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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垂下眼，把从城镇特意扛回来的东西“哐当”一声扔到地下，自己径直进入了房间。
斯诺帮她把房间收拾得很干净，被单铺的整整齐齐。凛绮用指尖碰了碰被子，随后两根手指捻起被子的一角，交代了系统两句，在床上躺了下来。
她并没有睡着，只是闭目养神。
凛绮心里有一个预估的时间，她心里有数，默默地计算着，果然，在她觉得差不多了的时候，系统099过来叫她。
[07！07！小矮人们找过来咯——]
这次来的是两个。
凛绮推开窗户，往下一低头，就看见两个小土豆子。他们长相相似，在凛绮看来是一模一样，只有头上顶着的小安全帽颜色不一样。
她看了看左边的，又看了看右边的，没说话，等他们先开口。
窗户地面的高度差下，她只能看到小矮人们的安全帽顶，他们正在步调一致地抹眼泪，肩膀一耸一耸，哭得发抖。
好一会他们才察觉到凛绮的存在，左边的那个先仰起头，豆大的泪珠不停从小小的眼睛里冒出来。
“不好了，斯诺又出事了，这回是真的。”
“你能去看看吗？”
“真的是真的，呜呜呜呜……”
小矮人们后悔极了，这回他们无论如何检查，如何抢救，斯诺都一点醒过来的迹象都没有，他安详的躺在地上，身上没有一点外伤，安详的像是睡着了。
但他的心跳消失了。
如果知道，他们之前就不会想着帮斯诺试探凛绮的心意了，这下好了，一次两次斯诺都嫌不够，这次是直接真的死掉了——
人真的不能撒一次谎，矮人也是一样。
他们两个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情真意切的伤心。
凛绮知道，这一次，矮人们确实束手无策了，故事中也是这样，皇后最后一次的谋杀计划近乎完美，白雪公主的呼吸心跳全都停止。
“你能过去看看吗？”矮人的眼泪啪嗒啪嗒掉，“他最后肯定还是想要见你一面的。”
他们没有明说，但心里都觉得，斯诺是因为求爱不得而死的。
之前他们确实说了谎，但是有一点没有说谎，他们确实觉得人类会因为心碎而死，就像是歌唱到喉咙滴血的夜莺，戳破心脏去染红玫瑰，人类得不到爱，自然就会死掉。
前两次斯诺都耍了小心眼，但这回，他是真的死掉了。
凛绮垂下眼。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你们先回去吧。”
她也知道，毒苹果，和梳子束腰不一样，这一次，斯诺是真的在赌，平常普通的方法不行，他就来更疯的。
她又想起月夜下斯诺含笑的眼睛，目光中水光粼粼。
“你会来的，因为你在意我。”
凛绮在小矮人离开后，转身回了房间，将自己刚买回来的东西搬起来。
[07，你要去找小矮人们了吗？]
“嗯。”
她回答得很简短。
搬着东西也不影响凛绮走路的速度，她按照平时的步伐，爬过一座山头，来到小矮人的屋子前，此刻夕阳的火烧云正落在房顶上，将天空和地面都染得玫瑰似的。
小矮人们正围在一起哭，他们的眼泪落在地上。
被他们围在正中间的，正是斯诺。
夕阳也落在他的脸颊上，他雪白的肌肤也染上酡红，仿佛正泛着淡淡的红，害羞似的，他的嘴角也上扬着，带着些狡黠。
浓密纤长的睫毛安静地覆在眼睑下，他的表情宁静又快乐，看起来像是正陷在甜美的睡眠之中。
这场景和第一次几乎一模一样。
除了这一次，小矮人们没有在他的身边摆上鲜花，也没有将他的头发梳理整齐。
凛绮看了一会，询问系统099：“你觉得这次，他有把握自己能醒过来吗？”
系统099微微怔了怔，还没回答，凛绮就忽然冷笑了一下，“不会。”
对于感情的事情，她弄不明白，但是关于生死，她参与过太多回，已经训练出了强烈的直觉，她甚至不用去确定，只需要感觉，就能够感受的到。
斯诺这次是真没有耍什么心机。
他确实将毒苹果吃了下去，至于吃下去之后会怎么样，他没有去想。
他想确认的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她确实会来。
凛绮走上前两步，小矮人们听到脚步声，都抬起头，呆呆看向她的方向，看清楚后，又都露出了微微怔忪呆滞的表情。
凛绮没有在意。
她将手中的东西猛地往地上一搁。
她手中的东西磕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尘土飞扬，水晶材质通体透明，在火烧云照射下流光溢彩，折射出耀眼光芒。
光听声音就能听出，有多么沉。
这就是她几天前托系统099，去商店里定制的。
昂贵又精致，在她心情不佳时，和财迷老板和善交涉后，以童叟无欺的价格买下来的好东西，无论从做工还是价值，都能配得上斯诺这位传说中的童话公主的——
传说中的水晶棺。
凛绮的脸上浮现冷笑的表情。
她的目光在小矮人们的脸上巡视了一圈，又转而落到斯诺如同陷入沉睡般宁静安逸的脸上，随后扬了扬下巴，指向水晶棺，声音中带有隐隐的嘲讽。
“怎么了，都这副表情。”
“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把他放进来。”
第37章
棺材是纯水晶制作，晶莹剔透，流光溢彩。
虽然是透明的材质，但壁板做得很厚，足够结实，盖板上还有浮雕，只是看，就知道这东西价值连城。
哭哭啼啼的小矮人们面面相觑，但事已至此，他们也只能答应先把斯诺放进棺材中。
他们刚准备将斯诺搬起来，凛绮又叫住了他们。
“等等。”
她的视线停留在斯诺似乎还含着笑容的脸上，“你们知道，一般来说，人类在被放进棺材前，还需要打扮一下吗？”
进城的时候，她还特地去买了一条昂贵的白色绸缎长裙。
小矮人们将房子借给凛绮，让她为斯诺换衣服。
他们用魔法点了灯，体贴的关上了门，斯诺这两年长高了许多，也变得结实了，他们需要合力才能搬动斯诺，换衣服实在是不方便，而凛绮轻轻松松就能抱起斯诺，这件事就交给了她。
毕竟她是连沉重异常的水晶棺都能单手扛起来的女人。
凛绮没发表意见，她将斯诺抱进来，径直走入屋子，将他放在床上。
在她来之前，小矮人们想必已经尝试过抢救他，因此搬动过他的身体，此刻，斯诺的衣服上沾着草籽，乌黑如云的长发也有些蓬乱。
他平时最爱干净，哪怕身上沾了血受了伤，也要第一时间将头发梳理整齐，从来不愿意在人面前露出不够美丽的样子。
凛绮猜测他每天早晨都会花上几个小时时间去打扮自己。
她一边垂眼淡淡的任由这些奇奇怪怪的念头从自己的脑中跑过去，一边将手落在斯诺的领口上，不紧不慢的解开他的衣领。
斯的体温本就低，进入假死状态后，更加冰凉。
仿佛有汩汩寒气从皮肤中渗透，如同一块即将融化的冰，白皙透明，触之生寒。
斯诺的身体尚且是柔软的，为他换衣服的时候，他的手臂无力的垂落，安静的靠在床沿上。
失去了生命特征——心跳停止，呼吸停止，脉搏停止后，他更加像是人偶了。
尤其是，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死亡之气，嘴唇依旧殷红如雪，肤色依旧洁白如玉，唇角似乎还带着隐约的笑意。
……怪不得王子看到一具尸体也能爱上。
裙子做的精致，穿起来也意料之外的繁琐，凛绮不喜欢繁琐的东西，但也不是不擅长，这种东西看看也就会了，她的手指灵活，将裙装背后细小的纽扣给扣上。
一个一个，她很耐心。
斯诺现在是完全任人摆布的状态，扣上扣子的时候，不得不让他倚靠着什么，凛绮就让他靠在自己的怀中，从她的角度，能看到斯诺漆黑的发顶，长发如瀑，逶迤披散在他的背上。
凛绮看见斯诺的耳下薄薄的肌肤上，有些绿色痕迹，还有些淤血红痕。
看起来像是草汁。
她低下头凑过去闻了闻，确实是青草的味道，草叶略带涩感的气息，
还有些泥土的气味，不用说，小矮人们大概一次搬动没有成功，不小心让他摔到了地上，打了个滚。
她用指腹捻去草汁留下的淡淡痕迹。
系统099在衣服换好后才出来，正好看到凛绮凑上去为斯诺擦去耳后的草汁。
[07，你现在心情好一点了吗？]
它看凛绮似乎玩得正开心，给斯诺换装，就像是打扮人偶娃娃一样，才敢上来搭话。
凛绮微笑，“我不是一直心情挺好的吗？”
她嘴角的弧度似笑非笑，系统099打了个冷战。
很显然了，她现在的心情依旧很不美妙，系统099立刻隐身，当自己没说过话。
夏季的夜晚到来的晚。
凛绮来的时候，黄昏，火烧云蔓延，等到她走出屋子的时候，天依旧是茜红色，只是稍稍暗了，夕阳的光落在透明的水晶棺上。
凛绮弯腰，将斯诺放进水晶棺中。
特意为他定做的，大小分毫不差，他能够从容躺下，小矮人们都围在水晶棺边，他们已经不哭了，只小声抽泣，水晶棺边很安静，没有人说话。
被套上裙子，躺在水晶棺中的斯诺，表情宁静而安详，他的眉毛弯弯，睫毛长而翘，嘴角微微扬起。
斯诺失去了生命特征的身体上，还留着动人的、等待的微笑。
这副模样，像是教堂彩绘玻璃上的天使，幽深莫测的死亡拉扯住他的衣角，而他还停留在这副水晶棺中，安详闭着眼，等着什么人以爱来唤醒他。
凛绮没这个打算。
要是有这个打算，她刚才给斯诺换上裙子时，就该伸手到这个小混蛋的喉管里，狠狠把那什么浸泡了几百道毒药的苹果给抠出来，但是她没有尝试这么做。
她只是垂眼看着棺中的美人，觉得他和初见时有些不一样了。
他长大了许多，各方面都是。
时间在她身上几乎留不下痕迹，她望着斯诺，夕阳落在他的脸上，错落过树叶，光线晃动，夕阳很美，光线艳红如血。
一晃这么长时间过去，剧情终于推动到这里，凛绮也终于有了任务即将完成的实感。
她同时也有些淡淡的惆怅。
“要摆些花吗？”
她问小矮人们。上一次，小矮人们挖了个坑，还在旁边摆放了许多花，到今天，凛绮的目光扫过去，发觉那个坑已经被重新填起来了。
梳子那回，小矮人们知道斯诺没有真正的死掉，才又挖坑又摆花，用尽了七个小矮人才凑足的一个心眼子，试图让斯诺的情感之路有些进展。
这次，他们束手无策，哪会去做这些。
于是凛绮和小矮人们一起去现摘了一些花。
童话中的森林内，什么花都有，小矮人的篮子内装满了菖蒲、雏菊、蔷薇还有百合，他们一边抽泣，一将小篮子内的花倒入水晶棺中。
花瓣纷纷扬扬，鲜花埋住斯诺的身体，堆积在一起，
有片浅粉色的蔷薇花瓣落在了斯诺的脸上，凛绮伸手将它拨到一边。
被埋在花瓣中的斯诺，更加显现出玉山倾倒、残雪将融的美。
凛绮又看了两眼，“我要盖棺了。”就准备把棺材合上。
忽然有人喊了声，“等等！”
她的动作顿了顿，转头过去，一个带着小蓝帽的小矮人正哭着揉眼睛，似乎是小矮人中排第三个的……叫锡锡来着？
她之前委托过他制作弓箭，所以对他的了解要比对其他小矮人的多几分，看他似乎想要说什么，她停下了动作，静静的望着他。
没想到他喊了一声后，什么都没说，拔腿就跑进了房子里。
凛绮歪了歪头。
她暂停了动作，望着房子的方向，小矮人没让她等多久，很快，他笨拙的身影就又跌跌撞撞的从门后显现出来。
他的手里抱着一张缀满珠宝的金弓，夕阳落在珠宝上，光华璀璨，熠熠生辉。
蓝帽子以一个小矮人来说最快的速度跑回了水晶棺边。
他将金弓郑重其事的放在斯诺的胸口前，眼睛红红的，他不得不一直揉。
“让这个陪着他吧……”
如果斯诺真的再无法醒来，就让这个他最爱的弓箭，陪他沉睡在棺中。
这是他一生中最满意的杰作，也是斯诺最爱的东西，自从将金弓接回家后，他看着弓就能笑出来，时常去抚摸，斯诺则常常在挂着弓箭的窗边徘徊，望着金弓发呆。
凛绮微微怔了怔，视线落在金弓上，这把弓过于重工，珠宝的光芒有些刺眼，她原本是一时兴起，将弓箭交给斯诺。
斯诺的弓箭术一日千里，进步的太快，原先的弓已经不适合他。
她将这把弓交给他，本是让他多加练习，他却把这个当做她送给他的礼物。
没所谓，礼物就礼物吧。
凛绮只在斯诺感谢她的时候怔忪了一下，转瞬就释然了，这把弓她也用不上，送给斯诺就送给斯诺好了。
他拿回去后，除了练习，就没见他把玩过这把弓，凛绮原本以为他的喜欢很有限，毕竟像她这种人，是天天把弓放在手边盘的，却没见斯诺这样过。
凛绮和蓝帽子确认了一下弓保存的位置，沉默了片刻。
她转头对系统099说：“你每次和我汇报，说斯诺在对着墙壁发呆。”
是挂着这面弓的墙壁啊。
系统099每次给的消息都不够精准，连斯诺到底是在看什么都弄不清。
系统099：[……]
它怎么会懂！它只是一个机器啊——
凛绮没再说话，她由着小矮人把弓摆好，才垂着眼，语气平淡的说。
“那么，我盖棺了。”
水晶棺合上了。
小矮人们看着棺盖一点一点的盖上，眼泪止不住的下落。
他们围在棺边，开始唱圣歌。
“愿你的灵魂升上天堂，愿你永远快乐，你从此远离痛苦，你的灵魂不朽……你再也不用痛苦仿徨……”
凛绮安静的看着，等到他们将一首歌唱完，才开口，“先别埋，再等一段时间。”
除此以外，她什么都不说了。
不用凛绮说，小矮人们也舍不得将斯诺埋起来的，他看起来还在微笑，怎么会已经死了呢？哪怕他已经没有了呼吸。
“那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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