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边月叫他,他没搭理,叹了口气大声道:“路上根本没什么车,而且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一个人能走到哪里去?”
“那也和你没关系!”
大狗狗倔起来是这样的,一般人拉不住,还要担心被咬。喻枫快一米九的身高,即便现在状态不佳,健身的底子还是在的。
边月不会自不量力强迫他做什么,又叫了他一声,顺便把手中的钥匙抛出去。
“你开车走吧。”轻轻拂开脸上的发丝,手插入牛仔外套侧面的包里,边月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
喻枫都快被气笑了,紧紧攥住手中的钥匙,“你是不是就笃定我不会抛下你走掉?”
边月耸耸肩:“没有啊,你人生路不熟,昨晚也没睡好,我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喻枫沉默地看了她几秒,眼中的愤怒一闪而过。
“好,那就谢谢你了。”赌气似的,再不看她一眼,回来开门上车,一气呵成扬长而去。
发动机的声音惊扰了树上的乌鸦,不知从哪里飞出来扑腾几下翅膀,再度飞回树上嚎叫。车消失在弯道上,不久之后连声音也没有。山里的温度比别处要低些,边月紧了紧衣领,也不着急想办法,继续趴回栏杆上听乌鸦吵架。
她以前是很讨厌等待的,尤其是等待一件不确定或是没有意义的事。
也是一个冬天,喻枫不知道从哪里听说附近有一家店的麻辣烫很好吃,兴致勃勃地要带边月去。
边月月考没考好,心里想着成绩的事,心不在焉的跟在喻枫身后。喻枫考的极差,但他像没事人一样每一脚都踩在枯叶上,听见喀嚓的一声,心满意足的物色下一片无辜的树叶。
等边月再抬头,喻枫已经在几十米外,挥舞着围巾让她快点跟上。
地上全是被踩碎的树叶,边月走过去,喻枫把围巾一头递到她手上,怕她会跑似的补充道:“马上就到了!”
边月考差了,那也是班里的前几名,和喻枫这个常年拖班级后腿的不是同一个意义上的差,出门前才被他爸关到书房里训过,现下又跟个没事人一样,眼睛再没有这般亮的。
明明不爱吃麻辣烫,也不知道为什么高兴成这样,倘若他有尾巴,估计已经转成了螺旋桨。
“傻狗。”轻轻吐出两个字,喻枫警觉回头,问她说什么,边月只叫他快走。
赶上饭点,店铺并不大,走到的时候不仅没有他们的位置,还至少要登上两个小时才能吃上。
喻枫在冷风中吐出一口白气,热情不减,边月心里却早已打起了退堂鼓,她还有好多试卷没写,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上。
“可这不是你喜欢吃的吗?”
是喜欢没错,边月相信这个世界上肯定有无数店铺把麻辣烫做的很好吃,但绝对没有哪一家好吃到非吃不可的地步。
两个人谁也说服不了谁,边月懒得在大街上和他争,只说:“那你自己等,我先回去了。”
没顾得上吃晚饭,半夜写完试卷发觉饿的前胸贴后背,从床边的纸箱里翻出最后一包泡面,打着哈欠走出房间。
餐厅的灯是亮着的,边月脚步一顿,起先是不打算再过去了,泡面干吃也能吃,走出两步后又回头看了看,四下无人,也没有动静,疑心只是有人忘了关灯。
试探着走回去,视线被餐桌上的外带盒吸引,上面贴着一张字条,边月好奇的拿起来。
没和我一起等的人不准吃!
最后还特别幼稚的画了一个愤怒的表情。
那家麻辣烫到底像不像传说中那么好吃边月已经忘了,只记得耳边一直响起的枯叶碎裂的声音,以及纸条上那个画的特别丑的表情。
远处再次响起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大,是正在靠近。
还看不见汽车的影子,边月已经回头。
第2章
现在是旅游淡季,路上车少,但也不代表就没有别的车经过。
上来的是一辆中型货车。
边月吃了一肚子尾气,要说有多失望,其实也没有,这种事情就跟赌博一样有输有赢,首先心态要好。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作祟,边月觉得这条路上的车突然变多了。
她不厌其烦地回头确认,然后又若无其事的继续与嚎叫的乌鸦作伴。饶是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还是不免有些后悔,至少应该带瓶水下来。刚才在车上故意没话找话,现在报应来了,嗓子干得快要裂开。
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边月干咳了两声,翻看微信联系人挑选一位幸运观众,她决定再等半个小时,如果喻枫还不来,她就只能麻烦那位幸运观众来接她。
上来了一辆白色suv,边月抬头看了一眼,这辆车没有像其他车一样直接开过去,反而逐渐减速,在边月正前方停下。
车窗放下来,车主朝着边月喊:“嘿美女,去哪儿?我捎你一程!”
他蓄着一圈胡子,看不太清样貌,头发和边月一般长,扎成一个小啾啾垂在脑后,做这种装扮还随便遇上一个人就说要捎上,正常人谁敢上他的车?
不过见得多了倒还有几分亲切,这附近多的是这样的“流浪艺术家”,边月打赌,他的后座至少放着一把吉他。
没有第一时间回绝,她是真的在考虑要不要上车。一边是很大几率不会回来的喻枫,一边是立刻就能带她走的陌生人,实在是难以抉择。
“走不走啊美女?”边喊边按喇叭,似乎已经没了耐性。
边月不擅长在焦灼的情况下做决定,经验告诉她在这种情况做出的决定十有八九会后悔。
“我……”一个字没说完,又上来了一辆黑色的车停在白色suv后面,边月看清车牌愣了几秒,笑道,“不麻烦了,谢谢啊。”
喻枫从车上下来时的表情极为不爽。
不少好看的男明星眉眼都带点女相,喻枫脸上没有这种特征,是一种极为锋利攻击性特别强的帅,再加上一米八几的身形,板着脸的时候自带气场,极为唬人。但现下他顶着那鸡窝头,非但不吓人,多少还有些滑稽。
“我不来你就要上一个陌生人的车?你多大的人了?还没出社会的高中生都不会像你一样随便上别人的车!”
边月笑道:“可你不是回来了吗?”
喻枫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把车钥匙扔回给边月,“我是怕到市区被警察查出酒驾,不然谁管你死活!”
“哦,”她边往驾驶室走边道,“那你犯不着为我上陌生人的车生气呀。”
好没良心的一句话,喻枫怒视着边月。
边月眼中笑意涌动,知道再逗下去就真生气了,见好就收,连忙好言相劝哄大少爷上车。
“嘭”的一声关上副驾驶的门,力气之大车都震了三震,边月眼观鼻口关心,兢兢业业启动车子,仿佛刚才把人逗成这样的不是她。
天渐渐暗下来,低垂的云笼罩在山上,看不见落日与云霞,隐隐透出的黑让傍晚格昏暗。车内很安静,边月再不找话,喻枫近乎执拗的看向窗外。
路边有几间房子,没有灯光,看不出是否有人居住,喻枫拿出手机想看看消息,后又想起他的手机现在和一块板砖无异,他靠在椅背上,感到无聊,便只好再次看向窗外。
又出现了几间房子,看样子是村民用自家的房子开的农家乐,喻枫好奇多看了几眼,忽然愣住——边月好像没有掉头。
山道狭窄,迎面遇见一辆车都需要靠边让让才能顺利通过,喻枫往下开了许久才找到掉头的地方。观景台前有一块空地,掉头倒是不必这么麻烦,但边月没有掉头就直接开走了,所以这车并不是像喻枫想象中那样朝省会城市里开,反而离城市越来越远。
“停车!”
边月问他怎么了,他咬牙切齿道:“这不是去市区的方向!”
“哎呀,你不早说,”边月这么说着车速却并没有变慢,一脚油门,“你要回市区应该提早告诉我。”
她拙劣的演技并没有让喻枫信服,喻枫冷冷地看着她:“找个地方掉头。”
“回去太远了,我们俩都没吃饭,而且我凌晨就开车出来,中间没休息过。”说罢还打了个哈欠,以加深话里的可信度。
“所以呢?这一切都是谁造成的?为什么要自作主张?”喻枫闭上眼睛,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他似乎对今天发生的一切感到厌烦,耐心尽失。
边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车内再次陷入沉默。
山里的夜很浓郁,除了车灯照亮的地方看不见一点来自人类世界的光亮,巍峨耸立的树犹如森森鬼影,喻枫喘不过气,打开了车窗。冬末的风里有股特别的味道,从黢黑的树干,阴沉的黑水,以及潮湿的泥土中涌出来,寂寂淹没昏暗的车厢。
他们已然翻过那座大山,前路变得平坦宽阔,没有尽头般笔直延伸,直到与夜空相接。那一晚没什么星星,只有了一轮清亮的明月悬在浓稠的夜中,一路眺望着孤单行驶在路上的车。
“雪山下的花要开了,”在长久的寂静后,边月突然开口,“反正你也没什么事,不如和我一起去看看。”
“听说那座神山能带来好运。”
喻枫嘲讽道:“所有雪山都被称作神山,如果真的灵验,那大家什么都不要做了,都去拜雪山好了。”
“别这么说,”边月笑了笑,好脾气地回道,“人总要信着点什么。”
“信什么?”喻枫戾气不减。
“信自己足够有能力可以改变一些事情。”
喻枫嘲弄地冷哼一声,对边月的话嗤之以鼻。车子就在这时偏离柏油路,开至公路左侧的一块杂草地上,喻枫问她为什么停下,边月拔下车钥匙,“休息会儿,明天再走。”
然后不等喻枫反应便下了车。
自驾行并非边月一时兴起,早在好几月前她就在计划这次旅行,车子是提前租好的,旅行装备是提前买好的,只有带上喻枫是意料之外。
人是很复杂的生物,喻枫却很简单,简单到即使过去九年边月也相信喻枫不会改变。之后回想了一下,其实那个身影在起身之前边月的视线就从他身上掠过了好几次,只是她并没有认出那就是她要找的人。
沉湎于酒水之中的喻枫,颓废、迟滞,好像对一切都丧失了希望。边月看不见他半点少年时期张扬肆意的影子,在她的潜意识里,即使喻枫遭受打击他也不应该这样……
她从后备箱里翻找出折迭椅与露营炉具,喻枫下车时她刚好把椅子展开,头也不抬就道:“去捡柴火。”
等了一会儿,却是动也不动,不得已抬头看他,只见喻枫别别扭扭,似有难言之隐。
“怎么了?”
喻枫看也不看边月,声音细弱蚊虫:“……厕……厕所在哪里?”
刚才胃里难受吃不下东西,水倒是一连喝了好几瓶,他常年在城市里生活,没考虑过会遇见这种情况。
“噗……”边月差点没忍住,往树林里一指,“那么大的场地,你想哪里是厕所哪里就是厕所。”
喻枫见她憋笑,只当她在逗她,眉头一拧当即就要发作,边月忙正色道:“荒郊野岭的,上哪儿给你找厕所?你不去就憋着。”
喻枫眉头皱的更紧,犹豫半响还是气急败坏的朝树林去了,走到一半听见边月在身后喊:“小心点儿,别忘了捡点树枝回来。”
背影顿了一下,然后走得更快了。
回来时远远看见树林外亮着一盏露营灯,却不见人影,喻枫加快脚步走过去。
小锅架在没点火的炉子上,两张空荡荡的折迭椅,袋装方便面随手扔在椅子附近。喻枫放下手里的柴火朝车走去,他下车时没关窗户,窗户敞开着,车内空无一人。
忽然眯起眼,正见边月从公路对面过来,紧扣住车窗的手松开,语气不善:“去干什么?”
“去上厕所啊,”边月绕过车走到喻枫对面,黑色的马丁靴踢了踢地上的折迭桶,随意道,“对面的公厕能出水,你去接一桶过来。”
喻枫:“?”
第3章
炉子上的一锅泡面咕嘟咕嘟冒着白花花的热气。
在边月的印象里喻枫生气是常有的事,他的脾气来的快去得也快,往往早上才大吵一架,下午又屁颠屁颠来找边月问她要不要去干嘛干嘛,他说话的时候眼睛很亮,湿漉漉的,头发染上阳光的金,因为发量过多而蓬松异常,边月走神手不自觉地揉上去,像摸了只毛茸茸的大金毛。
炉子边放了一桶清水,是喻枫刚去接回来的。
他大声质问边月是不是故意的,边月当然不可能承认,况且也确实没有故意在逗他。
就是吃了不了解自驾行的亏,虽然不多,但在这些夐不见人的路上是会建一两个公厕的,但多半大门紧闭,用锁锁住;也有一些不锁的,因为没有人打扫且不通水,排泄物堆积成山,厕纸满天飞,还不如在路边解决。
喻枫一路忙着和边月赌气,连余光都不想分配给这边半分,自然也就没看见路上有公厕。他走后边月才想起来前面还有个公厕,自己去碰碰运气,没想到真叫她碰上了干净通水不上锁的厕所,这概率和买彩票中大奖差不多了。
喻枫不知道这些,再加上这一天的憋屈和边月的前科,更不肯相信边月的话分毫,咬定她是在故意让他难堪。边月无法,自己起身去打水,还没迈出一步,手里的水桶就被抢走。
回来时一言不发,重重把水桶往地上一放,溅了边月一腿。
煮熟的泡面加上新鲜青菜与葱花,卖相不错。边月挑了一碗,剩下的连面带锅递给喻枫,喻枫极不情愿地接过去,用筷子挑挑拣拣,嫌弃地夹起一两根送进口中。
边月的手悬停了两秒才想起收回。
月光在万籁俱寂的夜里流淌,晚风漫过整片山林,树叶沙沙作响,脚边有不知名的小虫爬过。两人围着一炉火沉默地吃面,偶尔发出一点细微的吸面声。
面被泡的发胀。边月对面的要求不高,什么筋道不筋道全然吃不出来,纯纯吃个调料味儿,但不知为何,今夜看着粗了不少的面实在难以下口。
时间的确是有载体的,她这么想。
九年前的喻枫会因为吵架无视她做的早餐,然后在大课间偷偷跑到学校超市买面包,不巧的是边月也在超市,喻枫看见她愣了一下,继而放弃走向面包货架,转而拿起一瓶矿泉水。
擦肩而过时边月不怀好意地说了句有本事一天都别吃饭,喻枫怒道不吃就不吃。
半夜去接水,还没走进厨房就借着窗外的灯光看见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啪的一声开灯,四目相对,喻枫的眼里的仓皇还没来得及藏起来,嘴巴微张,像只闯祸被抓的小狗。
半响,撇开视线道:“我只是口渴了来喝水!”
没有听见回答,恼羞成怒,强装镇定走出去,听见边月的声音:“要吃面吗?”
想硬气地说不吃,然后径直走回卧室,可不仅嘴张不开,脚也迈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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