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瓦霜抱着妈妈,趴在她的肩上,心情很是复杂。
……
*
这几天一切无事,陈瓦霜走在小区里,并没有遇到过那几个装修工人,那颗悬着的心逐渐归于平静。
有时候不免会想,这件事,大概率就沉入海底吧。其实大家多少都心里有数,被送养出去的孩子,出身能好吗?不提就是最优解。
只是这晚跟陆墨白吃完饭闲逛,又难免感慨,如果他知道了会怎么样。
他是个那么豁达的人,经历比她丰富得多,肯定不会介意的,她一直笃信,但是陆家人考虑的东西会多一些。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让这件事翻篇吧。
陆墨白站在广场上的一个花坛边,蹙着眉看她:“你是不是有心事?”
陈瓦霜怔了怔:“没有啊。”
“真没有?”
“没有。”
他轻声呵着跟她面对面,责怪道:“几天没见,你也不抱抱叔叔。”
老觉得陆墨白跟小孩似的很爱撒娇,陈瓦霜不禁发笑,身子靠近地圈住了他的腰。
男人的腰劲瘦单薄,陈瓦霜贴耳在他胸前听他强壮有力的心跳。
他摸着她的头发,用和缓的声音说:“兔,叔叔周二要去海南岛出个差,周四回来,想要叔叔带什么特产礼物?”
“不用什么礼物,你出完差早点儿回来就好。”
“这么盼着叔叔回来,是有准备什么惊喜吗?”
陈瓦霜抬头望着他,弯了眼睛:“没有惊喜,不过周五是七夕,我想跟你一起过。”
啧的一声,他语气暧昧:“兔,你这是邀请我跟你过情人节呢?”
陈瓦霜没有否认:“对啊,那你要不要一起过?”
“你亲亲叔叔,叔叔就考虑考虑。”
“……”
陈瓦霜踮了下脚,仰着脖子,亲得有些主动与缠绵。
唇舌相缠过后,男人似乎很满意,拇指擦着她嘴唇上的些许湿润,眼睛里尽是缱绻旖旎。突地却一秒变脸:“下次不要再让叔叔发号施令,等你亲叔叔等得头发都白了。”
“那你自己为什么不主动亲。”
“叔叔喜欢小兔子主动。”
这个狡猾的男人……
陈瓦霜靠在他胸前,安静不语,两个人在暑气腾腾的夏夜里依偎。
和他腻歪过很多次,想一直这么腻歪下去,直至地老天荒。
……
陆墨白出差那天,陈瓦霜心里七上八下总是不安,老担心他。一直到他的航班平安降落,男人回了她信息,她才稍稍安定下来。
但还是感觉不放心,于是开启了隔段时间去骚扰一下陆墨白的模式。
问他在做什么,坐什么交通工具去下一站,吃了什么。
陆墨白抽空给她打了个电话:“早知道傻小兔这么想叔叔,就把你捎上了。”
“我没想你。”陈瓦霜道,“我是怕你被别的女人绊住了脚。”
他在电话那端发笑:“我身边连只蚊子都是公的,有雌的都让阿凯打死了。”
“……”
在半是焦虑半是自我安慰的气氛中,陈瓦霜陪爸妈吃晚饭,忽然哥哥夏泽进来了。
他神色严峻地看了眼端菜的阿姨:“秦姨,你把菜上齐了就先回房间。”
这种情况八成是要说大事,陈瓦霜也起身,打算上楼避嫌。
不料夏泽说:“小霜你留下。”
陈瓦霜:“……”
第63章 分别
陈瓦霜跟夏泽哥哥并没什么感情,一向维持表面上的友好。
夏泽是个很有手腕和野心的人,父母离婚后他跟随母亲生活,夏凝去世时他已经大学毕业,在自家公司工作。得知陈庆媛要收养陈瓦霜,他第一时间便要求养女将来不能继承公司股权,也不能继承夏新杰名下的股份财产。
不过这是他的正当要求,没什么可指责,夏新杰也看重血缘,便答应下来。
这次见他这么严肃,夏新杰虽有些疑惑,仍旧镇定地问:“出什么事了?”
夏泽坐在餐桌边并没有动筷,只是看着父亲说:“陆家的一个姐夫找到我,跟我说了些事。”
一听到“陆家”,陈瓦霜蓦然沉顿,果然,今天莫名其妙的心慌不是没有原因的。
夏泽的目光落在陈瓦霜身上,很直接地开口:“小霜的事,陆家有人去她老家调查,结果查出她的亲生父亲是个杀人犯。”
陈瓦霜咬了咬唇,看着夏泽冷峻的面庞,听见他问:“她的身世,你们知道吗?”
夏新杰沉静地道:“我们也是刚刚才得知,但没想到他们居然这么快就去查了。”
“接下来是他家堂哥晋升的关键时刻,这个当口不能节外生枝,所以很多关系都得先做好背调。”夏泽分析,“我琢磨这次有个很强劲的对手,候选人的弦都绷着,不能被对方抓到一点儿把柄做文章,才这么快去做背调。所以现在小霜跟陆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夏新杰叹了一口气:“还能怎么回事,公子少爷根本不在乎家里的意思,为了感情不管不顾。”
陈瓦霜听见这些话,只能沉默以对,陈庆媛打断道:“小霜去给你哥倒杯水。”
等她把水杯端过来,送给哥哥,夏新杰正问:“他还跟你说什么了?有什么指示吗?”
夏泽道:“说得很隐晦,但我琢磨是这个意思。”
“嗯,说说看?”
“他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君子也不应让人立于危墙之下。”
这话其实很明朗了,至少这一次,陈瓦霜听得十分明白。
夏新杰的手肘撑在餐桌,双手交握着,冷静地思考道:“可是陆家的小少爷那脾性,谁能拦得住他来找小霜,闹起来还真是不好说。将来万一落选,不得算到我们头上?”
夏泽道:“我来的路上想过这点,觉得最稳妥的办法是让小霜出国。陆家的姐夫也委婉提醒过,他刚退役,出国很麻烦。”
出国……陈瓦霜的手不由自主地发抖。
“到国外学习两年,等那时局面早就稳定了,不管他是升是降,还是维持不变,都跟我们家无关。”夏泽说道,“哪怕受到了针对,我们家也能撇得清。”
“嗯。”夏新杰沉声点头,“这是最好的办法。”
夏泽这时放松了一些,拿起公筷,给陈瓦霜碗里夹菜:“小霜你才19岁,学业要紧,夏家好了你才会好,要懂事。”
餐桌上的氛围也变得松快了许多,夏新杰说:“先吃饭吧。”
陈瓦霜一直沉默地听着,她食不知味地捋了一下夏泽的意思,就是让她出国,不要再跟陆叔叔往来,以免她的身世落人口实,影响了他们家。
连日来的惴惴不安,在这一刻变成了心如死灰,在各种利益面前,她的个人感情是那么微不足道。她跟陆叔叔,本来就该是两个世界的人,不应搅和在一起。
夏新杰边吃边问:“出国留学的事,夏泽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去美国还是欧洲好?现在申请还来得及上秋季的学吗?”
陈瓦霜忽地抬头看着爸爸:“那要不,去俄罗斯吧。”
三个人的目光都看向陈瓦霜。
“俄罗斯什么学校?”
陈瓦霜也很惊讶于自己的冷静,或者说冷漠,她面无表情地道:“圣彼得堡戏剧学院,它跟我们学校有个合作办学项目,两年在那边学习,两年在国内读。7月份就开始报名了,不知道现在能不能再报名。”
国立圣彼得堡戏剧学院,去年改名为俄罗斯国立舞台艺术学院,但大家还是习惯叫“圣戏”。这是欧洲最古老的殿堂级艺术学院,陈瓦霜很早就听过它的大名。报名伊始,辅导员也问陈瓦霜要不要去留学,毕竟她的学习能力班里最强,但她当时留学的愿望并不强烈便拒绝了,连家人都没说。
说来说去,她也有不想离某个人太远的私心。可是现在……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可说?
陈庆媛担忧地问:“可是你会讲俄语吗?”
“不会也不要紧,这种办学模式虽然是俄语老师授课,但是配有中文翻译,我们学院的同学过去不用读俄语预科,毕业能拿两所学校的双文凭。”
听她描述完毕,夏新杰说:“听起来是不错,夏泽你吃完饭找人打听一下具体情况,我记得你于叔叔家里有人在戏剧学院做行政。”
夏泽点点头:“我待会儿问问。”
“……”
事情发展就是这么猝不及防,让人完全做不了心理准备。躺在床上,陈瓦霜睡觉时消化了一下他们吩咐的那些话,陈瓦霜并不难过,也不悲伤,只有一种很深的无奈,就像是一个普通人面对火山爆发、洪水滔天时,只会产生深深的无力之感。
陆墨白给她发来语音聊天,听见他熟悉磁性嗓音的一瞬,有两滴眼泪悄无声息地从她眼眶钻出,滴落在枕头上。
她默然拭去了泪,像往常一样听他应酬喝酒之后跟小孩似的撒娇,让她哄着睡觉……
陈瓦霜不知道他们动用了什么关系,或是陆家出了力,还是自己纯粹幸运,总之第二天下午,辅导员便通知她回学校提交申请资料。
辅导员还笑道:“我当时就觉得你去最合适了,又爱学习,又吃得了苦,自身硬件也过关……现在才匆匆补报名,是不是想通了?”
陈瓦霜平淡地道:“嗯,想通了。”
很早就该想通的,但总想再看看,有没有一点点可能性。
这些日子,她一直“自私”地看着那个男人为她披荆斩棘战斗不息,而她像游戏里需要解救的公主,让勇者一路打怪来救自己,那么现在算不算GAME彻底OVER?
辅导员并不知晓她的心情,只在一旁念叨:“这次一共申请了三十来个同学,不知道圣戏那边会通过多少人,按往常一般有二十五六人,不过你的履历肯定没问题。下旬就出申请审核结果了,到时候再去办留学签证,9月初出发去圣戏开学报到,也不知道这次的带队老师是谁……”
*
七夕那天下午,陈瓦霜对镜精心打扮了一番。
一身淡雅粉紫襦裙,珠钗发带一应俱全,自信从容地迈着步子走向小区门口时,不时有人打量她。
陆墨白把车停在小区外,透过车窗户瞟了一眼,有个女孩子站在边上侧着身子在打电话,手里拿了把团扇,挡太阳光的同时恰好挡住了脸。
现在街上穿汉服的姑娘越来越多,并不稀罕,陆墨白没打算细看。某只小兔前几天黏得紧,也不知是不是给她的安全感不够多,老担心他多看别的女人一眼。
不过那身衣服粉粉紫紫的,披帛飘逸,仙气儿十足,要是小兔穿上一定好看,跟月宫仙子似的。
话说小兔会跳古典舞,只是他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地看她表演过,高考结束在酒吧里跳的舞不算数,那次都快被猥琐男揩油了,让他当时很想砍掉那个男人的手……陆墨白默想,什么时候有机会了,总要看到小兔表演舞蹈,最好是在大的舞台。
随着女孩挂掉电话收起团扇,面容露了出来,再看向车内……陆墨白收到她的目光时啧了一声,居然是小兔。
男人有些难以置信,迅速从车里走下来,来到这个美如天仙的姑娘面前,脸上的笑容收都收不住:“从月宫下凡啦?”
陈瓦霜抿唇:“是啊,下凡约个会。”说罢抬起亮晶晶的眼眸看着他,“我这样穿好看吗?”
陆墨白欠欠地道:“好看当然是好看,但我在想这身裙子要怎么脱。”
陈瓦霜用团扇扑了扑他:“快上车啦,真讨厌。”
“仙子也这么暴力的吗?”
“……”
*
正好是周五,商场、餐厅情侣爆多,也不乏穿汉服过节的小姐姐,陈瓦霜很自然地进餐厅、点菜,坐对面的男人老是用着诡异的笑容看她。
陈瓦霜有点儿郁闷:“你别老是盯着我呀,现在汉服越来越普及了,今天是七夕穿着应应景,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陆墨白勾起笑:“在想仙子要怎么用餐。”
“就正常吃喝,又不影响。”老觉得他的眼神有些痴汉,智商也跟着下降了似的。
按最初的计划,吃罢饭他们会沿着什刹海散步,再租条游船坐着玩。
跟在男人身后朝前走,路上漫步的市民游人众多,岸边是白色栏杆,绿柳轻拂。陈瓦霜抬眼看着面前的男人,剪裁合身的深色衬衫西裤,勾勒出优越的身形,即便她穿的是汉服,从外形上看,他俩也是很登对的,这点她很确定。
妈妈说他们是有缘的,但也许,有缘无分也是一种缘分。
心中正黯然,男人停下脚步回看过来,朝她伸了手过来:“上前来,别跟在我身后,我看不到你。”
陈瓦霜垂下眼眸,没有握住他的手,而是伸出手臂从身后抱住了他。
陆墨白微微惊讶,吊儿郎当地说:“今天终于学乖啦,这么主动。”
她将脸颊轻轻贴在他后背,没有说话。男人转过身,捏着她的胳膊,又抬起她的下巴,眸光深深地看着小兔清丽白皙的脸庞。
初次见面这只小兔才17岁,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那次只是不慎触碰过一次她的脸庞,那种丝滑的触感就如同在手掌心打上了烙印。现在轻抚她的脸,仍然是光滑细腻的,只是小兔长大了些,五官变得更精致。
沉出口气,男人声音温柔轻和,仿佛担心会打碎一件精美的瓷器:“要是叔叔现在亲你,兔的妆会花么?”
陈瓦霜笑出了声:“我没怎么化妆,把口红擦掉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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