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里不冷,孙念禾穿了一件白色的丝绸睡意,系腰款式,图案只有两条杂乱无章的黑色线条。
似乎没把边月当外人,自然的躺在沙发上,纤细的手腕沉沉垂下来,在空中摇晃,边月感觉她下一秒就要飞走。
与边月记忆中明艳大方的女主人是有很大差别的,她那时像小王子养在玻璃罩里的玫瑰,喜欢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娇贵却不难伺候,边月喜欢在她身边,也乐于说一些话讨她开心。
现在刻意讨人喜欢的话边月说不出口,孙念禾也不在热衷色彩鲜艳的衣服。
电视开着,两个人都没有在看,孙念禾在发呆,边月装模做样,实际上一直在关注着大门的方向。
第39章
忽然又是一阵脚步声。
看不见人,边月细心听了会儿,知道不是喻枫。
刚才给他们开门的李妈抱着一条毯子匆匆赶来:“哎哟我的夫人吶,您又穿这么少,先生看见了又说我。”
“你叫他来说我。”
“您这是哪里话?先生哪里舍得对您说半点重话?您多少盖着点毯子,就当是可怜可怜我。”又转头对心不在焉的边月道,“小月你多陪夫人说说话,你走了之后夫人连说话的人都没有。”
“哪里就没有了?你别多事。”孙念禾用眼神剜她。
那随时会飞走的玻璃美人此刻看着多了几分鲜活,让边月窥见几分从前的样子,笑着道:“夫人原来您这么想我吶?刚才都不怎么和我说话,我以为您不愿意理我,正伤心呢。”
“好招人恨,净说些谎话,”孙念禾气恼,“你哪里就为我伤心?分明想着喻枫。”
“当妈的怎么还吃起儿字的醋了?况且人家小月哪里就想着他的,我就觉得小月最关心您。”
“你们都是骗子,只会说些好听的话来哄我。”
她裹紧毯子背过身,不愿在和她们说话了。边月和李妈相视一笑,李妈努努嘴,让边月多和她说说话,自己又去忙别的事情了。
已经分别这么多年,孙念禾改变又这么大,其实边月是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的,小时候只要按照她的喜好,捡好听的话说,现下虽不必事事讨她开心,心中却总有一层顾虑,怕一句话说不好,惹她难受。
只好再次把注意力放在电视上。
没过多久便有人来喊吃饭,孙念禾充耳不闻,边月正思考要不要叫她,喻靖从楼上下来了。
他对喊吃饭的人点点头,那人便回厨房去了,喻靖自己走到孙念禾身边,孙念禾说不想吃,喻靖坐在沙发上,附耳过去说了什么,孙念禾便起来了。
三人一同走去餐厅,孙念禾故意走在边月身侧,颇有些幸灾乐祸:“喻枫说飞机晚点,赶不回来,你今晚大概是见不到他了。”
不待边月回答,踩着拖鞋飞快追上喻靖,留下一阵花香。
以前边月有几次和他们一起吃饭经历,但从没见过他们像今天这样腻歪过。夹菜不用自己动手,菜烫不用自己吹,剥壳有身边的人上赶着,吃了一口不合胃口,喻靖立刻就拿纸巾准备着……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喻靖都能替孙念禾吃饭。
边月听过喻靖在外面雷厉风行的事迹,也因为他周身自带气场从小就不敢在他面前造次,没想到还有这么一面。
喻家的厨子是顶好的,菜色虽偏清淡,但也做的有滋有味,边月吃的不多,孙念禾吃完她便也放下筷子。
饭后又陪她说了两句话,眼看天色不早便说要走,孙念禾没留她,反倒是一直在看财经杂志的喻靖突然抬头:“今晚留下来吧。”
“你的房间还在。”
房间还在?
边月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她的房间还在这件事简直匪夷所思,试问谁会为一个外人留房间留九年之久?就算有血缘关系的亲戚在自己家多住了两天,也难免心生怨言。
“我的房间?”
孙念禾懒懒的靠在喻靖身上:“不会连房间在哪儿都忘记了?”
她的房间在一楼,推开阳台的门就能直接进入花园,花园里种着许多花草树木,从春天到冬天,一年四季都有花香弥漫在房间里。
边月最喜欢坐在窗前的秋千椅上发呆、看书,只是偶尔也会有不速之客突然出现,有时候是几只栖息在书上的鸟,有时候是一个人……
“没有,”边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只是没想到还留着我的房间。”
“有人一定要为你留着。”喻靖揽着孙念禾往楼上去了。
李妈拿着崭新的洗漱用品带边月到房间,她那时候走的匆忙,很多零碎的小东西都没有带走,一推开门,她就看见了书桌上整整齐齐的放着她用过的笔筒、台灯,甚至还有几本没写完的笔记本、练习册。
李妈放下手中的东西,拉开床上的防尘罩。
“你放心用,房间我每星期都来打扫一次,床上用品也才换过没几天。”
“这是……”
李妈笑着说:“咱们家那个小少爷你又不是不知道,从小就爱粘着你,你走了之后这房间的对象摆设他谁也不准动,还要叫人好好打扫,生怕你哪天回来没有住的地方。”
边月笑了笑,没有说话。
“好了,”李妈抱着防尘罩走了到门口,“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不方便的来和我说。”
门轻轻关上,只剩下她一个人。她站在床边,重新观察起这个她住过许多年的房间。
这是她第一次自己住一个房间,即便她一直都清楚这个房间不属于她,她只是寄人篱下,但她还是很高兴能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
从喻枫家离开后,父母还清了早年做生意欠下的债务,在颐江附近的小县城买了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边月才终于有了完全全属于她的房间。
只是大一放假回家,边月发现她房间里的东西被动过,她妈说只是帮她整理房间,可是整理房间有什么必要把她写过的笔记本一本一本翻开看呢?
边月最难受却没有人可以倾诉的日子,只能把所有心事写在笔记本里,这是她最不想被旁人知道的隐秘。离开家去外地上大学那天,她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把笔记本藏起来,最后却还是被她父母翻出来了。
她已经够理解父母了,理解他们因为生意失败欠了亲戚一大笔钱,只能靠女儿的优秀的成绩挽回一点脸面;理解他们工作辛苦生活压力大,尽量不提要求、懂事,不让他们再添烦心事;理解他们一心想要孩子出人头地,以后能挺胸抬头的回老家;理解他们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孩子身上,所以对孩子有极端的控制欲……
她痛苦的根源在于,她能理解,但她越长大越不能接受。
倘若不能理解,那从一开始就反抗,和家人决裂也好,老死不相往来也好,这都是必然的结果;若能接受,那依照父母的要求生活,顺应他们的所有,全了孝心。
而像边月这样,理解却并不接受,一方面心疼父母,想要为他们做点什么,另一方面又实在不想被控制,即不能成全自己,也不能讨好父母,半吊在中间,几乎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好就这么僵着。
到头来,完全属于她的房间她没住过几次,这里反倒成为她居住时间最久的地方。
留下的大抵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边月走至书桌前,指尖一点一点划过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对象。
然后她拉开右边最底层的抽屉,里面完完整整的放着一个包装的很精美的礼物盒,手停滞在抽屉把手上几秒,边月把礼物拿出来。
这是她唯一一次送礼物给喻枫,她用仅有的钱去做了一个小小的陶艺花瓶,最后却因为她收钱带人去喻枫的生日宴搞砸了。
礼物被摔在地上,边月捡了回来时已经四分五裂,她后来又去做了一个,连同之前的碎片,和一张写着“对不起,祝你生日快乐”的卡片重新包装,一直放在这里,没有带走。
放的位置没变过,蝴蝶结是她特意上网学的,包的特别漂亮,想来是没有人动过的。
先前还不太相信李妈的话,原来连喻枫自己都没有翻找过这个房间,不然以他的性子,看见了一定是要把礼物拿走的。
她垂眸笑了笑,拿着礼物走到那张鸟笼状的秋千椅前,坐了上去。
有些年头了,一座上去椅子就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没拉窗帘,花园里的灯光透进来,月明星稀,树影婆娑,远处升腾起一股水雾,缓慢扩散过来,让光线有了实体,衬托得整个花园有一种影绰朦胧得氛围,好叫人遐想。
边月在秋千椅子上坐了有些时候,夜已经很深了,刚才还能听见一些脚步声、或是私语声,现在万籁俱寂,什么也听不见了。
她想,她该睡了,好歹是在别人家,明早赖床怎么也说不过去,却好似有一股魔力将她牢牢固定在椅子上,怎么也不想起来。
她在等,等什么是说不清的,或许是一朵花绽放,或许是日出,或许是一个人,又或许,她什么也没等,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约已经到了凌晨,边月心头忽然涌上一股冲动,她把怀中的礼物放在腿上,扯住一根彩带用力一拉,漂亮的蝴蝶结散开,剥开包装纸,打开纸盒,边月把花瓶拿了出来。
她想去花园,她想要一枝花。
推开门,地上比她想象的潮湿很多,一脚踩上去,毛绒拖鞋沾了泥泞。她是不喜欢把衣服、鞋子这些东西弄脏的,这是小时候养成的习惯,弄脏了很难清洗,尤其冬天,洗的双手通红,失去知觉,但她现下却管不了这些了。
五月是玫瑰花的月份,边月想不起来花园哪里种了玫瑰,抱着花瓶漫无目的在浓稠的夜色中游荡。
第40章
边月走到花园深处,蓊郁的水汽带着泥土的气息停泊在花园一隅,破碎的灯光下,她看见了藏在光灌木丛后的玫瑰。
没有进去的路,她毅然踩在湿软的泥土里,穿过荆棘的灌木丛,窸窸窣窣,带出一串枯枝败叶。
花开的并不好,弱不禁风的枝干上坠着两朵可怜的玫瑰,一朵散发着枯萎的味道,另一朵虽还残留着一点生命力,摇摇欲坠的花瓣像五月即将消失的春意。
她是多么遗憾错过了整个春天,只好小心翼翼地摘下玫瑰,企图抓住一点春天的尾巴。
“边月!”
猛地转身,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边月大脑无比迟滞,好像生锈的齿轮,身体比大脑先做出反应,不顾一切的跑了过去。
“小心!”
喻枫既怕她摔倒又怕她被灌木剐到,急忙上前去迎她。
边月撞入他的怀中,像一只翩跹的蝴蝶,没等喻枫将她冰冷的身体捂热,立刻又拉开距离,然后举着手里的花瓶递到喻枫面前。
“这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
可他的生日已经快过去一个月了,为什么要在现在送他礼物?喻枫怔愣了几秒,没有拒绝。
应该说,他从来没有拒绝过边月。
喻枫把外套披在边月肩上,接过迟来的生日礼物,“谢谢。”
“但是……为什么送这个?”
边月笑而不语,转而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哪里会知道?
只是他紧赶慢赶回到家,远远看见她的灯亮着,疑心她怎么还不睡,走近才发现,房间内一个人也没有,阳台的门敞开着。
“为什么不睡觉出来乱跑?”喻枫地语气并不好,原先是想说些更重的话的,可是他总分神去看手里的花瓶,那些斥责的话也就无关紧要了。
“因为想送你玫瑰,”边月朝他伸出手,“牵我。”
她的手一如想象中的冰凉,说出的话却好像一阵和煦的春风,让人对她气不起来,只对自己懊恼。
星星是没有的,路灯也不够亮堂,寂然无声的夜就好像他手中那朵随时会破碎的玫瑰,想使劲抓住,教训两句,又生怕真的伤害了它。
总是不甘心的。
“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
喻枫把边月带到门口,边月却不进去,脱下拖鞋,光脚踩在地板上,刺骨冰凉。
“边月!”喻枫怒道。
“鞋子脏了,”边月解释,“可是有人不肯原谅我,我也不敢麻烦他抱我进去。”
话音刚落,身子就一轻,喻枫拦腰抱起边月,脸色仍不够好看。
这么心软可是要被欺负的。
边月的气息若有似无亲吻着喻枫的脖颈,喻枫听见她在他耳边轻笑了一声。
喻枫恼羞成怒,却仍然轻轻把边月放在床上。
咖啡店的老板娘回去一通宣扬,什么豪车啦、豪门啦、司机啦……等边月隔天回到酒吧,她已经成为了不努力就要回去继承家业的豪门千金。
尤其边月又是坐着豪车回来的,先前还不相信的人现在也信了七七八八。
按捺不住八卦的心,吧台就留了一个人,其他人一股脑全往后面钻,目光灼灼地望着边月,期待她说出他们想听的话。
“都不工作了?”边月斜睨着他们。
边月脾气好,向来也没有多少人惧她,有人大着胆子问:“月姐,你昨晚去哪儿了?”
“她去哪儿了关你们屁事儿,”阿远从后面赶来,“该干嘛干嘛去,别堵在这儿。”
这才不情不愿散去。
阿远也疑惑呢,别人不清楚边月的情况,她还不清楚吗?可这传言传的有理有据,让她不免怀疑还有她不知道的隐情。
跟着边月回到二楼休息室,小声问:“你昨天去哪儿了?”
边月失笑:“你怎么也跟着他们闹呢?”
“隔壁老板娘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还不让人好奇一下呀?”
“去……去喻枫家里了。”
阿远立刻惊呼:“收到巨额支票了?”
“……”边月无奈地看着她,“少看点狗血电视剧。”
“那他们带你去干嘛?”
“叙旧!”也不管阿远信不信,边月把她推出门外,“我要换衣服了。”
早上起来是没有见到喻枫的,听说天还没亮就匆匆走了。吃早饭时孙念禾和边月抱怨:“那么晚才下飞机,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非要回来住。”
边月讪讪笑道:“他想见您嘛。”
孙念禾把吃剩的半块土司推给喻靖,淡淡瞥了她一眼。
边月心虚地喝了一口果汁。她觉得孙念禾的状态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除了偶尔会放空、不想搭理人之外,其他看不出有生病的迹象。
即使曾今有被忽略,现下也被照顾的很好。
走的时候夫妇二人在花园散步,边月没有打扰他们。
她去酒吧拿了前一天放在这里的包就想走,阿远不让,拉着她让她留下来工作,快到五点才放她走。
自从撞了车她就没怎么开过,虽然那天出事故的不是她,但是已经给她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阴影,撞一下就五十万,谁也经不起这么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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