面的态度,是传递在意。
这就是她和黄夫人之间的不同。
黄夫人回了府,把持中馈的婆子正捧了账目给她过目,如同平常一般的,黄夫人随意看了下,下边的婆子也当走个过程,正要拿开,黄夫人叫住了人:“等等。”
她捡了账目仔细看了起来,神色逐渐凝重起来。
喜春被约出来时,还是头一回见着一向轻快柔软的黄夫人神色这样凝重的姿态,她放下手里的几本册子,忙问:“怎么了这是,约得这样急切。”
喜春刚从薛家出来,天热,石炭铺子营生没甚变化,照旧是分发到来的石炭,药铺那处有她二哥,平日她都见不到人的,只有每月里的账目是定时给送了来。
药铺如今就成了深巷中的上等酒,都无需他们宣扬的。
喜春手头只有个花水要上心,他们周家要得多,喜春与薛东家相谈了番,想叫周家优先把花水供给他们周家,再往后发。
黄夫人仰着有些苍白的小脸儿,语气低沉:“我这是找不到人说话了,这才约了你。”她目光在喜春身边放置的基本账册上略过,挤了两抹笑来,“看来是我打搅你了。”
喜春忙道:“谈不上打扰不打扰的,外头铺子有掌柜们坐镇着,我也不用整日费心,偶尔才出去的,正有时间呢。”
黄夫人似想了很久,原本有些难以启齿,最后脸一横,似是破罐子破摔了一样,“我想问问周夫人你,要是你发现家中有人支出了大笔银子不见,又一直没有收回,你会做何反应?”
这还得了,那家中必然是血雨腥风啊。
在他们家,万不能存着这种瞒着人支出大笔银子的事儿,既然都是一家人了,那合理的花用也该有商有量的来。
谁知道拿这钱去做何了?
这个有人二字,一家府上能在女主子都不知晓的情况下就调出去大笔银两,还能有谁?
喜春神色微变,在黄夫人脸色看了看,带笑的脸微微正经起来,“家中银钱大笔支出未回,这也得分一分情况,若是拿去正经做事儿了,倒也无妨,是赚是亏总是有数的;若是拿出去享受花用,这可就不对了。”
黄夫人坐近了些,耳朵都朝这边看,一副洗耳恭听的。
喜春就举例:“你看,虽说他们男人在外头辛苦是吧,这点咱们都得承认,但我们也不是吃闲饭的不是?你看,女子得生儿育女,操持家务,打理府上的人情往来、下人管束,他们的月钱、衣裳样式,哪样不等点头做主,请个婆子那还要银子呢,四时还有打赏,积年跟着的还要赏房舍,娶媳妇多好啊,娶回来的还陪嫁妆,这不亏吧?往后这几十年的打理,没发银子吧?”
黄夫人若有所思,“夫人说的在理。”
喜春笑笑,“那不然呢,男婚女嫁,女子就该任劳任怨的服侍?到最后过得还不如下边的婆子轻松自在?”
想得美哦。
黄夫人确实是不曾把银子给放在眼中的人,但大笔银子没了,她心里也不是没点想法的,她问:“要是换了你,夫人要怎么办?”
喜春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人,“娶媳妇的时候说娶来管家,既然是要管家,那就好生管管,早前的银子追不回来也就罢了,后边的要流走自然得交代清楚了的。”
反正喜春是觉得,自己有银子归自己的,但嫁过来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白白撒手便宜了别人,银子生生叫别人花了,自己退一步说不缺这点,喜春是做不出这等亏本的买卖。
不争包子还得争口气呢,一个子儿没落到,全成全了别人,自己图啥?
图有钱,图自己大方?
“我知道了。”黄夫人突然说了句。
喜春也不知道她到底知道了什么,到底是黄家的家事,她也不好插手过问,只说了些平日管家的事儿,怎么发号施令,怎么立得住威风,怎么看有没有猫腻。
都是喜春一步一步走过来经历总结的,换个人这些她才不会讲的。
黄夫人谢过了她,也没久留,便回家去了。
盛京来的书信快,直接走的船运,跟着石炭船一块儿到的,里边是几张盛京的店铺契书。
喜春他们在盛京的铺子买下来了!
“这回可得好生谢过大伯母了,汤池庄子修好了就可以请大伯母过来瞧一瞧了,大伯母应没应的?”
周秉手指上捏着信件,只道:“四妹跟周严还得相看人家呢,这一年半载的怕是来不了。”
喜春就笑:“现在都来不了,等以后严弟成亲了,有了孩子,怕是更走不了了。”
像她爹娘,自打家中有了子仪和月茹,她爹整日把人带在身边,哪里舍得离开一步半步的。大伯母潘氏可就周严这一个亲生儿子的。
周秉道:“以后总是有机会来的,少不得你这一顿搭谢的。”
前些日子说了要在盛京买铺子,他们就已经商议过了,契书到手一看,共有三间,铺子不是在盛京当街的铺子,这等铺子他们买不到,人背后随手站的都是有头有脸的,是在沿着河坊的街市,平日也有不少人在沿河走动路过,年轻的千金小姐们也爱驻足,是难得才有的铺子。
潘氏这回也是因着朱栾水跟一位侯府的贵夫人走动了起来,得她指点一二才寻到的。
他们前脚把铺子买了,后脚这铺子上就有好几波人来打听,这还没有外传呢,都是得了风声派出来的各家管事们。
若是等这铺子售卖的消息公开了,哪里还有他们份的。
前几日他们商议时便定下了,把其中一间拿来卖这朱栾水和胭脂水粉,余下的就先租赁出去,等以后用得上时再另外安排,这些事少不得也要托付给大伯母帮忙的。
“铺子上的朱栾水没留下多少了,薛家那边说咱们需要多少还是按契书约定先定个数,把定下的数给我们,剩下的那些花水,说是也不好推了各家的铺子,怕得罪人。”喜春把去了薛家后谈的话给说了。
周薛两家定下的数目是每月里不能少了五百瓶儿,但每月他们定下的数目都是上千了的,铺子上售卖一些,淮州的玉缎作坊,关外,送的,一笔笔算下来铺子上存着的也就不剩下甚么了。
如今还得再添上供应盛京铺子的。
喜春原本的意思是想跟薛东家商议商议,薛家制成的花水先由他们收了,余下的再分,薛东家的意思还是按契书来。
其实也都差不多,他们定下的数目本就比约定的要多,薛家要按契书来也行。
“有甚么怕的,早前没人要的时候可没人站出来挺一挺的。”周秉嗤了声儿,薛家的作坊一直大不了,薛东家这不知变通的性子占了大部分。他不大包大揽的,只举个例给喜春让她拟定,心里有个数:“大伯母铺子上的蔷薇水一月里要卖出上百瓶儿的。”
但盛京城里卖蔷薇水的没有数百家也有好几十家。
喜春在心里一算,被这数字也给吓住了。
朱栾水就是一时名声不显,但既然官家夫人们都喜欢,上行下效,这花水的销路也差不到哪里去的,又还只得他们这一家售卖的。
“那我去定多些。”
喜春一出手直接把上千瓶儿的单子下到了上万瓶儿,单子一送过去,薛家还只当是他们写差了的,特意跑来核对,一问才知道,上万瓶儿没写错。
若不是有早就签下的契书在,薛东家都不敢接的,这一笔可就是上万俩银子的买卖,别人一月卖个二三十瓶儿就不错了,周家卖出去尽数成百上千的。
周秉一出门的时候,有消息灵通的就酸,“你们家的买卖可真好,那样没人要的花水都卖出去了,也不知道怎么搭上线的,周东家可得提携提携。”
他许久不曾在外边走动,都知道他和沈凌陈公子几个如今合伙弄起了汤池庄子,只得他们三家有份,别人都分不到羹,这回难得把三个人给请了来,当初巴巴的捧着银子去沈记酒楼里的老爷对沈凌钓他们的做法都不满意,看在同城商户的份上儿,笑着跟他说等汤池庄子开业了请他们也去玩一玩的。
给沈家白白送了多少银子去的,沈家早说定下的是周家,他们也就不上赶着了。
沈凌被一堆人挤兑,陈公子身份贵重,没人去挤兑他的。
有相熟的老爷见了周秉,笑着跟他打趣儿:“周爷难得出趟门子,家里夫人允了?”
周秉点头:“允了。”
“没规定甚么时候回去呐。”
“亥时。”
比他年纪大的老爷笑着指了指他,跟身边的人笑道:“看看,你们看看,咱们周东家,周公子说起出门进门的时候给夫人报备时可当真不害臊的,你们谁出门还报备的。”
他还给周秉努了努嘴,叫他看不远被人一轮又一轮挤兑的沈凌,问道:“当初怎的没听说你们周家要接那汤池庄子的,这营生不错,我都有些意动,就是这买卖好归好啊,可要投入的数目太大了些,吃不消啊。”
“谁说不是呢。”
身边人附和,年纪大了些,就喜欢做稳当的买卖了,汤池庄子都知道是好买卖,但没人做,这风险还在,不敢拿家业去博。
周秉随意瞥了撇就收了回来,“本来是不打算做的,不想再跑来跑去的。”后边为什么改了主意他没说,其他人也就没问。
端来的水酒他沾了沾,打过了招呼后就换成了茶水。
有人跟周秉建议:“不提了,听说宋老板今日带了他的心头好,前朝大师作的描关外风光图来,正好跟你早前买下的塞外行路图配个套儿,一起给买了放一处也好看。”
周秉直接摇头:“不要了。”
周秉喜画不少人都知道,府中更是收藏了许多名画,他这一开口,顿时叫人吃惊,“怎的就不要了?”
“没钱。”周秉喝了口茶,到一边坐下。
成了亲的男人哪还能顾着这些,他的重心都转到了小家上去了。
谁都不信,他要是没钱,他们这在坐的可不都是穷光蛋了?都没当回事儿,直到宋老板拿出了图,他当真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来,这才叫人不得不端正了,还说,“你周家哪里会没钱的?”
“钱在夫人处。”
满屋的老爷们面面相觑,这周夫人也太厉害了吧。
周秉施施然退到一旁,看了看天色,准备再坐坐就家去,一侧身,正见许久没再见过的黄东家来,他看着比上回看着落魄多了,脸上都带着憔悴,见了周秉,满脸悲愤的朝他说:“周东家,你家周夫人到底都对我夫人说了什么呀!”
他一回家,身上所有银钱都被收了,夫人还给他做了个规定,规定他一月只能用多少银子,超了还不给。
作者有话要说:~
第73章
不是每个人都是周秉。
提及这等关乎着大老爷们的颜面问题能丝毫不在意旁人的眼光,还十分有脸的宣称自己要报备,要守时,手里没钱,把夫人在上当口头禅一般得意洋洋的宣扬。
这满场的老爷们,也就只找得出这样一个,就是被众人挤兑过的沈凌在这个问题上都自觉比周秉高一等,他还笑称,“堂堂一个大男人竟被一个妇人给辖制,恕我直言,周兄这等行为是在给我们男人招黑,男子汉在外行走,家里家外,哪有被妇人左右,受女人管束的道理。”
沈凌在这一点上是十分有优越的。
当时天色已经不早了,他们三个一同被邀请来,本就是出面走一圈,在众人面前刷个脸。商人圈子就这么大,再有钱都要融进这个圈子里,混个脸熟,不能孤傲,家财向来不是靠着一个人就能起来的,还少不开下边有无数人供出来的货物铺着,加上商人的敏锐目光,这才能一步步壮大。
像他们汤池庄子上,有钱财投入,但建造庄子上的每一样材料,从木材石板甚至到砖瓦,都需要采买,而卖这些的商家也大多在这个场合里头。总的来说,本就是互惠互利的关系,但谁若是仗着有钱就能眼长在头顶上,目空一切,下边暗地里给下几个绊子就能叫人应接不暇。
周秉算了算时辰,起身要走,就着沈凌得意的口气回了他一句:“你不要人管?”
沈凌拉了陈公子给他作证,气势雄赳赳的:“我沈凌,绝对不会要妇人管到头上的。”
行。他们俩不是一路人,周秉听闻了,也不跟他争辩,由得他得意洋洋的,一双眼都快长到头顶上头去了。
亥时家去,他可不敢忘的。
喜春后来听他听过一嘴黄老爷的事儿,叫他形容了一下黄老爷的模样来,当即整个人就忍不住笑得倒在他怀里,把他身上的白锦袍给弄得皱巴巴的,喜春点了点眼角的泪儿珠,又笑又是感叹黄夫人的厉害,这女人一旦狠起来当真是叫人招架不住的,她又止不住问,“那后来呢,那黄老爷有没有说甚的?”
周秉丝毫没理皱巴巴的衣裳,把人搂着,回想起了黄老爷当时的落魄来,那副样子堪称是场合里最寒酸的了,男人好面儿,黄老爷能说到这儿已经是极限了,自是不可能再跟不认识的人说自己被家中夫人给收拾的凄凉来。
黄老爷再三重复着请周秉好生管一管自家夫人,她厉害哦,把他黄家的夫人给煽动得不止管了他的用度额度,还直接拿了府上的中馈把持,一进一出都要过目询问,问起来时,她还振振有词的,说:“你们黄家当初聘我的时候不是说看我性子乖巧,是个贤惠人,能理好家吗?”
谁家娶妻不往这上头夸的?
这就相当于是在给女家做面儿,夸得多也代表她有面子不是,哪里能尽数当得真的,做一个衣食无忧的富太太还不好哦,夫人又有理由了,说不是真的,娶她做甚?怎的不聘别人的?黄家要说的不是真的,那就是在唬弄她,唬弄她娘家,可是有骗婚的嫌疑了。
骗婚都搬出来了,黄老爷再也没话了。
他就出了趟门子,回来后一向娇软的夫人走出门儿去开了铺子、掌了家、管了事,说话比他还硬,手腕干净利落,是不是下回再回来,这府上的门匾都撤下换上了黎府。
黎,是黄夫人的姓。
“该,谁叫他贪花好色,想享齐人之福的。”
左拥右抱可不是这样好抱的。
左边一个家,右边一个家,可把他们给能的。也是提及了两地安家的事儿,喜春这才特意打听了一下,这不打听还不知道,原来就在他们这府城中,就有许多老爷已经在两地置家了,早前喜春没想过这些,还不曾发现,就拿他们府上这巷子,就有好几家,都是四邻,早前也碰到过几回,喜春还觉得有几家老爷瞧着十分面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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