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泡在人情世故中长大,陆锦玉怎会看不出他此刻的不耐,兀自咬唇低头,她强压下心中万般滋味,重新扬起笑。“我知道我现在情绪不稳,惹了阿时不快,你也不用再理我的。左右,我不过就是如此的苦命,若真保不住,也是我无福。”
“说什么浑话。”复扶着她躺下,苏时鹤眼中柔情又起,他安慰道,“等过些时候,我求陛下派一宫中太医前来相看,为你好好开几副药,一定会没事的。”
笑颜中这才添了几分真心,陆锦玉靠在他的腿上,拉起他的一只手意图去触碰小腹。“阿时怜惜,便比什么都重要。我想我福薄,可阿时总归是福泽深厚之人,你常来陪陪孩子,也好。”
手还没碰到,苏时鹤就倏地站了起来。
眼神一僵,陆锦玉错愕的看向他。
“我只是突然想起来,有些急事。”握拳抵在唇边咳嗽两声,苏时鹤为她掖好被角,便意图离开。
涂了蔻丹的手攥紧被角,陆锦玉问:“阿时,是接着去看修容吧。”
“你放心,我会常来看你的。”苏时鹤没有回应,只留下了这么一句。
收回目送他远去的背影,陆锦玉姣好的面容却渐起了狠意。
她要的东西,谁都不能挡路。
——
陆修容是被人摇醒的。
梦中的人还在笑着给她扎灯笼,一睁开眼,却是怒气冲冲苏时鹤的脸。
“你怎么不等我就睡了?”
挥手把他推远了一点,陆修容坐起来,拥着被子。“王爷没说要妾等。”
苏时鹤坐上来,语气抱怨,“什么都要我说,岂不是命令?”
“……”看向他坐的位置,陆修容默默的想,这床又得重铺一次了。
拉着她床帷幔的一角,苏时鹤又见她披散头发一副居家的样子,情不自禁笑笑,“本王今夜住这里。”
陆修容没有思索,点点头,“好。”
眼中欣喜的神色瞬间更大,苏时鹤迫不及待的去宽衣脱鞋。
身后的陆修容就抱着被子走下床来,直接要出去。
余光撇到她的动作,苏时鹤衣服刚脱了一半,便耷拉着半边的袖子去扯她。“你做什么?”
“王爷不是要住此处?”把怀里的被子又往上抱了抱,陆修容满脸理所当然,“自是给你腾地方。”
她说的实在太过正经,苏时鹤都几乎要怀疑起自己,“你什么意思?你我夫妻,不一起睡?”
贴身的地方,还放着她的同心结,陆修容望着他发笑。“王爷,是顾念着阿姐现下孕中,满足不了你吗?”
“你是这样想我的?”脸色红白交替,苏时鹤气出怒意。
本来被吵醒就憋着怒气,陆修容往后一退甩开他的手,“王爷若是需要,便去找别的女子。”
含着怒意的双眼又看了看她,苏时鹤不知想到了什么,反而笑了起来,“怎么了,是不是真的以为你是阿玉的妹妹,我便把你当做了她的替身?”
不懂他的脑回路,陆修容此刻只想找个安稳地方去睡觉。运气好的话,她还能接上方才的那个梦,她胡乱敷衍的点着头。
苏时鹤就更觉自己的猜测没错,“不用这样想,我从来将你们分的很清。”
当然分得清了,不然为何落得一身伤又失了重要之人的独独是她。陆修容低头,突然问:“王爷,你费尽手段把我接回来,到底想要做什么?”
若说是要训诫她对他们王府的“折辱”,又为什么大晚上来这里扭捏。
苏时鹤没想过她问的这般直白大胆,与之前小心揣测他心意的样子那般不同,倒也可人的,他轻咳一声,“你既回来,前尘本王便可不做追究,往后一切照常。”
“照常?”陆修容像是听了个莫大的笑话,“王爷,你清醒点吧!”
“如若不是你拿别人的性命逼迫,你以为我为何会跟你回来?现在,你以为还能用什么威胁我跟你安稳度日?此处王爷喜欢,就只管去睡,莫要烦我。”
脚步匆匆,直到身后再没有人追上来,陆修容才放松呼一口气。
侧屋里没人,她抱着被子,也不管里面的炭火烧的旺不旺,直接脱了鞋躺倒安睡。
困意袭来,虽睡的不太安稳,却终是没有再做梦。
天蒙蒙亮的时候,陆修容坐起来目光涣散的发呆,全然没注意到床边新出现了个炭盆,里面的火光都还在明灭。
“姑娘醒了!”秋云端着水盆,推开门进来,“奴婢来服侍您洗漱。”
由她扶着起身穿那重重叠叠的衣服,陆修容坐在梳妆镜前的时候,忽的挑眉,“你怎知我在这里?”
像是本就在等她问这些一样,秋云激动起来,“是王爷交代的,王爷今日吩咐了好多,都是怎样侍奉姑娘,对姑娘上心的紧呢。而且还说,往后每日早晨去给长公主的请安,也都免了。”
“这是恩宠?”陆修容问的没有波澜。
“自然是恩宠,自古少有的!”
呵了一声,陆修容闭上双眼,可她原本,就不用再做那些。
接过她手里的梳子,陆修容自顾自梳了个松散的发髻,走到院子里晒太阳。
也不知道埋下的那几坛酒怎样了。
正想着,李嫣的嬷嬷领着人走到她面前。
“王妃,该去一同用早膳了。”吴嬷嬷看上去很客气,甚至同她微微欠腰,全然看不出之前无端为难清葵的是她。
陆修容定定看她许久,忽然笑起来,“好,走吧。”
只带了秋云,陆修容来到李嫣的院子,旁的几位都已落座了。
匆匆扫过去,苏时鹤面色不善,李嫣与陆锦玉皆是一脸的笑意,殷切的看着她。再细看,才发现他们的碗筷都有动过的痕迹,俨然是已经吃过了。
吃到半途,才想起她,能有什么好事。
面上不显,陆修容客客气气的行完礼便坐下来。
“尝尝这个汤。”苏时鹤勉强笑着,亲自动手盛一碗汤放到她面前。
只瞧了一眼,陆修容就搡远了些,“王爷不了解,我早晨不喜欢吃这般腻的。”
似曾相识的对话,陆修容见桌上的三个人这下脸色都难看了,心情才舒畅了不少。
径直看向李嫣,陆修容问:“长公主唤我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你这是什么态度!”李嫣拧眉,不悦道。
苏时鹤倒先坐直,护到了陆修容的身前,“母亲,那件事本来我也不同意。”
不知到底在争执什么,陆修容见李嫣一脸吃瘪的表情,也渐没了耐心,“若是无事,我就先走了。”
“等等。”被儿子当面驳了面子,李嫣的架子也端的艰难,梗着脖子道,“有一件事,要你去做。”
等了等,陆修容却没有应声,李嫣才只能干巴巴的继续说,“锦玉此胎不稳,她找过高人,说这孩子命中有煞,需要一个人为他挡灾,才能安稳生下。”
总算是听懂了,陆修容慢条斯理的拿起一块芙蓉糕,“哦,所以我就是那个挡煞的人?”
“能为王府长子挡煞,乃是你的福气!”李嫣柳眉倒竖,喝道。
了然的点点头,陆修容几下吞下芙蓉糕,又继续拿起来一块,“阿姐呢,你如何说?”
“修容。”甫一开口,陆锦玉就先滑落下两行泪,“此事姐姐也是没法子了,高人说,挡灾之人必须是和胎儿有血缘的,我的血脉至亲便只有一个你了。你放心,我问过的,对孩子有危险的煞却伤不了大人。”
又吞完了那块芙蓉糕,陆修容看着空了一半的盘子,笑笑。“也不能这么说,论起血脉,阿姐不是吗,王爷不是吗?”
表情有一瞬间的微妙,陆锦玉低头不语,泪落的更快。
“够了。”苏时鹤突然伸出手,宛如安慰一般的拍拍陆修容,“我早说过,这种没根源的话不可信,便算了。”
李嫣却先急了起来,“什么叫没根源?事关子嗣,绝不可含糊!”
而后又看着陆修容。“锦玉怀着孩子,本就身体不好,王爷又是府中支柱,绝不能出任何意外,必须只有你来!”
“母亲……”
“可以啊。”推开他搭在自己腿上的手,陆修容扬眉,“其实长公主不必说这般隐晦,只有我的命最不值就是了。要我做挡灾之人也可以,我有个条件。”
冠冕堂皇的人被戳破心思,往往都会恼羞成怒,李嫣哼道:“出身低贱,又在西北蛮荒之地待了几天,更加不知规矩。说,有什么条件!”
全然不在乎她前面的话,陆修容笑意淡淡看向她身后站的吴嬷嬷,轻轻巧巧一指,“我要赏吴嬷嬷掌嘴,那日清葵挨了几板子,便赏几次。”
贯来沉稳的吴嬷嬷,刹时短暂的撕裂了一下和善的面孔,露出一丝愤恨。
见李嫣面容紧绷,似是要说些什么,陆修容先她一步开口。
“不是长公主自己说的吗,王府子嗣,重于一切。”
顿时被噎住,李嫣瞪她许久,才往后挥了挥手,吴嬷嬷就被拖了出去。
垂下眼眸,陆修容胀得摸了摸肚子,她几乎吃掉了一整盘的芙蓉糕。
“记住你今日做的,”李嫣站起来警告她一声,恼恨的离去。
陆锦玉则擦干了泪,愧疚又交杂欣喜,“多谢妹妹,那我便去准备了。”
挡煞所用的乃是厌胜之法,需要在她的院子里动土埋些东西的。
眼下就只剩了她和苏时鹤。
陆修容难受的抱着肚子站起来想走,又被拦下,她回眸看去。
“为何你,变得这么多?”苏时鹤看向她的双眼,喃喃,像是在怀念着什么。
陆修容垂下眼睫,“王爷不喜?”
若是惹他不喜,那可太好了。
苏时鹤却莫名其妙的高兴起来,“你如何都好。方才没有同你说,我虽拦不下母亲,可我说服她同意了另一件事。再过半月将在府上办一次赏春宴,京中所有达官显贵都会来。”
届时,他会给足她王妃的面子,那些纷纷扬扬的流言便也该至此停歇了。
兴趣缺缺,陆修容点了下头就拂开他的手,等来到外面的时候,吴嬷嬷已被人按着掌完了嘴。
望见她唇边的血污与脸上的肿胀,陆修容没来由的恶心,那芙蓉糕吃多了也黏嗓子,她突然冲到一旁,干呕了两声。
吴嬷嬷怨恨的盯着她。
等陆修容擦干净嘴角回头,就正对上她的眼神,“其实我想不明白,我与你算得上是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对付清葵?”
她问的轻声,像是只说给自己的喃喃。
吴嬷嬷抬高了下巴,露出陆修容曾目睹过无数次的不屑与倨傲,“就因为你不配,锦玉小姐身份尊贵,才配做相爷的女儿,王府的主人!”
又是这样的陈词滥调,陆修容扭过头,眼中墨色深沉。
——
半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却还是很快就过去了。
陆修容的院子被翻过几遍,陆陆修修埋进去了几样东西,她都不是很在意,只坐在床边写字看书。
许是近日来朝政清闲,苏时鹤日日都来她这里,即便得不到几个笑脸也要与她说上几句话。
今日又是如此。
“王妃,我命人给你送来的衣衫,你可还喜欢?”
她坐在窗边读书,他就站在窗下瞧她,兴致勃勃,新换的衣服更显的他姿容焕发。
搁下手中的书卷往旁看了一眼,陆修容实际上还没有试过那衣服,他几番追问,只好敷衍,“喜欢。”
“那快换上,我们该去前院了。”
丝竹之声都已经传到了这里来,想必是宾客都已至了。
心知他此刻既然来了,就容不得自己说不去,陆修容沉着脸去关窗。
苏时鹤抵开一丝缝,戏笑,“又不是没做过,害羞什么?”
提起裙子,陆修容淡淡望了望他,直接上前将所有的门户大开,随后就去脱衣服。
“陆修容!”没料到她是如此反应,苏时鹤瞬间收了笑咬牙,先瞪着所有的下人们低头,就手忙脚乱的关好门。
换好衣服出来,他还在背对着她生气,陆修容也不在意,只站到了他身侧。“走吧。”
低头一看,又是颜色相近而图案应和的衣服。
满意笑笑,苏时鹤捻起她的脸,端详一二,“还是素了一些。”
蓦地想到了什么,苏时鹤噙笑弯下腰,捏着她的下巴就吻向她的唇侧。
刹那间瞪大双眼,陆修容仓促转头也躲闪不及,唇角相抵,下巴被掐的更用力。
气恼的咬着牙关推开他,陆修容涨红脸。
“这样便好多了。”苏时鹤忽略她满面的怒气,“我为你准备了一份惊喜,你莫要再如此般死气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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