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我让袁术离开寿春一年,该做的我想你们也做了,现在就等你哥立足吴郡,我们便启程与他汇合,以后我也不会再不告而别了。”孙采薇道。
萧张默默地转过身去,去迎吃够了青草的萌萌。
他倚在萌萌身边,道:“难兄难弟。”
第96章 启程
孙策已经击败了会稽太守王朗, 以及当年从桃溪山逃往吴郡的严虎,现如今,他只差一个身份便可稳稳立足于江郡。
恰好, 这样的时机到了。
孙权站在廊下,倚柱而立。他抬头看着天,两只飞鸟拍着翅膀自湛蓝辽阔的天掠过, 自由无束。
他一静下来, 就无可避免地想到孙采薇,她不喜欢奔波,因此希望有人能结束这乱世。当天下归于一统之时,她是否就愿意与他一起了?他想着孙采薇期望的神色, 便开始在袁术离开寿春期间, 招兵买马。
他的面前一直有人在指引着他, 所以他几乎走不了任何弯路, 招兵的过程很顺利, 周瑜也什么都教给他。
他就像是有一个顺风顺水的人生, 前路一直有人在,他甚至无需担心阻碍,因此注意力时常就放到了孙采薇的身上。
不过孙采薇有着那无双的算学,也就常常希望他主动地去争夺这摇摇欲坠的汉室江山。他忍不住轻轻一笑,算学啊, 他便清楚她的心里还有许多未说出口的事,她有一个,似乎很复杂的身份, 像是隐在云中的月。
然而就算孙采薇有再多的秘密, 他却也无条件地信任于她。那是在无数次的重逢后,从心底深处蔓延生长的信任。
他听见院中孙采薇的声音, 他们已经有一年未见了!不过也还好,比起当初那毫无消息的几年,已经是很好了。他从来不是什么多愁善感的人,他会把思念深埋于心中,然后做好他们共同努力的事。
孙权提步走过去,见大家也都在院中,一一朝几人点头示意后坐下。
孙采薇坐在一侧,头上依旧戴着那支发簪。比起孙权后来送的那些发簪,这支最开始的发簪,其实已经旧得快不成形了,但她依旧戴着,也毫不失色。
几人围坐着,桌上摆了一张舆图。孙权看了一眼,他们现在在寿春,北有袁绍、曹操,西有荆州刘表、汉中张鲁、益州刘璋,而长江之下,便是他的兄长孙策。
不知不觉间,孙策已经打下了这么大一块地盘。袁术所占据的寿春,显然已经不够看了。
然而,孙采薇却缓缓开口说道:“袁术手握玉玺,他会称帝。”
称帝?
站在周瑜身后的萧张懒洋洋地笑了一声,“就袁术这样,还称帝?只怕当个土皇帝没两年就得呜呼了。”
孙采薇笑了笑,“他确实不得民心,但没办法,玉玺在他手上。”
萧张不解道:“难道有了玉玺就一定能称帝?”
孙采薇道:“许多人都认为得到玉玺就能得到整个天下,毕竟玉玺乃人心所向,手握玉玺的人,除非没有掌控天下的野心,那么称帝是必然。”
萧张却道:“但我们公子就没有称帝。”
“哦,可能在公瑾兄眼里,当皇帝没什么好玩的吧?”孙采薇好笑道,“只怕你把帝位捧到你家公子面前,他也不要。”
毕竟,在江东基业岌岌可危的时候,手握除孙策外最大权势的周瑜,却先执人臣之节,以孙权为吴侯,迅速平定了内忧外患。
萧张叹了口气,“虽然不清楚你怎么这么了解我们公子,不过我觉得你说得对。”
两个人隔着周瑜说话,周瑜听得有些无可奈何,“门外有人到了,去见一见。”
萧张立刻点头道:“这便去。”
孙权瞥了一眼院门,似乎并没有声音传来,他的兄长却听得那么清楚,果然不愧是有人弹错音就能顾曲的周瑜。
孙权收回目光,道:“既然袁术会选择称帝,那么我想我们应当在袁术称帝前离开。”
孙采薇点点头,“是得离开。袁术称帝不可避免,但民心不会向着他,就如公瑾兄所说,袁术不会再有什么作为,你哥应当也会选择与他决裂,从而才能安心立足江东。”
周瑜亦道:“说得不错,现在已经到了离开寿春的时候。”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从寿春移至居巢,“袁术计划僭越称帝,分不出太多心力,我们便可退至居巢,再由居巢去往吴郡与你哥汇合。”
孙权却微微皱眉,“但袁术似乎并不想让练师离开。”
孙采薇无所谓地笑笑,“他再不想,却也拦不下我。毕竟,你们在不是吗?”
“袁涣已经经我的手离开,为袁术出主意的人……”孙采薇顿了顿,又轻轻叹了口气,“只剩下公瑾兄的叔父。”
谈及周尚,三人俱是沉默。
这时,萧张匆匆回来,道:“公子,袁术来人通传,说是……”他犹豫了片刻,在三人的注视下缓缓开口:“说是公子的叔父想见公子一面。”
*
周瑜动身去了袁府。
孙采薇两手支颐,数着天上倏然来去的飞鸟,黑越越的剪影贴在湛蓝的天上,莫名生出了些离愁别绪。
她觉得有些心烦,便转头去看孙权。孙权坐在一侧,她只能看见他的侧脸,只是侧脸,却也依旧清俊而又意气。
孙采薇便忍不住问:“诶,你……什么时候取字?”
孙权微微一愣,“练师怎么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孙采薇眨了眨眼,道:“问一问,难道不可以吗?”
自然可以。孙权笑了笑,“快了。”
孙采薇叹了口气,一想到蒋钦时常在她耳边念叨什么你叫了孙权这个名字多少次,又叫了仲谋这个名字多少次,便开始担忧起自己又会社死的问题来。
“练师可见过了刘备?”像是想到了什么,孙权忽然问。
孙采薇道:“见过了,哭得很惨。”
孙权便笑,“他怎么这么爱哭?”
“遇到了悲伤的事,就比如他的部众死伤惨重,又被人围堵,绝望之时,便哭了吧。”孙采薇坐直身子,又想到以后与刘备闹翻脸的事,当即有些不悦,“不过哭一哭,能哭得地盘,倒也是一种本事。”
但她忽然又起了调笑的心思。她看着孙权高挽的发随风轻动,时而扫至她眼前,一时让她心念一动。
她一下便凑近孙权,温热的呼吸顿时喷洒于他的颈间,不由令孙权浑身一僵。
孙采薇看着孙权颈间跳动的青色的血管,却只是轻轻地问:“你会哭吗?”
他会哭吗?
很简单的一个问题,但孙采薇这样一问,便让孙权不免有些犹豫起来。他想到连他爹死时,他也未曾哭过,还反过来安慰一向大大咧咧的长兄。细细想来,就算悲伤的事再多,也并未令他哭过。
但为何孙采薇会突然这样问。她那样的机灵,是又在计划什么了吗?
然而孙权已经没有心思去想了。
她的气息……就在身侧。孙权闭了闭眼,那样奇异的感受却越加的清晰,环绕周身,避也避不开。
他放在桌上的手已经下意识地收拢五指,抓紧了桌上的舆图,图纸被抓起了褶皱,一下一下地刺在手心,麻麻痒痒的。似乎这样,就能忽略掉颈间那温热的气息。
然而,不知是否是错觉,孙采薇似乎离他越来越近了。
“练师!”孙权有些忍受不住,慌乱地就要站起身来躲避,谁曾想竟一下被孙采薇按住了桌上的手。她用的力不大,却几乎使他动弹不得。
孙权紧抿着唇,缓缓侧头看她。
“练师……”他竟第一次语含央求,希望孙采薇能先放开他。
她怎么……怎么就这么大胆……
孙采薇指着孙权抓住的舆图,眯着眼笑,似乎并不觉得她现在这样有丝毫的不妥,“江东这一块地,都被你抓在手心里了。”
她这么一说,孙权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有多紧张,他有些局促地松开五指,然而因为孙采薇还抓着他的手,那张舆图便还在他手底下,挪不开丝毫。孙权只能顺着她的话,示弱说道:“练师若不放开,江东就真的一直在我手里了。”
孙采薇道:“可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孙权不由失笑,她何时对一个简单的问题变得这么认真了?于是他只能道:“我是江东小霸王孙伯符的弟弟孙权,可不是刘备,怎么会同他那样哭。”
孙采薇在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面上却依旧笑意吟吟地说道:“那先说好,若你真的悲伤地哭了,我可是不会安慰人的。”
孙权一怔,忽觉孙采薇此刻说的这些话,有些莫名的奇怪。他仔细地去看她,看见她眼中的神色是何其的认真,似乎在日后,真的会发生什么悲伤欲绝之事。
孙权只道:“只要练师在我身边,就好。”
他语调极轻,却格外的珍重。哪怕后来真的会发生什么,他也绝不会轻易地表露悲伤之色。
院外的一棵桃树开了花,一两抹桃粉羞涩地挂着,有些不同寻常的氛围。
他们都是极喜爱桃花的,因此手下的部众主动去寻了野桃树,栽种在了院前。
桃花开了,一棵桃树,远不及舒城的桃花,却也聊胜于无。然而花开的季节,却常常伴着离愁。
周瑜在夜幕降临时回了府中。不管发生什么,他也依旧从容地站在他们面前。
袁术依然想揽周瑜为己用,但他却只说:“居巢尚缺县长一职,瑜愿为袁公牧守一方。”
袁术说不过周瑜,只能给了他居巢长一职。
离开时,周瑜问周尚:“叔父还在气我?”
周尚似乎知道周瑜想说什么,只道:“是,我气你,气你拿着玉玺,却没有大志向。”
周瑜笑了笑,“我的志向,便是自江东逆江而上,使南北江山一统。”
周尚冷笑了一声,“那你便带着他们,滚回你的居巢去吧!”
第97章 鲁肃
沿途见到三三两两的桃花, 以及倏然而过的飞鸟。太阳高悬于上空,日头也越来越烈。
孙采薇任由马儿信步而行,在她的身后, 是跟随的数百名将士。他们招的兵太多了,为了不引起袁术注意,三人便分道而行, 暂定于居巢汇合。
但孙权不放心, 还是托萧张随孙采薇而行。
他们军中一直以来也没什么规矩,周瑜也纵容他们,萧张整个人也就格外懒洋洋的,无事可做的时候便双手倚在脑后, 随意地跟着孙采薇看着沿途的景象, 眯着眼似睡非睡。
除去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 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由闲适。花开花落, 日沉月升, 周而复始地进行着, 乃至于千年之后,亦是这样的景象。
然而这片土地却满目疮痍,战火并起。人们不停的因为各种原因死去,或是死于兵刃,又或是死于饥饿、各种曝尸荒野所带来的疾病, 诸侯相争,版图变化,所导致的这样的苦痛已经持续许多年了, 过处白骨累累, 哀鸿遍野,看得孙采薇心中不免怅然。
死亡, 离每个人都那样的近,但许多人依旧在努力地活着。沿途亦有一些稀稀拉拉的人家,老人小孩也在努力地活,但为何周尚就丝毫没有求生的欲望了?
周瑜回来后的第二日,她也去了袁府。袁术说不过孙采薇,也就根本留不下她,看着想招揽的人一个个接二连三地离去,只能坐着干瞪眼。
孙采薇曾说她想带着周尚一起走,但无论她如何暗示周尚的结局,周尚却还是始终木然地看着她,最后他只说:“我在这里,他没有机会。”
没有什么机会?孙采薇默然看着周尚离去的背影,她想,周尚到底为何不愿跟着他们离开呢?难道真的要同史书所说,他的存在会在寿春消失匿迹。
没有记载,那么差不多的可能,就是死了。
若是周瑜知道周尚死了,他还会再次感到悲伤吗?
人都有感情,哪怕是这些留名历史的名将。
大概是会悲伤的吧,连她也忍不住感到悲伤。
她虽是猜测,心中却已经隐隐有了确认,但饶是机灵如她,却也想不通周尚到底是因何而死。
抵达居巢时,孙采薇终于明白过来,周尚为何会选择长留袁府。
安顿好人马,入了府之后,当即便有一个年轻的少年自久积的柴堆里爬起来,抿着唇小心翼翼地递上一物。
少年似乎已经在这里等待了多日,整个人风尘仆仆,衣衫破烂,脸颊也饿得凹陷了下去,但见着来人,他仍毕恭毕敬道:“家父曾被盒子主人所救,为报救命之恩,我已在此等待多时。”
少年仔细地辨别着院中三人,最后将手中的东西交给了周瑜。东西被麻布所包,里头却是一个精致的锦盒,盒中装着的大概便是……
孙采薇当即明白过来,艰难地笑了笑,“玉玺。”
孙权亦看向周瑜,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终却还是咽了下去。他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好。
从一开始,周尚就并非真心献上玉玺。而他所有反常的行为,也只是为了让袁术不再为难他们,并且又想办法将玉玺送出来。
孙采薇转头问那少年,“你的父亲,是做什么的?”
少年敛眸,似乎不愿说,但还是扭扭捏捏道:“只是打铁为生的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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