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如今看来,勋章会被梁津毫不留情地踢出战略版图。
不过是一笔失败的小投资。对梁氏这艘巨轮而言, 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徐叔, 即刻停止对勋章的注资。”
“我要知道她们谈话的全部内容。”
梁津寒着脸说。
“是。”徐正阶只有应声的份。
梁津的目光始终集中在监控画面上, 集中在周萱脸上。他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
监控的最后,周萱一个人走出酒吧。深夜的街头,她一袭草木绿的裙子,风吹起她的长发,孤零零的。
周玉琢到底跟她说了什么?让她伤心绝望到这个地步?
*
周萱这一觉睡得天昏暗地。醒来时正直黄昏。
窗外橘红的火烧云透过象牙白的窗帘,将整个房间也染上淡淡的金色。她在金色的光影里坐了好一会,孤独感如同潮水, 一波波涌上心头。
据说,在黄昏时醒来的人最容易感受到孤独, 也容易恐惧,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了。
周萱揉揉眼睛,她现在就是这个感受。记忆断断续续地涌进清醒的大脑,她渐渐地想起这两天之内发生的事,叹了一口气,摸出放在床头柜的手机。
今晚她就要走,定最近一班红眼航班,先回基地宿舍。
她点开买票软件,然而还没等订票,一道阴影径直落在她身上,紧接着,手机被拿走。
“你还给我。”女孩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谁抢她的手机。
梁津就着她的手机,划拉了两下,其上的订票界面让他皱眉。他将手机重新搁回床头柜,揽住她肩,不顾她的意愿,将她强行抱到怀里。
“你要买票去锦城?我身份证你知道的,给我也买一张。”男人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对女孩说。
“你去锦城干嘛?”女孩挣了两下,挣不脱。以前怎么都没发现梁津这么无赖?
他这个大无赖。
“你去哪,我去哪。”他低声,将头低下去,深深埋在她颈侧。
女孩鼻端萦绕着淡淡的木质香,那是他身上惯有的气息,西伯利亚冷杉森林的气息。他的呼吸拂在她颈间,肌肤的相贴让她满怀抗拒。
“你别抱我,别贴我这么近。”女孩嘟哝着,细白小手印上男人的额,想将他推开。
“...你是我老婆,我不抱你我抱谁。”男人捉住她的小手,轻轻地揉弄。
“你、你这个无赖!”女孩瞪大杏儿眼。
这下可要怎么办?哭也哭过了,闹也闹过了,想挣脱又挣不过他。她想悄悄走,都不行。
“那也只对你无赖。”女孩试图抽出手,又被他强行握住,不给她抽离。
“结婚证,我们领了。喜酒也喝了。”那两本结婚证还在他书房的保险柜里锁着。这可是他们合法婚姻的证明,她就是他的妻子,他怎么不能对她无赖点儿?
男人提起结婚证和喜酒,倒让女孩一阵泄气。是了,他们什么时候纠缠得这么深了?连结婚证和喜酒都有了。
“本来该和你领证的也不是我。是,周玉琢——”女孩说出周玉琢的名字,心底一阵苦涩。
其实,她觉得自己好口是心非。表面再怎么闹,怎么哭,内心却隐隐希望,不论她怎么闹,他都不要放手,都要紧紧抓住她。就像现在这样,她可以甩开他的手,但他要紧紧握牢她,不给她甩开。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是有一点点在乎她的。
男人听她提起周玉琢,眼中有戾气一闪而过。
女孩没有察觉到男人的神色,兀自说着,“你其实是我姐夫。你去、你去找我姐姐吧。”
“姐夫?”男人咀嚼着这二字,差点儿被气笑了。
“你别让我去找别人。我只找你。”
“我要是你姐夫,我能搂着你吗?小萱,你想想,我们什么都做了,我们做的,可是男人和女人之间做的事。”
她还真是天真。他要真是她姐夫,他能天天搂着她睡觉?他能肆意地将她的唇亲到红肿?还能像现在这样,把她抱在膝头?
他说得坦荡,倒让她一阵脸红,脑中闪过模糊的画面。
他们什么都做了,不清不白的,想要断起来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女孩脑补了下。
要真是“拨乱反正”了,让梁津和周玉琢在一起——她依旧和周玉琢是姐妹的,两人平常可以不往来,过年过节,总要一起回周家吃饭吧?
届时她在饭桌上碰到梁津,那时,她是“小姨子”,他是“姐夫”,他们之间有过无比亲密的关系,这要他们两人怎么相处?只怕光是对视一眼,她都能想到以前在床上时,他是如何用一双极深的眸子,细细端详她红润迷离的表情。
这个关系,说出去就乱。外人还觉得梁家是不是搞封建,把周家一大一小两个女儿都娶了。
光想想这个画面,周萱就觉得头疼不已。她终于想到关键处:这难道就是周玉琢想要的?这就是她爸她妈想要的?
这个念头,让她沉默了好一阵,只觉得诡异。诡异中,又透露出丝丝接受。她以前知道爸妈偏心姐姐,可不知道,偏心到这种程度。
只怕爸妈也不是想让她和梁津闹掰,只是单纯地替他们的宝贝心肝大女儿感到不值,后悔将梁津这么好的一个女婿,让给了她这个小女儿。
女孩小手捏着衣角,沉默了好一会。
她的安静,让梁津觉得现在能好好沟通。趁一切都还来得及,他要将一切都问清楚。
他唇碰到她的发顶,重重地吻了一下。
“小萱,昨晚上你姐姐把你约出去,到底找你说了什么?和我说说。”
一提起昨晚,周萱便又想起周玉琢面目狰狞的表情。那些洒了毒汁的话重新在她脑中回响。
“所以,你知道为什么他非要娶你了吗?你以为他真的很爱你?那不过是责任而已。”
“你看,剥开来看,不过是一段用性.药催发出来的一.夜.情,是不是很肮脏?”
女孩身体重重地打了一个寒颤,忽然感觉好冷好冷。
梁津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黯然和恐惧,阵阵心疼。将她搂得更紧。他感受到她的寒冷,想用他的体温去温暖她,将她藏到他温热的骨血中。
“我在这里。”
周萱却好像没听到他的话,只是垂着头,黯然道:“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和你没有关系。”
“怎么会和我没关系?我老婆都要跑了。还和我没关系?”梁津嗓音苦涩。
女孩揪着衣角。
原来有一天,梁津那低沉沙哑的嗓音也会苦涩到这种地步吗?原来,不仅仅她在承受痛苦,他也在承受快要失去她的痛苦吗?
“小萱。你是我的妻子,我不会放你走。我要知道,在这两天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给我们的婚姻判了死刑。”
听到梁津这样说,周萱心中有微微的动摇。是啊——若说起论迹不论心,他也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他对她是很好的,宠到骨子里的好。他有权利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昨晚上的事,我可以从别处听到。”梁津说。
“但我想先听你说,我想知道,你是什么感受。”
“别人是什么感受,别人怎么想。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你。”
女孩仍在犹豫着。只是梁津的两句话,重重地拨动着她心里的弦。
他说,他在乎她。他不在乎别人,他只在乎她。
这句话,好像给她注入了一点勇气。她不必自己一个人面对这些,对吗?她可以信任他,告诉他前因始末的。
“你说的是真的?”她仍不确定,手指抓住他衣领,像溺水的人抓住稻草。
“是真的。”
男人喉咙干哑,低头看着女孩。
他从来不是个擅长说“在乎乎”和“爱”的人。在他看来,爱是一种行动,不是语言。他拙于言辞去大肆告诉她,他的在乎,他的爱。
如果不在乎,他不会带她去坐摩天轮,在午夜十二点,头顶烟花绽放的时刻,俯下身去,深深地亲吻她。只因为她说,午夜十二点亲吻的人会生生世世在一起。
如果不在乎,他不会在冬夜里踏上飞机,疯了一样开着牧马人上山,只因为她音讯全失,生死未明。当得知她平安无事的那一刻,他内心黑暗的角落,瞬间被光明所充盈。那一刻,虚惊一场是世界上最美好的词汇。
“是这样。你还记得大年二十九那个夜晚吗,我听到我妈和我爸说,我配不上你...”女孩失落的声音响起。
窗外,灿烈的夕阳落下了,天空被墨蓝色所填充。女孩翕动着两片嘴唇,机械地说着。说到最后,她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只知道,那些长期被压抑在心底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像泄洪一般倾倒出来。
她告诉他,在她嫁给他之后,她爸她妈是如何诋毁、不看好他们的婚姻。要她学着在床上讨好他,要她早点儿生孩子,好拴住他。
她告诉他,因为她只是个普通的饲养员,而他是梁氏的总裁,所以她有自卑隐藏在心底。甚至因为他们之间天然存在的差距,而第一次后悔选择当饲养员。在姐姐回来之后,这一切更是完全变了味。
周玉琢是康奈尔的博士,勋章的市场总监,而且,周玉琢还对他们的婚姻虎视眈眈,三番两次地告诉她,“那个人是你的姐夫”。
她告诉他,她从周玉琢知道了最初那一夜的真相,是他们两人都中了致.幻.剂。这是性.药催发的爱情,因为他睡了她,所以他对她始于责任,也只有责任。
而她,也听到了录音笔里的录音。她亲耳听到他的声音,又寒又冰,说,夫妻不需要爱也能在一起。重要的是责任。”
......
这些事情,早在他们领证之前,就已经成了钉子,深深地横亘在两人的感情之中,一步步摇动她原本坚不可摧的心理防线。
双亲的打压让她不自觉地怀疑自己。姐姐的道德绑架,让她以为她真的做错了,她“抢”走了姐姐的丈夫。录音的出现,让她进一步动摇。她已经分不清,他到底是爱她,还是仅仅出于责任,或者,出于情.欲?
在这半年里,实在发生了太多事情。梁岱山的溘然长逝,梁氏的权力争斗,勋章XZ5的上市...这导致梁津不能及时地关照到她,注意到她情绪的变化。她胡思乱想着,一边乱想,一边离他离得更远。
说到最后,她已经泣不成声。只是抬起一张泪眼朦胧的脸,哽咽着问梁津。
“你对我,不是只有责任,对不对?”
“你对我,不只是主人对宠物猫,只想宠着它,对不对?”
问出问题的一刻,她整颗心都在剧烈地颤抖。她害怕问这个问题,害怕知道真相,又渴望知道真相。
她想知道,他们有没有爱情。
她想知道,在爱情里,他们是不是平等的个体。
在她问出问题的一刻,她猛地被他按在胸口,耳朵贴上他的胸膛。他的心脏正因为她而剧烈地跳动。因为她所遭受的一切诋毁,因为她所遭受的所有心惊胆战、所有委屈。
梁津紧紧地将她按在胸口。她问出这个问题,就是他的失职。
也因为他的失职——他没有及时察觉到她的情绪,没有及时斩断她和原生家庭的联系。他恨自己,在过去的四个月里,一颗心完完全全专注在事业上,没有关照到他的小女孩。
他让她受了那么多的委屈。都是他的错。他低下头,慢慢地将他的脸贴上她的,他的脸热得发烫,而她一片冰凉。
“我爱你,是爱一个平等的个体。”
男人声音莫名带了几分干涩。干涩中,透着坚定的虔诚。
第94章 被爱者
在他炽烈的爱前, 语言究竟苍白。甚至动作也苍白。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一寸寸将她吞吃下腹,让她完完全全融进他当中。似乎只有这样, 才能让他的女孩不受一点点委屈。
周萱听着梁津的心跳,感受着他脸颊的温度, 紧绷的质感。两人的呼吸浅浅交融,这一刻, 连心脏都是同频共振的。
女孩慢慢地消化着梁津的那句话。他说,他爱她。一个平等的个体,去爱另一个平等的个体。
“小笨蛋。只有自己觉得你自己很普通。你哪里普通了?”梁津的声音淡淡在头顶响起, 带着宠溺又无奈的意味。
被他一叫小笨蛋, 她又脸红。
“那我哪里不普通?”她小小声地反驳。
梁津唇角微翘, 粗粝手指刮刮她的小鼻头。“反正我的小笨蛋不普通。”
她怎么会普通呢?她生气勃勃, 她会爱人,也会被爱,她有自己异常丰富的内心世界, 她有自己的追求和坚持。
他凝视着她。从他的凤眸里, 女孩看到了淡淡的欣赏之意, 心中不禁涌起莫名的欣喜。所以,他一直认为,她不普通吗?他一直能发现她的闪光点吗?原来,她也没有很差啊。就连梁津都在肯定她呢。
她害羞地同他对视一眼,把脸埋在他胸前,藏起来。
“好了,现在不是姐夫了吧?”
梁津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倦意, 轻声调笑她。
“不是了不是了。”女孩羞赧,觉得自己刚刚的状态简直是脑子进了水, 泣不成声又歇斯底里的,好丢人。
“那现在是什么?”男人将她搂得更紧,嗓音低哑,轻轻擦过她耳膜。
“...”答案到了嘴边,女孩却又说不出来,只是害羞地摇头,苍白的小脸泛出点点绯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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