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个后宫,简直把不熟悉,不吵闹,不打扰落实得淋漓尽致,连服侍过两代帝王的中常侍葛昌都感叹:“皇上可真是有手段啊,奴才曾几何时见过这般和谐的后宫啊!难怪大燕愈发昌盛,家和万事兴,后宫和则国事兴啊!”
相比之下,远在安沂殿的阮沨泞与其他宫妃就显得格格不入。
甭管什么话传得满天飞,她也左耳进右耳出,虽然心里喜欢江瞩珩,但是一来他对她又没感觉,二来她从来就不是什么会为了别人去改变自己的人,自然不屑于去做那些所谓讨好的事情,于她而言,没有什么比做自己更重要,倘若为了心上人而改变本来的样貌,即便最后心上人爱上了改变之后她的样子,那也不是她自己了,那这份爱,还有什么真实意义呢。
于是在各位宫妃费尽心思塑造完美形象的时候,阮沨泞吃得香,睡得好,想做什么做什么,白天的时候就贯彻随心所欲这一个宗旨,偶尔和秋含衣写写信聊聊天,偶尔去寺里头拜拜佛念念经,偶尔躲在人后练练轻功传传情报,偶尔站在人前装装白花学学知识,总之每一天都过得十分充实,多一点儿事就忙碌,少一点事就无聊,也算是“理想中”的生活了。
虽然晨间阳光明媚,万里晴朗,但是常宁的天气着实多变,近暮时分竟然乌云堆积,下起绵绵细雨,歪斜得都能打进窗内。
雨天湿滑,能见度低,无疑是给逃跑增加了不小难度。
阮沨泞埋伏在无人处暗叫不好,只希望这雨能在回去之前停下。
木门的吱呀声带来一阵微冷的夜风,吹动了墙上的画卷字幅,吹倒了桌上的两只蜡烛。
走进门的女人扶起物什,点燃明灯,把窗台处打弯了腰的花拿进屋内,轻手弹去雨珠,尔后合上窗户,转身来到床畔,换下了最外层有些淋湿掉的上朝时穿的锦衣。
流畅的动作戛然而止。
脖颈上抵上一片冰凉,玥伶卷翘的睫毛一颤,满足你的吃肉要求就来扣群裙四儿2二巫酒一4戚脸上一闪而过惊惶,薄唇的血色微乎其微,片刻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掐着气轻声开口:“不知来者何人,大驾光临我这不大不小的兴陵殿,究竟有何贵干呢?”
阮沨泞不想和她废话,开门见山在她背上写道:“别想耍花招,老实交代,皇上交给你的东西,被你藏在什么地方了?”
她没有具体说出什么,就是想试探国防图的事情神女到底知不知道。
毕竟目前她类似于乱窜的无头苍蝇,即便归功于秋含衣有了一些大方向,但是这些方向实在是太多太广了,她必须一个一个试错,相较宝莒阁和九寿阁而言,神女的居所是最容易潜入的一个地方,且一时半会儿没有更优的选择,自然也只能从这处地方出发。
为了预防神女的一些诡招,她蒙紧了口鼻,还和对方保持了一定距离,从斜后方挟持,避免与她直视。
“如此警惕,是怕我靠学习声音找出你?”发现对方并不准备取自己的性命,玥伶放松了一些。
“再废话就然你永远也说不出话来。”阮沨泞威胁地把匕首又靠近了她一些,狠狠地写下,“说,东西藏哪了?”
“藏哪了?我想想啊······”玥伶低垂眼眸,像是真的开始思考。
运气这么好?第一个找的就是目标?
一闪而过的笑言,阮沨泞自然不会这么轻易松懈,果然下一刻就听这女人说:“你是指皇上养在我这儿的花朵?还是建在我这儿的楼房?”
“别油嘴滑舌。”阮沨泞眸光冷却,不理会她继续逼问,“你清楚我问的是什么,说说看,皇上继位之时让你好好保管的那些文书资料在什么地方?”
玥伶面色总算一变,想转头却被逼回去:“你······你究竟是什么人?”没有回应,她有些恍然,“我知道了,是江宣泽他们派你来的是不是?他们还真是贼心不死,痴心妄想!我既然已是皇上的人,就绝不会再帮你们再做事,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她言语中的絮叨与眼神中的情绪,似乎与阮沨泞想要找的隔了十万八千里,虽然不想承认,但直觉告诉她大概率是找错了方向,先前她认为神女是皇上较为亲近的手下,应当会掌管着大大小小要务,哪怕不在自己的管辖范围内,也会多少有些涉及,此番看来倒真是她想多了。
没耐心听这女人继续说下去了,阮沨泞正准备把人打晕逃走,不料房门倏忽被推开,迎风传来一句:“什么人!你为何会出现在神女闺阁中?”
这声音让阮沨泞浑身一凉,手上力气差点泄去,又迅速恢复,玥伶没能趁机挣脱开,只能可怜兮兮扯着嗓子道:“皇上,此人居心不良,潜入此处要害妾臣!”
抬眸望去,江瞩珩从房门外走进来,背着月光冷眼道:“旻越,把人拿下!”
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来到神女的房间?他们之间,难道当真如传闻中那般,心意相通,亲密无间吗?
阮沨泞心一沉,终归不愿意眼下就暴露身份被他知晓,将手上的人一把推开,脚下的动作奇快,翻身就往窗外遁去奔逃。
她没有武功,在狭小的空间里不可能占上风,只能靠速度甩开旻越。
但贴身护卫不愧是顶尖的大内高手,不多时就追了上来,并且追得很紧,阮沨泞根本甩不开他,情急之下想起自己还有袖里箭,回手一连射出好几支,却丝毫没有阻止到对方的脚步。
该死,动作太快了根本射不中他!
阮沨泞一凛神,只好稳住心神继续逃跑,可细雨淋淋,水珠渗透衣物,在天人皆不和下只能是负隅顽抗,又一个飞跃时,后方飞来一颗石子打在小腿肚子上,正中穴位,一下子酥麻地软了腿,顺势跌倒下去,她当机立断稳了稳刹住脚堪堪停下,正坐在边际,只差一点就跌下屋檐。
“束手就擒吧。”旻越踏着雨一步步靠近她,扯下她的面罩后大吃一惊,“泞昭仪娘娘?怎么是您?”
雨水打乱了两人的衣发,阮沨泞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娘娘,您今日来此到底是想做什么?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旻越看上去一脸难以置信,接连发问,“您把实话告诉属下,属下相信娘娘万不会行不轨之事的,”
似乎是知道没有逃跑的可能了,阮沨泞表情恹恹,朝他招了招手,旻越靠近过来,说时迟那时快,她又是一记袖里箭射出,却在一寸之隔被他反应敏捷地接住,不容置喙道:“娘娘既然执迷不悟,便休怪我不客气了。”
他把那根箭扎入阮沨泞还未收回的手腕,穿透的刹那鲜血溅射,他一面用力一面出言威胁:“娘娘还不肯说出来此的目的吗?”
手腕生疼,阮沨泞看着似曾相识的一处伤口,又看看落到他面上的血,忽而笑出来:“你想知道啊?”
旻越被她笑得皱起眉头,闻言后稍稍舒展开,语气十分苦口婆心:“娘娘若告知属下,误会解开之后,即便皇上知道了,属下再帮忙解释几句,也一定可以从轻处置的。”
“好啊,既然你都这么保证了,我就偷偷告诉你吧。”
指尖一抬,本来比划的动作变成了向前的杀招,旻越反手一挡,却不料那只是一个假动作,阮沨泞等的就是这一下的气劲,瞬间借势推开面前的人,反身朝地滚落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剧痛并未产生,幻象如打破的瓷杯般破碎,面前哪还有什么旻越,哪还是什么外界的屋顶,分明还身处在神女房中,而被她推开的神女趁机扯下她的面罩,她几乎是一瞬间熄灭灯火,手臂轻颤,手腕处的伤口还在渗血,把衣服染红。
门窗紧闭,月华透不进来,两人在黑暗中无法聚焦,却离奇地对视上。
“居然······有人能靠自己冲破幻象?”
玥伶背靠门,喘着粗气笑起来:“口风还真是紧,愣是没把你的目的诱导出来······不过你既然能在这时候来到我这里,必然是宫里的人,还是个宫里的女人,况且你的手腕处被我划伤那么深的一道口子,那样特殊的位置,到时候随便一查谁这段时间不在该在的地方,你觉得之后会找不出你?”
她虽然没力气再呼喊,但能摔杯为号,一声轻响,外界的灯亮起来,传来接二连三的呼喊:“神女阁下您怎么了!”
阮沨泞眉一蹙,心念电转想起方才的幻境,有一瞬间意欲直接用现成的血液把玥伶毒死,但是理性很快压过冲动,这女人目前还不能死,一国神女,一举一动牵扯的动静太大,很容易就打草惊蛇,顺藤摸瓜一严查,只怕是没过两天她的老底都能被翻出来,着实太有风险,再有当下情形紧迫,若是浪费时间再去与这女人周旋,很大可能赔了夫人又折兵。
权衡利弊之后,她虚晃一枪,纵身逃离灯火通明的起居阁,身后的声音却不止:
“有刺客!”
“保护神女阁下!”
“快抓住她!”
得亏这会儿淅淅沥沥的雨渐停了,跑起来终于自如不少,虽然神女也有护卫侍从,但单论速度终究比不上专门习过轻功的阮沨泞,甚至才刚出兴陵殿不远,已经寻不到多少踪迹,又追了一段路,无迹可寻的侍卫只好转身回去赴命。
“回神女阁下,属下无能,没能抓到刺客。”
屋内方被仆从们点起灯亮,玥伶脸色不好地被扶着坐下,让人拾起那一条蒙面的黑布给她,翻来覆去没找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她闭上眼,丫鬟熟练地上手帮她按摩头部。
她沉着气轻哼一声:“头脑冷静,动作利落,目的明确,绝不会是心血来潮第一次做这种事情的人,这也意味着她一定会再度行动。”
跪地的人问:“那属下即刻将此事汇报给皇上?”
“对,你即刻······”玥伶刚要应答,又马上拦下准备动身的人,“不,等等,派人备轿,我亲自去和皇上说。”
第57章 有蛇
苍云散开, 银台落光,大雨之后的安沂殿更显清幽,随处可闻的木芙蓉芬香弥漫在院落。
天巧正在清扫庭前飘落的花瓣和枝叶, 身后传来一阵不急不徐的脚步声, 怎么听都不太像自家的娘娘,一转头呼吸差点一滞,电光火石间迅速调转心神,作揖道:“奴婢参见皇上。”
“起来吧。”
江瞩珩换下了身上的官服,墨发简洁地束起, 一袭淡青色的直裾袍在满庭各色的花朵中更衬出清冷的气质,长腿稳步踏过堆积的雨水,走过的地方仿佛入画般静止下来,只剩下从绿植上滑落下滴进浅坑的雨珠声。
虽然雨已经逐渐停下来,但天幕余留些湿气, 行至殿门前,旻越才收起了手上的十八骨伞, 轻轻一甩, 上头的水滴抛洒出一道亮丽的弧线。
江瞩珩对跟上来的天巧道:“阿泞现在如何了?可有看过御医?可有服过药?”
一连三句问话让天巧心乱如麻——因为她家主子根本就没有得病!
“娘娘,今日凉气颇重,若是出门去, 奴婢帮您多添点衣裳。”
尽管早上天气很好, 然而只有在阳光之下能够感受到温暖,一走到阴霾之下, 只觉得无比缩瑟,想来寒流过境, 冷风阵阵,是快要入冬的前兆。
“不必, 今日对外,宣称我得了些小病即可。”阮沨泞系好腰间的衣带,坐在梳妆台前,“我已把今日的各项事情都推掉了,要出门也是傍晚之后的事情了。”
尽管身份变换尊贵,但阮沨泞不爱称呼自己为“本宫”,总觉得哪哪不对劲,总归表现在手语上大差不差,一些细致入微的差异省略便省略了。
天巧是个聪明人,当初被钟文彦挑中不单单因为她会手语,还有她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虽然对于突发情况偶尔会转不过弯,但是只要事先交代好的,她都能做得清清楚楚,最重要的是,她是个通透的丫头。
一般而言这种身份都需要监视与通风报信陪同目标的一举一动给上头下派人的主子,但天巧从一开始就和阮沨泞表过忠心:“奴婢虽然是先前是钟少爷的人,但既然已经来到娘娘身边贴身照料,从今往后定然是跟着娘娘一辈子了,荣辱奖惩都是和娘娘密切相连,有什么事情一定也是向着娘娘的,娘娘放心便可。”
阮沨泞十分满意,也乐得和这种人交流。
落霞之后,出门之前,天巧听自家娘娘叮嘱道:“不论何人要进殿,不管是谁,一概都说我生病,头昏脑胀不见,直到我回来为止。”
她满心答应下来,认为是个再简单不过的任务,毕竟安沂殿地处偏远,本就少有人来访,这么一时半会儿能出什么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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