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意已经隐隐萦绕在他唇角的弧度上。
凛绮的手指停留在半空,她就连递出金币的动作,都有一瞬间的迟疑。
辛德瑞拉偏长的金发散落眼睫前,压住了像是磨薄了般的灰蓝玻璃色的眼睛。
他的脸比之斯诺的昳丽姣美,要更加英挺俊秀一些,没有那种雌雄莫辨的中性感,同时又更加清淡,看起来就安定又正直。
但系统099刚才告诉她,这个看起来精神非常稳定的青年,在刚刚那短短一小截路程中,偷偷看了她五十几次……
凛绮将辛德瑞拉从上看到下。
拿到金币的辛德瑞拉默默不语,嘴角含笑,神色温柔又专注的盯着手掌心中的金币。
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变态。
凛绮思前想后,很快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辛德瑞拉会表现的这么异样的缘由——
他肯定是还在警惕着她吧。
辛德瑞拉在家里的生活就像是透明人,被排挤又被欺负,他习惯了被人的恶意针对,就连亲生父亲都不会帮助他,他未曾接受过人的好意,当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突如其来的善意。
一路的窥探,暗中打量,也是因为他正在心中思量,她到底会对他做什么,准备什么时候出手。
他暗怀警惕,时时不敢放松,虽然表现的从容,但他心中其实紧张异常。
所以,他才会对着金币笑的这么开心,因为这不只是一枚金币,更是他在和玫瑟塔的明争暗斗中,占据了上风的证明。辛德瑞拉从她的行动中,看到了她并不会完全和玫瑟塔结成同盟的可能。
至此,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凛绮暗暗点了点头。
她将自己的推理说给系统099,系统099大为惊奇。
[天呐,07,你简直就是天才!]
合情合理,所有的细枝末节都能对得上,凛绮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懂得人心了!
凛绮谦虚,“还行,还行。”
都是因为过去和斯诺相处久了,那小子心眼太多,搞得她都学会察言观色,当然她只学会了一点点,系统099的反应夸张到她都有点不好意思。
辛德瑞拉将金币装进贴身的口袋里,又来牵她的手腕。
凛绮想到刚刚推测出的辛德瑞拉此刻的心情,他大概正不安,那一直要紧紧抓着她也能够解释的通了,这样的念头在脑袋里一转,凛绮就豁达的将自己的手让了出去。
随便辛德瑞拉怎么握着。
他们又在街上闲逛了一阵,凛绮问辛德瑞拉想要什么,辛德瑞拉都只是微笑摇头,他的目光,她也一直能够感受得到。
时间前进的不知不觉,冬季的傍晚降温很快,凛绮
察觉到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
他们在外面已经有一段时间,眼见快到晚饭的点了,她向辛德瑞拉提议可以回去了。
辛德瑞拉垂眼望向她,“现在就想回去了吗?”
凛绮顿了顿。
听辛德瑞拉的口气,他竟然还不想回去,但是如果来不及回去做晚饭,辛德瑞拉估计又要被玫瑟塔针对欺负了。
辛德瑞拉的表情有一闪而过的轻慢,凛绮听见他的嗤笑了,虽然声音很低。看来他完全没有把玫瑟塔放在眼里。
虽然玫瑟塔从来也占不到什么好处。
经过一家店铺门,看到玻璃窗上他们二人的倒影,凛绮忽然好奇起来。
她转过头问辛德瑞拉,“你为什么不离开这里?”
他并非像是斯诺那样,被困在皇宫中无法出逃,辛德瑞拉的体格和心机都不用说,这家里的人,哪一个对上他都占不到便宜,他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呢。
他又不是不能走。
这一点,凛绮怎么想都想不通,越想越迷茫。
“……”
辛德瑞拉沉默了一会,他看起来不想回答。
不想回答就算了,凛绮对探究别人的内心不感兴趣,她看了看天色,辛德瑞拉不想回去,但现在天已经黑了,她陡然想起。
夜晚到来,她会变成麻雀的。
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凛绮拉住辛德瑞拉的手腕,刚才是辛德瑞拉拉着她走,现在换成她拖着辛德瑞拉往回走了,“还是早点回去吧,过会可能又要下雪了。”
辛德瑞拉没有反抗,默默跟上她,语气很轻,“是啊,如果下雪了,说不定会有小鸟飞到我的房间来呢,”
凛绮猛然一怔,她回头看向辛德瑞拉。
辛德瑞拉的神色却很自然。
他仿佛只是随口一说,脸上的表情很淡,见她扭头看过来,他微微抬起金色的睫毛,看向她的脸,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任何的纰漏。
是巧合吗。
凛绮转过头,疑惑重重的往前走。
她找了辆马车,付给车夫车费后,让辛德瑞拉一道上了马车,车内的空间并不算大,比起之前灰姑娘父亲驾驶着来接她的马车差多了,车内还有淡淡的粮食小麦的味道。
凛绮不挑剔,拍了拍裙摆就坐了上去,辛德瑞拉默不作声坐在她的对角,与她相隔的距离,还足以塞下两个人。
放下深蓝色的马车窗帘后,马车内就变成了完全封闭的空间,光线有点暗,凛绮左顾右盼了一番,又扭头看向辛德瑞拉,辛德瑞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闭上了眼睛,看起来似乎正在闭目养神。
凛绮多看了两眼。
她询问系统099,“任务现在的进度怎么样了?”
系统099闲来无事,正在发呆走神,忽然被凛绮呼唤出来,吓了一跳,赶紧手忙脚乱的调整测试仪器,没过几秒,它回答凛绮。[上升了上升了!哎呀,我测试到巨量的数据波动……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现在已经有百分之二的样子了!]
凛绮看见数据,目光偏移到一侧。
只是百分之二而已,有必要这么激动吗……搞得她还以为有多大的进步呢,结果这不还是和没动一样,她转头又问,“那好感度呢,也帮我测试一下吧。”
系统099答应一声,立刻去了。
片刻后,它略带迟疑的开口。
[还是接近零……]
不意外,但是凛绮想叹气。
她确实不在乎别人喜不喜欢她,但是此刻,她感觉辛德瑞拉那过于强的防备心,已经影响到她做任务。
她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么难搞的对象,他的心防一层又一层,而且不对外开放,即使对他示好,他也不会接受,反而更加防备,这样下去任务要到猴年马月才能完成啊。
剧情结局也走不通……
凛绮紧紧的皱起眉。
不行,不论如何,她都不能放任她和辛德瑞拉的关系这样僵下去了,她要强势打开辛德瑞拉的心防,弄明白他那张笑脸下,到底在想什么,到底想要什么,然后迅速完成任务。
凛绮选择直接出击。
马车内的光线昏暗,辛德瑞拉的金发散落在眼前,随着马车的颠簸微微摇晃,他的眼睛微微阖着,金色睫毛安静的落在眼睑,凛绮往他身边挪了挪。
几乎是她挪动的瞬间,辛德瑞拉就有所察觉。
他睁开了眼,望向凛绮的方向。
凛绮对上视线也没在意,依旧坦然的往辛德瑞拉旁边挪了挪。
辛德瑞拉稍稍往后倾斜了一点。
凛绮察觉到他似乎变得紧绷了,因为在她靠近时,他的手指抓住了马车的垫子,指尖用力到发白,手背青筋凸出。
凛绮瞥了一眼,又将目光挪到他的脸上。
辛德瑞拉的金睫毛压住灰蓝色的眼睛,他一动不动的盯着她,他的眼睛就像是被磨的很薄的玻璃镜片,泛着灰蓝色的光。
马车内的空间狭小,因为车门紧闭,内里的空气也逐渐温暖起来。
车外呼呼的寒风,吹动厚厚的夹着棉的墨蓝色窗帘,吹的窗帘碰撞车窗,发出啪嗒啪嗒的轻微声响,窗帘把冬季的严寒全都隔断在外。
辛德瑞拉一动不动,像她过去做任务时,在庙里见到过的神像一样,眉眼低垂,稳如磐石,喜怒皆隐。
封闭的空间内,除了窗帘发出的声响,就只剩下他越来越重的呼吸声。
“我从之前就想问了。”
凛绮往他身边挪了点,手撑在身侧,探头去看他的表情,“你为什么这么防备我?如果是因为玫瑟塔,你应该已经看的很明白,我是向着你的了吧?”
她又不是什么老虎棕熊,没必要防备到浑身的肌肉都紧绷,指骨捏到咔嚓咔
嚓作响的地步吧?
“……防备,我吗?你怎么会这么觉得?”
辛德瑞拉的目光如同水银般微微闪烁,他的微笑在昏暗中并不清晰。
凛绮有几秒没说话。
“怎么会呢,我怎么会讨厌凛凛小姐?”
辛德瑞拉回应的很快,他的应答流畅又迅速,微笑完美无缺,像是不假思索,但就是因为毫不犹豫,才显得这回答过于虚伪。
凛绮也望着他,沉默着不说话。
辛德瑞拉的防备心实在是太重,唇角不动的笑容,就像是面具,心里想什么,外表流露不出一分。这种无论说什么都得不到回应,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觉令人烦躁。
她讨厌这种对话,不擅长应对这种类型,但她最擅长的就是坚持。
凛绮的目光停驻再辛德瑞拉的身上。
辛德瑞拉想要回避,凛绮却不给他回避的机会,凑近上去盯他的眼睛。
他的目光从纤长睫毛后溢出,完美无缺的笑容在沉默对峙几十秒后,终于变了形状。
他终于开口,只是语气很是古怪。
“让别人信任你,你自己做到相应的付出了吗?”
凛绮偏了偏头。
什么意思,她完全听不懂。
但是感觉辛德瑞拉似乎愿意开口了,她就耐心的等他说下去。
谁想到辛德瑞拉却不说话了。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马车颠簸的速度都慢了下来,似乎已经快要到达目的地,辛德瑞拉才再次开口。
他好像在竭力保持平静的笑意,又压抑不住强烈的情绪,夹杂着几分讥讽,连语调都在发抖,忍耐到最后,变成了很奇怪的语气,一字一顿的从牙缝中挤出。
“你连我做的饭都不愿意吃,还说想让我相信你吗?”
哈?
听清楚辛德瑞拉的话的时候,凛绮甚至有一瞬间怀疑自己的耳朵。
她眨了眨眼睛,疑惑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但辛德瑞拉却再不开口说话,直到马车停下,他都一言不发。
第59章
马车行驶的颠簸。
十几公分前,凛绮的眼睛,紧紧的凝视着他,她的棕发随着马车的行驶微微晃动,垂落在两肩。
她厚厚的披肩往下滑,露出了一节单薄的裙装,布料勾勒出她细削的肩膀,她的双手撑在身边,将上身微微朝着他倾斜,凑近了看他的脸。
太近了。
太近了太近了太近了——
辛德瑞拉竭力绷紧脸,强行抑制着骤然紧张起来的呼吸。
手指掐进掌心中,指甲深陷皮肤内,却感受不到痛觉,心跳还是迅速加快,过速的紧张,连带着他开始微微的目眩,他知道自己这个时候最好移开眼。
但是他无法控制,近乎怔怔的望着那双深棕色的眼睛。
他知道自己没有办法。
辛德瑞拉很擅长忍耐。
冬天到了,他会用冰雪来冲洗身体,夏季的时候,他也能够在几十度的天气下暴晒几个小时,以严苛的环境所淬炼出来的,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十分坚强。
无论是羞辱还是折磨,他都可以面不改色,他早就习惯了忍受。
继母带来的两姐妹,那种程度的小打小闹,他根本就不放在眼里,之前就说过,他很擅长忍受折磨,他对自己的折磨,就比两姐妹对他所做的可怕的多。
不过是让他在冬季用冷水洗衣,烧火做饭,简直就是小儿科。
他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但凛绮问他。
“你为什么不离开呢?”
他光是感觉到她的凑近,就血液上涌,头晕目眩,花了好几秒钟,才理解过来她是什么意思,真是可笑,这样的问题,明白过来后,他张了张嘴,却忽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啊,他为什么不离开这里。
他顿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陷入了迷茫。
即使受到羞辱,虐待,但他从来没有想过,没有想过要离开这里,仿佛冥冥之中,他的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对他说。
不要离开。
不能离开这里。
等她,继续等她。
——
辛德瑞拉时常觉得,自己是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
他待人很冷漠,无法感知到别人的感情,也无法与人共情。
小的时候,啊,是母亲还在这个家里的时候,他这样的特质已经初现端倪。
辛德瑞拉是富商的长子。
父亲到了三十多岁,才拥有了他这么一个孩子,刚开始的时候当然是欣喜非常,那个时候,他们家在外人看来,大概是非常标准的幸福模版。
但是辛德瑞拉并不这么觉得。
辛德瑞拉小时候长得很漂亮,金发蓝眼,他记忆中,母亲常常说他像是圣经中的天使,乖巧又圣洁,父亲母亲都以有这么乖的孩子为豪。
父亲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越来越有钱,很少回家。母亲则是把全部精力都投注在他的身上,后来即使有了妹妹,她也依旧如此。
然而无论母亲的要求有多严格,他都能轻易做到,但母亲却不满意,终于有一天,她向父亲爆发了。
“你的这个孩子,他根本就没有感情!”
无论怎样投入以爱,或是严苛对待,他都毫无反应,就像是一个人偶。
就算是养一条狗,时间长了,狗还会摇尾巴呢,这孩子甚至连哭都不会哭,这还是人类吗?
哪里是乖巧,根本就是一个空壳!
母亲说再呆在这个家里她会被逼到发疯,她带着妹妹离开了家,父亲觉得辛德瑞拉应该伤心,但是辛德瑞拉根本毫无反应。
他不觉得伤心,望着母亲离开的门,他很快就转开视线。
这个世界就像是与他隔了一层,其他人的喜怒哀乐全都与他无关,他看待这些人,就像是看另一个世界的人物,他全都无法理解。
他还觉得表露出悲伤的父亲很莫名其妙。
辛德瑞拉没把家人的离开放在心上,他依旧按部就班的生活。
但从母亲离开后,父亲也越来越不愿意面对他。前妻的话在他的心中埋下了芥蒂,一个经常不归家的人开始认真审视家里的这个小孩,越看越觉得前妻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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