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妇...你满口胡言,朕要...杀了...杀了你...”
耀灵帝挣扎着爬下龙榻,他从侍卫腰间拔出长剑,摇摇晃晃走了两步,就体力不支跌倒在错金方砖上,汗水打湿他身上明黄色龙纹中衣,宛如一只离开水的鱼,狼狈又凄凉。
却引不起任何人的同情。
皇贵妃转而看向太子,她仿佛从男子清冷的眉眼间看到那个永远高高在上的女子,冷笑一声:
“还有你的母亲,她自视清高,目下无尘,故作贤良大度的姿态最让本宫感到作呕!”
詹灼邺冷下眸色,薄唇微抿,漆黑玄眸如同寒潭沉星,迸射出浓烈的恨意,伸手搭上腰间龙吟剑。
姜玉竹举步上前,正色质问:“既然娘娘觉得作呕,为何还要数十年如一日模仿先皇后的一言一行,娘娘这样活着,就不觉得累吗?”
皇贵妃冷冷一笑:“本宫不过是要讨昏君的信任罢了...”
姜玉竹挑起黛眉,双眸明亮,直言道:“臣女倒是觉得,娘娘是羡慕先皇后,由羡生恨,想要取而代之...”
皇贵妃不自觉避开女子凌厉的目光,她忽而拔高了声音:“本宫才会不羡慕那种虚伪的女人....”
姜玉竹丝毫不给她辩解的机会,步步紧逼问道:“娘娘当真不羡慕吗?”
“宫中之人提起先皇后,鲜少会说起卓家,只会说先皇后德才兼备,母仪天下,温良娴舒。可说起皇贵妃娘娘,总会先提到陛下的荣宠和王家的兴盛,足见娘娘学得还不够透彻...”
皇贵妃的身体微微颤抖,骤然被人揭出内心的自卑和不甘,一种从所未有的心虚悄然感蔓延上来,她摇头否认:
“不会的...本宫从未想取代过她...本宫是要赢她!”
女子一身华裳,云髻峨峨,双凤衔珠金步摇摆荡之间,映出她渐渐黯淡下的眉眼。
曾经那傲然挺直的腰背,不知不觉间垮塌下去。
姜玉竹长叹一声:“娘娘想要逆天改命没有错,错的是你满心算计,处心积虑想要抢走她人的人生取而代之,更可悲的是娘娘效仿先皇后活上大半辈子,却始终不明白,人的本心,终究是学不来的!”
皇贵妃愣怔住,片刻后,她唇角牵起一丝苦笑,最终轻轻合上双眼,心中五味杂陈。
难道真的是她输了?半辈子苦心经营,终落得一场空。
可还未容她想清楚,腹部传来一阵巨痛。
皇贵妃艰难地转过头,看到大皇子一张狰狞的面庞。
“母亲,是您说的,要我狠下心,唯有无情无心,才能坐上那冰冷冷的龙椅。只要我杀了您,父皇就会原谅我,这太子之位,终究...哈哈哈...终究会是我的...我的...”
大皇子一边放声大笑,一边将手中的剑刺得更深,直到皇贵妃瞪大的双瞳渐渐涣散,他才松开手,面色癫狂朝殿外跑出去,手舞足蹈呼喊着自己是太子了!
皇贵妃死了,死在了她养育的儿子手中。
大皇子疯了,一辈子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当上了太子。
第89章 第89章终章
元鼎五十二年, 冬至。
耀灵帝传位于太子,退居太上皇,不久后迁至行宫残度余生。
次年, 新帝即位,年号玉恒。
新帝与皇后婚期定在登基大典当日。
三月三是个好日子,又名生轩辕, 据传这一天是黄帝诞辰, 黄帝统一华夏,自此有了炎黄子孙。
这一日,姜府门外张灯结彩,处处绣球高悬, 府内大厅里高挂着“鸾凤呈祥”“佳偶天成”等红彤彤喜联, 随处可见琉璃花樽插满名贵的玉兰花。
作为第二回 出嫁的新娘子, 姜玉竹的心情依旧很紧张。
上一次出嫁是为了引出皇贵妃他们出手,而这一次,确是要实打实要和那个男子共结连理。
皇后的婚典服饰与太子妃大为不同, 光是凤冠就要沉上不少, 凤冠由三龙三凤变成了九龙九凤, 冠上装饰着九条口衔珠宝的镂雕赤金飞龙,中层则是九只金翠凤鸟, 冠身上还镶嵌着红蓝珠宝和珍珠, 华美异常。
当这一身凤冠霞帔被内侍省送来时, 王公公眉开眼笑解释说陛下心急着要将皇后迎娶进宫, 这身嫁衣和凤冠都是尚衣局花费了三个月赶制出来,就连陛下登基穿的衮冕都排在后面。
闺房里, 前来探望新娘子的姜家亲眷说起恭维话, 称赞当今皇帝对娘娘用情至深, 真是让人羡慕。
若非看在姜慎的面子上,殷氏是绝不会让这些墙头草的亲戚们登门。
不过在此事上,女儿倒是沾上貔貅儿子的性子,笑着劝慰她礼金能收上两份,一份还要比一份厚,也算是弥补她们这些人缺少的良心。
热热闹闹一阵后,这些七姑八姨被苓英领至正厅,殷氏拿起桌案上象牙篦子,慢慢为女儿梳拢一头青丝,她看着明华镜中倒映出的女子,忍不住感慨道:
“以往去书院上学时,我都是给你束简简单单的青玉发冠,如今你成了宫里的皇后娘娘,这头顶上的凤冠要沉上不少....”
姜玉竹听出殷氏语气中的担忧,抬手覆盖上她的手背,转头笑道:
“母亲放心,女儿绝不会委屈自己。”
殷氏按下心头的不舍和酸涩,用丝帕擦了擦眼角,硬气回道:“当然不能委屈了自己,陛下若是要纳妃,你就交出凤印,咱们一家回江陵去...”
这话正巧被进来的几位女官听到了,几人面面相觑,脸上的震惊之色压都压不住。
皇后娘娘的家人...果然比传言中还要淡泊名利啊!
“娘娘,奴婢们来为你妆发。”
姜玉竹又安慰上母亲几句,对前来的女官们点点头,笑道:“有劳姑姑们了。”
一番梳洗装扮过后,几位女官看着女子明艳至极的面庞,心中不由觉得皇后娘娘的母亲多虑了。
难怪皇上急不可耐地将登基大典和成婚典礼放在同一日,可是怕仙人般的皇后娘娘有朝一日不恋凡尘,逃回她的仙宫。
姜玉竹在宫人的搀扶下走出闺房,她看到姜墨竹早就守在外面,他身边还站着一位英姿飒爽的姑娘,想必就是兄长口中那位陆姑娘。
陆姑娘看到姜玉竹,落落大方行了一礼,亮晶晶的杏眼冒着光,忍不住称赞:“皇后娘娘真是太漂亮!”
姜玉竹莞尔一笑,将早就准备好的见面礼送给未来的嫂嫂。
姜墨竹咧嘴一笑,他弯下了腰,拍拍自己的后背道:“玉儿,上来,我背你上花轿!”
上一次成婚,挨着堂兄的身份,他被太子抢走活,这一次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背着妹妹出嫁。
姜玉竹感到有些哭笑不得:“哥哥,闺房到前厅可是有不少的台阶要走”
姜宅从岁锦巷搬到太子府边上,府邸里的面积大上许多,光是从姜玉竹的闺房走到前厅,就需要花费上半柱香的时间。
殷氏也觉得儿子有些不靠谱,瞪眼道:“今个儿你妹妹的大喜之日,你少给我出幺蛾子。”
陆姑娘主动为姜墨竹担保:“皇后娘娘放心,墨竹他这个月里背着我练过好多次,民女可是要比娘娘重上不少。”
看到哥哥期盼的眼神,姜玉竹心里一暖,于是让喜娘给她带上红头纱,踮起脚搂住哥哥的脖颈儿,将下巴搭在他宽落的肩膀上。
“哥哥,谢谢你。”
谢谢你这些年一直在站在不见天光的阴影下,默默支持,守护,宠爱着我。
姜墨竹开心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上,他高喊一声:“送妹妹上花轿喽~”
屋檐下红色绣球和彩纸串连,脚下有绣花彩绸铺就的通道,一直通向府外接驾的红罗纱金边鸾车,鸾车周围,锣鼓手正在热烈击鼓打锣,气氛热烈非凡。
姜玉竹虽然比陆姑娘轻,可她光头上戴的凤冠就有三四斤重,再加身上绣工繁缛的逶迤嫁衣,使得姜墨竹不得不小心翼翼,缓步前行,以至于快要走到门槛时,他累得满头大汗,两条腿都打起了晃。
姜玉竹爱莫能助,只得小声在哥哥耳畔加油打气。
在迈过最后一个高高的门槛时,姜墨竹被妹妹拖地的衣摆勾住后腿,一个不留神,兄妹二人齐齐往前扑过去。
府邸外守候的场宾客们捂嘴发出一阵惊呼。
姜玉竹闭上双眼,她只短促的尖叫了一声,就感到自己落在温乎乎的胸怀里,鼻尖缠绕上清冽的雪松香。
她颤颤巍巍睁开双眼,入眼是男子凤眸含笑的清隽面容。
“陛下...你怎么会在这?”
姜玉竹惊讶地睁大乌眸子,诧异于本该在宫中进行登基大典的詹灼邺出现在她眼前。
詹灼邺身穿一袭绯红十二团龙绣纹衮服,头戴帝王冕冠,冠下垂落的玉珠微微摆荡,露出男子一双i丽深情眉眼。
他扬起唇角,温声道:“朕想你了。”
寥寥几个字,却让姜玉竹双颊晕开淡淡的粉红,还好脸上有一层薄纱遮挡,才没有让男子看到她如此经不起撩拨的样子。
“亏得陛下来得及时...玉儿啊,你最近真的是重了不少...”
姜墨竹坐在地上揉着酸疼的屁股,他不再逞强:“剩下几步路,就有劳陛下了。”
詹灼邺眸底掠过浅浅笑意,他横身抱起新娘子,将她安稳放上鸾车。
清风拂来,姜玉竹头顶上的薄纱微微扬起一角,她看到道路两边都是乌泱泱的百姓,他们脸上露出衷心祝福的笑意。
伴着悠扬的丝竹声,鸾车朝着宫中的方向缓缓驶去。
文武百官身穿朝服,早就在太和殿外立候多时,他们瞧见皇上亲自牵着皇后娘娘走下鸾车,帝后二人执手相握,十指相缠,步履从容走上汉白玉阶。
姜玉竹的女儿身份真相大白后,朝中有不少臣子极力反对她继续出现在朝堂上,可这一届的新科状元郎鹤隐却是极力维护他的同窗。
鹤隐在这些人面前亮出姜玉竹当年高中魁首的答卷,嘲讽他们之中若是有人能撰写出更优秀的文章,才有资格质疑姜大人能否继续在朝中当官。
这些官员做不出文章,只好把战火瞄准鹤隐,抨击他谄媚权贵,丢了文人骨气。
结果皇帝却下旨晋升鹤隐在门下省的官职,彻底让那些刺刺不休的官员们都闭上嘴。
太和殿外,百官们望向女子袅袅婷婷的背影,心里悄悄琢磨起来,日后在朝堂上再遇上眉清目秀的“少年郎”,他们是要称一声皇后娘娘,还是要唤上一声姜大人?
登基大典和帝后大婚一套仪式下来后,已经是日落黄昏。
姜玉竹踏入翊坤宫新刷好的椒房,就迫不及待想摘下头上沉甸甸的凤冠。
喜娘急忙上前阻拦:“皇后娘娘稍安,这九龙九凤冠要等陛下宴请完百官,亲手挑下娘娘头上的红盖头,才能摘下来。”
姜玉竹扭了扭酸疼的脖子,心想这种罪寻常女子一辈子只会遭一次,她算是比较倒霉,要遭上两回,嫁得还都是同一人。
“本宫肚子饿了,劳烦嬷嬷帮我拿些点心。”
“奴婢这就去。”
今日登基大典和帝后大婚一起举办,姜玉竹早上只喝上几口水,现在饿得是前胸贴后背,她真是有些羡慕皇上能够在宫宴吃上热乎乎的菜肴。
嬷嬷很快就端来一盘水晶龙凤糕,姜玉竹艰难地低下头,闷在红盖头里小口小口吃着糕点。
忽而,眼前一亮,头上的红纱被取了下来,映入眼帘的是男子手提的红漆描金提黄花梨食盒。
目光顺着男子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上移,看到郎君颀长的身姿,红润的薄唇,挺拔的鼻梁,以及深邃风流的眉眼。
椒房红烛摇曳,男子清冷的眉眼在满屋烛光中渲染上一层柔光,眼尾轻勾,落在女子脸上的目光分外缱绻柔和。
姜玉竹惊讶地挑起黛眉,问道:“陛下不去宫宴上应酬百官吗?”
詹灼邺先是摘下女子头上的凤冠,手指轻轻揉着她头上被压出来的红印子,笑道:“朕不在宫宴上,他们会更自在些。”
姜玉竹:.....新帝对自我的认知,倒是很透彻。
可今夜毕竟是帝后大婚的宫宴,一国之君把百官凉在宴席上,提着食盒来到洞房,回头落个大燕第一惧内皇帝的名号,这叫史官日后如何落笔啊...
姜玉竹正要拾起荒废已久的师长之心,规劝上几句。
詹灼邺仿若猜到女子要说什么,他打开食盒,一股鼻香气扑面而来,瞬间就把她的心神全都勾过去了。
樱桃肉,荷包里脊,金乳酥,缠花云梦肉...一盘盘端出来的菜肴还冒着热气,看得人口舌生津。
“陛下和皇后还未饮下合酒....”
一旁的喜娘对皇上这般上赶子的劲头看傻了眼,忙提醒道。
“无妨,皇后的脾胃弱,先吃点东西垫一垫肚子。”詹灼邺将一块儿樱桃肉夹到女子唇边。
“陛下对皇后娘娘真是宠爱有加啊!”
姜玉竹看到椒房里的几名侍女掩嘴笑起来,她双颊有些发烫,张开唇瓣咬上一口。
不知是不是她今日饿狠了,忽而觉得咽下口的樱桃肉有些油腻,忍不住吐出来。
可那股子油腻的滋味仿若粘在嗓子里,姜玉竹皱起眉头,弯下腰止不住的干呕。
“快传御医!”詹灼邺神色焦急,手掌轻轻拍打着女子纤弱的后背。
于是乎,正在宫宴上和同僚们推杯换盏的慕容御医被两位禁卫军架起胳膊,一路飞奔着送进翊坤宫。
仔细为姜玉竹搭过脉象 ,慕容神紧蹙的眉心渐渐舒展,脸上露出喜色,他拱手笑道:
“恭喜陛下,皇后娘娘怀有身孕,已经三个月了。”
听到这个消息,姜玉竹一下子愣怔住,直到椒房里的宫人纷纷下跪,满面欢喜道恭喜陛下和皇后娘娘,她才如梦初醒看向詹灼邺。
詹灼邺同样是吃了一惊,他遣退婚房里的宫人,在姜玉竹面前半跪下来,目光微微闪动,伸手覆上女子平坦的小腹,似乎感到一股暖流正顺着他的掌心缓缓流淌到心口。
他忍不住弯起唇角,薄唇落在女子额间,声音无比欢喜:“玉儿,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家。”
姜玉竹得知自己腹中正孕育这一个小小生命,她先是感到惊讶无措,可望着男子温柔缱绻的眸光,她心底的不安忽而间全都消散,化作对未来期盼。
她覆上男子宽大的手掌,仰头吻上了他的唇瓣。
是啊,她要与他有一个新的家了,真好!
――
时光匆匆流走。
暮冬严寒,飞舞的雪花在寒风中盘旋飞舞,皑皑白雪覆盖在琉璃瓦上,模糊了宫殿的棱角。
细雪纷飞的晏安宫外,站立着数十名相互对立的臣子,
其中一位肩披乌金鹤氅的臣子双手拢于袖内,他鼻尖冻得微微发红,却依旧剑眉横竖,冲对面的司马丞相振振有词道:
“司马丞相,当年宫变之时,若非皇后娘娘自曝女子身份,使叛军分神,砍向您的刀锋偏上几分,今时您恐怕正在阎王殿里过年呢!可您非但不知感恩,还在娘娘怀有身孕时,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厉声顶撞,使得娘娘惊动胎气。娘娘腹中可是本朝第一个龙子,若真有闪失,您能承担得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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