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然和沈山未及说话,挂在廊下的小东西阴阳怪气道:“我和你爹去你府上!我和你爹去你府上!” 晏然扑哧笑出声来,仰头望去,那是一只通体黝黑的红嘴鹩哥。
这只鹩哥姐夫赵一凡送的,他被晏承恩驯养得很好,爪和喙,既饱满结实又线条流畅,羽毛鲜亮,阳光下,散发金属般的五彩光泽, 它站在高高的铜架上,鸟瞰金英堂前来往的人。
晏然觉得,像晏承恩这样的人,花、鸟、鱼、兽在他手下,都能被养护的“生机勃勃”,若放下执念,向前看,踏踏实实专研个事情,一定有所作为。
事实上也如此,晏然成婚后的第一个月,晏家武馆就开张了,告老休养的刘武被请回来“镇馆”,很多当年出身武馆的老伙计以及他们的儿子,都被安排到武馆做教员,晏承恩有了事情做,再也没空望月思考自己的螟蛉身份了。
时下虽太平盛世,但近年渐有倭寇侵扰,不少富商为提高家丁战斗力
明朝统治阶级自身对武术也十分感兴趣。明英宗时就要求朝中官员将自家子弟在很小的时候送往专门的学堂学习武术。等到学有所成时,才能继续学习儒学等其他学科。
在制度上,明代的武举制度较之唐宋更加完善,除了京城以外,其它各地,尤其是前线军事重地,武学院大量开辟,武举选拔入口也大量增多,这也导致明朝学武之人越来越多,武术蔚然成风。
,将年轻家丁送往武馆学武,是以,晏家武馆开业后,生意出奇地好,晏承恩说:“吾天生富贵命,没办法!”
王氏说这是晏家祖坟位置选得好,是祖宗显灵,她在给祖宗三牲五果上供时,暗自祈祷:希望祖宗再努把力,保佑晏晴早日与女婿和好。
原来,赵府三天前,出了一场“血案”。
“岳母不用担心,幸好赵家发现及时,没出人命,这事,只要没人出告,自家内部就可解决。”
王氏依旧忧心:“女婿说的是,可终究见了血,我都要被吓死了!”说完,她眼波一转,寻思了半晌,然后拍着大腿站起身,豁然道:“算了,这事不提了,用膳吧!”
她引众人坐到饭桌前,心想:既然赵女婿的事不用惊动官府,也就没必要与二女婿商议了,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饭桌上,大家都刻意不提赵家事。
王氏很关心晏然的肚子,再过半年,就“瓜熟蒂落”了,相比较孩子是男是女,她现在最关心的是亲家的态度。
一般大户人家,最喜欢在这个时期给儿子安排通房,赵家就是通房提了妾,子嗣是繁茂了,可后院一直不安宁,王氏一想到这个,就为晏然捏把汗。
沈山在桌下拽着晏然的小手,笑着对王氏说:“家大人都没有说过纳妾之事,我也不打算纳妾,当今圣上,后宫也只有张皇后一人,我做臣子的,当然要以圣上为表率。”他又把当初对晏然说过的话,搬出来对付岳母了。
王氏闻听,略微放下心来。晏然白了一眼沈山,心忖:撒谎!婆婆明明安排了人,是你没要罢了。
王氏对晏然放心了,晏晴的事情,她不知道怎么办。吃过饭,她以交流孕期经验为由,把晏然叫到一侧的花厅,坐稳后,她开门见山道:“你给你姐姐出个主意,夫妻二人,总这样冷着,谁都不理谁,可如何是好?”
这个问题把聪明的晏然为难住了,夫妻间的相处,各有各自的奥妙,哪里是外人能教会的,晏然反问王氏:“姐姐的意思是?”
王氏搓着自己的手指,寻思了半天,道:“她也没说什么,她说现在这样过,也挺好。”
“姐姐说好就行,日子是自己过的,外人帮不上忙。”
“我知道,”王氏的眼神中有一丝失落和埋怨,“你自小就和你长姐不亲,可她是你亲姐姐,若隋家姑娘还活着,换做是她与相公离心,你也袖手旁观吗?”
晏然听着,心里不高兴了,隋静姐姐的性格与晏晴不同,隋静是一心要与别人好的,所以她遇到难处,喜欢与别人说,听别人建议;晏晴傲气,别人不理她,她就也不理别人。
当然,晏然生气的点,不是王氏不了解隋静和晏晴的区别,而是王氏的语气有要挟的意味:因为是亲姊的事,你就要帮;是亲娘的话,你就要听,而完全不顾事实情况如何。
“我大个肚子,家里家外一堆事,真没精力管那么多,再说,”晏然扶腰站起身,佯装疲惫道:“晏晴是我姐姐不假,可也是你女儿,你有法子就自己帮吧。”
“我这不是在问你吗?”
“娘,你可别说你的法子,就是找我解决。”晏然留王氏独自思考,自己则走出花厅,与晏承恩告辞后,拉着沈山回府了。
***
初秋的沈府园林可谓金陵一景,这得益于沈家父子都是匠心独到的“造园大师”,天籁与人工相得益彰,亭台楼阁与山、水、树、径相映成趣。
晏然没事时,最喜欢逛园子,尤其是与沈山联袂荡兰舟。
沈山见晏然从娘家回来后,小憩了半个时辰,再醒来,仍旧心情郁郁,遂拉着她去划船,此时蝶倦鸟归,太阳西落,漫天彩霞映衬湖水如锦缎般耀眼,晏然偎着沈山,对下午与王氏不愉快的谈话,渐渐释怀。
“赵家事,我也是一知半解,到底发生何事?你也与我详说详说。”沈山搂着晏然,手撩着她鬓角垂下的发丝,轻轻问。
晏然遂将她早知道的,加上今日从王氏那里新听到,向沈山详述了一遍。
一年前,晏然去赵府,曾偷听到小厮赵宝向方凌儿表心意,不过襄王有心,神女无意,是以,晏然并没将此事告诉晏晴。
晏然知道晏晴厌恶方姨娘,若知晓此事,一定会不管青红皂白,拿此事扎筏子,方凌儿凶多吉少,而且,那时她正与沈山谈婚论嫁,没精力“多管闲事”。
该发生的总是要发生。
因赵宝相貌姣好,晏晴看他“赏心悦目”,便时常叫他去后院做活,这可遂了赵宝心意,他有了更多接触方凌儿的机会,方凌儿避之不及,每次她去畅心阁向晏晴问省,都要提前派人探路,探明赵宝是否在沿途栽花剪草。
赵宝不傻,他经常用声东击西的法子,与方凌儿偶遇,好女怕赖男,时间久了,方凌儿对赵宝态度软和了,偶尔也说笑两句,晏晴有意无意的在赵宝面前训斥方凌儿,女红做的不好,骂;话回复不及时,骂;孩子犯错,骂。
总之,方小娘就是她的出气筒,方凌儿忍着眼泪不哭,赵宝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按照这个事情走向,赵宝的“敌人”应该是晏晴,可三日前,不知何故,赵宝居然与方凌儿发生口角,方凌儿用剪刀扎伤赵宝,辛亏赵家是开医馆的,赵宝伤势控制了,但也要卧床休养半月。
“血案”传遍赵府上下,大家都知道了方姨娘和修花匠的关系“非同一般”!赵一凡最爱面子,虽错在赵、方两人,但晏晴也逃不过失察阃内的罪过。
这几年,晏晴和赵一凡表面上相敬如宾,实际上俩人已经离心,赵家没分家,赵一凡手头活动银两不多,每逢应酬,都少不了让晏晴出些资助,晏晴是做了“贡献”一定要挂在嘴上的,久而久之,赵一凡面子就挂不住了,一个月里,在晏晴房里不过三、五日,其余时间都在两个妾室院子里打发。
绮月和方凌儿都没根基,能成为赵府姨娘,恨不得日日上香,报答天恩,对赵一凡百依百顺。两个妾室中,赵一凡更偏爱绮月,觉得她毕竟是大家大宅里出来的丫头,行止有分寸,相比较下,方凌儿除了听话,也只剩听话了,可也要比晏晴的“趾高气昂”、“挑三拣四”要好。
赵一凡没想到这么听话的女人,怎么会与一个修花匠产生“联系”?而这个修花匠是晏晴特意安排到后院的,这不由让他对晏晴更有看法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沈山听完感慨道。
“咱家没有。”
“嗯,我什么经,都会念。”沈山很是得意,他挠着晏然的手心,轻声问道:“你能说说,刚刚为何心情不好吗?”
晏然叹了口气,每每提到王氏,她的心情都很低落,“我娘说,让我给姐姐出主意,让姐姐和姐夫早日和好。”
沈山嘴角浮现一丝无奈的笑意,“夫妻间的事,外人如何插手?”他的想法与晏然是一致的,半晌,他又道:“赵家的方姨娘和那小厮,最后怎么处理?”
“我也是这么同我娘说的,结果我娘说,这是借口,是我跟姐姐不亲,不愿意帮她。”晏然无奈冷笑一声,紧接又回道:“至于那俩人,肯定在赵家都留不下了,撵出去,让他们自谋生路呗。”
“嗯,”沈山点点头,“依我看,姐姐和姐夫是少年夫妻,又育有一子一女,感情是有的,只不过日子过顺了,就爱鸡蛋里挑骨头,求全之毁,不虞之隙也就应时而生了。”
沈山见晏然一脸茫然,又道:“这俩人都有些傲气在心里,再过几年,傲气没了,也就好了。”
“还要过几年才能能好?”晏然闻听,一脸惋惜,人生短暂,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也不是,所谓患难见真情,或许某个契机,这俩人就和好如初了,你还记得那年在静慈庵,夜遇劫匪吗?”
“那次生死考验,隋老爷和隋夫人,不用人再劝说,立刻和好了。”晏然陡然明白了沈山的意思,她点点头,想起那夜的恐怖经历,忽地,她坐直身子,嘟嘴看向沈山,凛声道:“那夜遇匪,所有女眷都藏起来了,为何你拉着我和你一起面对匪徒?你不怕我有危险?”
“你在我身边,我才能放心!”沈山深情地看着她,说道:“自我再遇见你之后,我就发誓,不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不能再分开了。”
晏然凝眸含笑,心想:我也不要与你分开。
沈府外,鼎香楼内,歌舞升平,一曲新词荡漾空中......
岸边香草风流,
点点流萤,银河清浅,
水如镜,秋气夜方清。
光影年华依旧,
莺啼啾啾,云淡花羞,
蒂莲开,联袂荡兰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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