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伊冬放下了手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坐起身,从卧室出去给自己倒了杯水喝,看着窗外完全黑下来的天空,眼底闪过几分情绪。
喝完这杯水,她回到房间换了一身衣服,走到门口玄关处,拿了一把车钥匙,打开门走出去。
车库停了几辆车都是姜天凯后来买的,姜伊冬没有开过,但是不代表她不知道钥匙放在哪儿。
姜天凯也从来没有避开她。
开着车驶出别墅,漆黑的夜与她的心完全不合,不知道是因为此刻的紧张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姜伊冬的手指渗出些薄汗。
开了大概一个半小时,终于到了鲁柔住院的医院,姜伊冬走下车,一路走向了顾凛说的住院部。
坐上电梯,电梯里倒映着自己有些僵硬的表情,姜伊冬双手搓了搓自己的脸,寒冷让她不管是手指还是脸颊都是僵硬的。
走出电梯,姜伊冬一路走向了病房。
单人病房比从前她去看鲁柔时候住的病房要安静太多,一路走进去,从门上的玻璃窗能看到里面顾凛正站在窗边,他还没睡。
时间已经是夜晚十二点半,姜伊冬拧动门把手。
太阒静的病房只要一点点声响都会被察觉到,从姜伊冬打开门,顾凛已经转回身,以为是查夜的护士,正准备,一眼看到是姜伊冬,他的表情似惊又喜。
“你……”
姜伊冬:“嘘。”
她指了指已经睡着的鲁柔,又指了指外面,比了个口型。
“出去说。”
两个人从房间走出去,门关上,顾凛已经扶着姜伊冬的脸亲了下来,他的动作太用力,气息也紊乱,姜伊冬被迫承受着,不得不靠着他才能保持站立。
他的动作太迫切,为她的到来而激动。
好一会儿,他终于松开了她的唇,低头,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边,“你过来了。”
姜伊冬抬手抱住了他,他的身体还有些颤抖。
除去刚认识他,姜伊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顾凛这个样子了,这些年他行事越发沉稳,也越来越不会在她面前表露自己的真实情绪,大部分时间他给她的感觉都是足够稳重,什么事情在他面前都能轻而易举解决。
医院走廊的灯只留了两盏,远远照着两个人的人影,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却紧紧交缠在一起,仿若不可分割。
深冬的夜晚,没有太多暖意的走廊,远处只有越来越小的黑暗的尽处,他抱着她,力气不大,却仿佛这就是他全部的力道。
姜伊冬抬手,轻轻抚摸着顾凛的脊背,他太紧绷,紊乱的呼吸也逐渐在她身边平静下来。
“你说,你想我了。”姜伊冬双手环抱着他,软软的声音在耳边,“我想来陪陪你。”
顾凛抵着她的额头,低沉的嗓音缠绕着缱绻的情意,“我很开心。”似乎说这一遍还不够,他又说了一遍,“衡衡,我很开心。”
姜伊冬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这么沉默地陪在她身边。
坐在病房外冰冷的椅子上,顾凛握着她的手,“陪我睡一会儿吧。”
姜伊冬:“去隔壁酒店开个房间?”
顾凛:“不了,我妈醒过来没看见我会生气。”
鲁柔越痛苦,越受不了身边没有人,好像只有在自己痛苦的时候看到别人也痛苦才能减轻痛苦。
这几天顾凛就是这么被她折磨过来的。
姜伊冬跟着他一起靠着椅背,头顶在墙上,双腿伸开。
顾凛摸了摸她柔软冰凉的脸颊,“我去拿个毯子。”
从病房里抱出来一床被子,盖在两个人身上,只是坐在他身边,姜伊冬已经能感受到她的疲惫,姜伊冬就这么看着他握着自己的手,没几分钟就睡着了。
-
那几乎是兵荒马乱的一年,临近毕业的后半学期,论文和答辩的事情堆积在一起,顾凛虽然没有准备考研和复试相关,但是只公司的事情就足够他费神。
医院还住着一个鲁柔,总也觉得自己不舒服,隔三岔五就要打电话过去,把正在工作的顾凛拉到医院看着她痛苦□□。
顾凛那半年把前三年积累的意气风发好像消磨干净,见姜伊冬的每一次都那么疲惫,他这样的状态,两个人也没有太多话说。
姜伊冬不知道怎么安慰别人,她天生不具有安慰别人的能力,哪怕这个人和自己已经那么亲近。
但她知道陪伴,时常两个人只是静静坐在一起,姜伊冬修改自己的作品集,顾凛处理公司上的事情或者准备答辩。
他的论文完成得很轻松,答辩也顺利,困难的是这之外的其他事情。
鲁柔越痛苦,他受到的折磨就越多,过多的疲惫让他也没有时间和精力想其他的事情。
时间在不经意期间已经倏忽而去,没有任何停留和犹豫。
鲁柔的身体就这么逐渐衰弱下去,姜伊冬和顾凛也没有去外面旅游,一直到十月份,鲁柔终于坚持不下去了。
这天的天气不太好,刚下完雨,阴沉沉的,姜伊冬刚从工作室出来,她自己成立的工作室,招了几个学弟学妹进来,人员松散,工资不高,好在几个小年轻很有上进心,表现也很积极。
接到了顾凛的电话,姜伊冬一边坐上车,一边问:“今天回家吗?”
顾凛的声音很低沉,“过来一趟医院吧,我妈……可能不好了。”
姜伊冬嗯了一声,挂了电话,去了医院。
到病房,梁玟也在,姜伊冬看着鲁柔正在拉着梁玟的手说着什么,她离得远,听不太清楚,走近了顾凛。
顾凛先一步牵上了她的手,带着她到床边。
病了大半年的鲁柔身体瘦的像是皮包骨,眼睛睁不开,眼角还有些泪水,梁玟握着她的手,低声说:“阿姨,别担心,你别担心。”
鲁柔想到顾凛的爹,其实她已经比那个男人多活了四年。
比起担心,她更多的只有不甘心。
“你……你……”
顾凛脸色有些苍白,眼底是经常熬夜和这段时间太辛苦留下的青影,垂眸看着她没说话。
久病床前,顾凛对她的耐心早已告罄,何况鲁柔痛苦的时候会故意折磨顾凛,顾凛只是忍着,但并不代表他甘愿。
姜伊冬最后只是轻轻喊了一声:“阿姨。”
鲁柔闭上了眼,呼吸很轻微,没继续说话。
停止呼吸是凌晨两点的事,姜伊冬和顾凛坐在病房里,过于寂静的夜,连窗外的蝉鸣都衰弱了。
整个病房还有些燥热,姜伊冬走到阳台,顾凛夜跟了过来,两个人并肩站着。
“我以为这一天……会比想象中更快到来。”
顾凛忽而笑了一下,笑容里却没有多少愉悦,反而怅然若失,“害怕吗?”
姜伊冬摇头,看着没有一颗星星的夜空,“以前我一直以为,阿姨对你还不错,至少她曾经帮你争取你家的公司……”
“她只是爱她,选择了对她来说最有利的一种方式而已。”
“不恨她吗?”
“没什么好恨的。”
“那……为什么还要那么努力去救她?”
鲁柔当时那个情况,如果顾凛没有全力去救她,余钱应该够他一个人生活得还可以。
“没有为什么。”顾凛垂眸,“已经那么做了。”
病房内,骤停的检测器发出长鸣,姜伊冬就要走进病房,顾凛拉住她,“我先过去,你再等一会儿。”
姜伊冬就看着他走进病房,锁上了门。
她大步走到门边,试图开门,但打不开,拍了拍门,顾凛朝她笑了一下,转身走了。
“顾凛!你开门!”
没有反应,姜伊冬皱眉抬脚踹了一脚,没踹开。
除了机械的医疗器材声音,慌乱的脚步声,没有任何人说话。
鲁柔被推进了急救室,姜伊冬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顾凛过来开门。
“为什么把我锁在里面?”
“会做噩梦。”顾凛说。
姜伊冬皱眉,“我还没有那么脆弱。”
“这跟脆弱没有关系。”顾凛说,“你觉得不害怕,但是你真正看到了未必还是这么想。”
“……”
姜伊冬去触碰顾凛的手指,他的手指此刻像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一双眼睛没有太多的情绪。
“因为你之前见过叔叔的遗体吗?”
顾凛沉默,过了一会儿,他说:“我爸是死在我面前的。”
那天他爸突然给郭旭打电话,给他说:“我在公司等你。”
顾凛就这么去了,刚到公司楼下,那个男人就从楼顶跳了下来,血溅到了他的脸上,手指上,刚迸射而出的血液还是温热的,干涸和冰冷是之后的事情。
很快医院的人和派出所的人都过来了,顾凛接受了调查,还好公司有摄像头,能拍到顾凛是刚刚过来,而不是从楼上走下来,不然顾凛大概会被当作嫌疑人。
顾凛后来从鲁柔口中得知,那个男人是和她大吵一架之后出去的,具体不知道两个人到底说了什么,他甚至不知道那个男人为什么要给他打电话,又为什么那么巧合的死在他面前。
回过神,他摸了摸姜伊冬的头,动作很轻,“我不希望,你因为这件事做噩梦。”
“……”
姜伊冬噢了一声。
她问:“现在怎么样了?”
顾凛说:“抢救失败,遗体已经存放在医院,等过两天葬礼入墓。”
“嗯。”
顾凛:“衡衡。”
姜伊冬握着他的手,“我在。”
“我以为我会很轻松。”他说,“但是好像没有。”
姜伊冬握着他的手紧了紧,“其实你当时会一直尽力救阿姨,只是因为你需要一个寄托吧。”
顾凛没有再说话了。
姜伊冬看了看对面惨白的墙壁,“我听说,很多情侣因为遭遇了亲人死亡的事情,最后都分手了。”
顾凛手指嵌入她的指缝,用力到发疼,还是没有放开。
“我们不会。”
“谁知道呢。”她不是喜欢唱衰歌的人,也没有太多强求的想法。
“我只有你了。”
他的声音很轻,如果不是姜伊冬就坐在他的身边,恐怕根本听不到这句话,她的心剧烈得恸了下,眼泪霎时落下。
-
葬礼因为提前准备,进行得很快,姜伊冬之后待在别墅好长一段时间,画了一幅画——《逝者》。
这幅画在这一年底重新为她打响了名号,并且让她的工作室一夕之间闯入人们的视野,因为她在前面打头阵,姜伊冬工作室的几个小朋友也各自出圈了几个作品,有了一些流量和固定粉丝群体。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哪怕一个东西只有六十分的价值,只要有几个人夸,也可以夸到八十分,如果这部作品又有一个良好的售后,那这部作品就能发挥百分之百的价值。
很快,姜伊冬的经纪人帮她接了几个画展,并且替她签约了几个活动。
如今是万事万物皆可娱乐的时代,在业内还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作品火不算火,人火了才是真的火。
拿产业来类比,作品只是这个产品,也只有这个产品,它能发挥的价值就只有那些,但是人相当于品牌,人火了,就是整个品牌火了。
之后不管这个品牌出什么新品,或者说不管人们需要什么产品,只要品牌有,就会有人买。
姜伊冬先是出席了一个果茶品牌的发布会,之后受邀上了一个综艺。
很快因为她的长相和脾气出圈。
她红了。
姜伊冬后知后觉,在一次和沈九春出去吃饭没有戴口罩和帽子伪装被路人拍下来,一夜之间上了热搜之后,就连沈九春都感慨,“虽然我一直觉得你的长相确实漂亮到可以当明星,但是第一次这么直观感受到——这个世界上看脸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这一年就这么过去,顾凛这一年跟着姜伊冬一起去伊莎过年。
姜天凯没有以前那么强烈反对,饭桌上和顾凛偶尔聊两句,两个人到现在虽然事业没有多少重合的地方,不过姜天凯有意,顾凛也不是完全聊不起来的人,所以两个人反而是饭桌上聊得最愉快的。
姜伊冬吃了两口,放下了筷子,“我吃饱了,走了。”
姜天凯:“再坐一会儿,你现在比我还忙,给你打电话转到你助理那儿,我见你一面还得提前跟你预约是吧?”
姜伊冬:“你知道就好,我现在身价高了,下次让我回家先把出场费打在我卡上。”
姜天凯:“……孽女!”
“你的语言还能再贫瘠一点吗?除了这句话想不到别的了?”
顾凛忍笑,拉了拉姜伊冬的手,示意她再陪自己坐坐。
姜伊冬无聊地打了个哈欠,“我又不知道你们聊什么,也听不懂,你又不是没剋见过我,以前在你眼前多晃两眼你都嫌弃,现在……”
姜天凯指着她手指点了点,“迟早被你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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