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些难辨真伪的流言蜚语对一个小制作成本的影视剧组来说,是绝对致命的。
“消息都封锁起来了,他们从哪听来的?”
尹盼闻声抬头,蹙眉轻扫了眼窗外乌泱泱的记者人群,最后将视线落停在了南清身上。
若有所思地多逗停了几秒。
尹盼的目光里没多带什么情感,但南清却在这无声的咄问中自己露了马脚。
她手从胸前慌忙放下,不小心碰翻了床头橱柜上的水杯。塑料水杯翻倒在地,白水四散洒开,划破了病房内的一片寂静。
“那个……”她声音也明显带上了慌乱,“我……不知道是谁透给媒体的呀,这不明显给大家找乱子嘛……”
再没眼色的人都能从南清这一句里品出几分的异常。
“行了——”叶启宸厉声,心里却已经慌成一团,“那咱们再多等会儿,说不定外面媒体等了会儿不见裴卓的影子,就自行离开了。”
“大家……先休息吧。”
病房里再次陷入了安静。
南清听到导演发号的令,也默默闭上了嘴,讪讪地想溜去一旁的休息室。
尹盼看准时机,抬手拉住她的衣袖,反手扣住南清的手腕,微微用力将她整个人带入一旁虚掩着的门。
她利落地反关上了门,另只手自然地松开了南清。
二人四目对视。
在尹盼淡如菊的眸光之中,南清眼底难掩的慌色更显无地自容,她手里的小动作一直不断。上下来回轻抚着背包带子。
最后在尹盼强大无人的气场下,南清的心理防线彻底败溃。
“不是我……”出口的说辞却是分外的苍白。
“许久不见,你倒是一点没变。”尹盼走至窗边,警惕地将窗帘拉上,整个屋子瞬时陷入暗色。
南清立马开口反驳道:“我……就是想帮剧组提高提高热度嘛,这有什么错?”
尹盼慵懒地倚在桌旁,微挑尾音,眼眸轻落在门侧,“这就是你眼中的帮?”
门外的记者蜂拥一团,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镜头,全部嗷嗷待着就等着裴卓露脸。
“我……”
“南清,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看我不顺眼,你只针对我动什么手脚,我都可以不计较,但你现在的做法已经牵扯到了整个剧组,”尹盼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南清,语调中完全不透情绪浮动,“那这样……我没有理由再熟视无睹。”
尹盼指尖点落在桌沿,侧显着她正涌动的思绪。
从南清的反应结合她对自己的“敌意”,其实并不难猜她从中作了什么梗。
“记者是你叫过来的,想在导演着急的时候提出解决办法,然后再把这些记者调走,”尹盼缓停了半拍,“最后再去网上把裴卓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通稿发掉,把所有脏水都泼到我身上。”
她停下声音,目光却没偏差半毫:“你把记者招惹来,你有想过他们明知这里又爆点新闻,还会不会听你所言地离开?”
南清在尹盼的这句话里脸色渐狰,撑着面子地不动声色,手里却偷偷解锁了手机,慌乱地在群组里“喊话”。
看着空空荡荡无人回应的群聊界面,南清更是慌神。
像是一步步地印证了尹盼的话。
“我没想到会这样……”南清声音变得极小,“那现在怎么办?”
尹盼心中冷笑一声,忽而不知道要怎么面对眼前这个“单纯”的小妹妹。
就在她也在怔神思考回语的时候,小隔间的门板被叩响。
是裴卓的声音。
“尹盼,你和我出去。”
第27章 「隔着冷静的距离」
第27
没等屋里的人反应过来。
门外的裴卓就率先一步地闯了进来, 他的视线直直地掠过了就站在门边的南清,直步冲向尹盼面前。
“依仗贵人帮忙,观众都到位了,”提起此事, 裴卓的眉头上写满了不耐烦, 讽刺的话语拿捏到位,可看向尹盼的眼神却没带一丝情绪, 是那般地清亮, 没给她丝毫地反应余地,“这不得顺势官宣一下子?”
“现……现在?”尹盼迟疑地反问。
“嗯呢, 这么多记者围门口等我,大好的机会, 攒记者会都攒不到这么多人,”裴卓上挑了挑眉, 语气依旧坚决, “当然不能错过——”
尹盼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像是答应了, 又更像是还没来得及反应过味。
她能感受到裴卓的手向下滑向了她的掌心,紧接着是指缝间被填满的充实感。
尹盼便顺着他的一股莽撞力度, 一路随着他走。
就在裴卓马上要将病房门拧开的那瞬间,尹盼指尖轻按了按他的手背。
尹盼微微仰头,用着只在两人间能听清的声音:“你别冲动。”
“我没冲动,”裴卓坚决不减,“你肯定能猜到南清的后手吧?嘴长在别人身上, 他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你我二人根本管不了。如果她把惹我受伤的脏水泼在你身上,你肯定会站在舆论的制低点, 根本没法澄清。”
“可……”这事还没征得双方经纪人的同意,毕竟是牵扯到两人未来职业发展的举动,尹盼心里还是些许地没底。
“放心,我没想占你什么便宜的意思,”裴卓的眼神又决然了几分,像是为了能彻底笑消除尹盼心中的动摇,“让女孩子吃亏这种事情,没有哪个男人能干出来。”
他话声刚落,手腕便重新上了力气,再次带着尹盼向门外冲去。
尹盼的大脑却没有因为裴卓的坚定而有丝毫地放松,依旧是酥酥麻麻的木讷感。这回不是因为裴卓的冒失举动,反而是因为他落在自己耳边的最后一句话。
声波的频振不断在耳蜗碰撞,盈着滚烫地发酵,最终勾画出了那个已被尹盼归进禁区的男人模样。
眉浓眸深,鼻梁陡峭,所有的五官在他脸上都浓如重彩。可偏揉作整体时,给人以几近逼面的清寒,尤其是一双眸望人时噙着水时,总让人辨不清他语气中的真假。
裴卓这样的坚定炽热,江丞昱从未给过她。
六年前未曾有过,六年后的现在更无从谈起。
黑压压的人群蜂拥推挤,窒息感和闷热感瞬间压迫而来。人头与人头攒动不停,像是大海中推起的波浪,直直地奔着两人而来。
尹盼的脸庞维系上体面的笑,弧度和温度都是刚好。
她似是个提线木偶般,眼睁睁地看着裴卓将两人十指相合的手,半举在空中,又郑重其事地停顿。
听见裴卓的声音:“如大家所见,受了伤,进了医院,但我觉得还挺值的。”
他没直接挑明,留了余地,更是给了遐想空间。
快门声一阵迭起,闪光灯将尹盼眼睛闪得几近强撑不开,她几乎要咬牙才能撑起自己面上的笑。
与裴卓话语声同时的,还有一众黑衣保镖从一旁冲出来,将两人严严实实地裹密其中。
推搡的肢体接触,和层层相叠的记者逼问,像是厚厚的茧线,将尹盼逼得渐有些生理上的眩晕不适。
拥挤人潮中尹盼被冲撞地松开了裴卓的手,不过一两秒的时间她又被重新攥紧。
从天而降的一顶鸭舌帽,挡去了尹盼的大部分视线。
她的世界陷入了黑暗中,指尖的肌肤触感莫名给她种安定的感觉。尹盼在心里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选择紧紧反扣黑暗中唯一的寄托。
尹盼索性直接阖上了眼,任由着紧攥她手的人带着她逃离这个因为一时冲动而被迫陷入的窘境。
她无端地回想起了她最初到江家的时候。
尹盼是从一个小地方转学到央城的,起初自然是不适应的,无论是学习节奏、还是知识点涉及深度,都她来说都是不小的挑战;又加之江父最初总是隔三差五地给她找些麻烦事叨她分心,课业上一直迷迷糊糊的。
她一向不爱服输,从小就是。
起早贪黑、没日没夜地学了几个月后,原本吊车尾的成绩竟一路提到了班级的前三。
时至今日,尹盼依旧记得她缓步踏上讲台后,颤颤着指尖从老师手中接过成绩单那刹的欣然,那种努力了就有收获的踏实感,现在却是少见。
她甜甜地扬起嘴角弧度,却在望向讲台下的那一瞬间彻底怔住。
台下的同学,攒动地闲说着话,尹盼离得远些,听不够真切,却看得清他们的眼中神态。
是不屑、是不信。
她从他们身边走过,才听得清他们的琐碎言语。
“还不是家里背景硬,指不定请的家教贵成什么样呢?”
“就是……出生在罗马的人,咱们可比不了。”
“明明靠家里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还和我们这些人争个什么劲儿啊?”
……
诸如此类,不绝于耳。
像是疟虫蚕噬颅内的血,一股一股地沁着痛楚的劲。
直到尹盼重新坐回座位,依旧没能缓过神来。
一节语文课过去,作文稿纸上留下的满满都是她力透纸背的字迹。
少女字体隽清,转折笔锋却极其的锐转,蓝黑的墨迹晕开,看得出落笔人心存的杂烦。
尹盼将笔丢至一旁,拎了一旁的水瓶,便起身去接水。
人刚走进水房,便被自家哥哥拦住手腕。
那,是她与江丞昱的第二次见面。
尹盼一身蓝红校服的长衣长裤,将少女的年稚灵动全然掩没,惟余一双杏眸款款盈水,此刻也因为心底沮丧而蒙上些灰调。
只有眼底隐约抹了红,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而江丞昱依旧是风尘仆仆赶来的模样,浅灰色卫衣穿在少年单薄身子骨上,松松垮垮,格具慵懒感。
他就神色淡淡的,却无声地吸收了尹盼的所有坏情绪。
“丞昱哥哥……”尹盼出声唤他。
她和他其实并不算熟,更是出于辈分的礼貌,尹盼还是乖顺地用了敬语:“您……多久过来的?”
“有一阵了,”江丞昱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倒是说着实话没作遮拦,“我都听见了。”
“哦……”尹盼泄气地垂下脑袋。
也怪她,明明是不相熟的人,她怎么敢从他那里汲取到些宽慰。
倒是江丞昱抬手覆上尹盼的手腕,隔着淡薄的校服衣料感到了她的腕骨分明。
“脚下的路是自己的,不懂的人,没必要理会他们。”
对于当时的尹盼来说,仍有些不知如何践行的一句话,就这样在一个来往学生欢笑得有些嘈闹的开水房,从江丞昱口中缓道出,仍沾染些他身上独特的清冷气。
没有什么安慰人的温煦,倒像是说教。
但尹盼那颗燃着火苗的心却莫名在这句话中重归宁静。
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彼时的她对这句话“一知半解”,可多年后的尹盼,倒是将这句话贯行得极为自洽。
“走,回家。”江丞昱再次开口。
揽着尹盼的手腕,他便转身带她往水房外走。
两人闯出水房,横穿过整个走廊,途径一扇又一扇的班级门,不少同学侧目注视着二人,似乎也在碎言碎语地“评价”着什么。
尹盼没来得及去顾虑太多,两人之间大庭广众下的这般算不算得上是“亲密举动”、自己这样贸然离开下午的课程算不算早退、到头来她又该如何向江家父母交代……
生活中的鸡毛蒜皮一地。
她的视线里却只被牵着她的少年占据,尹盼抬眸去寻,只看得到午后温煦阳光中江丞昱翩翩而起的衣角,阳光从他黑棕色的飞扬发丝间透过,又散散地落在她眸底。
走廊里三三两两的学生身影,似定格成了幻影,皆入不了尹盼的眼。
她只记得,那日带她离远那些流言蜚语、逃叛那个是非之地的,是江丞昱。
而他好像是想表达,“不用理会他们的诋毁,受了委屈也不怕,我们回家”的意思。
记忆淡淡淡去,尹盼苦涩地勾了勾唇。
她如今处境尚且一团乱麻,怎还有闲情追忆往事。
这样想来此刻被记者裹挟的场景竟有几分地像从前,不知这样走了多久,空气稀薄而致的窒息感才慢慢地淡却下去,那些嘈杂的声响也被抛之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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