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了，曲嫮才期期艾艾叫出一声：“何队。”
何能明显一愣缓缓扭过头，见是她，略显刻板的点点头，说了句：“你来了。”
曲嫮问：“何队，怎么没看见嫂子？”
何能的目光略微显得几分的呆滞，沉默许久才回答说：“她身体不好，我今天没让她过来。”
曲嫮一愣。
很快就听见何能又对她说：“天热，孩子的尸体烂的快。等下烧了我带她回家，那天她说要吃棉花糖和果冻，我没同意。这些日子我在家买了好多的棉花糖和果冻，以前我工作忙，没日没夜的，晚上忙完我回家她睡着了，早上我离开家时候她又还没有睡醒，害的我都没机会问问她到底喜欢吃什么口味的。那么多种口味，我自己都分不清楚。”
何能的话说的令人觉得心酸，曲嫮一个没忍住眼泪扑簌扑簌的从眼眶落下。
罗煦涵单手搂着曲嫮的肩膀，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朝何能点点头，简单开口：“何队，节哀。”
看是罗煦涵，何能扯出一抹的苦笑，“罗教授也来了。我后悔，后悔当初……”话说到一半何能就再也说不下去了，哽咽半天才艰难的摇摇头，“算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那个什么……琪琪生前的时候一直念叨曲姐姐和罗哥哥，今天你们能来送她最后一程，她应该、应该听高兴的。真的……”
再多的言辞在这个时候都显得苍白无力，再多的悔意在这个时候都显得冗赘多余，覆水难收，逝者已逝。
活着的人唯一可以做的唯有继续坚强的活下去，为了离开的人，也为了不让更多无辜者遭受同样凄惨的命运。
曲嫮泪流满脸，脸埋进罗煦涵的胸膛，哭声低沉压抑，脑子里面翻来覆去的全都是何诗琪天真、活泼的笑脸，全都是她伸开手臂朝自己飞扑过来嚷着“曲姐姐”的甜美样子，眼泪仿佛再也止不住般。
曲嫮小声呜咽着，有生以来二十多年的眼泪仿佛要在此刻尽数流干。
第104章
古人曰：七月流火。
江城的七月尤其难熬, 简单的流火已经不足以形容，根本就是下火。
整个城市仿佛就是一大炉烧热的炭火，架着人往火炉上烤, 就连呼出来的气息都是热辣辣的灼人。
因为何诗琪的事情何能整个人几乎脱了像，人比之前瘦了不止两圈, 还变得苍老许多。
清早睁开眼睛何能还有些恍惚，不明白为什么梦里才见到女儿可转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明明不过是掏钱买包烟的功夫，明明在此之前几秒他还斜倚在玻璃售货台上看着女儿笑。
不过是短短几秒钟的功夫，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呢？
他着急, 着急到想要大声喊叫女儿的名字,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怎么也张不开嘴。最后急到不成, 人竟是生生着急急醒了。
清醒之后何能才再一次感觉到从心底袭来的巨大的悲伤。他知道自己这一辈子甭管再怎么急、再怎么跑、再怎么叫喊, 都再也换不回自己的女儿了。
再也回不来了。
何能心头发酸，明明事情都过去这么长的时间，心却依旧不能真正的放下。
手下意识的朝身边妻子躺的位置摸去, 只摸到一手的冰凉。
何能叹了口气, 知道自己不能一直沉湎在悲伤之中。他勉强自己尽快从床上爬起来, 起床就好了，起床之后还有数不清的工作等着他去干，只要一忙起来就什么都好了。
何能洗漱完毕，妻子朱慧珍正将热气腾腾的早点摆好在桌子上。
看见他头微微偏斜了下，略微有些不自然的开口：“吃过早饭之后再走吧。”
何能瞬间怔愣，傻呆呆的僵硬在原地好几秒钟，才不敢置信的讷讷回应了声：“啊？好……”
这是自何诗琪出事之后, 这还是夫妻二人之间第一次正常对话。
何能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剧烈跳的厉害，浑身上下透出来的不自在, 朱慧珍居然主动和自己讲话了！朱慧珍居然主动和自己讲话了！
一时间，他内心升腾起一股子不真实感。
直到坐在饭桌前再次吃上自己媳妇亲手做的热乎乎的早饭，这股子浓浓的不真实感还萦绕在何能的心头挥之不去。
吃到一半的时候朱慧珍从厨房走出，手里端着个饭盒，也在饭桌旁边坐了下。
何能趁着吃饭的间隙时不时偷偷朝朱慧珍瞟去一眼，然后恍然意识到……
不过短短的一段时间，朱慧珍竟然就迅速的苍老、干瘪下去，就像是失去水分干枯临近凋零的花朵。
明明之前她虽然人到中年，却仍然是神采照人。
一想到这其中的缘由，何能的内心又是一阵的刺痛。
手下意识的将装早餐的盘子朝朱慧珍推了推，尴尬开口：“那个什么……你，你也吃点。”
朱慧珍先前一直低垂着头，听何能开口才抬起头来，双眼中有水光闪动。
朱慧珍先是略带迟疑的盯着何能看了好一会儿，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半点的声音。
何能被她看得心里面发毛，开口问：“慧珍，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讲？”
听何能询问，朱慧珍心下一狠，这才将憋了好几天的话说出口来。
“老何呀，我觉得我们这么下去不成。”
何能一惊，才夹上来的咸菜丝一个没留神从筷子间滑落，“啪嗒”一下掉在雪白桌布上。
朱慧珍却仿佛根本没有看见，继续说：“琪琪的事情是个意外。而且为了抓杀害琪琪的凶手，大家也都尽心尽力了。我们这么下去不成，琪琪是离开咱们了，但是咱们两个的日子不还是要继续活下去不是？你觉得呢？”
何能怎么也没有想到她居然会说出这么一番深明大义的话语，当即点头如捣蒜：“对对，你说的对。可……”
朱慧珍惨淡一笑，“可是琪琪她还那么小，那么……”
何能本身就不是个能说善道的人，知道妻子心结一时半会之间还是无法真正解开，只能劝慰：“慧珍，要是琪琪还活着应该也不愿意看到咱们两个人现在这样子。琪琪从来都是个乖巧的孩子，咱们就算是为了她，好好的活着，为琪琪那一份好好的活着。”
“为琪琪那一份好好的活着？”朱慧珍轻轻嗤笑了声，随后点头，“对呀，你说的没错。琪琪是不在了，但是咱们活着就是要为了琪琪。”
说完，朱慧珍将手底下的饭盒朝何能方向推了过去，“这是我现给你炒的菜，中午的时候你在食堂买点主食就成。好好补补，这些日子你……你都瘦了。”
一句话说的，差点没把何能眼泪说下来。
到底是老夫老妻，甭管之前有过多少的不痛快，到了关键时刻心里面惦记着的还是枕头边的那一个人。
何能这些日子以来头一次觉得心里面暖洋洋的，以至于走进市局大门心底还止不住的涌上一股一股的暖流。
脑子里面盘旋着的还是临出家门时候朱慧珍对他的叮咛。
沉重许久的心情仿佛也在这一天拨开乌云见日出。
人才走到刑侦办公室门口，还来不及推门，门扇就被人从里面推开。
何能眼见着曲嫮和史俊从办公室内走出来。
史俊眼尖，笑嘻嘻的大叫出声：“何队！”
曲嫮笑眯眯的也跟何能打了个招呼：“何队今天看起来精神不错。”
何能难得的脸上露出一丝的笑意，略显得意的挺挺胸脯：“是，今天精神挺好。”
史俊看到何能心情不错也跟着心情开朗起来，挤眉纵眼的就往上凑：“不错不错，何队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这……”话说出口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脸色当即就是一变。
正想着该如何将话圆回来，就听见何能呵呵的应道：“是，今天早上你嫂子亲手给我做的早饭，还特意炒了菜让我带来中午吃，还有鸡腿。对了，中午吃饭的时候你们几个一起啊，大家一起吃。”
听何能提到他和朱慧珍关系得到缓和，曲嫮打心眼里为他感到高兴。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她想的太多，中觉得有那么一丝丝的不对劲的，至于说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劲却又具体说不上来。
只能笑道：“嫂子亲手给何队做的好吃的，这可是好事儿！”
何能一个劲儿的点头赞同，然后才想起来什么一般问：“你们两个这是干什么去？”
一提起这个曲嫮就觉得有些无奈，苦笑回答说：“刚才戚局来电话，说城北出现一起尸体凭空失踪案，让我过去看看。”
“尸体凭空失踪？”何能皱皱眉头，“搞什么飞机，又不是演聊斋，还活人凭空失踪？该不会又是绑架案吧？”
“说不准，反正我是彻头彻底的唯物主义者，向来不相信鬼神。”
何能点头：“成吧，戚局让你去你就去吧。其实这种小案子让史俊或者大海跑一趟就成，还非让你跑一趟。”
曲嫮立即点头，同时竖起一根大拇指，赞同说：“要不怎么说英雄所见略同呢，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谁让评职称的事情戚局说了算呢！”
“嘿，你这丫头……”何能假装气恼。
曲嫮嘿嘿一笑，不耍贫嘴，“那何队我先过去看看。”
何能点头：“有问题打电话。”
“明白。”
******
案件于当日清晨七点报警，案发地点位于江城市北城巴黎家园A座1303室。
报案人姓雷，雷则鸣，是一名牙医。
巴黎家园地处江城市经济最为发达的北部地区，富豪云集，每年都有不少的新地产项目开盘，巴黎家园就是最近才向业主交房的一处商品房楼盘。
虽然巴黎家园的档次远远比不上罗煦涵居住的枫叶华亭，但是在江城市内也属于中等水平的商品房小区。
曲嫮、史俊两个人抵达之后才注意到，巴黎家园小区内来往人流不断，其中不少人都是满身灰尘的民工。
曲嫮当即意识到，该小区现在还有不少房间正处于装修阶段，入住率应该极低才对，既然是这样，所谓的活人凭空失踪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陆浩然是江城市北城区派出所的一名最普通不过的基层民警，简称片警。平时里的工作简单而琐碎，帮助劝阻邻里吵架啦、帮助生活不便的大爷大妈啦、处理处理溜门撬锁啦等等等等。
总而言之都是不值得一提的鸡毛蒜皮的小事情。
想当初陆浩然年轻气盛的时候也不是没想过要干出一番丰功伟业来，只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很快意识到，想要看丰功伟业绝对不是说说那么简单，那是要付出的，付出时间付出精力甚至是付出他所想象不到的。
思来想去最终他觉得，还是做一个普通人的好。
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基层民警，娶个贤惠温柔的老婆，再生上两个乖巧可爱的孩子，最好是一儿一女，凑上个儿女双全，这辈子也就知足了。
虽然偶尔闲的无聊的时候也会想起年轻时候的理想。
不过吧……人谁还能每个中二期。
想想就算了。
但是陆浩然怎么也没有想到，就在他早已放弃当年血性，安心做一个普通小民警的时候，命运之神已经悄然无息的降临到他的头顶。
活人凭空失踪案。
悬而又悬，简直就是不像是人类能干出来的！
非但如此，更让陆浩然想不到的是，自己居然因为案子的关系能亲眼看到自己活的偶像——江城福尔摩斯，曲嫮。
从见到曲嫮的第一眼起，陆浩然想的唯一的一件事情就是冲上去让她给自己签一个名。
最好还能在签名上附上一句话——
“献给我最亲爱的战友，陆浩然。”
第105章
“报案最早是在今天清晨七点。”向曲嫮报告案情的时候陆浩然觉得自己就像是才打过鸡血, 浑身上下满满的干劲。
陆浩然以一种阴阳顿挫的语调大声介绍说：“今天早晨七点零三分我市110报警台接到电话，北城派出所民警和当事人联系后紧急出警。报警人即为当事人雷则鸣。当时我是负责出警民警之一。”
曲嫮点点头，同时朝史俊示意：“做好记录。”
话虽然不是朝着自己说的, 但是陆浩然乍然间觉得浑身上下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了，听自己汇报工作的那是谁啊？赫赫有名的江城福尔摩斯呀！
而且人家曲队长还那么认真那么专注那么谦和那么……那么……啊, 反正吧，她是电、她是光、她是唯一的神话！
简直不能更令人崇拜到顶礼膜拜。
陆浩然顿时觉得全身上下充满力气, 更加卖力大声讲述：“见到雷则鸣之后我向他询问案情，据雷则鸣讲事发时候为当日凌晨两点钟左右。当时他起夜口渴于是就去了厨房，喝完水后雷则鸣从厨房出来, 听到卧室方向传来奇怪的声音。开始的时候雷则鸣以为是他妻子付雪也起床了, 但是很快他就听到重物撞击的声音, 下意识的雷则鸣觉得事情并非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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