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很美好,结果没料到,不来的确实不来,一来怎么就来了尊无量大佛?这大燕国君是她小小一个婢子能拦得住的吗!
站在高出自己两个头的大佛旁边,天巧都要汗流浃背了,看着对方自上而下注目过来的眼神,分明是关切的闻讯,她却感觉那睥睨四方的劲根本没少,头皮发麻一瞬,当机立断道:“回皇上,娘娘说她只是小病,不需要麻烦御医,此番已然就寝歇下了。”
“小病?”江瞩珩的眉头顷刻皱起,又往正殿走近了几步,语气加重道,“简直是瞎胡闹,如今天气多变,温差交替最易受凉感染,一不小心就会演变成极为严重的风寒,她怎么能不就医光靠自己捱?”
说着他就要令侍从去请太医,天巧一看几乎要慌了神,眼前忽而闪过自家主子有一次嘴唇发白倒地的突发状况,脑中飞快转动起来,赶忙伏身答话:“回皇上,娘娘······娘娘她不是受凉,她······她是旧疾发作,可能是怕御医不了解,没法准确跟进,也可能是怕大惊小怪的有些太过麻烦,所以才没有上报的,奴婢想来娘娘对自己的身子最清楚,应当是知道没什么大碍,眼下才刚睡过去,一时也不好打扰,皇上您看不如······”
“旧疾发作?”江瞩珩的捕捉到话语中的关键字眼,目光落在天巧的发顶,沉声问,“什么旧疾?朕为何从来没有听阿泞说过?”
虽然没有直接和那双眼睛对视上,但是天巧已经能够感受得出来视线的灼热,头埋得更深。
为什么没听说过?
因为这都是她现编的啊!她也不知道什么旧疾顽症,甚至连人家究竟有没有这病都不知道!
天巧欲哭无泪,心底在哀嚎她家主子为什么还没回来,再折磨会儿她就快要撑不住了!
一无所知全靠猜的素衣丫鬟面上看不出异样,低眉顺眼放慢语调道:“具体是什么疾病奴婢也不晓得,毕竟是娘娘的隐私问题,奴婢做下人的也不好多问,但是可以知道,娘娘发病的时候状况的确不太好,呼吸急促,连站着的力气都会所剩无几,所以更最需要好好休息来调养精力,故而皇上您不然还是······”
“阿泞发病之时,是否还会面容恍惚,瞳孔涣散,甚至认不出周身的事物?”江瞩珩耳中自动屏蔽掉无用的话语,若有所思地喃喃,“原来从那时就开始了么······怪不得何源······”
有这么严重吗?
天巧听不懂后面的话,在心底腹诽,她当真没有注意过具体情况啊,那次主子瘫倒在地之后,她吃惊一瞬,就帮忙把人扶回内殿,然后被主子叫出去老老实实在外等候,该干嘛干嘛去。
她家主子素来就是未经允许,哪怕有多大的响动也不准入内,所以之后的详情她也不知道,总归过段时间主子就完好无损,一如既往的出现在面前,也看不出什么其他的不对劲。
那皇上口中的是什么情况?难不成主子还真在皇上面前发作过?真给她歪打正着了?
天巧只觉得思绪都快成一团浆糊,扯都扯不明白。
哎哟不管了,既然皇上都觉得如此严重便说得严重一点先吧,把人弄走再说!
思及此,她一本正经道:“是如皇上所言,娘娘先前的确有些神思恍惚,所以才喝了安神的汤药睡下,皇上这么干等着也不是办法,也不知道娘娘何时才能醒来,净耽误皇上批阅奏折的时间,不若皇上先回清嘉殿忙,这边娘娘一醒奴婢就告诉娘娘皇上您来过,等状态好些了即刻就去给皇上请安?”
说完这一大段话,天巧自认为完美无比,都要在心里头给自个儿鼓鼓掌,谁料一番说辞却被两个字轻飘飘打回来,打得她差点直不起腰。
“无妨。”江瞩珩显然没有接受这个建议,如是说道,“朕今日的事务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进去看看阿泞花不了多少时间,若是她看上去不太好,有朕在这盯着,也好让人去招御医来。”
这天子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非要把“安沂殿不欢迎”这几个字写在脸上才行吗?
天巧觉得自己简直要崩溃了,不知道是什么力量支撑她还拦在门前:“······皇上,要不然奴婢先进去看看能不能把娘娘叫醒?毕竟衣衫不整面容憔悴的,即便皇上觉得无妨,娘娘也可能心底也有些不愿的······”
她越说越小声,根本不敢抬头看人。
“你这一说,倒是阿泞会想的事情。”江瞩珩终于停住了将动的步伐,望了望灯火幽微的内殿,“既如此,便依你所言,去问问阿泞,看朕究竟能不能进去吧。”
天巧连胜应答,扭头就进了屋子。
不出意外,床上空无一人。
天巧只想仰天长啸:她家主子究竟跑到哪里去了!为何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她已经黔驴技穷了啊!这会儿还能说什么拖延时间?
无声叫喊完,她紧紧攒着手左右踱步,为今之计,除了在里头多磨蹭一会儿,好像也无济于事了。
当是时,望穿秋水的窗户被轻轻一推,从外溜进来一个黑色的身影,定睛一看,不是她心心念念的主子是谁!
天巧激动得差点跳起来,愣是克制住了,压着声音说:“娘娘您可算回来了!您不知道奴婢都快紧张死了!皇上可就在殿门那边等着您呢!”
风尘仆仆的阮沨泞才刚站稳脚跟,面色诧异道:“皇上?他怎么会来?他来多久了?”
“奴婢已经同皇上周旋好一会儿了!”天巧急得不行,“娘娘你快些换身衣服捯饬捯饬,奴婢再去让皇上进来,前面奴婢看他的表情,分明已经开始起疑心了!”
“不能让他进来。”阮沨泞摇摇头,“我进来的湿气与血腥气在这里头太重,一时半会儿消不掉,进来只会让我之前不在屋里的事情暴露。”
“啊?那怎么办?”天巧大惊失色,“那、那奴婢……”
“你就说我今日不想见他。”阮沨泞脱下有些潮湿的外衣,漫不经心道,“至于为什么,让他猜去吧。”
“什么?娘娘您这是要奴婢的命啊!”天巧苦着脸惊慌道,“皇上看奴婢的眼神平静得让奴婢恐惧!只怕奴婢今夜入睡都能把这些画面再浮现眼前!”
阮沨泞露出一个微笑,摸摸天巧的头:“你可以的,我相信你,去吧。”
“如何?”江瞩珩一抬头看着来人道,“朕听见你们里头有说话的声音,是阿泞醒了?”
“娘娘是醒了······”无可奈何被主子推出来挡刀的天巧眼一闭,索性慷慨就义,“对不起皇上,娘娘说她今日不想见您,还请您先回去歇着吧。”
“不想见朕?”江瞩珩细细揣摩着这几个字的含义,忽而笑起来,天巧却被他笑得后背一阵发凉,“是不是从一开始她就没有睡着,就是单纯想让朕走?”
“······”她只好硬掰扯帮自己家主子找补道,“怎么会,娘娘她······她刚醒,可能一时间脑子还是不太清醒,所以恍惚得不想给皇上您添堵!对,就是这样!”
越说越自信,天巧觉得自己简直是一个天才,能想出这么完美的闭环逻辑,既帮到了自家主子,又给皇上留足了面子,再没有哪个丫鬟能够做到她这份上了。
只是江瞩珩根本没管,随意一挥手:“行了,朕不进去,你先下去吧。”
金口一出,天巧也只能低头退下,却还是一步三回头,生怕皇上一个兴起就冲进去了。
幸而,他仅仅是略微抬高声音:“可是朕这些时日政务太过忙碌让你一人在此,觉得无人在意被忽视的缘故?朕想来你不爱太过闹腾,所以也没有让其他人过来打扰你,难不成是朕会错意了?”
内殿鸦雀无声。
他作势转头往外走去:“好吧,既然阿泞不肯赏脸,朕也只能改日再来了,真是可惜了这皑皑的月色······”话锋一转,接着说,“就是常宁深秋多虫蛇灾害,朕方才好似才看见了一只溜进了这殿中,也不知道此时埋伏在了哪里······”
退到拐角处的天巧眼睁睁看着这位皇帝陛下睁眼说瞎话:她在这里待半天了,外头唯三的活物就是她、皇上和皇上的侍从,哪里来的蛇!
内殿依旧鸦雀无声,甚至把唯一微弱的火光毫不犹豫熄灭了。
江瞩珩轻笑一声,只是平平地看了身旁的旻越一眼,他便了然地立刻闪身往后去了。
天巧迷惑地想,这是去做什么,总不能去装蛇吧?这么大一个人,装蛇精还差不多,她那么绝顶聪明的主子怎么可能会被骗······
一念之间,内殿里跑出来一个人影,一面跑,一面极速比划手语。
虽然动作都要出残影了,但眼尖的天巧依旧看清楚了,她比划的是——
救命!真的有蛇啊!
第58章 失神
阮沨泞把天巧“请”出去之后, 心安理得地换下了身上的衣服,卷起袖子看了看手腕上又长又深的伤口,虽然靠她的自愈速度已经不再流血了, 但是不得不说, 那女人真的是下了狠手的,新伤还偏偏落在旧伤之处,两道疤痕正好形成了一个歪斜的十字,完全愈合可能还是需要再多点的时间。
她给自己上了些金疮药,酥麻的刺痛感以伤口为中心扩散, 她又借用口唇帮忙包扎紧实,鬓边渗出些汗水,面上却没有任何表情,想来习惯的确是件神奇的事,轻放下手, 听那人的声音在外头传来:
“可是朕这些时日政务太过忙碌让你一人在此,觉得无人在意被忽视的缘故?”
阮沨泞冷笑一声, 政务太忙碌?只怕是四处雨露均沾太忙碌吧!至于忽视?她早就没小时候那么敏感了。
“朕想来你不爱太过闹腾, 所以也没有让其他人过来打扰你,难不成是朕会错意了?”
没会错意,千万别改。
奔忙了一晚上, 她早已疲惫得很, 根本懒得理他,依次取下自己头上的各种饰品, 对镜拿起木梳从上到下顺发,听外面的声音还没停。
“好吧, 既然阿泞不肯赏脸,朕也只能改日再来了, 真是可惜了这皑皑的月色······”
明日中秋就要聚首了,装什么改日下次的。
她走到床边坐下,脱下鞋袜,刚准备随手清理一下鞋上的泥泞。
“就是常宁深秋多虫蛇灾害,朕方才好似才看见了一只溜进了这殿中,也不知道此时埋伏在了哪里······”
这话里话外的目的性太强,阮沨泞无语地连脏鞋子也不清理了,直接扔在地上,反手熄去了灯火,只希望外头人赶紧离开。
她拉上被子准备躺会儿,谁料角落里竟然真的响起了蛇鸣,她浑身一僵,朝声音的发出地望去,可灯已经被她自己灭了,根本什么都看不见,但声音却是实打实传来,甚至由远及近!
未知原本就可怕,更何况是本来就最是怕蛇的阮沨泞,一听这动静,直接什么也顾不上了,跳下床闷头往外奔逃去,迎面便扑进一个早就等在那里的人怀里。
这一下几乎是倾尽全力,江瞩珩却一步未退,牢牢接住来人,搂着她低语:“果然,看起来还是蛇比朕可怕点,愿意见朕了?”
听见这句话的瞬间,阮沨泞就知道里头的动静肯定是这人搞出的鬼,但既然都出来了,于她而言也不算吃亏,不抱白不抱,因而她没有抬头,只是不轻不重地捶打了他一下,尔后紧紧抓着他的衣服,埋首在他的怀中贪婪地嗅着熟悉的气味。
每次她缩在他怀里的时候,他都觉得她像一只跑出来的家养小动物,有小脾气,但是粘人,矛盾得十分可爱,让他坚牢的内心总能一下子柔软得不像话。
修长的指插进发根,顺着她散落的青丝缓缓摸下去,像是才注意到,轻笑道:“头发都解散了,看起来是真的在睡觉啊?”
阮沨泞一听他语气就知道他又开始了,没有看也能干脆精准地踩了他一脚,踩完才想起来自己没穿鞋袜,这一下无异于挠痒痒,一点伤害也没有。
江瞩珩也终于发现她没有穿鞋袜,笑意淡了些,蹙眉开口:“怎么这样就出来了?脚下着凉可是真会冻出病的,来,朕先抱你进殿去。”
进殿?
这两个字眼让阮沨泞脑袋“嗡”地一下清醒:屋里头可是什么都没收拾,扔在地上的夜行服,一看就是在外头奔跑过的长靴,处理剩下的金疮药和绷带,还有各种杂七杂八的气味。
绝对不能让他进殿。
阮沨泞不管不顾抬起头,疯狂地将脑袋摇动起来,夸张的动作企图制止对方的行为。
这是她头一回以这样的一副形象面对江瞩珩,从他的角度,月光从云朵的缝隙漏出来,流泻在披头散发的少女脸上,又顺着她光洁无暇的皮肤滑下脖颈,流连锁骨不停滞,肆无忌惮地往松垮的领口陷入。
她分明很清瘦,但勾勒出的线条却匀称得十分有美感。
他错开视线的瞬间拢紧了她的领口,轻言一声:“穿得这么单薄,也不怕冻着······”
她继续盯着他摇头。
他只好重新对上她的瞳眸:“那告诉朕,为什么不想回屋?”
45/69 首页 上一页 43 44 45 46 47 4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