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给我准备更换的衣物吧,这仙乐阁阁主身上的燃香味太重,熏了我一身,等会你将玄鸟也洗洗。”
苏卿梦不习惯沾染旁人的气味,司染伺候了她大半年,熟悉她的所有禀性,温和地回答:“已经为师尊准备好了,只是师尊……”
他犹豫片刻,还是说:“仙乐阁阁主此次回去,怕是会引来天剑宗的人。”
司染见过两次仙乐阁阁主,便能从他的态度上猜到他是给天剑宗的人带路,长夜阁处于这极北之地的中心处,没有人引路轻易寻不到。
“无所谓。”苏卿梦并不在意,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回头对司染笑了一下,“只要你乖乖待在长夜阁,便是天剑宗宗主亲自来了,也不必怕。”
司染第一次见她真正对着他笑,一双桃花眼刹那变得多情了起来了,他又一次听到自己如鼓的心跳声。
从苏卿梦那里出来,司染便遇到了开阳,开阳先是看了一眼四周,才谨慎地问道:“师父是不是带你去杀了那两个剑修?”
司染没有回答,反问:“开阳师兄在怕什么?”
开阳苦笑了一下:“师父自然是不怕,只是小师弟你这么聪明,不如猜猜看,我们几个师兄妹都是以北斗七星为名,如今却只有三人,是为何?”
司染看向他,等着他的下文。
开阳无奈地说:“大师兄虽然占了大师兄的名头,但他原本是被师父收作奴役的,故而只取名为阿星,其他长夜阁师兄妹皆是以星宿为名,我们七个以北斗七星起名的是师父的嫡传弟子。”
他长长叹了一声气,又说:“阁中原本有二十八星宿弟子,加嫡传七弟子,共三十五人,但是如今死得仅剩我与摇光、玉衡三人。”
开阳再次问司染:“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因为剑修?”司染猜。
开阳点点头:“彼时正值修真界对付魔尊,魔尊听闻极北之地有扭转时空的裕光梵钟,便派了不少魔修前来。极北之地这个地方一旦进入了极夜,反倒有利于魔修在此制造魔气,故而天剑宗派来一位长老协助长夜阁抵御魔气。”
“没有想到那位长老却对师父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在师父数次拒绝他之后,恼羞成怒,在魔气入侵长夜阁时,不仅不帮忙反而从中暗算,导致阁中死伤大半。”
司染眯了一下眼睛,问道:“所以师尊杀了那个剑修。”
他在天剑宗待过,知道天剑宗宗主是个极为护短的人,除非是被他所弃、发了通杀令的,否则即便宗门的人犯再大的错,也不允许旁人杀。
长夜阁的人因为魔气死了大半,后来天剑宗又带人杀来,死得便只剩阿星一妖与开阳三人了。
“那时师尊想来不在阁中,否则她不会让人杀了师兄师姐们。”司染以自己对苏卿梦的了解来说。
开阳点点头,“那时候师父在与魔修恶斗,她回来时,只有我们三人活着。”
“可是无音法师救了师父?”司染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以苏卿梦对剑修的厌恶,却能应下无音收留他,想必除了她对无音的喜欢之外,还有一份恩情在。
“是啊,”开阳一点都不意外司染会猜到,“师父那时候本来就染了魔气,回来之后又对天剑宗的人大开杀戒,隐隐有入魔的痕迹,是无音法师救了她,并为长夜阁与天剑宗周旋。”
因为无音的关系,天剑宗与长夜阁才有了井水不犯河水的现在,也是为何无音会将他托付给苏卿梦的原因。
司染又问:“所以从前长夜阁叫做长日阁,是后来才改名长夜阁的?”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开阳目光复杂,“小师弟果然很聪明,不过你也不想在这样苦寒的小门派呆一辈子吧?”
司染没有回答开阳,长夜阁虽然地处偏远,人丁不旺,但是苏卿梦对底下弟子都极为大方,他们所能得的资源远胜于大宗派的弟子。
即便是天剑宗宗主的嫡传弟子,用度也未必能赶上他们几个师兄妹。
他只笑着说:“我答应师尊会留下来的。”
司染向远处眺望,果然在远处的树上见到了一抹红色。
开阳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浑身一僵,不敢再和他说话,匆匆离去。
司染走到苏卿梦面前。
刚刚沐浴过的女子未将长发束起,随意披在身上的衣服也有些凌乱,手中拿着酒坛,隐隐带着几分对人心的蛊惑。
司染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她并不是人,而是自这长夜中生出的、勾人魂魄的妖。
尤其是当苏卿梦用那双桃花眼注视着他的时候,他感受到了心乱。
苏卿梦盯着他看了许久,红唇轻启:“司染,其他人都可以离开长夜阁,唯独你不行。”
她听到了所有,也并不惩罚生出离心的开阳,却不允许他离开。
司染的心跳加速,险些就要大着胆问她,为何独独他不行,便看到那双一贯浅淡的桃花眼忽地绽放出难以置信的喜悦。
那喜悦叫她桃花眼格外明亮,仿若姹紫嫣红的春光,司染恍惚,想着原来苏卿梦竟也会有这样的神情。
下一刻,苏卿梦自树上跃下,将酒坛扔向他,从他身边一晃而过,奔向他的身后。
“佛子,你是怎么来的?”他听到苏卿梦这般克制地喊着,猛然回过头便看到俊美的白衣僧人定定站在那里。
她看向无音的目光柔情似水。
“咣当”一声,是酒坛砸在地上的声音,一向反应迅捷的司染这一次没有接住酒坛。
第43章 被黑化男主一剑杀死的炮灰花妖(十)
即便酒坛砸出响声, 苏卿梦却不曾回头看司染一眼,她的眼中只有无音一人。
她见到无音是真的惊讶。
眼前的无音并非是她幻化出来的,而是真实的和尚。
她不知道无音是如何踏入这个她精心为司染准备的幻境, 若是他开启佛眼,那么一切幻象褪去。
所幸,俊美的和尚只是双手合十, 静静地站在那里。
苏卿梦轻盈地飞到他的面前, 笑问道:“佛子,你是怎么来的?”
无音有一口血含在口中, 在苏卿梦问他的时候, 他慢慢将血一点一点咽回去, 不让她看到。
在司染进入废土之后, 他便被废土排斥在外, 隐隐之中有天道做阻。
无音试了很多方法,皆无功而返, 只是他始终没有放弃, 他突然想到第一次看到苏卿梦的屏障,便是中了雷电, 那么他再引雷劫,是否以雷劫为遮掩, 走入废土之中?
他不惜以寿元为代价,强行拔高了自己的修为,在废土外引来强大的雷劫。
无音本就是化神期后期的大能,若是再往上便是这个修真界唯一的炼虚期修士, 故而他引来的雷劫格外猛烈, 千万道雷电一起下来。
他没有布阵避开雷劫,而是一道一道硬扛下来, 密密麻麻的雷电像是要他的性命,偏他的寿命又未尽,在生死边缘,他将困住苏卿梦的壁垒看得愈发清楚,甚至隐隐看到了未来之像——
是化作怒目金刚的他与天运之子司染对峙的画面,以及司染一剑刺入他的眉间。
无音看到这些,心中并无波澜,反而借着这短暂的未来之相展开神识,寻找苏卿梦的存在,然后在那片未来的修真大陆上并没有苏卿梦。
他本可以猜测,苏卿梦是不是还被困在废土之中,有壁垒的存在,所以他感知不到,可是莫名的,他就是觉得,那时候苏卿梦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
无音没由得心慌,万千雷光之中,他佛光中曾经隐去的红光又一次复现,甚至更甚于从前,却也助他穿越壁垒,来到了苏卿梦的幻境。
他站在那里,藏起被雷劫击中的狼狈,却看到被幻境迷了眼的魔尊恭敬地站在苏卿梦身旁,而身穿红衣的花妖半卧在树枝上,是他未曾见过的风情。
无音并不知道这一刻,他是怎样的心情,只是他能感受到克制在佛光中的血光在躁动。
幸好,苏卿梦没有一丝犹豫,从树上飞奔到了他的面前。
她问他是怎么来的,他咽下涌到口中的血,维持着面上的平静,看向她的眉目含笑。
“我想同你说几句话。”无音慢慢开口,声音是与他平时念诵经文时一样的平和。
苏卿梦没有拒绝,只是对司染说:“你在外面守着。”
司染看着苏卿梦,自从无音出现之后,她连回头给他一眼也不愿意,如今为了与无音独处,特意设了结界,而他被排斥在结界之外……
他紧紧握住了拳头。
苏卿梦喜欢佛修,是他一直知道的事情,只是看到佛修面前那个陌生的苏卿梦,他的心像是泡在醋里一般,酸涩得不行。
“说吧,我设了结界,司染听不到。”苏卿梦在无音面前笑容妩媚,并不像在司染面前一般冰冷。
“你在他身上是怎样的执念?”无音问。
苏卿梦不答反问:“佛子在我的幻境里待了多久?”
无音说:“方来。”
苏卿梦上下打量着无音,尽管无音极力掩饰,她依旧看到了他比从前更盛的佛光,以及夹杂在其中更浓烈的血光。
“佛子的修为又上去了?”她闻到了雷劫刚过的气息。
无音点点头,并不隐瞒。
“那为何佛子的血光又重了,我以为你消了执念,为何又生出了新的执念?”苏卿梦有些不开心地问道。
她撅着嘴,无音恍惚了一下,又想起了从前那个天真的花妖,只是他知道苏卿梦早已回不去了,就如他也回不去了。
无音坦然一笑:“我终究是成不了佛。”
他自小便在梵音寺长大,被誉为佛子,可是无音知道他早已无法成佛。
“所以,你对于他的执念究竟是什么?”无音回到了最初的话题。
苏卿梦看向无音,虽然和尚的佛光夹杂着血光,可是他的神态却是比初见时更祥和。
于是,她说:“若我的执念是得到他的心,佛子会帮我吗?”
无音微顿,双眼合上,却是答道:“会。”
“那我的执念是要他的命呢,佛子还会帮我吗?”苏卿梦又问。
无音未曾犹豫,依旧回答:“会。”
苏卿梦轻笑,上前双臂挂在他的身上,气息喷在他的颈间,“那佛子喜欢的是那个无知的小花妖,还是如今已经入魔的我?”
无音闭着眼,任由她的气息沾满他的僧袍,回答:“与我并无区别。”
不管是那个听到他的名字便笑得打滚的花妖,还是如今媚眼如丝的魅魔,皆是苏卿梦,于他而言并无区别。
苏卿梦松开他,像是无趣,仰头望天。
无音随着她一起抬头,他不知道苏卿梦看到的废土之上原本的灰色还是如今她幻化出来的艳阳,只是她想要他看到什么,他便看到什么。
“那么和尚,”她开口,不再唤他“佛子”,“静静待在这个幻境里,做你的佛修便好。”
司染站在结界之外,并不能听到他们在交谈什么,却看到了苏卿梦主动抱住了无音,只是无音未曾给她回应,她最终又放开了无音。
他狠狠低下头去。
他想,他该在心里暗自嘲笑苏卿梦的,她喜欢一个佛修,就算再主动,也不会有结果,然而他却嘲笑不出来……
“你站在这里干什么?”阿星本来是来找苏卿梦的,看到司染像是罚站一般地低头站在那里,脸上的神情满是委屈,上前别扭地关心着。
司染略有些狼狈地别开头,“没什么,师父在见无音法师,我在这守着。”
阿星看到远处的和尚微微愣了一下,没好气地说:“不要在这里等了,师父才不会记得你。”
司染却不愿意离开,他还是笑出来了:“师父让我在这守着,我待在这里便好。”
阿星瘪了瘪嘴,用力甩了一下衣袖,便离开了。
苏卿梦的结界过了很久才收起来,即便收了结界,她依旧满心满眼皆是无音,同他一路说过来,只在路过司染的时候才微微惊讶:“你怎么还在这里?”
司染的眼眸暗了一下,比起先前在阿星面前,已经能笑得自然许多:“师尊,您方才让我守在这里的。”
苏卿梦不在意地挥了挥手,甚至连眼角余光都未曾给司染:“你回去吧。”
司染始终站在她的身侧,笑着问道:“今夜可要为法师安排厢房?”
“不用,我隔壁那间房,一直为法师留着呢。”苏卿梦说时,垂下头,伸手将发丝挽到耳朵,叫司染一眼便看到她发红的耳廓,与颔首的羞涩。
司染的拳头又紧了紧,“那徒儿明早再来伺候师尊。”
无音转眸望向他,司染对上那双瑞凤眼,明明是如止水的一双眼,他却无端生出压力来。
他勉强笑着说道:“之前匆匆,还未感谢法师的救命之恩。”
无音沉默了一下,看向苏卿梦,便见她朝着自己眨了眨眼,他的眉眼染了些许笑意,对上司染也多了随和:“不必谢。”
司染站在原地,目送两人并肩离去,心中生出几许害怕,他怎么觉得眼前的佛修对苏卿梦并非无情?
次日清晨,司染比以往更早地去了东院采花露,更早进入苏卿梦的房间,却见他的师尊已经在架子上摆满了衣服。
向来只穿红衣的苏卿梦搬出了平时不穿的颜色,粉的、紫的、蓝的、白的铺满了架子,一只手撑着下巴,似是在苦恼今日穿什么颜色。
见他来了便问道:“你觉得我穿什么颜色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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