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新君暗中扶持神女成为娄族族长,重新建成一个全新的娄族,大燕顷刻间多了两股游离的灰色势力。
同年,为了肃清整顿先前在江世同妇人之仁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的靡乱官场,新君从赌场出发,亲自微服私访潜入,顺着一根苗头牵一发而动全身,扯出百八十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与真小人,三分之一处斩,三分之一流放,还有三分之一等待受刑,还不忘放出命令,有自愿告知曾经的不堪行为的,有能够举报他人不堪行为的,可以依照实际情况从轻处置。
那些原以为新上任的是一个更好捏的软柿子的官员们纷纷乱了阵脚,哪里还敢贪污腐败,一个接着一个从酒池肉林中抽身,上赶着去奏禀,什么陈年旧事一股脑儿全说出来,倒是省了一把力气。
次年,大燕立新法,行新政,颇有焕然一新之态。
除了一件让朝堂上下人都心心念念之事——
皇后之位。
先前的每一任燕王不是早就有青梅竹马的妻子顺登基之势直接成为皇后,便是继位没多久就为了聚集势力而迫不及待地立后,像江瞩珩这般既没有原配之妻,又后位悬空一年半载,甚至偌大的后宫里头连个秀女也不曾拥有的,难免让人七嘴八舌抓着启奏快些找个时间选妃。
为此神女特地请示了上天,有道是新政刚建立,尚不稳固,不适宜就此重点扩充后宫,而应当暂且把注意力全部放在政事国事之上,不依不饶的臣子们这才堪堪被推拖过去。
至于新君究竟为何不愿立后,民间一些勾栏里倒是对此有诸多猜测谣传,有说新君早已心有所属神女,奈何身份的隔阂无法跨越,也有说新君与神女早就伉俪情深,不过有实无名罢了,还有说新君和神女是天上下凡来渡劫的一对仙侣,有上千年的恩怨情仇,百世轮回······总而言之,对于新君与神女之间的各般猜测,已经传出不下十种版本,被素爱看热闹胡思乱想热衷鬼神之说的燕民们传得沸沸扬扬,俨然成为茶余饭后必不可少的谈资。
此番倒也不算全是坏处,至少亲眼见过神女神技的百姓们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神乎其神,因为两人的这一层关系,对于新君实乃人间紫薇星的信仰更坚定了不止一星半点,基底凝聚力更强,上层的楼房才搭建得牢固。
不久后,新君重整军队,细分了不同军种的职能,让所有可能形成的专权分散,让更多人进行分类管理,更细致地从不同方向练兵,将过程更透明公开地落实下去,哪里还有人敢偷懒,效率高了不止一倍,着实叫人大开眼界。
第42章 赴燕
江畔悠悠初见月, 江水潺潺复照人,春去秋来,枫红萧瑟, 遥遥数里之外, 咿咿呀呀传来歌女的缠绵小调,唱出几分醉意,几分虚妄,几分离愁别恨。
模样质朴的船夫站在船头摇浆,乌蓬木船晃晃荡荡, 明明外头看上去不太大,朝里一瞧容量可并不算小,十多个人分坐在内侧两边,靠着横木闭目养神的,操着口音窃窃私语的、抱着孩子低吟曲儿的, 什么样的行路人都有,皆穿戴简单, 身上没带多少物品, 大都不太像是有闲钱的。
“娘,我好饿。”妇人身旁的孩子从睡梦中悠悠转醒,双手捂着肚子, 瘪着嘴巴叫唤道。
妇人见状把孩子搂在怀里, 抚摸着他的头安慰:“干粮都吃完了,兴言乖, 再等等,等一会儿船靠了岸上, 娘再给你买些馒头填饱肚子,啊。”
“可是娘, 我饿得难受。”小男孩从母亲怀里抬起头来,哭丧的脸预示随时有可能到来的哭闹,声音也愈发愈大,“我想吃肉,我不想吃馒头了,我已经吃了好久的馒头,馒头一点儿味道也没有······”
“吵什么吵!”
孩童软濡的话语被一声怒喝打断,一个被吵醒的男人拉着脸睁开眼,凶狠地开口道:“你不睡别人还要休息!再吵,就把你丢到湖里头喂鱼!”
丝毫不留情的言论一出,本来还强忍着眼泪的小孩一下子红了眼眶,泪水盈满眼帘,眼瞅着就要泄洪,当是时,面前如变戏法般出现一块还在冒着香味的肉饼,虽然东西早已经凉了,而且还被吃了半个,但是剩下的部分依旧干净,色泽与气味对于肚子饿扁了的小孩有着天然的诱惑力,一下就让他看愣了神。
这块饼的主人来自身侧——那是一位头戴帷帽,身着素衣的姑娘,她身形窈窕,看上去估约十六七岁的模样,帽上的面纱严严实实遮住了她的样貌,但是举手投足间的清冷气质,难免让人无限遐想,这是哪一位从深山远林中走出来,不食人间烟火的脱俗仙子。
她未置一词,手就这么举着,轻晃了晃以作示意,妇人一愣,也不推脱,接过那半块肉饼,连声道谢:“多谢姑娘,兴言,还不快谢谢姐姐。”
小男孩脸上的苦哈哈全退去了,垂涎欲滴咧着大牙,就着母亲手中的肉饼一口咬下去,他看上去着实是饿极了,小小一张嘴也能吃出狼吞虎咽的架势,边吃边含混不清说:“谢谢姐姐,姐姐一定是个人美心善的人!”
小孩看上去不懂事,嘴倒是甜得很,只是这姑娘依旧不曾说话,甚至连点回应都没有给予,默默收回了手,重新恢复先前抱臂的姿势,靠着木桁头一偏,看样子是休息去了。
妇人便不再多言,伸手对孩子做了个噤声,在他乖巧点头之后,也顺势闭目养神了。
天色将晚,夜泊南下,许是路途太远,船上的人纷纷疲惫起来,接二连三东倒西歪地昏睡过去,在寂寥无声的暮色下,倒是无比契合。
“已经到岸了!大家快下船吧!”佝偻腰背的船夫不轻不重地喊了一声,身后却没有一个人回应,他又试探着喊了一声,“有没有人要下船啊?”
依旧鸦雀无声。
船夫便不再叫唤,熟练停靠好摇摆的船,转身走进蓬内一看,确定了无人还有意识,一改那副淳朴的虚假模样,直起腰板,随脚一踹门口的大汉,冷笑一声道:“这烧银子的迷香还真是好用,不过是熏了一柱而已,一个个就睡得比猪还沉。”
他从左到右挨个搜身,搜了大半船人,没搜出什么贵重的东西,唾弃一口,咒骂道:“娘的,老子费这么大功夫,驼的怎么全净是穷酸货,油水捞不到多少,还要给那群贼寇们牵线搭桥,倒不如把这群人通通淹死,直接去官府把山贼们举报一锅端了来钱快!谋财害命,这一状告,也够老子生活大半辈子了!”
嘴上说得畅快,船夫低低地笑起来,脑子里已经开始想赚得象盆满钵满的日子,奈何回归现实依旧骨感,他摇摇头,正准备继续将手伸向下一位受害者。
瞬然,喉间径直迎上一把匕首,亮光闪烁之下,映照出他惊慌失措的脸。
“女侠饶命!”
这船夫不亏是演戏的好手,先前憨厚老实装得像,眼下害怕认怂也快得很,双腿一跪,两手合掌,一改尖酸刻薄样,换了张可怜兮兮的模样,痛哭流涕起来,“女侠饶命,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算计到了您头上,还请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小人吧,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婴孩待哺,实在是家里贫穷,走投无路才会出此下策,女侠您就放我一条生路吧!小人保证,从今往后绝不再犯!”
那帷帽姑娘对此视若无睹,只字未言,利刃的刀锋更近威胁,空出的手随意指了指船上的几位老弱妇孺,伸出细长的指头,比划了下道上常见的手势:“放、人。”
船夫定睛一看这熟练的动作,更确定是踢到了不该惹的铁板,暗暗埋怨自己气运太差,欲哭无泪道:“是是是!小人马上放了他们,还请女侠先把这刀子收一收,小人才好行事啊?”
姑娘还是分毫未动,指着自己又指向其余的人,做了个叫他意想不到的动作。
“绑、绑起来?”船夫虽然恃强凌弱,可人倒是机灵,由此有些不太确信,迟疑着开口,“您是说,您要和这几个人一样,继续充当卖给贼寇们的货?”
清香扑面,姑娘长臂一伸,将帷帽从头上取下,露出一张堪称国色天香的容颜——她的肌肤如璞玉一般无瑕,眼尾微挑,双眸本该是柔和的琥珀色杏眼,却因为里头咄咄逼人的寒光而平添三分冷意,鼻梁高挺,唇色淡淡,天然带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隔阂,整张脸上柔和的轮廓与锋芒毕露的气质形成鲜明对比,却难以叫人离开视线半分。
这姑娘便是早已褪去稚气,出落得亭亭玉立的阮沨泞。
过去两年多的时间里,于她而言,似真似幻。
她的每一滴血落下,在每一处体肤上化出一朵曼珠沙华,本来朴实无华世界愈发复杂,从平静无风到轩然大波,从孤立无援到刀光剑影,她在腥风血雨中越走越远,常言道熟能生巧,从两只手杀不死一条鱼,到毒杀一个人瑟瑟发抖,从一双手颤抖着盖不上睁得老大的眼,到推开缠着她的尸体干净利落,从随心所欲的笑靥如花,到一颦一笑都带着冷意······
船夫还没来得及惊叹这张美得不可方物的面容,便看见她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举在他毫厘之内的眼前,确保他能看得见,微微晃了晃,让他浑身一凛,支支吾吾半句话说不出来:“您、您、您是官······”
阮沨泞的眼睛好似能看穿万物,淡漠地注视他,嘴型一字一句,不紧不慢:“我记住你了,好、自、为、之。”
事已至此,船夫也没心思去考虑她为何不发声了,连声保证道:“大人请放心,小人当真已经改过自新,一定将剩下的人安全带回泾州城,随后立即去官府报案,让其他人来接应大人!”
马踏灌木草丛,接应的山寇慢慢悠悠出现,其中一个指着地上挤成一团不省人事的几位,皱眉问等候多时的船夫:“一、二、三、四、五,今儿怎么就这么几个人?还只有一个女人?你是干什么吃的?”
“你这说的什么话?”船夫提高音调恨声回道,“也不看看如今这燕王新政管得多严,去年刚由赌场扫清了一波保护伞,前些日子又顺藤摸瓜刚被一窝端了一处藏匿点,凡抓到皆严惩不贷,我哪敢再光明正大做小动作?”
“瞧你那点儿出息。”最前面的一个山寇嗤笑一声,不以为意道,“被抓到是那群人没本事,老子山头远离常宁,你看哪个官兵敢来?就算是那狗皇帝亲自到场,老子也是要他有来无回的!”
几个山寇纷纷笑起来,符合说着“大哥威武”一类吹嘘话语,为首的洋洋得意地接受所有称赞,又七七八八说了些闲话,随意一瞥,瞧见轻微晃动的船,狐疑道:“你这船不对啊······我怎么感觉,船上还有什么东西?”
船夫背上冷汗直流,面上干巴巴一笑,搪塞道:“你的错觉罢了,这人我都给你搬到地上绑好了,还能有什么东西?若没什么别的事,就把钱给我,我还有别的生意要去做,得先走一步了。”
经验老道的山寇却不太好糊弄,眯着眼睛刚准备开口:“老七,你过去······”
谁料倒在地上的姑娘在此刻悠悠转醒,衣物摩擦窸窸窣窣的动静将他吸引过去,亦将其余人的注意都带动过去,看见从人堆里抬起懵懂的脸,众人一时间忘了言语,也忘了行动。
那是满身狼狈与灰尘泥泞也盖不住的精致相貌,人畜无害的姑娘瞪大眼睛看着这些人,像是刚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试图起身逃跑,奈何双手被绑,浑身软弱无力,刚直起的腰肢又瘫软下去,她犹如受惊的兔子,眼眸发红,楚楚动人。
这群在山里头呆久了的山寇们,整日都是看着半百老妇和黄脸婆娘,何曾见过这般貌美如花的女子,一个个都开始喉结微动,干咽口水,蠢蠢欲动如同要扑食的恶狼。
只有方才见到过阮沨泞真面目的船夫不寒而栗地缩瑟一下,抽了抽嘴角想,这位的演技可不比自己差啊······不对,简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那什么······”他弱弱喊了一声,“你们能不能先把钱给我结算了?”
“拿去拿去滚滚滚!”
为首的山寇此时根本不想再多看他一眼,扔过去一袋碎银子,利落翻下马,就要朝着阮沨泞过去,口中喃喃着:“宝贝儿你受苦了,我这就带你回我们寨子好生照顾照顾你。”
船夫也赶不上详细看看钱袋子里到底有多少钱,三两步跨上船,火急火燎划桨溜了,阮沨泞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望着接近自己的人,眼中一闪而过凉意。
“你们几个,把其他人全都给我带走!”
事实证明,做山贼的没几个会有正经儿心思,不论是小喽啰还是当头儿的大哥,阮沨泞一路被急不可耐地带回了贼首的屋里头,那人遣散了下人都去干正事,自己则笑嘻嘻搓着手,拿出一块还算得上干净的布块,帮她擦去脸上的污泥。
他一边擦拭,一边越凑越近端详,闻着味儿陶醉道:“宝贝儿,你真美,老子长这么大,三十多年来第一次见你这样好看的女人。”
他一张黢黑的脸上满是猥琐,说话都像要留下哈喇子:“宝贝儿你放心,老子技术很好,等会儿一定能让你好好地爽利爽利。”
他说着就要迎上前来,被阮沨泞一个摇头止住。
“怎么了宝贝儿?”
她抬起被绑住的手腕。
“哎哟哟,你瞧我这脑子!”贼首一拍脑袋,三两下解开阮沨泞手腕的绳子,看着那被勒红的痕迹,心疼地吹气,“哎呦我的宝贝儿,哪个不长眼睛地把你捆得这么紧,来,我给你吹吹,还疼不疼?”
阮沨泞眉眼低垂地一颔首,顿了顿,指指他腰间的短刀。
“嗯?宝贝儿,你要我的刀子做什么?”贼首满脸困惑,眼中掠过一丝警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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