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想过有朝一日她被帝王牵手是如此情形。
也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且走且瞧便是。
酒楼内人声鼎沸,喧嚣热闹,有胡人姑娘在舞台中间上翩翩起舞,围观赏舞者人众多,挤挤挨挨在各个角落。
端着茶水小食的跑堂忙得满头大汗,不时还有人在喝酒划拳。
小厮领着他们一路上了三楼,三楼不对散客开放,每处楼梯转角处都设了看守的彪形大汉。
傅知雪屏气凝神,仔细观察四周。
三楼也有舞台,与二楼不相通,眼下各包厢里坐了不少贵客,有的带了女眷,有的仅带了随从仆人。
他们被带到了天字三号房,包厢宽敞,早已备好茶水果盘,还挂了应景的花灯。
小厮笑着说道:“二位贵客稍坐片刻,用壶茶水,亥时正点花灯。”
小厮说完便退下了。
影八立在包厢门口当门神。
傅知雪坐到圈椅上,也不碰茶水,凑近萧炫,小声问道:“公子,何谓点花灯?”
萧炫右手一捞,把傅知雪抱入怀,“有人暗中盯着咱们,你装像一些。”
她挑眉,装像什么?
后腰被萧炫一捏,傅知雪醍醐灌顶,主动抬起双臂,勾住萧炫的脖颈,往他怀里贴得更紧。
谁家名门闺秀半夜三更随男子出入酒楼?自然是风月场所的妓子,再不然便是养在身边的瘦马。
啧啧,她算是开了眼了。
二人依偎在一块,足够萧炫感受到她急速跳跃的心,他握紧她的细腰,低声在她耳边耳语,“别怕,看场戏而已。”
第29章 舍不得离开朕身边
看场戏而已?
傅知雪可不会偏信萧炫的说辞, 能劳驾帝王微服私访来看的戏,显然不是好戏,说不定还是那掉脑袋的戏。
萧炫抛下这句话便不再言语, 看似漫不经心在斟茶,实则借着怀中人的身形遮掩, 不动声色打量四面八方的‘贵客’。
傅知雪亦然。
天字一号房在他们包厢的左侧,里面坐着一位身穿石青色大氅, 戴着钟馗面具的男子, 此人坐姿散漫, 手里端着茶盏,眸光一直落在舞台上。
他身边立着两名黑衣短打男子,二人脸上皆遮着半张面具, 国字脸。
显然一号房贵客出身不低,且不好惹。
傅知雪所在的天字二号房位于舞台对面中间位置,右侧包厢乃天字三号房, 只有一位贵客, 此人未带任何小厮仆从,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那人背对着傅知雪, 她看不清对方的眼睛, 无从辨别来历。
再观余下众人,撇开身边伺候的各色女郎不谈,大腹便便者有之, 瘦骨嶙峋者有之,咳疾者有之,嗜酒者有之, 各色人等混杂其中。
傅知雪悄无声息看了一圈又把视线投向三号房的贵客,微微蹙眉。
这人背影看着好生眼熟。
萧炫眼神锐利, 察觉怀中人瞬间坐直的身子,他循着她的视线瞥去,一眼窥见戴着貔貅面具的男子。
“你与那人熟识?”
冷不丁的一道询问令傅知雪心弦一颤,她倏地回神,随口胡诌道:“奴婢不认识对方,只觉得那人看着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含糊不清的说辞未能敷衍住萧炫,搁在她腰间的手臂蓦然收紧,她寒毛直竖,忙不迭找补了一句。
“公子,奴婢说的千真万确,您若不信,不妨把那人喊来与奴婢当面对质。”
可不能吃着碗里又瞧着锅里,她算是看出来了,萧炫疑心甚重,她若不趁机表衷心,指不定会被他撵出乾宁殿。
她在乾宁殿已待了月余,他仿佛忘了先前提及的考核一事,不过她可不敢懈怠,还是要未雨绸缪。
萧炫轻扯嘴角,不置可否。
恰在此时,三声锣鼓敲响,周围隐隐约约的交谈声霎时静止。
亥时正。
一位模样周正,四十来岁上下,估摸是酒楼掌柜的青衣男子疾步登上了台,他先笑着朝众人抱拳,说了些客套话与欢迎词。
“让各位贵客久等了,今夜的点花灯照旧如去年,共计八件宝物,价高者所得,也可以物易物。”
青衣男子说完便退至一旁角落,紧随其后有丝竹伴奏之音徐徐响起。
一名身姿妖娆的舞娘蒙着红色面纱,缓缓从舞台上方降落,系在腰间的绳索一松,舞娘脚尖点地,轻松一跃,落至舞台正中间的案几上,她高高举起手中宝物。
有人在旁唱词,“东海鲛人泪珠一枚,可辟火,三千两起拍。”
傅知雪噗呲一笑,见鬼的鲛人泪珠,分明就是司衣局柳司衣曾经用来磋磨过她的砗磲。
萧炫见她笑,问她笑什么,傅知雪便把阮氏故意找茬,她跑了两趟司衣局还差点被王贵妃罚的事说了出来。
萧炫对这事有印象,孙怀恩好像提过一嘴,“你倒是聪明。”
傅知雪顺势问他,“公子,酒楼为何要作假?”
不等萧炫回答,有贵客也跟着讥笑,大声嘲讽道:“掌柜的,鲛人泪珠只存在传说中,且不说舞娘手中泪珠是真是假,忘川酒楼今年也太不把点花灯当回事了吧?”
其余人等跟着附和。
“就是就是,我等不缺钱,掌柜的赶紧把其他宝物拿出来,作甚浪费时间!”
“还是说忘川酒楼故意拿砗磲考验我等眼力呢?”
先前的青衣男子连忙从角落里奔出来,朝众人鞠躬致歉,“各位贵客稍安勿躁,此物的确不是鲛人泪珠,以防被贼人觊觎,真正的鲛人泪珠妥帖收藏在忘川当铺,待贵客拍下,即会有人亲自送贵客去更换。”
有人信了掌柜的说辞,也有人有所迟疑,大多数人决定静观其变。
“呵,今年点花灯颇为有趣。”
“神神叨叨故弄玄虚,指不定出什么幺蛾子。”
第一件宝物无人竟价,三次唱词过后,第二件宝物被呈了上来,一座京畿之地的豪华宅院,一千两起拍。
身后的萧炫显然不是冲着添置宅院来的,天字一号房与天字三号房的贵客也是如此,三人皆未有所动作。
之后陆续呈上古玩玉器、名家字画、美人瘦马,皆被有心者拍走,直到第八件宝物呈上来,在座众人皆精神一震。
第八件宝物由酒楼掌柜亲自介绍,“此乃蝴蝶锁,想必各位贵客有所听说,此锁乃前朝大匠魏重所制,是一把能开启前朝藏宝之地的锁,我们东家给各位贵客准备了藏宝图,不限底价,价高者所得。”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哗然。
魏重的蝴蝶锁本已令人趋之若鹜,而今又与前朝藏宝图有关,那岂不是得此物者得天下!
钱财撬人心。
原本蠢蠢欲动的众人再也坐不住,一个个望眼欲穿,不试试怎么知晓藏宝图是真是假?!
也有人拎得清,“掌柜的,既然是能开启前朝藏宝地的锁,为何忘川酒楼不自己去找?莫不是你们没找到,抑或是找到了宝物又来敲诈我等?”
谁的银子都不是大风刮来的,若是他们一群人为了争夺蝴蝶锁杀红了眼,那竞价就是无底洞。
十万两雪花银砸下去就听个响,什么也没捞到,亏大发了。
酒楼掌柜闻言一笑,俨然早已预料到众人的反应,不疾不徐解释,“贵客所担心的事,我们东家早已替贵客们准备妥当,届时忘川酒楼会出力,一道陪同寻找藏宝之地,寻得宝物后只抽一成的利,若寻不到,竞价所得的银子返还七成。”
嚯,狮子大开口!
无论是哪一种结果,忘川酒楼最占便宜。
大腹便便老者率先出价,一开口就是三万两银子,把一众胆小的撇在门外。
能来点花灯的人非富即贵,也不在乎三万两银子,自然有人不甘落于人后,纷纷竞价起来。
“四万两!”
“四万五千两!”
“六万两!”
眨眼间席间气氛酣畅起来,络绎不绝的竟价声此起披伏,唯独天字一二三号房的贵客未参与。
傅知雪分别撇了一眼一号房的贵客,那人饶有兴趣地盯着众人,看似作壁上观,不打算竞价。
三号房的年轻男子更是稀奇,端坐着不动,只目不转睛地盯着蝴蝶锁。
傅知雪眼珠一转,转身问萧炫,“公子为何不竞价?他们若是得了蝴蝶锁,寻到了前朝藏宝地,恐会颠覆大周,届时民不聊生。”
萧炫盯着她开合的红唇,面具的磨蹭,使她嫣红的口脂溢了出来,他抬手擦拭她的嘴角。
“今夜无论谁得了蝴蝶锁,都不会太平走出云雀街。”
他的大拇指稍稍用力,傅知雪身子晃了晃,下一瞬又被他扶稳。
她捉住他的手腕,喃喃自语,“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萧炫手腕一翻,改为握住她的手,“是也不是。”
那他是黄雀吗?
傅知雪糊涂了,她猜不透,不懂萧炫卖的什么关子。
萧炫见她一双杏眼骨碌碌转悠,一眼便猜到她又在谋算什么,也不着急,耐心等着她主动告知。
须臾,怀里人凑近他耳畔,吐气如兰道:“公子,您若得了那把蝴蝶锁,奴婢便带你去找藏宝地,事成之后,奴婢不要银子,只要您答应奴婢一件事。”
外人眼里,天字二号房包厢里,坐在贵客怀里的女郎背对着众人,旁人只看到女郎趴在贵客耳畔说些什么,看不见她的嘴型,无法分辨言语,大抵是忽悠贵客也去竟价。
只有耳朵灵敏当门神的影八几不可查地眼神一闪。
傅姑娘竟然知晓藏宝图!
萧炫眸光一暗,一甩袖子,借故遮住他与傅知雪的脸,昏暗光线下,他紧紧锁住傅知雪的杏眼。
“此话当真?”
她冷不丁的一语太过突然,出乎萧炫的意料,她到底藏了多少他不知晓的秘密。
顶着萧炫研判与怀疑的迫人眸光,傅知雪抬起右手,伸出小拇指,狡黠一笑,“君子一诺。”
此处不是谈话之地,萧炫勾住她的小拇指,与之盖章,“重如泰山。”
二人达成诡异的默契,须臾,萧炫抛了一个眼神给影八。
傅知雪等着影八出手竞价,不料影八直接一个飞跃至舞台上,神出鬼没拿剑抵住了掌柜的脖颈,劈手夺过蝴蝶所!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天字三号房的男子摘掉了面具,右手举着官印,朗声道:“大理寺少卿崔昊奉命来查案,此蝴蝶锁恐涉及前吏部侍郎刘邕一案,忘川酒楼无权用来竞价,烦请交予本官处理!”
傅知雪及一众人等:“!”
变故来得太快,等下方刀光剑影时,傅知雪才意识到不对劲。
事情超出掌控,忘川酒楼里的贵客们见崔昊只身一人,狂妄到不买大理寺的账,说句难听的,四周楼梯转角处设了关卡,等闲人上不来,悄无声息杀掉一个朝廷命官易如反掌。
慌乱中,天字一号房贵客早已趁乱跑了。
有人提刀逼向崔昊,傅知雪心跳到嗓子眼时,她眼前一花,肩颈猛地别人抓住,几个纵横之间,她被萧炫带着闪出了酒楼。
下一瞬,她坐到早已备好的马匹上,未等她坐稳,紧跟着身后贴上来一副炙热坚硬如铁的胸膛,随着一声呵斥,马儿一甩马尾,骤然加速向前奔跑。
见鬼了!
一连串的变故令傅知雪措手不及,她惊得心里骂骂咧咧,危急关头身子本能反应压低,双手紧紧抓住环在腰上的手臂。
夜凉如水,冷风呼啸而过,周围的嘈杂声抛之脑后。
她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叫嚣道:“慢点——”
萧炫并未放慢马速,贴紧她的耳边,“忍着点,上元之夜,朕可不想手染鲜血。”
若他不是帝王,她真想一巴掌扇过去。
傅知雪怂了,把心一横,大不了吐在他腿上!
疾速狂奔一刻钟过后,他们来到了野外,傅知雪不认识路,只见周遭一片漆黑,一只鬼影都无,也未看到影六等人。
这地方看着也不像是回宫的小道啊!
“留下蝴蝶锁,否则死路一条!”
一道桀骜的叱喝从四面八方响起,傅知雪猛地扭头,身后飞跃而来十来个杀手,个个手持明晃晃的砍刀。
魑魅魍魉,悉数登场。
这节骨眼上,傅知雪可不敢添乱,她生怕萧炫一个不爽抛下她跑了,毕竟她手无缚鸡之力,带着她跑路就是累赘。
她往萧炫怀里贴紧了些,压低嗓音道:“公子,咱们说好了的,君子一诺重如泰山。”
萧炫把手里的缰绳递至傅知雪手上,随后抽出藏在腰间的软剑,临危不乱,还颇有心情地与杀手们周旋。
“一来蝴蝶锁不在我们这,二来即便是在我们这,本公子也不会让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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