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怎么面色沉沉啊。
姜玉成扫了眼背自己嫂子的人。
陆兰玥刚站稳,便听见少年清朗的声音,“嫂子,我来接你过门。”
不是独生子吗,哪来的嫂子?!
同时手中被塞了红绸。
“小姐抓紧。”
是牧荷的声音。
陆兰玥垂眸,勉强能看到些东西。
这出门前的诸多礼节很多都省了,只拜别了父母。
姜玉成自是不能跟着一起跪拜,他看向背着嫂子出来的人,感觉那眼神有点不对劲。
陆青允好像不长这样啊。
这么些个人他也不认识,见着陆兰玥起身,便挥了挥手,有人将回礼抬上。
陆忠还挺惊讶:“小子你是——”
“姜玉成,家父姜云。”姜玉成拱手,“好几年不见了,陆伯伯。”
陆忠这才想起来,这是段重落妻子的弟弟的孩子。
这姜家好几年前就搬出了安都,一时竟没想起来。
“何必趟这趟浑水。”
陆忠沉声。
“这礼你抬回去,我陆家不要。”
这段家钱财散尽,是断断置办不了这些东西的。
姜玉成皱眉,还欲说什么,手忽然被拽了一下。
他垂眸,顺着手中的红绸望过去,新娘子站得规规矩矩。
正疑心是错觉,掌心中的红绸又扯了扯。
姜玉成心中有个猜想,没再多说,让家丁将礼抬回——红绸又扯了扯。
似是赞许般。
姜玉成嘴角一勾,牵着红绸走下台阶。
乐响,起轿。
花轿还挺大,但里面只能坐陆兰玥一个人,她将盖头掀起来透气。
还好不是夏天,不然得闷一头汗。
坐在轿里,无事可做,陆兰玥只能发呆,但也有点小小的期待。
陆兰玥后来问过柳舟,有没有见过段竹。
然后娘亲说还不错。
不知道怎么个不错法。
也有点担心住宿条件,不知道会不会漏风,毕竟由奢入俭难啊。
想着竟睡了过去,醒来是被绿杏喊醒的。
“小姐,你怎么掀了盖头?”
“不怕,我这就盖上。”陆兰玥不走心的安慰了一句,觉得不对劲:“怎么这么安静?”
“到地方了。”
说话间,两人下了轿,陆兰玥忽的回头。
尽管她盖着盖头,却脑补出了这场景,轿子跟长腿一样跑了。
陆兰玥:???
“他们这什么意思?”
“小姐,大家都怕惹事。”牧荷在旁道。
连这抬轿的人,都是多给了些银钱的。
陆兰玥:……
手中忽的又被塞了红绸,只是这次另一端牵着的人坐了轮椅。
这便是段竹了吧?
也没句话。
陆兰玥跟人踩着喜布,跨过一个盆,然后停在了一片空处,没再走。
连个门槛都没见着。
心是瞬间凉的。
“到了?”
隔了一秒,旁边有人应声,嗓音低哑:“嗯。”
陆兰玥知道进门就算结束了,娘家人这边没跟来,段家也没人。
没有宾客,也不用行三拜之礼。
既然要在这个地方呆很久,陆兰玥也不打算跟人装大家闺秀。
直言道:“我能掀盖头吗?”
段竹并不意外。
上辈子陆锦月一出轿便扯了盖头,几欲转身离去。
但泱国有律法,女子不能离开夫君独居,若被告发会施以惩罚。
这陆锦月当初也是偷偷歇到外面的宅院。
段竹上辈子跟人交集并不多,后来才知道人有宅院,这陆兰玥应当也是有的。
“可以。”
段竹说。
他将轮椅稍稍往后撤,以便人若想离开,不会挡着或撞到。
“这便是你的住处?”
陆兰玥将盖头往后掀,触目所及,惊讶万分。
不是说好的破地方吗!
陆兰玥都想到茅屋为秋风所破歌里的场景了,结果是个四合院!
拼搏一辈子都买不起的四合院啊!
惊喜来得太突然。
“若你——”
段竹正想说若你要离开,他可以帮忙掩护。
就见陆兰玥转过头,两眼弯弯。
“房子很漂亮,我很喜欢。”
接着那笑容怔住,瞳孔放大,眼中有些惊艳。
“你……你也好漂亮……”
第10章
姐妹们,我恋爱了!
这是陆兰玥心中的第一念头。
怎么会有如此好看的人啊!
尽管知道这个朝代的人普遍颜值偏高,但段竹这美貌,着实有些惊人。
乌黑长发束冠,面如白玉,眼眸狭长。
在渐暗的夜色里,大红喜服更是衬得人五官近乎妖孽。
偏生周身气质清冷淡然,干净落拓。
扶着把手的手指修长匀称,青筋淡淡,一下子击中了陆兰玥的心巴。
仅凭颜值,我能给十分!
“额,我没有其他意思。”陆兰玥见段竹抬眸,开口解释。
她耳根发红,心却慢慢平静下来。
夸人漂亮完全是发自内心的赞美,但这或许在段竹看来非常失礼。
“要是你觉得我说错话了,我可以收回。”
她说着话,目光不自觉往下看了眼段竹的腿。
看这样子,至少有一米八五,毕竟光是坐着,都有陆兰玥肩膀高。
可惜了。
“无妨。”段竹沉默须臾,刚欲继续说话,其他人已跟过来。
“小姐你怎么——”
在这里就掀了盖头。
刚才陆兰玥跨过的盆是福气盆,除了新娘之外的娘家人,都要等盆中火熄灭后,才能进来。
结果绿杏一进院,见两人站院子中央,连盖头都取了。
不仅为自家小姐委屈。
没有宾客相祝便罢了,还是这么个破院子。
想到此处不由瞪了段竹一眼,只是看清这姑爷模样,却不由呆了一瞬。
巧姨刚弄完请福避神的香,见此也是吃惊道:“这——”
“掌灯吧。”
段竹道。
就是这么一会,天色又暗了几分。
院里挂上了红灯笼,门窗红绸装饰,连院中的树都系了红带子。
烛火一映,竟有种温馨的感觉。
“……表兄。”姜玉成落在后头,此时才敢期期艾艾的冒头。
段竹瞥了人一眼,又转向陆兰玥。
“可要先回房?”
陆兰玥穿着火红嫁衣,妆面精致,露出的脖颈如染月色,发间簪子垂吊一晃一晃的,盛了暖黄的光。
此时正打量着院子。
闻言侧头,眼中似有波光粼粼。
“好呀。”
这一天下来,陆兰玥确实有些累了,想赶紧把头上的东西卸掉。
“夫人这边请。”巧姨站在旁侧,闻言立即道。
她跟齐叔自从听到这亲事,就没睡几个好觉。
他们不太懂朝堂政治,只是觉得这么一位金枝玉叶的人,生怕怠慢。
也怕人心有不满。
毕竟听公子说,这亲事女方也是逼不得已。
如今瞧着好像没有生气的样子,已是心下宽慰。
“别——”
陆兰玥听不习惯这称呼。
巧姨看着年纪都可以当自己外婆了,想让人别这么叫,又收住。
只是道:“有劳。”
巧姨哎了两声,却不知如何回应。
陆兰玥走了几步,又停下,看向段竹。
刚准备说话,发现整个院子都静悄悄的,目光大都落在自己身上。
心中忽然想起个画面:老公你说句话啊!
段竹不知道这女子为何突然笑了下,甚至笑得偏过头。
“怎么了?”
陆兰玥缓了好几秒才停下来。
她这才意识到,穿越而来的这些日子,住在国公府压力很大。
可能是撞见的,因为在客人面前,说错话就被打死的家丁。
可能是在祠堂跪的那几个日夜。
无形的桎梏,让她平静下的外表下如履薄冰。
果然天生没有富贵命,陆兰玥自嘲,她就喜欢这种小日子。
“想起了开心的事。”陆兰玥正经道,说出刚才想问的话:“你不同我一道回房?”
她还想与人商量点事,结果见段竹没有进房的意思。
段竹微愣,“有事——”
话没说完,一旁的姜玉成听这话音,却是要急死了!
“当然一起,还有合卺酒没喝呢。”
这么个如花似玉的人,表兄你在想什么呢,竟敢让人独进空房?
陆兰玥这才看向姜玉成,人如声音,是个俊俏的少年郎。
她立马想起件事。
“方才那回——”
姜玉成在段竹身后疯狂眨眼,指了指段竹。
陆兰玥眨眨眼,将那几箱回礼的事情吞回去。
“——没瞧见人,是小叔?”
她方才听见人唤段竹表兄。
柳舟给陆兰玥简单讲过段家家世,说到段竹还有个舅舅,远在安都之外的姜家。
“嫂子冰雪聪明。”姜玉成打了个响指。
陆兰玥回了个浅笑,谦虚道:“过奖过奖。”
她说完又看向段竹,还记得人被打断的,没说出口的话。
段竹却是微愣。
那双眸清澈干净,坦坦荡荡中又带着几分温柔。
“有事吗?差什么可以找巧姨。”段竹说着,偏头咳了几声。
潮红涌上他的脸颊,喉结上下滑动。
夜色淌过他眉眼,都不及人寂寥。
陆兰玥忽然想起娘亲的那番话。
亲人皆去,独他苟活……
如今段竹这态度,对这亲事想来与自己一样,皆是不得已为之。
这样的话,倒是没什么好谈的。
“无事。”陆兰玥道。
待陆兰玥回房后,段竹看向齐叔。
齐叔明白这是要秋后算账了,急忙道:“公子,我带他们去安置。”
陆兰玥带来的仆役及嫁妆还在院子里呢。
段竹没拦,看向姜玉成:“你呢,要去干什么?”
姜玉成眼珠转了又转,满是心虚。
笑嘻嘻的插科打诨:“我当然是陪着表兄啦!”
姜玉成从小就钦佩段竹,不仅是他,可以说崇拜段竹的小辈一抓一大把。
那时候甚至有游者编了歌谣传唱。
姜玉成打小就喜欢跟着人,觉得倍有面儿,只是后来举家搬迁,就只有逢年过节才能见上一面。
他虽然喜欢粘着人,但只要段竹用那眼神一看,他也怂。
姜玉成将怀中的玉佩掏出,递过去。
“我正好看见,赎了回来。”
正是那块让齐叔拿去当了的玉佩。
段竹盯着看了半晌,却是没有接过。
“你不要掺和进来。”
姜玉成抿了抿唇。
他有的时候都不理解段竹在倔什么。
段家此事发生迅速,等他和阿爹姜云赶到安都时,便只剩了被禁足的段竹。
段竹却对他们拒而不见。
姜云不能长期在外,就将姜玉成留在安都,暗中照料。
这次知道齐叔在寻找迎亲队伍,他自是当仁不让。
虽然这亲事并非是段竹意愿,但他知道自己这表兄说好听点是君子,说不好听点就是呆板。
既然成了婚,他自会按礼对待。
嫂子哪有外人迎进门的道理。
“齐叔不懂,你也不懂是吗?”
段竹眉骨深刻,偏又是一双桃花眼,折痕及窄,眼睫浓密漆黑。
这一抬眸,艳色里压着凌厉。
皇威在上,自段家出事以来,无论以前关系如何,如今都避如蛇蝎。
除了寻常百姓,高管贵族家都尽量避免提起这个字眼,免得不小心惹了一身腥。
姜玉成迎亲之事可大可小,但不该在那么多人面前,说透自己的身份。
“这般让你兄长如何自处?”
姜玉成还有个亲哥哥,姜玉凛,如今在吏部当差,为清吏司郎中。
“你在安都,无法置办太多,这礼从何而来,一查便知。”
姜玉成垂眸,不自觉咬紧嘴唇。
他忽的想起撞见的,兄长与大嫂的争吵。
那时他不懂在吵什么,现在忽的明白,寒意涌上心头。
“那怎么办?”
姜玉成有些慌。
他自小无心朝堂,对这些东西少了敏锐,但并非不懂。
“我没想到,怎么大哥也犯糊涂了。”
姜玉成当时与人商量,只想着偷偷把人接回来,是姜玉凛说不能失了礼数,置办了回礼。
院中冷风吹过,段竹握紧手帕,一时又偏头咳起来。
“表兄?”
姜玉成看得心焦,感觉人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般。
“我先推你回房。”
“去、咳咳、书房。”
他嗓音本就哑得厉害,这下近乎有些破碎了。
姜玉成不敢再反驳人,忙推着人进屋。
段竹咳得脊背弯曲,呼吸间胸肺都一扯一扯的疼,睫毛被生理性的眼泪润湿。
有些狼狈。
眼中却是近乎冷漠的理智。
他明白玉凛的意思。
段家没了,他还活着。
有的人想避开被沾惹,也不乏有人想踩上两脚。
姜玉凛此举是故意的——在表态,也是在试探。
他身在其职,震慑不了太多,但也不至于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踩上两脚。
至于试探。
试探当今陛下的意思。
段家有罪,但段竹被留下了。
如今阁老病重,朝中又人才缺乏。
在段家出事之前,段竹是继任其位中声望最高的人。
哪怕至今,他的一些改革方法跟提出的政策,朝中议事时,仍时不时被提起。
又因着如今情况,戛然而止,继而静默一瞬。
这样的人,顺安帝是想用还是不想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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