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逢月喜极而泣,当下紧紧抱着来人:“玉玉,玉玉,阿姐……阿姐可算找到你了!你又救了阿姐一次!”
王玉玉赶忙给崔逢月烧了热水沐浴更衣,做了汤面,半个时辰后,两人才得闲说话。
崔逢月边吃着王玉玉给做的热汤面便问道:“阿姐去年就派人去扬州寻你,寻到江都郡却失去你的踪迹。为何玉玉躲在了这深山之中?”
“我听了阿姐话来到扬州,头两年都好好的,平日里做女红为生。不料有一日在街上被一郎君轻薄,后来他使了手段,将我的小院据为己有,还想强占我的身子,我逃了出来。可又不敢跑远,就来到离扬州不远的江都郡,可不想刚出虎穴,又入狼窝,那郎君竟然是江都郡太守的二公子!我只得跑到深山之中。虽说这是一破宅,但安全得很,前面有条小路五六盏茶就能到山中的道观,道观里的姑子待玉玉不薄,平日里我给道观打柴为生。”
崔逢月放下汤面,感慨道:“玉玉受苦,如今阿姐寻得你,你与阿姐一同进京吧!”
王玉玉点点头道:“阿姐去哪里,玉玉便去哪里,阿姐京中的事情已经了结了么?”
崔逢月笑笑道:“自然,只是有些事情,阿姐不能再瞒着玉玉了。我其实……”
崔逢月话没有说完,只听得民宅四周马蹄声大作,不到半炷香,大门咣地一脚被踹开,甲胄武装的侍卫冲了进来,惊得王玉玉躲在崔逢月身后,可刀已经架在了她的颈项上。
“放肆,将她放开,她是本宫的恩人!”
金吾卫立刻收了刀,齐齐跪下:“太后娘娘安!臣等救驾来迟,请娘娘责罚!”
屋子简陋得什么都没有,随行的内侍想让崔逢月舒服些都无计可施,只得站在她身侧。
王玉玉更是惊愕:“阿姐,你怎么会是太后?”
崔逢月微笑道:“这事说来话长,明日阿姐好好说与你听。你现下把家中收拾一下,要紧的东西带上,随阿姐入京吧!”
王玉玉听闻此言,眼睛放亮:“阿姐在京中已经没有危险了么?”
崔逢月粲然一笑:“玉玉安心,只管去把要紧的东西带上。”
王玉玉有些局促道:“阿姐,我得到外头拿个锄头,才能取到。”看着狭小的屋子站了这么多侍卫,她行动有些困难,不知如何出去。
金吾卫将军忙道:“娘子,不如让金吾卫代劳?”
不等王玉玉开口,崔逢月吩咐道:“也好。玉玉,什么东西,你和金吾卫说,叫他们取来便是。”
王玉玉有些扭捏道:“大姐,是您之前给我的二百金,我埋在了鸡窝下头。”
“那可得拿好了!阿姐现在可算是身无一物了,玉玉比阿姐还富贵!去吧,领着金吾卫去拿出来。”
听了崔逢月的打趣,金吾卫们都抿嘴带笑。
王玉玉正要抬脚,门外马蹄声响起,金吾卫的手都按在了横刀上。
门外靴声橐橐,透着急切与喜悦,崔逢月抬眼望去,正是她日思夜想的裴远愈。
众人看清来人后,跪地行礼:“大元帅安!”
裴远愈无心顾及,连叫起都没有说,疾步向前。
崔逢月急切的站起身来,喜上眉梢,顾不得仪态,大步飞奔,恨不得长出翅膀,立刻飞到他跟前。但忽略了因跑路红肿的双脚,一个不稳,眼见得要摔倒在地,裴远愈三步并作两步将她接住拥在了怀里。只见所有金吾卫齐刷刷转过身去,只有王玉玉一人还愣在原处不知所措。
裴远愈身后的小东子赶忙用手捂住王玉玉的眼,拉着她也转过身去。
“远愈哥哥!”崔逢月带着浓浓的鼻音,在他温暖的怀中,犹如身在梦中。
“逢月,我来了,来晚了,抱歉。”他眼中有泪光,笑容却温暖,低沉的语声中透出了失而复得珍视的颤抖。
“都下去。”裴远愈一句话,所有人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还在愣神的王玉玉也被小东子拽了一下,跟着一起到了屋外。
王玉玉对小东子福了福身道:“官爷,这是姐夫?”
小东子大惊失色,捂住她的嘴:“娘子,祸从口出,今日听到看到的就忘了吧!”
屋内,此时此刻,四目相对。
裴远愈不分昼夜赶路来到此地,期间定是忧心忡忡,披星戴月,崔逢月虽不能目睹,却能想见。
无需柔情蜜语,三个字“我来了”便已足够。崔逢月突然惊觉自己就这样素颜单衣地被裴远愈抱在怀里,用手轻轻捂住他的眼:“别看别看!”
裴远愈有些诧异问道:“逢月这是为何?”
崔逢月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声音轻得不能再轻:“我这个丑样子,都叫远愈哥哥瞧了去。”
低抑的笑声在崔逢月发髻上徘徊:“逢月任何时候都比九天的仙女还要美!倒是提醒我了,穿得如此单薄,来,将我的大氅先披上。”
裴远愈正仔细地给她系上大氅的带子,门外小东子回禀:“大元帅,车舆到了。”
“逢月,咱们先去扬州江都郡裴家别业,可好?”
“听远愈哥哥,哦,那个娘子叫王玉玉,救了我两次,我已经把她当成妹妹了。”
裴远愈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逢月的救命恩人便是我的救命恩人。放心吧,我来安排。”
车舆上,裴远愈和崔逢月说了是如何找到她的。
原来裴远愈查到吐蕃改走水路,金吾卫一路追查,线索却在扬州中断。十五日前,裴远愈再也按耐不住,将京中政务处置妥当后,马不停蹄赶往扬州。
扬州各郡县长官均被裴远愈以训政的名义汇集到了扬州知府。金吾卫连同在扬州的暗卫一路查访,毫无收获,山穷水尽之时,江都郡的暗卫由裴家柜坊送来了翡翠镯子。
这正是崔逢月交给守卫她的大汉的。天下裴家柜坊,见此玉镯,如同见了裴家主母。还等着拿一千金的两名壮汉等来的是金吾卫的审问。不到一炷香,二人竹筒倒豆子,将镯子的来历、崔逢月的下落和近一月的遭遇说了个干净。
入了裴家别业,裴远愈看着崔逢月消瘦的身形,捧着她红肿不堪的双脚,满目尽是惊痛,平日里不喜形于色的人此刻满面愧疚再也无法遮掩。
随行的尚药局奉御诊脉过后,幸无大碍,就是有些体虚。裴远愈亲自伺候她沐浴更衣,又给她双足上了金疮药后,折腾到半夜才将她搂在怀里安寝。
崔逢月发觉搂着她的人止不住的抖动,拿起他置于腰间的手贴到自己的脸颊上,眼泪却不由自主掉落于他的掌心。
“远愈哥哥,我在这,我在这。你也瘦了不少,我心疼得很!”
裴远愈已经如素两个月,人眼见的清瘦了许多。
裴远愈用低得近乎破碎的声音道:“我掌天下大权,却差点护不住自己的女人和孩子。吐蕃欺我太盛,来日定要铲除着心腹之患!”
崔逢月与他十指紧扣,劝慰道:“远愈哥哥,我今日所受之苦,来日定能还给吐蕃!我先祝远愈哥哥旗开得胜!”
她的喜悦与大气瞬间消弭了他的阴霾,心被暖暖爱意填满,紧紧搂着她,安然入睡。
翌日清晨,她在裴远愈的亲吻中醒来,崔逢月稀里糊涂的喃喃道:“远愈哥哥,今日你怎么不去早朝。”
“逢月这是睡糊涂了,这里是扬州,如今风光正好,等几日你腿脚大好了,在扬州城游玩几日,再回京中。”
崔逢月从来没有离开京城如此之远,听闻可以在多玩几日,立刻如同小猫般,用自己毛绒绒的脑袋,有一搭无一搭地蹭着裴远愈的下颌,欣喜不已道:“太好了!”
裴远愈已经有了反应,但不能再躺了,再躺崔逢月怕是要下不了床了。奉御都说了,这两日,得让她静养。
裴远愈生生压下妄念,下床穿戴整齐后,叫婢女入内伺候。两人在食案前,裴远愈边吃边说道:“逢月,我一会儿往州府衙门去,扬州官员都未见过你,如此你不要露面的好,方便日后我们在扬州游玩。”
崔逢月点点头道:“远愈哥哥,江都郡太守的二公子企图抢占民女,你可要为民做主。”
裴远愈点点道:“嗯,待我今日将江浙农改桑之事与浙江道官员商议妥当后,再做安排。放心,欺负逢月的,一个也跑不了。”
第76章
大婚
王玉玉坐在崔逢月对面有些局促不安。她昨夜翻来覆去,一夜未眠。眼前这人真是她的阿姐么?乍看确实是,但往深了想,她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怎么会是她阿姐!
头来见她之时,小东子又对她耳提面命教导了一番礼仪,叫她千万不要说错话。
殿中就剩崔逢月和她,崔逢月温和地说道:“玉玉想必有所疑虑,今日见到阿姐,怎么连话都不说了。”
王玉玉听罢,扑通一下就跪了下去:“太后娘娘,奴婢不敢!”
崔逢月幽幽叹了一口气,将她扶起,按着她坐下:“玉玉,就你与阿姐,不用行此大礼,你坐下,听阿姐慢慢与你说。”
崔逢月捡了要紧讲了事情经过,又将王蓁蓁临终遗言说给她听,王玉玉泪如雨下。
末了崔逢月道:“如今你的阿姐的孩子养在了我的名下,封了公主,你要不入京去看看她。”
王玉玉含泪郑重跪了下去:“太后娘娘大恩大德,奴婢无以为报,来生定做牛做马以报太后今日之恩!至于娘娘所说没有替奴婢守护好阿姐,奴婢思前想后,那是阿姐自个儿的抉择,生错命,选错路,遇错人,半分也怨不得您。自然,奴婢想去京中看看公主,还望娘娘允准。”
“起来说话。一口一个娘娘的,玉玉这是不愿意把我当阿姐了?”
“太后娘娘,奴婢……”崔逢月假装不悦地嗯了一声,王玉玉赶紧道:“奴婢,奴婢怕是高攀不上!”
“玉玉,听阿姐说,你我有缘,不谈高攀,虽我与你就想相处过短短几日,你的心性,不是那贪图享乐攀高枝的人。日后私下,唤我阿姐,更暖心。以后到了宫中,旁的人都不敢为难你,只是见到裴大元帅时,躲他远远的就好。”崔逢月打趣道。
王玉玉有些警觉地看向门外,悄悄掩嘴道:“阿姐,是昨日那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么?虽是风流倜傥翩翩郎君,但冷着脸确实叫人有些害怕。”
崔逢月被王玉玉这模样给逗笑,玩心大起:“对,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王玉玉回过闷儿来,笑道:“阿姐,你又哄骗我,我瞧着大元帅怕是我的姐夫罢!”想起小东子说起不许议论裴远愈与崔逢月的关系,王玉玉赶忙捂住了嘴。
“姐夫?”裴远愈应声而入,囧得王玉玉恨不得钻到地缝中。想起小东子的叮咛嘱咐,赶忙行了大礼:“大元帅安!”
裴远愈也不正眼瞧她,只是叫起,笑意盈盈地看着崔逢月:“姐夫?叫得好!赏!”
跟着进来的小东子给了王玉玉一个眼色,二人悄悄退出殿外。
“王家娘子,说句得罪您的话,下次瞧见大元帅与太后娘娘一道,需得赶紧退出寝殿,能留在寝殿的,只有太后娘娘的贴身大宫女抚琴与弄棋。”
王玉玉是个胆大的,直愣愣地问小东子:“东总管,大元帅待我阿姐可好?”
一贯小心翼翼的小东子笑出声来:“岂止是好,是好得没边!王家娘子,您好人有好报,叫了太后娘娘这一声阿姐,日后都是好日子了!”
小东子所言不差。第二日,扬州刺史坐于公堂之上,恪尽职守地审理王玉玉状告江都郡太守二公子强占民女一案。
虽天不热,他已经汗流浃背,无他,裴远愈坐于堂下听审。
都是淫浸官场多年的人,个个都是人精,什么案子值当大元帅听审,还未审案之前,各路消息都传到了刺史耳中。扬州刺史听后,捶胸顿足了一番,怨不得自己在太守职位兢兢业业十多年都未擢升,大元帅什么时候在扬州有了心仪的女子自己竟浑然不知!这事主竟然是大元帅心上人的妹妹!
案件审理异常顺利,由江都郡太守二公子强娶民女一案,牵引出江都郡太守本身就贪腐,这其中还有不少人命官司,斩刑、流放、没籍均是后话。
当日审完,扬州刺史得到裴远愈赞许的眼神,让他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更叫他欢呼雀跃的是,裴远愈竟然对他说:“本元帅后日大婚,江浙道的官员皆可一同前来庆贺。听闻刺史夫人在扬州交际甚广,还劳烦她帮衬一二。”
这明显就是把他当成了自己人!
观书早在崔逢月被救当晚,就被金吾卫囚禁在裴家的地牢里,知晓自己不会有善终,只一心盼着裴远愈能来见她一面,苦等只等到了小东子。
“太后娘娘心善,只教你服毒自尽,少了些苦痛。”
“东公公,求您叫大元帅来见奴婢一面!奴婢身子已经残破,但当年只有把那些恩客想成远愈哥哥才能叫自己活下去!”
小东子鄙夷道:“污言秽语!堵住她的嘴!”早有小内侍忙不迭地把观书的嘴给堵上。
小东子哼了一声:“听着,人要本分,当年太后娘娘看重你,你竟然有了非分之想,老天后来又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你竟然亵渎娘娘!如今还在肖想大元帅!”
观书口中呜呜着,说不出话来。
小东子又接着道:“被大元帅处置的人死前都诅咒发誓放狠话,但大元帅不信这些。本公公劝你也省些力气,安安分分地上路,不然死无葬身之地。”
黄昏时分,扬州刺史府第热闹非凡。得了裴远愈的允准,崔逢月将在此处待嫁。
初听裴远愈要光明正大地迎娶她,崔逢月本能地觉得不妥。
裴远愈将她拥到怀里,笑道:“逢月此次失踪,京中早就封锁消息,大臣皆道你往东都给太/祖皇太后侍疾,外省这些官员无人见过你的真颜,大婚妆造,便是识得你之人亦不会往那上头去想。逢月,叫我给你一个婚仪,圆了我这些年的憾事。京中迟早知晓我在扬州大婚,日后谁还敢议论太后娘娘与大元帅?再说,我怎好虚担了王玉玉唤我一声姐夫?”
大婚之日,外头乐鼎、笑谈喜庆之声不绝于耳,妆容精致的崔逢月却只听得了自己心跳如电。
刺史夫人瞧出了她的紧张,托起她的纤纤玉手,安抚道:“妾在这里托大,唤您一声妹妹。大元帅金尊玉贵之人,嫁与他,是福气,莫慌,婚仪一切有阿姐。”
崔逢月心中暗笑,也不知自个儿紧张个什么劲儿。和他早就如同夫妻般生活快一年了。
唢呐鞭炮忽至,刺史夫人连忙起身笑道:“来了来了,阿姐出去好好下婿,你就等着迎入裴家吧!”
崔逢月玩心大起,若不是新娘子,恨不得出去瞧瞧。下婿?大魏如今有人敢调笑裴远愈或是杖打他?她倒是真心想去开开眼。
裴远愈依着亲迎之礼,行了奠雁之礼。他将一只罕见的白雁隔帐投入堂中,刺史抓住这只大雁,用五色锦绑住了大雁的嘴,不叫它发出声来。这只大雁,裴远愈婚后是需要从刺史这里赎回放生的。浙江道官员都艳羡不已,这泼天的富贵扬州刺史算是接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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