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神情微微一愣,笑容褪去:“好了,挂了,赵大爷起来了。”
倪凯伦继续大吼:“我说的你记住了没有!”
西棠轻轻地说了一句:“拜拜,亲爱的。”
赵平津看着一大早展颜微笑的脸在他面前慢慢地变成了宁静,他伸手扒了扒头发,低沉清冷的嗓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进来,赵大爷饿了,煮早餐。”
西棠掀开电饭锅,给赵平津盛粥,她早上吃全麦面包和低脂牛奶,加一点点蔬菜沙拉。
赵平津慢条斯理地喝粥:“一大早跟谁讲电话?”
西棠一边剥鸡蛋一边答:“倪凯伦,骂我不更新微博。”
赵平津抬眼看看她:“你还有微博?”
西棠自己吃饱了,将一个白嫩嫩的鸡蛋推到赵平津的面前:“工作需要。”
赵平津不爱吃水煮蛋,看了直皱眉头。
西棠看着他说:“吃了它,粥别喝太饱,当心胃疼。”
赵平津只好拿起那只鸡蛋。
西棠进厨房拿出了一个保温杯:“二十分钟后喝一杯蔬菜水果汁,温的。”
赵平津笑了笑:“行啊,越来越贤惠啊。”
西棠笑得比他更客气:“不敢怠慢,您一个月花三十万呢。”
赵平津脸上的笑容一瞬间不见了:“是挺贵的。”
西棠没再搭话,走出了厨房。
吃完早餐,赵平津出来问:“要不要出去?”
西棠说:“去哪儿?”
赵平津想了想说:“周末,出去转转?”
西棠问:“你想出去吗?”
赵平津诚实地答:“我周末一般加班,不加班就睡觉。”
想是平时工作太累。
西棠第一次演女主角,戏份格外的重,每天深夜回到酒店洗了澡躺在床上都是看着看着剧本就睡着了,难得有一天有空闲,她狠了狠心:“那我先背剧本。”
赵平津也不勉强:“随你。”
九点钟赵平津的手机准时响起来,听他接电话是他外祖母,问他吃了早餐没有,又问昨天为何不回家吃晚饭,原来是母亲不在家去了外地,又问他为何不去祖父母处,担心他工作太忙没照顾好自己身体……西棠在客厅,听到他坐在饭厅一句一句地应答外祖母,非常有耐心。
他是一个一直被长辈的爱盛容包围着长大的孩子,哪怕已经过了三十岁,依旧是赵周两家最宝贵的孩子,从小到大都被宠溺到坏掉的男人,人生的一切都是顺意的,西棠最初认识他的时候,赵平津年轻,更是骄纵狷狂、嚣张跋扈的性子。
西棠知道,他的家庭和出身,是一条她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赵平津走了出来,看到她坐在地板上,对着剧本发呆。
“怎么了?”
西棠抬头微微笑了一下,笑容有点软弱,又埋头专心背剧本。
赵平津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拿起她搁在茶几上的手机,东按西按拍了几张照片。
西棠正专注地盘着腿坐在地板上背剧本,完全没有发觉。
赵平津听她念念叨叨的,忍不住出声纠正她:“那老北京话念:迎帘儿好。”
“迎帘好儿。”
“迎帘儿好。”
“你别管我!”
赵平津笑得开怀。
西棠瞪着他翻了个白眼,继续背。
赵平津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搁着西棠随身携带的化妆包,赵平津翻开来,里面东西零零碎碎一大堆。他一样一样摊出来看,眉饼、腮红、眼影、睫毛液、保湿喷雾……赵平津看得饶有兴致,西棠也不理会他,女人的东西,还看得那么兴致勃勃,脑筋有毛病。
一个小时过后,西棠起身收拾东西,一看,傻眼。
赵平津将她化妆品的所有瓶瓶罐罐,甚至连一只眼线笔都不放过,通通,全部——都用记号笔在上面画了一只猪。
一只小眼睛,圆鼻孔,胖滚滚的——猪。
这个无聊幼稚的人!
中午两人在外面吃了午饭。
西棠的手机叮的一声传来消息,是倪凯伦:照片不错,赵同志拍的?
西棠不解:什么照片?
倪凯伦又回了一条:你的微博。
西棠登录去看。
她自己的账号今早上发了一张照片,她坐在棕色的地板上,手里捏着一叠厚厚的剧本正埋头苦读,清晨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洒在她的白色衣服上,光线柔和,肤如凝脂,她的脸很专注,有一种沉静动人的美。
照片就附了一行简单的字:早上起来背剧本。
西棠望了一眼坐在对面的赵平津,罪魁祸首正悠然自得地切牛排:“你别瞎倒腾我微博。”
赵平津将一份切好的牛排推给她,好心好意地问:“美不美?”
西棠可不害臊:“美。”
赵平津抬眼漫不经心地望了她一眼,嘴角一抹笑:“也是,花那么大力气整的,能不美?”
西棠撇撇嘴:“关你什么事儿?”
赵平津凝望她的脸,仿佛看到了时空的某个空虚之地:“谁告诉你要去整容的?”
西棠挺直脊梁答:“我自己。”
赵平津闲闲地答:“这种馊主意,倪凯伦绝对不会错过吧。”
西棠顿时无言,这倒不能否认。
赵平津忽然问:“为什么一直不肯再来北京?”
“现在不是来了吗?”西棠若无其事地浇黑椒汁。
“我可是花了大价钱的。”
“倪凯伦从你这骗了多少钱?”
“你不用管。”
“你财务都是交由她打理?”
西棠只好默认,她哪有什么财务,欠了公司一屁股债。
赵平津又问:“她值得信任?”
西棠认真地点了点头:“性命可托。”
赵平津半路忽然杀出一句:“她是不是同性恋?”
西棠愣了一下,直截了当:“不是。”
赵平津状若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你当时离开北京,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看来他还是听到了早上她跟倪凯伦讲的电话。
西棠神色未改,淡淡地笑了笑:“除了你,还有谁欺负我?”
赵平津神色莫测,人倒很平静:“我想也是。”
午餐吃到一半,李明打电话过来,公司有份合同临时要审。
赵平津不耐烦地道:“你能不能别大周末的找我?”
李明振振有词:“是你的公司还是我的公司?赚钱了归你还是归我?”
赵平津懒懒地答:“是我的,你着什么急?”
李明纳闷地道:“哎,奇了怪了,你周末不加班了?”
赵平津抬腕看了看表:“我回去做吧,半个小时之后。”
吃完饭回到家,赵平津直接进书房看文件。
西棠进厨房收拾了早餐没洗的杯子,透过窗户眺望到远处的新央视大楼,在阳光之中显出一种灰蒙蒙的颜色,整条长安街唯一的最高层居住楼,寸土寸金的稀缺地段,整屋家私设计精到,浅棕色胡桃木奢豪优雅,厨具都是德国顶级的bulthaup。
赵平津这些年愈发的低调,这些人在京城里隐形的财富,基本是难以估算的。
西棠按下遥控器,客厅的窗帘缓缓合上,她进房间午休。
她闭着眼躺在床上,房门没有关严实,隐隐约约听到赵平津在书房低声地打电话,键盘敲击的声音,然后是椅子滑动的声音,不一会儿他走出客厅来,传来饮水机咕噜咕噜的声音……
有一间阳光明媚的屋子,他在她的身边,彼此安好,做些琐琐碎碎的事情,这是她梦寐以求的生活。
只可惜,永远也没有机会了。
西棠一觉醒来,已经是四点多的时候,屋子里一片安静。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忙完休息的。
她今晚有夜戏,得回去了。
西棠起来,轻手轻脚地收拾了东西,赵平津还在房里睡觉,她悄悄地往他房门口走去。
赵平津刚睡下不过半个小时,不知道是他睡眠浅还是人特别的警觉,他立刻醒了,手打横压着额头模模糊糊地问:“怎么了?”
西棠柔声说:“我不吵醒你,我回去工作了。”
赵平津手撑着床沿要起来:“我送你过去吧。”
他一坐起来,人立刻难受地闭了闭眼。
西棠也知道他睡不够起来容易头晕,赶紧摇了摇头:“你别起来,不用了。”
赵平津人倚在床沿,默不作声地望了她一会儿:“过来。”
西棠走了进去,站到他的床边。
赵平津抬手捏住她的脸,将她整个人扯到他的面前,然后亲了亲她的脸颊。
西棠心一抖,仿佛一大罐的蜜糖浇灌下来,烫得她手脚发软。
赵平津低沉的声音带了一点点的笑意:“司机送你,去吧。”
周三的时候西棠休息,赵平津让她过来。
那一天是寒露,下着细细的秋雨,赵平津在楼下等她。
赵平津看着她从出租车上走下来。
黄西棠脸上有妆,穿了件立领式藏青暗花旗袍,外面披一件深灰大衣,顾盼之间清丽风流,途经的男士纷纷侧目。
她越来越美,真是难以置信。
黄西棠一张脸是冷漠的,丝毫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景色,只是抬头一见到他,露出微微笑:“外面下雨呢,干吗出来?”
赵平津略略颔首:“我刚好下班回来。”
西棠有点不好意思:“本来预计五点前能拍完,结果NG了两个镜头。”
赵平津说:“没事儿,不过——今晚你做饭。”
西棠一听,想了想:“吃火锅好不好?”
赵平津看了看她的神色,身旁的人儿明显饿了不知道几天,简直带了点儿雀跃的脸,他故作大发慈悲地点了点头。
她果然很高兴,乐得原地蹦了一下。
两个人去超市买菜。
赵平津的车从P1的车库出去的时候,门卫特地打了声招呼:“赵先生,出去?”
门卡嘀的一声,赵平津的车窗降了下来,客气地点了点头。
他们在超市逛了好一会儿,途中赵平津接了个老高的电话,约他吃饭,赵平津推了。
两个人提着两个大袋子回到家里,打开门的一霎,灯光突然大亮,伴随着男男女女的口哨和尖叫:“Surprise!”
客厅灯光乍然明亮,一屋子都站满了人。
精彩绝伦的是一个打包好的礼物正正堵在了门前,一个穿着吊带粉裙的女孩,青春娇嫩的脸,头上戴着一对兔耳朵,赵平津一推开门,她立刻挤到了赵平津的胸前,羞答答地说:“赵先生,生日快乐。”
她整个身体往前贴,露出大片春光烂漫的雪白胸部,胸前邀请性地绑了一个巨大的蝴蝶结。
赵平津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黄西棠。
黄西棠站在他的身后,门忽然从里面被打开的时候,她有些害怕,右手一把抓住了他外套的袖口。
赵平津回头望她一眼,她忽然醒悟,小心地放开了手。
赵平津抬眸看了一眼一团白肉红花,愣是站着没动,也没说话。
西棠有点不知所措,僵着脸站在门外。
火热的气氛从门打开那一瞬间立刻降到了冰冷。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下一秒高积毅走了出来,丧气地摆摆手:“出去出去。”
那女孩子睁着无辜的眼。
沈敏是一群闹哄哄的人之中神色最平静的,他主动走上来推开了门:“小姐,我送你下楼去。”
西棠跟着悄悄往后退。
赵平津一把拉住她的手,这才发现她在害怕,手心里都是汗,如惊弓之鸟。
赵平津压低声音说了一句:“别给我丢人。”
黄西棠抬头望了他一眼,睫毛微微地抖了一下,眼睛里都是惶恐和不安。
赵平津心底一疼,转头一看这满屋子看热闹的,脸瞬间拉下来,干脆直接翻脸叫走人。
方朗佲一看他要发脾气,他太太欧阳青青一个快步走到门边,紧紧地挽着西棠的手臂,将她拉住屋子里走:“所以我就说这些男人嘛,就是无聊,西棠,别理会他们无聊的把戏。”
方朗佲站在客厅里,对她露出温和的笑容:“西棠,好久不见。”
西棠轻轻地说了一声:“Hi。”
陆晓江站在一旁,怔怔地盯着她,西棠的目光轻轻扫过去,在人群中突然看到他,两个人目光交会了一秒,西棠迅速别过了脸,陆晓江脸色僵硬而惊诧,嘴唇动了动,还是忍住了。
赵平津慢慢地走了进来,屋子里还有一些她不认识的人,正不知情地喧闹和鼓噪,稍稍缓解了些许的尴尬。
“这是正牌女友,哎呀,漂亮。”
“失策失策。”
“舟子,你小子藏着这么漂亮的女朋友!”
“瞧着有点眼熟,电视上见过吧?”
赵平津的生日,这么多年一般都是这样,提前一天跟朋友过,西棠做了他三年的女朋友,有资格陪他过的也不过是朋友的这个聚会,他正式的生日那天一定会留给家人,姥姥姥爷会从上海过来,他有时候也回上海过。
西棠回到北京来工作之后,其实也很少见他,有时候个把星期他会叫她回来,有时候一个月都见不了一次,他工作应酬都繁忙,还要把时间留给两家长辈,闲日里厮混有发小,也许还有另外的女伴,她不过是他缤纷多彩的蛋糕上的一颗罐头樱桃。
用得着的时候装饰一下门面,不用的时候,丢掉就是了。
赵平津走进来:“交出来。”
高积毅赶紧摇头:“什么?”
赵平津冷冷地说:“门卡。”
高积毅笑嘻嘻的:“你帮我还给周老师啊。”
方朗佲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已经定了位子了,出去吃饭吧。”
赵平津神色有点迟疑,站着没动。
方朗佲低声说:“青青会照顾她的。”
赵平津想了想,又看了一眼这满屋子的人,终于点了点头。
一群人分了数台车,浩浩荡荡地出去吃饭。
赵平津走在最后,西棠跟在他身边,小声地说:“我是不是打扰你们,我还是不去了——”
赵平津一按手上的车钥匙,车子嘀的一声,车灯闪了闪:“给我站着。”
西棠坐在他的副驾驶座,身体笔直,双手交叠在膝上,握得紧紧的。
赵平津转头望了她一眼,嘲讽地笑了笑:“我都不怕丢人,你怕什么?”
她灵魂出窍,完全没听到他的话。
赵平津皱皱眉头:“喂,黄西棠。”
西棠回过头:“啊,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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