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梓悦又怎么可能是这么听话的人,她不尽不走,她想继续纠结着自己的问题,她继续道:“能进入恨世镜的人,都是执念颇深的人,我与婆婆一样,有毕生不了就活不下去的执念,为此,死也值得,疯也值得,万劫不复也值得,既然进来了,那我就做好的不出去的打算,婆婆,你知道我要找的东西在哪,你告诉我吧。”
菩提婆婆混浊的眼睛再次转向梓悦,然后道:“要死之人我拦不住,恨世镜也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我期待这场闹剧。”
最后,菩提婆婆给梓悦指了一个方向,道:“收起你的神力,沿着前面这条路一直走,走到尽头,看到一条往生河,你就能找到他了。”
梓悦浅笑:“多谢婆婆。”说完,立马转身离开。
菩提婆婆看着梓悦越走越远的身影,忽然叫住她,此刻,老人家似乎恢复了之前的平和慈祥,她对着梓悦道:“梓悦,记住你刚才劝我的话,保持初心,记住自己的本意,如果抛弃了那些,那么恨世镜会成为你永远的牢笼。”
梓悦站在远处朝着菩提婆婆浅笑:“好,我知道了。”
菩提婆婆:“知道就好。”说完身影消失这了原地,身后的树墙流淌着的血色支流,也逐渐消失了。
梓悦眼底的红光逐渐褪去,沿着纤细的臂膀,一道蓝色的流光出现,幻霜被她掌在了手中,并且英勇无畏的朝着怨灵走去。
隐藏了神力的梓悦,就变成了一个进入狼圈的羔羊,变成了万千怨灵想要分食的对象。
此刻,梓悦手里的幻霜微微发热,并且剑身一直在颤抖,梓悦以为,这是因为幻霜不受控制了,因为她灵力低微,根本就无法掌控这样的神兵。
终于,在她还没来得及挥动幻霜砍下第一个怨灵的时候,手里的幻霜忽然就脱手飞了出去,梓悦心里暗叫不好,可是没有想到的是,幻霜居然朝着最近袭来的怨灵就劈了过去,神兵的威力荡的周围的怨灵根本不敢靠近,而梓悦走哪,幻霜就飞哪,总之就是会为梓悦开辟一条康庄大道出来,这让梓悦很意外,也很惊喜。
进来的时候还担心过,自己的能力无法很好的发挥幻霜的威力,没想到它倒是自主为自己开路了。
这一路,梓悦都走的极为平安,甚至她不明白,为什么菩提婆婆要叫她收了神力,难道是叫她发觉幻霜的威力的吗?
不知不觉,梓悦离菩提婆婆所说的“往生河”越来越近,梓悦甚至觉得,恨世镜的怨灵也不过如此。
梓悦快步奔走,可就在她快步走近往生河的时候,前方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应该是一个怨灵,奇怪的是,幻霜并没有将那怨灵斩杀,梓悦放慢脚步靠近。
走近以后,梓悦才看清那人的样貌,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一脸谦和的看着梓悦,见到了梓悦犹如见到了亲人,但是梓悦这时候却笑不出来了。
那男子迎着梓悦走来,靠近梓悦的时候立即跪了下来,朝着梓悦深深一拜。
梓悦脚步堪堪停下。
那男子拜完以后,抬起头,用满是希翼的眼睛看着梓悦,道:“大人,你还记得我吗?我是阿昆啊,我因得了不治之症,被妻女连手杀死的阿昆啊,他们杀了我不要紧,但她们还杀了我爹,不过,好在她们都魂飞魄散了,我是来谢谢大人帮我报仇的,谢谢大人,谢谢大人。”说完,又朝着梓悦重重的磕了两个头。
梓悦喃喃道:“阿昆?”
脑海里深处的记忆就这么毫无征兆的被重现。
那是梓悦第一次去收怨灵,阿昆是她降伏的第一个怨灵,有人告诉过梓悦,消除怨灵怨气的最快的办法,就是完成它们执念。
梓悦问过阿昆:
“你的执念是什么?”
阿昆:“我不想死,患不治之症不是我的错,花光家里的积蓄也不是我的错,我不想死的,但是她们杀了我,还杀了我爹,我要她们也尝尝被人杀死的滋味。”
梓悦答应了他的要求,神仙杀两个凡人何其简单,不知不觉,不声不响,可是,梓悦被骗了,这个怨灵亲手将另外两个魂灵撕碎,就在她的面前。
她做了什么呢,当时她好像生气了,然后眼前的阿昆再也没了投胎的机会,在梓悦手下化作云烟。
当梓悦完完整整的回想起当时发生的一切的时候,站在他眼前的“阿昆”也笑着消失了。
“假的,这是假的,这个怨灵早就魂飞魄散了。”梓悦微弯着腰,有些不敢看前方的路。
阿昆不见了,可是梓悦脑海里的记忆却犹如有毒的藤蔓,开始在她的心房里发芽,然后茁壮成长。
梓悦的视线缓缓向前,见到幻霜还在不停的斩杀想要靠近的怨灵,梓悦缓缓松了一口气,开始继续前进,但是此刻前进的步伐,比以往都慢的多。
正走着,前面忽然奔来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小姑娘发丝凌乱的走到梓悦身边,抱着梓悦的腿,哭着道:“姐姐,姐姐救救我。”
这一次,梓悦大概知道,这是假的,不过是恨世镜幻化出来,扰乱她心智的东西,所以她冷眼看了小姑娘一眼,想也不想的将那女娃娃的手从她的腿上掰开,甚至还将那幻影狠狠的推开,毅然决然的朝前走。
可就在梓悦走后的瞬间,那个小姑娘被两个身强力壮的男子给拉走了。梓悦忍不住回头看着,此时在她眼中,两侧的恨世镜的环境居然变成了一条小巷,犹如凡间平民住宅一样的小巷,那个小女孩被拖走了,在梓悦看不见的柴堆后面,传来的小女孩撕心裂肺的尖叫,伴随着男子混浊的喘息。
梓悦呼吸一乱,突然跑了过去,拼命的想要靠近那柴堆,可是无论梓悦如何迈步,她都靠近不了,她就听着耳边尖锐的尖叫逐渐变弱,最后变得没有了声音,肉拳头落在躯体上的声音很清晰,那两个男子在打那个女孩。
“他娘的,这就死了,不经弄。”
死了?
梓悦傻傻的站在了原地,看着柴堆后面出现了那两个男人的身影,然后他们就这样走了,甚至都不掩盖一下,就这么放任花季一般的女孩躺在了肮脏的地上,血水沿着柴缝缓缓怕向梓悦的脚边,梓悦忍不住后退。
梓悦身后,一道绵软却又失望的声音响起。
是刚才那个被□□的女孩。
女孩发丝凌乱,衣不蔽体,她看着梓悦,问:“姐姐,你刚才为什么不救我。”
“我……”梓悦想要解释,可一切都是狡辩,她确实见死不救了,她冷眼看着世间生老病死,甚至她觉得这一切都和自己无关,因为当时的自己,也身在炼狱,可是这不是袖手旁观的理由啊。
眼前的姑娘身影消失了,消失前嘴角的笑意,似乎是在嘲笑梓悦的冷漠,又似乎是在诅咒梓悦也会遭受报应。
第107章
幻影再一次消失, 可是梓悦已经满身虚汗,这条路,好似一条通往炼狱的路, 正领着她走向深渊, 每一幕似乎都在帮她回忆过往,都在揭她的伤疤。
可是她不能退啊, 因为身后的路已经模糊, 能走的,只有眼前这条路了。
梓悦看着一直环绕在她身边的幻霜,忍不住想要伸手触碰,幻霜似乎也知道了她的意思,乖乖的横在梓悦掌心,传来丝丝暖意。
梓悦瞳孔里倒影着幻霜的身影,眼底忽明忽灭的蓝光是幻霜照亮着梓悦黑暗内心的方寸之地,梓悦紧紧的握着剑,剑刃在暗色的恨世镜下闪过一道刺眼的亮光, 随后, 梓悦大步朝着前方的路迈进。
前面又将出现什么样的风景,梓悦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 只要清楚, 尽头能看见仇人,能有机会斩杀仇人, 就可以了。
接下来的一段路, 稍微顺畅了一些, 虽然还能遇见那些藏在脑海里深处的身影,但是梓悦都目不斜视的往前走了, 不管身后发生了什么,似乎都与她无关。
前方的往生河似乎越来越近,梓悦脸上露出笑意。
正想着,梓悦身边忽然跑过去一个小女孩。
梓悦眉头轻皱,似乎有些不耐烦,怎么又来了。
梓悦不理会,握着幻霜继续前行,可是这一次似乎和之前几次不一样了,这个小女孩是和她一个方向的,梓悦大步朝前,那个小姑娘也是一路追逐嬉笑着随着梓悦前进的方向奔走,似乎在追逐着什么东西。
梓悦停下脚步,想要看看,那个鬼东西还会不会跟着。
“娘~”耳边,那女娃娃忽然脆生生的喊了一声,然后朝着前面奔走。
梓悦的前方,出现了一个妇人的身影,梓悦呼吸一滞,就这么看着那个小女孩奔到那个妇人怀里,妇人稳稳的接住以后,抱着她站起身,轻轻的刮了下小女孩的鼻子,温柔道:“跑慢点,娘在这等着阿悦呢。”
梓悦的视线瞬间模糊,泪珠滚落,不可置信的跟着叫了一句:“娘。”
这一声“娘”,很轻,她哽咽着喉咙不敢大声叫,深怕前面的身影会消散。
梓悦站在原地,看着妇人抱着四五岁的孩童越走越远,直至消失。
梓悦知道那是假的,就像之前在金水城匿用来迷惑她设置的幻境一般,是用来迷乱她的心智的。
梓悦忽然醒神,这个幻镜是匿制造出来的,就和当初戏耍她的把戏一样,所以她拿着幻霜环视周围,看着一张张狰狞的怨灵的脸,大喊着:“我已经进来了,你躲着我又是何意,你我纠葛千年,难道你还想当一个缩头乌龟,只敢在背后耍阴招吗?”
那些怨灵并没有因为梓悦的呐喊而变的不同,他们依旧疯狂,梓悦想找的东西也没有出现。
梓悦正是低头失望之际,忽然有人朝着梓悦扔来一个鸡蛋,一声愤怒的妇人声音响起:“滚出我们村。”
梓悦猛的抬头,看见了眼前的景致再次发现了变化,方才一张张凶狠的怨灵脸变成了凡人脸,一张张鲜活的普通百姓的脸。
周围的人似乎很愤怒,纷纷朝着梓悦扔臭鸡蛋和白菜叶,梓悦正闭上眼睛准备接受眼前的投砸,可是意料之中的痛感并没有出现。
梓悦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那些东西穿过自己的身体砸向身后,梓悦缓缓转身,看见了身后被烂菜和臭鸡蛋糊了满身的爹娘还有自己。
周围的谩骂声夹杂着哭泣声响起:
“姓梓的,你安的什么心啊,你说我家幺儿在小后山,我大儿子去找,我大儿子被狼咬死了,我的幺儿也没有寻回来,你安的什么心呐!”
“你和我们说三月十五适合进新屋,可是我家男人被梁子给砸死了。”
“我们全村对你们一家不薄啊,你何故要骗我们,你们一家未曾缺衣少食,都是我们供出来的,你算的不准也就罢了,又何必骗我们。”
“滚出我们村,滚出去。”
梓悦缓缓蹲下身子,觉得这一幕有些令她窒息。
她爹曾是被一村请来守护一方的修士,曾经他爹是受人敬仰的存在,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爹驱邪看风水的能力越发不灵,后来遭到了全村的驱赶。
梓悦记得,梓悦都记得,那个时候,那团东西就在不远处看热闹,都是拜他所赐,都是他害的。
“是你害的,不是我。”
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声音,梓悦猛的回头,这一次,她看见了堕神匿。
梓悦提着剑,怒吼着挥了过去。可是剑身穿过匿的身体,对他没有造成丝毫伤害,而匿,也没有看见她,而是对着站在爹娘中间的那个不满十岁的梓悦说的。
他俯着身,朝着还是小孩的自己念叨着:“梓悦,这一切都是你害的,愧疚吗,可是愧疚改变不了任何东西,告诉我,你想你爹娘不被骂吗,你想你们家恢复从前吗,把灵魂卖给我,我都可以帮你实现。”
那时候的自己抱着娘一直哭,她爹拦在她们身前,替她们娘俩挡去迎面投来的石更物,甚至挨了几个村名大石头的投砸。
那一年,他们家从富裕变的家徒四壁,从有家,变得无家可归。后来他们搬出村子,她娘从养尊处优变得开始操持家务,他爹从耍剑强身变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普通百姓。
他们从原来的村子离去,走进了另一个村子,她爹隐藏了自己的一身本身,成为了陈陈恳恳耕地种田的农夫。这样平安的过了两年,梓悦以为匿放弃了,因为这两年他没有再出现,可是当他再次出现的时候,却成了她永远的噩梦。
梓悦缓缓回神,此时的她,已经跪在了地上,而地上,是被血染红的泥地,这应该是她见她爹娘的最后一面的时候,看着地上横躺的尸体,十岁的自己解下了自己一直戴着的红绳,将红绳放在血流之下,看着红绳被血水染的湿濡,那是自己背负血债的开始。
十岁的自己从血泊中站了起来,梓悦也提着幻霜站了起来。
手腕上、耳垂上、发尾上的红绳隐隐发烫,周围的景致开始变幻,梓悦又看见了幻世镜熟悉的风景,和刚才的幻境比起来,这一些似乎都变得不那么可怕了。
眼前的路又出现了,这一次,梓悦走的比之前还要坚定,周围的怨灵也没有再来侵扰。
“咕咚咕咚”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梓悦知道,往生河近了。河水发出的声音很奇怪,梓悦没有纠结那么多,毕竟恨世镜,什么奇怪的事情没有发生过呢。
河的两岸都是尸骨,遍地骨头一半露在外面一半埋在土里,而梓悦尽可能的避开那些白骨。
再走两步,她就能看见往生河河里的场景了,想必,那团不人不鬼的东西正泡在河里等着她呢吧。
梓悦握紧了手里的幻霜,正想抬脚朝河边迈进,忽然,身后有人叫住了她。
“梓悦。”
梓悦身子一僵,提着剑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这道刻在灵魂里的声音,她太熟悉了。
梓悦转身,看着身后那团透明又不透明的东西,甚至那团东西一会人形一会又变成其他形状,不是匿又是谁,这一刻,梓悦知道,真正的匿出现了。梓悦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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