讽刺的是，在老师眼里，泊原是心思不在学习上的问题学生，而她是名列前茅的学习榜样。
拍这段时，前期都还算顺利，到了后面温宁第一次遇见有人直白地表达出她的内心所想的部分时，贺云茜拍了几条，于宗仁都认为少了点东西。
“温宁，你想想，”他循循善诱道，“你之前一直活在母亲给的强力高压下，总是保持谨慎，担心任何环节出纰漏，害怕说错话惹母亲不高兴，所以习惯性地把一切想法都藏在心里。但现在有人无所顾忌地说出了你想说的，你作何感受？”
“痛快，崇拜，感激，想给他竖大拇指。”贺云茜回答完，自己先叹了口气，“可能是我生活里说话都直来直去，理解实在有限，对不起啊于导。”
“要不你这么想。”一直在旁边听的泊原忽然道，“你明明没做什么过分的事，但总被黑粉恶意解读，你还不能开麦骂人，否则只会背负更多骂名。这时有人帮你伸张正义，摆事实讲道理为你发声，你什么感觉？”
楚念暗暗吃了一惊，不知泊原是不是在说昨晚她发的微博。
显然联想到这事的不只她一个人，于宗仁也问道：“所以这就是你点赞那条微博的原因？”
在场关注此事的人不少，早就想问，只是没找到合适时机，闻言纷纷看向泊原，等待他的答案。
“对啊。”泊原迎着众人的视线，满不在乎地应下，“不能自己下场撕，还不能给我的互联网嘴替点个赞么？”
楚念没想到这个话题会是泊原自己先挑起的。最全支援裙易巫二而柒雾儿叭衣更新漫画音频呜呜视频而戏剧性的是，当年是他道出她的心声，如今竟阴差阳错地颠倒了过来。
见泊原并没有朝她的方向看，楚念放下心来。看来他还不知道那是她的小号，大概只是点进微博热搜的时候，看见了下面她的实时微博。
“你就不怕黑粉看见你的点赞，追着骂得更厉害吗？”于宗仁问。
“骂就骂吧，观众能理解就行。”泊原黑白分明的双眸中满是坦荡无畏，“我要是现在崩人设，咱们这剧还怎么播啊？”
“黑红也是红，争议也是一种噱头。”于宗仁神情严肃，右拳抵在桌面上，“我看这次煽风点火的营销号不少，不然不至于那么多黑子，说不定就是……”
他没继续说下去，但很多人都理解了他的意思。如果有谁想靠黑泊原制造话题吸引眼球，从而达到炒作目的，最有可能的自然是与泊原一直不对付的出品方容夏影视。
虽然资方现在无人在场，但人多眼杂，谁也说不清是否隔墙有耳，都不敢妄自议论。
“没关系于导，我不想陷入自证陷阱，我们用作品说话。”莹然灯光下，泊原眼神赤诚，正色道，“我相信这么出色的团队，一定能给观众展示真正的答案。”
楚念心头一动。
其实泊原只要不接这部戏，就从根本上切断了负面舆论的源头，也不会让对手有机可乘。但他不仅来了，还是带着完全的信任和坚定的决心来的，一如他原来一往无前的样子。
她可以认为，他的这份坚决，有几分是因她而生的吗？
“啊我好像懂了。”在一旁领悟了半天的贺云茜终于豁然开朗，拍手道，“温宁会有一种内心获得释放的自由舒畅感。”
于宗仁眼睛一亮，赞许地点点头，笑着对泊原说：“还得是你们同行互相理解啊，这情境一代入，一下就通了。”
泊原跟着笑笑，却不着痕迹地瞥了楚念一眼。
楚念捕捉住他的眼神，当即懂了他的意思。他真正理解的，其实是高中时的她。
过去那些藏在岁月里的细微心思，都被楚念在剧本中放大重现。她曾担心过那些念头被泊原知晓后，会暗笑当年的她太傻，又或者是他只顾拍好自己的戏，对她的那些情绪视而不见。
可现在看来，他统统都注意到、接收到，也都理解了，甚至还不动声色地做了反馈。
夏日微风扫过，驱散了暑意，楚念的心情就像桌上汽水中的小气泡一样，源源不断地雀跃升腾着，噼里啪啦地冒着泡。
愉悦的情绪一直持续到晚上结束拍摄，拿到手机时，楚念收到母亲发来的消息。
肖穆青：【你小姨这周正好也去锦平出差，你们找个时间一起吃顿饭吧？】
剧组后面会去锦平拍摄，所以楚念从一开始跟母亲说的就是去锦平出长差，谁知还会发生这么巧的事？
就算她以工作忙为说辞推拒，一顿饭的时间都抽不出来似乎也说不过去。
稍作衡量，楚念觉得还是拿父亲当挡箭牌更稳妥。按母亲的脾性，恨不得跟他老死不相往来，应该是不会找他求证的。
楚念：【但是我之前跟老爸说好，这周末去找他的，他最近在锦平周边拍戏，就这两天有空。】
其实她知道，父亲现在还在栖宁，过段时间才会去锦平。
肖穆青向来睡得晚，很快就回复了，果然没再强求：【行吧，那算了。】
楚念刚松了口气，紧接着又收到一条。
肖穆青：【又这么晚才下班？我看你还是换个工作吧。】
第13章
这还是母亲第一次提出让她换工作的事，楚念有点措手不及。
还没想好怎么应对，肖穆青已经打来了电话。
楚念正坐在回酒店的大巴上，旁边坐着何慕。她不敢挂断，也不想被人听见，接起来后立刻调低了听筒音量。
“喂念念，我看你最近每次回我消息都很晚了，是那个点才从保密单位出来吧？”肖穆青按楚念之前的解释做出推测，“这也太辛苦了，你们公司怎么安排的啊？你一个女孩儿，又在外地，这么晚才下班，多危险呐！”
“其实也还好。”楚念尽量拣着实话说，“也不是我一个人，还有很多同事一起的。”
“那也不行，总熬夜，身体都要熬坏了。”肖穆青不依不饶道，“这样，把你领导电话给我，我找他说说去。”
“妈！”楚念被母亲的想法震惊了，语气也急了些，“这是工作，又不是上学的时候找老师沟通，你怎么说呀？”
肖穆青是富家千金出身，虽然这些年开店也摸爬滚打经历了不少，但时常会冒出些不切实际的念头，之任性，之冲动，总是令楚念招架不住。
“有什么不能说的？就说你工作强度太大，让他调整一下。”肖穆青理直气壮道，“要是说不通，你就换工作吧。”
“这样我就算能留下，也会被穿小鞋吧？”楚念哭笑不得，只好挑她爱听的说，“现在大环境就这样，换去哪儿都差不多，体制内还稳定点。”
又好说歹说了半天，肖穆青才终于作罢，只催促着她快点洗漱休息。楚念连声答应，总算挂了电话。
谁知刚应付完那边，放下手机，又见何慕一脸狐疑地问：“倾言，你有编制啊，是签了什么国家剧院之类的吗？”
楚念现在算是切身体会到活在秘密和谎言里有多累了。
“没有。”她知道何慕是听见她说的话了，解释道，“但我跟我妈说有，免得她操心。”
“这样啊。”何慕面露意外之色，“真没看出来，你还会跟妈妈撒谎，我还以为你是那种很听话老实的乖乖女呢。”
楚念不知该怎么接，苦笑了下。
“所以温宁的人设有一部分是取自你的亲身经历啊。”何慕若有所思，“她不也是向妈妈谎称在体制内工作么？”
百密一疏，楚念后悔没想到这一成。所幸坐在附近的人跟她不是太熟，都没什么反应。
“啊，生活就是最好的素材库嘛。”她随口应了，怕何慕继续细想，反问道，“你父母支持你干这行吗？”
“也谈不上支持吧。”何慕成功被引到了新话题上，“他们以前其实想让我学金融，后来看我对这个行业有热忱，就觉得放手让我去干也不是不行。”
这大概才是大多数父母的态度吧。楚念觉得还是自己运气不好，喜欢的偏偏是母亲最不想让她从事的行业。
其实大一她刚开始写小说的时候，只是瞒着母亲而已。那时她也没想到后来真能如愿走上全职写作这条路。毕业之后，为了不被发现，她捏造了一份母亲期待的稳定工作。
尽管她的初衷只是不想被母亲阻挠，可事实却是，她不得不为了圆一个谎，牵扯出一个又一个谎，直到把这个圈子越绕越大。走到如今，已经到了濒临崩塌的边缘。
时刻警惕处处提防的日子，她早就受够了，也无数次地想过干脆和盘托出，闹个底朝天得了。然而后来，她又找到了继续隐瞒下去的理由。
楚念知道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被发现，只希望，那一天来得晚一点。
至少等拍完《赴你年少之约》。
至少。
这是她最后的底线。
在这之后，也许她会找个机会主动向母亲坦白一切，可现在，她会竭尽全力将风险降到最低。
她不会再在相同的问题上妥协了。这一次，她要自己写好她的人生剧本。
-
跟组的日子忙碌而充实，虽然每天从早工作到晚，楚念却觉得时间过得飞快，仿佛有人偷偷拨快了时钟。夏日的热浪在蝉鸣声中愈涌愈烈，他们却要拍摄元旦时期的戏。
学校主张不同年级不同管理，高二和高三基本没有课外活动，但高一还算丰富多彩，一到新年还组织了跨年表演。
温宁没什么才艺，只有当观众的份。洛远却是街舞社的主力队员，只要社团有节目，他就必然会上场。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吉他弹唱的单人节目。
临近拍这场戏时，只要一到休息时间，泊原就会开始记舞蹈动作，小幅度地跳动练习。片场不少女生都忍不住朝他那边打量，又怕打扰到他，只在远处小声议论着。
“果然帅哥专注干一件事的时候是最帅的，我已经能预见他跳的时候有多炸场了。”
“真的要跳完整首歌啊？我还以为只用跳几个片段呢。”
“于导的风格你还不知道吗？都是从完整的表演里挑出最精华的部分。”
起初她们只是闲聊，说着说着忽然对一个话题押起注来。
“我看泊原记台词的时候都没这么认真，怎么跳舞反倒比演戏投入还多啊，是不是有点本末倒置了？”
“我赌五毛，他这段舞是现学的，记不住动作。”
“我赌一块，他怕跳不好被嘲四肢不协调哈哈哈。”
楚念一直坐在一边默默听着，忽然有人问她：“倾言觉得呢？你是编剧，观察人物分析性格什么的，应该比我们在行吧？”
她远远望着独自专心练舞的泊原。他站在角落不起眼的位置，明明没有一点光打在身上，却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平阔的肩背，肌肉线条明晰的小腿，在一举一动间展露无遗，不经意间已是全场最瞩目的存在，与当年的他别无二致。
那时的元旦演出，她也是这样站在人群中，遥远地注视着他。那是她难得的可以不用顾忌他人眼光，放肆地看向他的机会。
此刻也是一样。
虽然知道泊原这些年注重的是精进演技，没怎么练舞，技艺生疏了，现在才忙着练习，但他出道后从未公开展示过跳舞这项技能，她自然不能暴露自己知情。
“泊原是专业演员，记台词这种事，肯定早在拍戏前就准备好了。”楚念尽量摒除主观想法分析道，“但他不是专业舞者，就算事先为了演好角色练过舞，要达到剧本里写的水平还是需要勤加练习。”
一群人面面相觑，一时都没说话。楚念这才意识到她回答得过于认真了，在一派闲聊里显得格格不入。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多补救反倒像是欲盖弥彰，越描越黑。
“倾言这是职业病犯了，一开口就进入工作状态了。”何慕替她解释。
众人信以为真，直呼她过于敬业，又嘻嘻哈哈地笑开了。
过了一阵，快要正式开拍，泊原终于停下练舞，坐在一边休息。
几个姑娘想找他求证真相，却都不敢上前询问。尽管知道泊原不会摆架子不理人，可单独过去主动搭话，多少有点越界，互相推搡半天，始终没人敢去。
最后还是杨望看不下去，粗着嗓门喊道：“泊原，她们想问你，为什么练舞比背台词还上心？”
“望哥你干吗？！”
“我的天，你怎么直接喊上了？”
大家虽然在埋怨，但又都忍不住往泊原那边瞟，期待着他的答案。
泊原听到杨望的话，又注意到其他人的视线，起身向这边走来。从暗处走到灯下，柔和的光描摹过他清俊的脸，连光影都好像有了质感。
“台词我早就背好了，到了现场也就顺一顺，找一下状态。”泊原不知道她们为什么好奇这个，却还是认真回答道，“但舞能不能跳好就难说了，毕竟我是演员，又不是舞者。”
他这番话跟楚念表达的意思几乎一模一样。一群女生瞠目结舌，呆了半天，才激动地摇着楚念的手赞叹起来。
“哇倾言真的好厉害！”
“是啊，简直就是标准答案嘛！”
“嗯，什么？”泊原眼中带了一丝探究，跟随众人的目光一起，自然而然地看向楚念。
楚念虽然猜到泊原的想法跟她说的差不多，但忽然间被他这么一问一看，不由呼吸一紧，不知怎么就无法开口回答。
“我们刚刚在赌这个问题。”有人率先解释道，“要不是你刚才离得远，我们都要怀疑你是听见了倾言的话，故意照着说的。”
“这么夸张？”泊原笑了笑，眼中却并无意外之色，仍然一眨不眨地看着楚念，“我们编剧还真是……洞悉人心啊。”
在场的人都只道泊原也在夸她的职业素养，唯独楚念能听出他话里的深意，是在说她还是那么懂他。
她按捺住起伏涌动的心潮，勉强笑道：“观察人物是我的职业习惯。”
泊原嘴角笑意更深，墨色的瞳仁被顶灯映出雪白的光点。
“巧了，我也一样。”
他好像只是就事论事，随口接了句话。可楚念看着那双亮得如黑曜石般的眼睛，却无端想起他模仿她跑步的场景。
原来他们都还像当初一样，比其他任何人都更了解对方。
第14章
泊原在剧中表演的舞是迈克尔杰克逊的经典现场，服装也一模一样，一身黑色西装，内搭白衬衫系黑领带，头戴一顶黑色礼帽。他才刚换装出来，还没上台就已经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虽然剧组的人常年跟明星打交道，对帅哥美女司空见惯，不至于大呼小叫，但也没人愿意错过大饱眼福的机会，一个个都像视线粘在泊原身上似的，他走到哪儿，目光就跟到哪儿。
等到正式开拍，灯光一暗，音乐一响，令人印象深刻的标志性动作一出来，楚念简直感觉梦回当年。节奏的律动，流畅的舞步，精准的卡点，完全就是一场视听盛宴，让人忘了这是在拍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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