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盛淡漠的目光落在徐知行身上,说:“今晚我要飞津海,还有半小时就要去机场,我有话要和你说,附近哪里比较方便?”
徐知行不意外,对于徐盛来说,这就像一个项目每进行到一个阶段,都需要开会复盘一样。
不需要有太多内容,但一定要有这个过程。
他单手插兜,“天台怎么样?天台上没人,安静。”
徐盛没有意见:“你带路。”
乔可矜在教室里把他们短暂的交流听得清清楚楚,听到他们往楼梯间走后,默默挪到了教室门口,迟疑了一会儿,偷偷跟了上去。
文思楼一共有四楼,天台算五楼,是半开放的。
通往天台的门一般都是关着的,乍一看都会以为是落了锁,是有一天薛毅闲得慌,跟着清洁工跑上去看了一眼,才知道天台的门可以打开,回到班里大肆宣传。
但大家也就是听了一下,没谁放在心上。
不管是徐知行还是乔可矜,这都是第一次上去。
在徐知行带着徐盛开了门出去后,乔可矜透过门缝看了一眼,就把脑袋缩了回去准备下楼。可脚才刚踏出去一步,她就又收了回去,缩到门边看外面相对而立的两人。
理智上她知道偷听他们说话是不对的,但在情感上,她担心徐盛会凶徐知行。
不过目前看来,天台上的气氛要比她想象中好一点。
两个人说话虽然疏离到不像父子两人,但乔可矜和陈梅相处也是这样别扭的,何况现在他们现在的沟通到目前为止都很正常,只是徐知行的回答充满了应付和敷衍的味道。
“刚才你们班主任一直夸你和乔可矜,在学校的表现都很不错。”
“嗯,应该的。”
“从分数上看,还有从高一到现在的年级排名来看,成绩也很稳定。”
“应该的,从小基础打得好。”
“那为什么你和乔可矜的分数始终拉不开差距?你妈妈七月回过南城,她应该和你说过了,你的目标应该是南城状元。但以你和乔可矜的分数来看,你觉得你有把握吗?”
话锋一转,天台的气氛也变得凝滞起来。
乔可矜在门口攥着袖子,心不知不觉提到了嗓子眼。
而徐知行仍不意外,他知道徐盛喜欢先扬后抑,前面那些话只是随口一说,最后一段话才是他的重点,所以他前面都敷衍应答,也不怕徐盛嫌他态度不好。
可最后这一个问题他回答不了,便问:“我为什么一定要做状元?”
“你妈妈应该和你说过,人们所能看见的,永远都只有第一名。”
“但我不需要被看见。”
徐知行和乔可矜不一样,他从来不会回避争吵,他回避的只是麻烦,所以当有些问题让他不方便再用徐盛和苏盈月的角度来回答的时候,他会果断选择说自己想说的话。
“我无所谓别人能不能看见我,未来是不是状元根本不会影响我上任何一所学校。在意这个的是你们,因为一个拿了高考状元的儿子会给你们脸上贴金。”
话说的很直白,乔可矜在门后听得心惊。
她怕徐盛会和陈梅生气的时候一样,直接一个巴掌甩出去。
但徐盛好歹是个成熟有为的企业家,不至于轻易动手,只是沉下了声,“就算是给我们贴金又如何?你拥有的一切都是靠我和你妈妈得来的,要你拿下状元回报我们又有什么不对?”
当然不对,可徐知行这次没有说出来。
他知道,只要他还没成年,还住在云城上苑,还没有完全经济独立,他就不能随意反驳徐盛。
至少这最后一句,他无法反驳。
突然的安静说明了一切,徐盛满意点了下头,始终下压的眉眼舒展开了些许,“听话就对了,不要再做那些出格事,听我和你妈妈的话,你未来的路还长。”
而这条路,将会是一条完全由他和苏盈月规划的路。
说起来也太可笑,从小到大除了给钱其他什么都不管,甚至见面都很少的父母,要他成长的每一步都随着他们的计划来,不允许有半分偏差,还要他回报。
只怕他们是做投资做惯了,连孩子在他们眼里也是供他们操控的票券,仿佛没有自己的思想。
徐知行不想和他争执了,嗤道:“随便你,不过出不出格很难保证,毕竟我偶尔反驳你们一两句都要被说任性不懂事。顶多我只能保证,不会再拿生命开玩笑了,我也不想因为你们糟践这条命。好不容易从急救室里活下来,还要被你们说是在给你们添麻烦。”
他说起来好随意,徐盛也很不在意的样子。
可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给乔可矜的感觉,就好像心脏被狠狠挤压了一下,让人喘不过气来。
她努力地深呼吸,听到徐知行问:“要说的就是这些了吧?徐总是不是该去赶飞机了?”
听到这里,乔可矜知道她得赶紧溜了。
她没再听徐盛说了些什么,提前一步回到了教室里,脑海里的思绪有点乱糟糟的。
很长时间以来,她都没有去好奇是什么样的矛盾,才会让徐知行冲动到伤害自己。因为她自己也冲动过,她知道回忆这些经历同样是一种痛苦,所以她从来不问。
可她现在有些忍不住,她还是很想知道。
她在想是不是该找一个机会直接问徐知行,可等了好久徐知行都没有回来,发微信也没人回,她就给陆隽然私发了条消息:【你知道徐知行做过什么特别冲动的事吗?】
怕万一陆隽然不知道,会把徐知行的私事捅出去,她问得模棱两可。
陆隽然也真没看明白,反问过来:【你在说什么?我有点看不懂。】
乔可矜:【就是一些关于生死的事。】
她无奈说得更具体了一点,陆隽然马上就心领神会了。
陆隽然:【这你就问对人了,我当然知道。】
乔可矜:【那你能不能和我说说?】
陆隽然:【虽然这些事肯定应该问当事人,不过徐知行绝对不肯说,问我正合适。】
已经高三了,他最近在准备申请国外的学校,正在被迫恶补英语,没日没夜地背单词听听力,学得头都大了。说到这个,他像是看到了救星,就马上把笔放下了。
不出几分钟,聊天界面就被他刷了屏。
第61章 过往
陆隽然家就在徐知行家对面, 从他房间的窗户能看到徐知行的房间。
在他的印象里,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徐知行的房间灯就会亮到很晚, 那么大一栋别墅,亮灯的只有他那一个房间。而且和别的小朋友玩手机平板游戏机不一样, 他那时候就已经伏在书桌前刻苦读书了,清脆明亮的读书声甚至能传到陆隽然家里。
于是陆隽然从有记忆开始, 他就总是听到家里人夸徐知行。
真是讨厌死了。
不过还好, 他家人就只是说说而已, 没人真逼他和徐知行一样从早到晚不停地学。常常挂在他妈妈嘴边的话是:“童年一生只有一次, 该玩的时候就好好玩, 最重要的是过得开心。”
反而是徐知行,整天绷着一张臭脸, 一看就过得很不开心。
“这孩子也是可怜, 整天就和保姆阿姨在一起,那保姆阿姨也有一家老小得照看,晚上又不能住家。那么小一个孩子, 一个人住在家里, 徐总他们竟然放心得下。”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我们做邻居的也管不了什么, 顶多叫徐知行没事过来一起吃个饭。”
“哎,我们去叫不合适,还是让小然去吧。”
爸爸妈妈就是随意聊了聊,陆隽然就多了个请徐知行回家吃饭的任务。
可惜十次有九次里, 徐知行都被陈姨送去上培优班还有书法、围棋、跆拳道之类的兴趣班了。
剩下来还有一次, 徐知行会绷着那张臭脸对陆隽然说:“谢谢,但是不好意思, 我要上楼写作业了,没时间去吃饭,就不麻烦叔叔阿姨了,替我向他们说一声。”
陆隽然吃了太多次闭门羹,好不容易见到人了还要被拒绝,气得小脸通红,叉着腰说:“天天学什么学啊!考那么好有什么用!你爸爸妈妈还不是不回家来看你!没人要的小孩!”
他从小就是个直脑筋,一点弯都不会转,直愣愣地就什么都说出来了。
听得徐知行一呆,拳头攥得紧紧的,说:“我不是没人要的小孩,我爸爸妈妈只是工作太忙了才不回来。学习有用的,只要我能一直考第一,他们就会回来看我了。”
“骗人!你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但是你爸爸妈妈还是很少回家,你就是没人要!”
“你不准这么说!”
“我说的是事实,凭什么不能说!”
……
吵到后来,两个人打了一架,徐知行以学过跆拳道的优势获胜,打得陆隽然一边流鼻血一边叫爸爸妈妈,最后被爸爸妈妈弄清了缘由,还被逼着给徐知行道了歉。
不过这么大的事,归根结底是因为徐盛和苏盈月对孩子的陪伴太少,让孩子缺爱了。
他爸爸妈妈还是给这两位打了电话,提醒他们抽空回了趟南城多陪陪徐知行。
人是回来了一趟,最后的结果却是徐知行被骂了一通,然后徐盛果断停掉了他的跆拳道兴趣班。也是从那天开始,徐知行就变得比以前更沉默寡言了。
陆隽然本来就对他存有怨气,在这之后又记恨着徐知行对他的一顿胖揍,对他没有半点好感。
徐知行对他也是一样,两人走过路过都要把对方当成空气无视掉。
但因为户口都在这一片,他们的孽缘从小学持续到了初中。
不过陆隽然成绩差是不争的事实,他试着努力过一阵,发现自己确实没有学习的天赋后,就心安理得在后面当吊车尾,看着徐知行风风光光待在火箭班里,年级第一拿到手软,做着老师家长眼里的好学生,又凭一张无可挑剔的脸做了女生公认的校草,在学校里出尽了风头。
可越是风光,就越是容易遭人嫉妒。
他们初中有不少人也住在云城上苑,对徐知行的家事也有所耳闻。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有人把这些事到处疯传,传到后来就变了味,说他性格孤僻,说他表里不一,说他成绩好都是考试作弊抄出来的……
说什么的都有,连陆隽然这种讨厌徐知行的人都会觉得荒谬扯淡。
很多人知道他就住徐知行家对面,也曾找他求证过,他本来是向好好解释的。
可是在他要开口的时候,他看到徐知行从旁边路过,脑海里回想起他与徐知行的恩恩怨怨,忽然恶向胆边生,说:“他爸爸妈妈很少回南城,都不怎么管他的,至于其他的——”
话只说了半句,徐知行扭头看了他一眼。
大概是这段时间听过太多谣言,他心情很差,眉头压得很低,看起来很凶。
后面的话也就自然卡在了陆隽然的喉咙里没说出来,而徐知行也什么都没有做。不过这都不重要了,谣言传的时间久了,大家都慢慢开始相信了,连解释都没人相信了。
陆隽然就亲眼看着徐知行从风光无限的年级第一,变成被人孤立的小可怜;亲眼见过他去找老师校长帮忙处理这些舆论,可老师校长只是发了一条不痛不痒的声明,没起到任何作用;也偷偷见过在本该上课的时间,他一个人站在楼梯间里,给徐盛和苏盈月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里面的声音他听不到,他只听到了徐知行说的话,特别是他说的最后几句。
“你们在乎的只是我的成绩吗?你们真的在乎我吗?你们在乎过我吗?”
其实那时候陆隽然就感受到了徐知行近乎绝望的情绪,但事不关己,他高高挂起。只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才过了不到一周,他就在一个周末的下午听到了救护车的声音。
他扒在窗台上,看到急救医生把徐知行抬出来的时候,徐知行已经脸色惨白,身上全是血。
那画面把他吓得腿软,发了好一会儿愣才跑下了楼,听妈妈说:“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突然想不开了,竟然在浴室里割.腕了,那血流得浴室里到处都是,一看就是下了死手的。”
爸爸也叹道:“是啊,要不是陈姨及时发现打了120,这孩子现在只怕是没气了。”
这几句话听得陆隽然心里头一阵一阵地发寒。
他发现那场舆论对徐知行的造成的伤害,比他想象中要大太多。
而他即便是作为一个旁观者,没有对那些谣言推波助澜,撑死就只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和其他那些伤人的传言来说不值一提,但实际上他仍旧是加害者。
陆隽然一直记得这一天,徐知行被抢救了一整夜,而他则被愧疚折磨得一晚上都睡不着。
不过好在徐知行活了下来,再次回到学校里,他就又变了个人。
他还是名列前茅次次拿第一的好学生,但也变得张扬肆意,他不再期待依赖别人的力量,自己卷起了干净的校服袖子,用他以前学跆拳道的那些招式,把所有说过他闲话的人揍了一遍。
其中也包括了陆隽然,他那句没有说完的话也被徐知行记在了心里。
这次陆隽然没再像以前那样不服,他都没有反抗过,任由徐知行狠狠揍了他一顿,待他停下了,就躺在地上又诚恳地道了一次歉:“以前那些话都是我说错了,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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