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差着六岁,等她到少女怀春的年纪,哪怕当时魏钦声名显赫,但她害怕他总是冰冷无情的眼眸,她更喜欢温柔体贴的郎君。
魏钦失踪的时候,明家自然掀起了一阵儿巨浪,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庆幸的。
她以为她终于轻松了,能嫁给自己喜欢的郎君,谁知竟然又坠入了另一个苦海。
甄明珠从回忆中抽离,柔声说:“我印象中郎君并不认识魏钦。”
她从没有想过会从他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我不认识,但我听说两家曾有过婚约?”
裴子京道。
甄明珠面色不变,镇静地看着他,还是猜不到他寓意何为。
他莫不是想用这桩已经不存在的婚事拿捏她,想让她来开这个口打消甄裴两家欲要联姻的念头?不行!这桩命中无法结成的婚事决不能是因为她的原因而取消。
她谨慎地说道:“郎君这是何意,以前两家长辈是有过这个打算,但……”
她话还未说完,裴子京又着急地打断她,补充道。
“那便真有这回事,可魏钦如今就住在明黛隔壁。”
甄明珠想好的措辞堵在喉咙口,但心中却松了一口气,看着他郁结于心,温声说:“郎君还是很在意明黛妹妹吗?”
裴子京脸上闪过愧疚:“抱歉。”
他知道甄明珠是个好姑娘,她事事周全,母亲也喜欢,但是他心里只有明黛。
“这桩婚约并未结成,当初只是口头的约定,等到后来魏家大爷失踪,两家的约定就作罢了。”
甄明珠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只好先说。
“何况明黛妹妹与魏家大爷只是邻居,郎君在担心什么?”
只是邻居吗?裴子京摇了摇头,他是男人心里再清楚不过,男子若是无意一个女子时会是什么神情,他也怕明黛冲动之下再做出什么事情,他不愿多说。
他向甄明珠再三确定:“这么说,并没有实质的婚契?”
“这是自然。”甄明珠再温柔的脾气也被他问的有些烦了,肯定道。
裴子京紧绷的精神放松下来,笑了笑:“那就好,那就好。”
甄明珠捏着绢帕唇瓣:“郎君我们……”
“对不起,我们真的不合适,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耽误你的,你未来一定会嫁给一位真正喜欢你的郎君。”裴子京满怀歉意地说道。
他起身作揖,又说了一声:“对不起。”
随后便离开了。
甄明珠看着他背影,沉叹一声,只愿这回裴子京真能将这门婚事搅合黄了。
她转念想起魏钦和明黛。
脸上闪过困惑,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吗?
“我就说日子长了,裴郎君肯定能在乎姐儿的。”寒英找到甄明珠,兴奋地说道。
甄明珠轻笑,并未接话茬。
反而问她:“上回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徐见懿已经在来扬州的路上了。”寒英道。
徐见懿便是当年明远从火场中救出的学子。
*
“大爷,裴家的二爷给您送了帖子。”浦真悄声进屋,把拜帖呈给魏钦。
家里造园子,一整日吵吵嚷嚷的,烦得魏钦头疼,他这会儿心情十分烦躁,不耐地摁着额角,语气冷淡,随口问他裴子京的帖子上写的什么。
“裴二爷想请您喝茶。”浦真道。
魏钦这才抬眸看他,眉梢微扬:“什么时候?”
“现在。”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魏钦穿了深色暗花纱圆领袍, 腰间绦带用海棠形水晶绦环串着,领边露出半截白绢中单,未戴帽巾, 发髻高束簪着墨玉簪, 全身上下只有腰间一个青缎荷包做装饰。
分明是最简洁的装束, 他却十分威仪气派,进入茶室, 目光淡淡扫过他,裴子京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坐。”魏钦自己寻了椅子落座,对着他下颚轻点。
裴子京顿觉气场矮了三分。
他深呼吸,整理好情绪:“钦大爷知道我与明黛的关系吗?”
魏钦眉眼不动,明明是坐着,但那股居高临下的气势, 好像并不把他放在眼里。
裴子京回想到自己被明黛冷眼呵斥的时候, 他也在场。
心下不由的灰败, 坐下沉闷了一阵, 突然说道:“我知道你喜欢她,不然你不会赴约。”
魏钦沉静的眉眼终于有了波动, 随后他嗤笑一声, 仿佛裴子京在说什么笑话, 他喜欢明黛?
他又扯扯唇, 但很快眼眸逐渐变冷, 淡漠地看着裴子京。
裴子京见状, 还有什么不明白, 忍不住闭上眼睛, 胸膛起伏不定,再睁眼, 一股冲动涌上心头,他笑着说:“那你知道明黛她……”
望着魏钦冷峻的面容,脱口而出的话将将打住,他真要这么做吗?
裴子京理智回笼,意识到他差点说了什么,后背惊出一阵冷汗,脸色发白,他究竟在做什么?
他脑中突然闪过明黛崩溃的神情,他伸手无力地撑住额头,不敢相信自己会如此的卑劣,拿她的痛处当作把柄,当作武器,如此他和他的母亲有什么区别?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若真开口了他和明黛才真完了。
魏钦冷眼望着他,心中生出许多疑惑:“明黛怎么了?”
裴子京抓下头上的福巾,露出束发的网纱,他说:“可她不喜欢你。”
很刺耳的一句话,魏钦锐利地眼神盯着他,十分不悦,但审视过他的表情,他要说的绝不是这句。
裴子京虽不了解他,却也知道他是个智多近妖的怪物。
这是他的师长对魏钦的评价,他苦笑一声,意识到自己今天这一步棋走错了,他失算了。
裴子京不敢看魏钦,害怕他再察觉什么,他起身背对着他:“我不会放弃的。”
回木樨巷的路上,浦真悄声打探道。
“裴家二爷今日找您是?”
魏钦微沉着脸:“没什么。”
心里始终觉得怪异,不管是为了裴子京说他喜欢明黛,还是他试图遮掩的秘密。
他很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
瞧着魏钦的脸色,浦真暗暗叫苦,这几日定要注意不能惹到他,他这般想着,突然听到魏钦开口。
“你那门亲事怎么样了?”
“快,快成了。”浦真没有想到魏钦会突然问到他的亲事,有些不好意思。
浦真早到了该成亲的年纪,只是一直跟着魏钦,魏钦自己身边都没有个姑娘,他自然也没有着落,前些日子萧太太便做主给他说了一门亲。
那姑娘是萧太太田庄上的管事的女儿,性格有些泼辣,但相貌很标致。
“你喜欢她?”魏钦淡淡地问道。
浦真挠了挠头,红着脸说:“还行吧。”
魏钦瞥了他一眼,皱眉:“还行是何意?”
浦真还是头一次见到魏钦这般好奇,沉吟着,认真地想了想:“就是喜欢呗!我瞧见她就高兴,喜欢和她待在一处,心里惦记着她,就算什么都不做,干看着也是欢喜的。”
魏钦默不作声地听着,浦真越说越兴奋,气氛却十分凝重。
“还有吗?”魏钦追问。
“还有?”浦真想了想,继续说,“她家中住着一个与她自幼一起长大的表哥,听说他们原是要做亲的,后来不知道怎么什么原故没有成,我看见他们说笑,心里便不痛快。”
魏钦神色有些僵硬,心里陷入烦躁。
浦真见他走了神,小心翼翼地喊道。
“大爷?”
魏钦面上不显:“日子定下来告诉我,我给你封个红包。”
“那小的就提前谢过大爷了,”浦真欢欢喜喜地作揖道谢。
他这副模样实在幸福,魏钦拿起茶盏,抿了一口茶,随口道:“她领差事了?”
浦真在魏钦近前服侍了十余载,难得被他如此细致地关心,有些坐立不安地摇头,但心里隐隐有了猜想。
魏钦指腹慢悠悠地摩挲着白釉茶盏光滑无暇的胎壁:“等你成亲后,你自己安排。”
果然如此!魏钦这是在给他体面呢!
浦真着实松了一口气,又是一阵儿道谢。
魏钦这是许他日后的妻子也住到府里领差事,魏钦待他们本就大方,给他们每月发的银米都比在小梅花巷那头服侍的人多两成,成亲后想必日子会更加好过。
浦真知道魏钦对自己更为宽和,凭着他的体面,只要自己先提了,他十成十的会答应,只是他也想顾虑着魏钦的心情,他爱清净,不喜欢家中人太多,自己便也一直没提过,就是不想招他烦。
不过家中恐怕也没有比此刻更热闹的时候了!
浦真站在马车旁,看着门口人来人往的匠人,都忍不住叹息,甚至有些不敢回头看魏钦的脸色。
但明小姐也实在会折腾,银子如流水般花出去,园子也逐渐成型,他瞧着确实很像那么一回事,比起小梅花巷魏府里几个特地请了造园大师来建的花园也不差什么了。
魏钦下了车架,径直往园子走去。
他从繁杂的人群中搜寻明黛的身影,一开始并没有找到她,直到看见白宜,才顺着找到明黛,发现她原来正蹲在地上,不知道在鼓捣什么。
小小的一个背影,周围搬抬东西的人稍不注意就可能撞到她。
魏钦拧着眉头,有些不悦。
百宜先看到了魏钦,连忙提醒明黛,她这才起身抬头看。
随即踩着一双平头布鞋跑过去。
她上身穿着秋香绿的浇花布窄袖交领短衫,腰间系着靛青葛麻缬染裙,最外面还围着檀色围裙,头顶也用同色的苎麻盖头裹起来,一副田野间农作娘子的打扮。
这是她刚刚裁制好的新衣裳,说是专门用来穿着干活。
明黛在魏钦身前站定,反手用手背扶了扶微微下滑的盖头,露出整张素净的小脸,仰头看他:“怎么了?”
她如此质朴的打扮也未曾将她衬得暗淡灰暗,反而显出几分稚嫩可爱。
“你怎么不说话?我忙着呢!”
明黛理直气壮地嫌弃他耽误时间,催促他有事情赶紧说。
说着手指头不注意碰到了自己面颊,一瞬间她白皙的脸旁多了一道泥印。
魏钦幽深的眸子眯了眯,指尖微动,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替她擦去。
她自己先反应过来:“哎呀,忘了手是脏的了。”
她脑袋到处转了转,想找个东西擦手,最后看向腰间还是崭新的围裙,独自琢磨半天,还是没有忍心下手。
魏钦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眸中闪过笑意,心头的那股憋闷奇异地逐渐消散。
抽出自己的绢帕递给她:“在做什么?”
明黛飞快地觑他一眼,先擦干净脸蛋,一边擦手一边小声说:“我种花呢!”
魏钦看向她方才待过的地方,原来是在秋千架两边种花。
秋千架?
园子里什么时候搭了秋千架了?
魏钦好整以暇地等着明黛解释。
明黛找了冠冕堂皇的借口,她说:“浦真告诉我,你小时候也喜欢荡秋千。”
“小时候?多小?两岁?还是三岁。”魏钦垂眸看她。
明黛脸有些红 :“帮你回忆童年记忆呢!”
魏钦鼻音轻哼,见有两个农妇抬着一筐修剪下来的树枝过来。
树枝各式各样的叉在筐子里,很容易打到人,她们一边抬着一边喊着:“快让一让。”
魏钦握着反应一向慢一拍的明黛的臂膀,把她往自己这一侧拉了拉。
明黛转头看到来人,主动往后避让,等请来做工的农妇走了,她才转头,也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睛精亮。
魏钦撇开视线。
“要不然你去试一试?”明黛决定让他坐到秋千上玩一会儿。
把他哄开心了,就好啦!
魏钦愕然,头有些疼。
明黛手指揪着魏钦的袖子,不管不顾的把他往园子里拽:“来嘛!你来玩,我帮你推!”
魏钦被明黛摁在秋千座上的那一刻只觉得太荒唐了。
明黛手掌抵着他的背脊,用力一推:“来啦!”
秋千绳索巍然不晃,没推动,她疑惑地低头瞧。
魏钦双脚用力踩在地上,她的力气根本不够看的。
“你真不玩吗?”明黛歪头问他。
周围视线悄悄落到秋千架旁,魏钦长长的深吸一口气,快速起身,面无表情。
“嗯。”
明黛笑眯眯地说:“那该换我啦!”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高扎的秋千架通刷红漆, 再描花藤彩绘,锦柱两端贴金皮,彩色绳索高悬, 十分华丽精美。明黛跃跃欲试, 刚伸手稳住彩绳, 准备坐上去,陈愖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
“你怎么又在玩!”陈愖声音幽森。
明黛僵在原地, 他又来了,她心里抓狂,气呼呼地瞪着陈愖:“你不要乱说!”
又赶忙对着魏钦解释:“我没有总是在玩!你瞧这些绣球花都是我亲手栽的!我一直在很认真的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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