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是个好东西,可以迅速将她从尴尬冷然的凝固氛围中带出来。寂静的电梯里就只剩下她偶尔两声的咳嗽。
两人的关系莫名其妙陷入僵局,没有任何正面交火,却十分胶着。这样的关系持续,越是这般,两人撞见的机会比先前大了许多。她的低烧持续,带了三天口罩。每回看到他,都冷冷挪开视线,他也看不到口罩下的表情。
和李宥雨下楼吃饭,偶遇周砚均和其他部门总经理,游星唯独跳过他打招呼,李宥雨很奇怪,平日两人的接触多到发生矛盾了?
游星只说头晕得很,以为打招呼了。
李宥雨劝她请假,生病的人状态不好,强撑着工作没有任何意义。她确实难受,齐佐也实打实看到她强撑了几天,便爽快同意她的假条。
身体机能接收到下班信号,自觉放松下来不再强撑,整个人从头到脚的感觉难受,她在中午不到的时间打车回家。帘子没拉开,蒙着被子就睡。
即便睡着,脑子像放进了泥罐搅拌机里不停搅和,睡得昏天暗地,但同样头痛欲裂。几次睁眼想醒过来,眼皮像黏了502,睁开后马上重重合上。
到了夜里快十点的时候,她努力挣扎着坐起来。本想睡一觉后兴许会好,测了体温发现一觉醒来成了高烧。浑身是汗,每咳一声就感觉肺部在撕扯。
整个身上黏腻得很,她强撑着洗了个澡回来,拿起手机看,十几个未接来电,微信电话也是。游星翻看通话记录的一片红,有李宥雨,齐佐,和其他几个不熟的同事,界面最顶端的未接来电是周砚均,括号标注十六。他给她打了十六个电话。
轮番打她的电话,再看李宥雨的微信,大致知道为何。她仍在高烧,头重得像秤砣,但强撑着给李宥雨回电话。
李宥雨十二点一刻给她发消息问她到家没有,她睡着了,三点问她好点没有,七点又问,随后每半个小时问一次,加上没接电话,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李宥雨不知她的住址,同事问了一番,问到齐佐,齐佐知道但没说,打电话给周砚均。周砚均又去敲对门,恰巧敲门声被洗澡的水声掩盖。
游星刚挂断电话,门口一阵钥匙插进锁芯的声音响起。她一向警惕,即便要倒在地上,到家后的第一个动作都是先将钥匙从屋内插进去,这是常年住酒店或者是国外租房的习惯。
钥匙窸窸窣窣半晌却开不了,她吓得定在原地,上回进贼的恐惧感再度浮现。她连喊都没力气喊,也不敢喊。
就这么盯着门的方向。
下一秒,猛烈拍打门的声音响起,“游星?游星?”
游星从这道熟悉的声音中找回自己,慢慢移到沙发处坐了会儿才缓过来。敲门声越发大力和急促,她拖着沉重的身子将门开到人脸的宽度。
四目相对,一时间都不知道下一秒该是什么深情,什么动作。两人默了半晌,感应灯灭了,只有开得不大的门里透出来的光照亮他的脸。他的脸半明半暗,眼底的情绪像一缕缱绻的烟,轻轻柔柔升上天。
她的鼻音很重,“干什么?”
周砚均回过神来,责备的话语在此时不合时宜,他探出手背触在她的额头,滚烫。
“你在发烧。”
极致难受也没忘两人在吵架,“没烧.....好得很。”
“量了没有,多少?”他自行拉开门走进去,游星跟在他后面,实在没有力气质问他为何闯进别人家。
周砚均问她:“身份证在哪儿?”
游星感觉身上的每一个器官都在发烫,十分难受地瘫软在沙发上,没有精神和他反抗,伸手一指,有气无力:“包里。”
她的包皆挂在玄关处,周砚均翻到后将挂着的风衣取下,走到她的面前,“还能不能走?”
游星抬起沉重的眼皮,脑子还在拆解输送语言信号。下一秒,他拿起体温枪按了一下,体温枪屏幕成红色,“39.7度,还不去医院,烧死了算谁的?”将手绕过她的颈间将其抽坐起,将风衣给她穿上。再下一秒,转身半蹲在她的面前,示意她上来。
她还在犟,“我自己走。”
但站起身都极其费劲,周砚均的耐心早早已耗尽,强制性将她背起来。
周砚均的背很宽厚,游星没力气再反抗,只想趴着再睡一觉。玄关处,她示意他:“口罩。”
她闷声从耳后传来:“没化妆。”
周砚均忍不住了,“是不是死了都要给骨灰染个色才行?”他脾气好,情绪稳定,鲜少有波动的情况。但遇到她后,周砚均的情绪折线图成了一个又一个波峰,话语也歹毒起来。
第25章
游星瞬间泪眼婆娑,“你凭什么凶我!”
周砚均拿她无法,冷静两秒后语气软下来。他没办法跟一个病人置气,就像他无法冷眼旁观桥洞下流浪老人一样。
停车场离三单元有些距离,周砚均只能背着她过去。夜里没雨,但凉气逼人。
她的呼吸灼烫在周砚均的脖颈,抽了抽鼻子:“周砚均,冷。”出来前热得想进冰窖,出了单元楼后感觉全身冷,冷到骨头的每一个缝隙。
“坚持一下。”
她闭着眼,脑子里闪过无数画面。小时候她总发烧,每一次发烧都暗自窃喜。因为生病了可以不去上钢琴课,舞蹈课,绘画课。妈妈会变得温柔不再严厉,会允许她看动画片,她可以多吃两个棒棒糖,可以在夜里睡在妈妈怀里。
她说得前后颠倒,周砚均倒是听得明白,问她那时几岁。
她有些糊涂,算不过来。“三岁......四岁......”
周砚均说她烧糊涂了,三岁小孩根本不记事。身后人儿不高兴了,“你才烧傻了,就是三岁!”
他只得哄着,顺应她。她继续絮絮叨叨,说小时候妈妈高兴时会为她扎头发,会为她做饭,会在喝酒后拉着她在钢琴旁跳舞。
在周砚均的世界里,这些是身为人母稀疏平常的行为,对于她而言却成了恩赐。“那现在呢?”
“我妈现在吗?”她换了个方向,脸贴着他的背。“不告诉你,你都不告诉我。”
小区里的路灯照亮老旧停车棚,杂乱无章的自行车随意摆放,手把上厚厚一层灰,不知是某年某月被遗弃在此。
“我妈在高二那年生病去世了,乳腺癌。我爸更早,我九岁的时候就去世了。”他很平静的陈述。
—
深夜的急诊室陆陆续续进出人,排队缴费,取药,吊盐水。咳嗽声,呕吐声,小孩哭闹声交杂,问诊室的门隔绝一切。医生将体温计从游星的腋下取出,甩了甩,忍不住呵斥:“三十九点八,怎么不等烧没了再来。”
话不妥当,但斥责她不重视身体,硬抗着的情绪传达明确。游星迷迷糊糊,没说什么。
医生又问她感冒发烧持续多久,“上个星期天淋雨后感冒的,到现在,一直低烧。”她一直吃药抗着,发烧反复,偶尔数字会飙红,就是退不下。
星期天暴雨,他这才明了生病的源头........
医生拿起听诊器,进了医院没有风,她又开始浑身发热,“心跳有点快,肺部难受不难受,想不想吐?”
她点头回应。
医生收好听诊器,在电脑上开单,使唤周砚均:“你去开单缴费,她已经引起肺部感染,先住院吊盐水,明天照ct,抽血验血细胞分析。”
周砚均忙前忙后办好住院手续,她躺上去就睡了过去,任由护士扎针。
异地生病住院本是件孤军奋战的事,好在她没有经历孤独指数十一级的行为。周砚均不像病床上的人,能倒头就睡。一会看一眼药瓶,一会看一眼不省心的人儿有没有盖好被子。
他是大家庭里最大的孩子,有表弟表妹,堂弟堂妹。是老大哥的存在,所以总是习惯性地去照顾一个人。
看着对面满脸通红皱着眉头熟睡,让他生气的事在此刻觉得算了,不必和一个可怜虫斤斤计较。
早晨还要给齐佐电话为她请假,处理好自己的事务,随后再为她预约照ct,抽血。生病的人醒来时只需省心的前去照做。
吊一晚上盐水后她还是低烧,但状态有回转。游星清醒后,看到对面的人,又开始独自怄气。
中午,周砚均问她吃什么,她不答。
“不说话我就决策了。”
病房是三人间,暂未住人。只有他们二人在,游星更是肆无忌惮,“你决策什么,你凭什么决策?”她讨厌周砚均这副模样,无时无刻都是老板状态。
周砚均没和她计较,又重复问她想吃什么。
游星嘴硬说不饿,一个劲让他走,不需要他陪同。周砚均知道她在气,坐着没动。她见人无动于衷,火气像是一阵风将干草旁的火星子点燃,瞬间燎原。“你是听不懂话,说了不用你虚情假意的坐这儿。不是你,我今天能躺医院来?”
周砚均心里也是憋着的,他不是圣人,所有情绪波动都是正常人的范畴,只是他能忍。“那夜确实是我的问题,不该把你丢在路边。你生病着实有我的问题,所以照顾你是应该的,不存在虚情假意。”
他的措辞在脑子里考量过才说出,就怕哪一个单字不恰当又惹得大小姐的怒气高涨。
而在对方听来,这番话没有温度,冷得可以掉冰碴子,照顾她只是责任驱使。这种话更是令她不想看到眼前人,“没有人逼你,不要总是一副假惺惺的模样。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就是所谓的好人吗?”她的身体仍是虚的,喘了口气又说:“你要不想载我直说啊,不接电话不回微信,我像个傻子似的站路边淋着雨,耍我呢。”
游星跟炮仗似的噼里啪啦一通响,周砚均的神情冷了几分,“没有耍你。”
那夜他在村子路口买烟时,遇到雷蕾。她是风平村人,高中肄业,托关系在他的咖啡馆打工。在路口看到他后,煞有其事的将其拉到一旁说了一通,再回村长家时他便阴沉着脸。
凡事皆有因,周砚均不可能说得出口生气缘由,可让他不生气当成没事人,他的修为不够。“耍大小姐脾气要有度,不是所有人都该理所应当承受你的气。游星,成熟点,不要无理取闹,不要三番五次情绪化。”
“我幼稚,是,你成熟。你成熟把我丢路边。我受了这么大委屈,结果成了耍大小姐脾气,那我就活该,就该受着是吧?周砚均你真以为你是谁,次次教育我说教我,你辈分够吗?算什么东西,未免太拿自己当回事了。”
话赶话,两人的情绪像浪潮拍打岸面,一层叠一层。
周砚起气得冷笑一声:“是,我算什么东西,我太拿自己当回事,是我多管闲事。”说完,凳子剐蹭地面一划,尖锐声响起。他起身大步往外走。
游星在他转身时,泪失禁体质终于憋不住,眼泪啪嗒往下掉。
—
吵架发泄情绪,但心情反而更低沉。来给她换药的护士跟她随意搭话,“你男朋友呢?”
“哪个?”
“昨天背你来医院那个帅哥啊,一晚上没睡就守着你退烧那个。”
“他一晚上没睡?”游星睡得很沉,根本不知道他的情况,难怪他眼底乌青一片。
护士换了新的吊瓶挂上,“是啊,你吃了退烧药睡得死死的,他一直盯着点滴,生怕没及时换药。后半夜你的体温降不下,他拿毛巾给你物理降温。”
“那怎么我一点感觉没有......”早晨醒来就去做ct,也是他提前取号排队?
护士将换下的瓶子收好,开玩笑,“昨天我值夜班,看他忙前忙后,这么好的男人,我什么时候也能遇上一个。”
游星没再接话,目送护士背影时小声解释:“他不是我男朋友。”
下午医生过来看她情况,要她住院五天观察,因发烧引起的肺部感染,可大可小的问题。她独自一人,连上厕所都不方便,心里油然升起一阵孤独感。
要住院,她向医生寻求帮助,一是为她找护工,二是升级病房。
提出第二个要求时,医生难以置信的笑了,“我们这是县医院,上哪儿给你找VIP病房去。”
她不想和其他人一起住三人间,要求一人付三张病床的住院费。医生勉强答应,只说尽量,尽量。
偌大的病房只有她一人,想起游厉,嫂子和侄女,自己孤零零待在医院,像极了在外务工的游子不敢给家里人诉苦,有苦自己咽的委屈让她瞬间红了眼。
病房门敲响,打断她的愁绪。
门缓缓开起,探出个脑袋。“小游游,你还好吧?”确定没走错后李宥雨上前,手里提着果篮。
游星刚憋回去的泪又涌了出来,“你怎么来了?”
这眼泪整得李宥雨惊慌失措,到处看找纸,“怎、怎么哭了。”
瞬间病房内只剩下哭声,若是路过的人怕会过度解读其遭遇。
待她平缓后,又问:“你怎么来了。”眼下还没到下班的时间。
李宥雨昨天很担心她,由齐佐得知她发高烧住院后本要来探望,但当时太晚而被齐佐劝住。中午两人通了个电话,李宥雨确定她无大碍后才免了担心,说是下班后去看她。
但下午上班时,齐佐叫她进办公室,给她找了个理由允许她外出,她这才得意来探望游星。
看到她身旁空无一人时,李宥雨问:“没人陪你?”
游星摇头,说请了护工,但人还未到。李宥雨满脸写着心疼,一看就是被父母保护得很好的温室花朵,来了流原上班却像是来渡劫,生病了还独自待着。“我这几天下班了就来陪你。”
她一人待着,最难熬的就是没个说话的人,拉着李宥雨的手,“谢谢,你真好。”
李宥雨坐在床边,有诸多疑惑缠绕未散去,比如为何她找不到游星,而齐佐却气定神闲地确定人无碍,明明她和齐佐不熟。比如为何齐佐冷不丁地让她外出,摆明默许她去医院,是知道游星无人陪?
李宥雨和齐佐认识这么多年,这些解释不通的事放在齐佐身上让她觉得很诡异,百般思索后开口:“游星,有个事想问问你.......”
“嗯?”
“你和齐佐是什么关系?”
第26章
“嗯?”游星一瞬间懵住,她、齐佐,单是将名字凑一起都会互相嫌弃的人,能有什么关系?甚至能称为邪门CP.
李宥雨将疑惑说出,游星难得笑了起来,“你这脑补能力一绝。”
“那为什么在大家都联系不到你的时候,他能准确知道你的下落。”单是这一点就让人遐想无限,游星生病独自办理住院怕是有些难,“昨天晚上是不是齐佐送你来医院的?”
游星被问住了,脑子一时转不出答案来。李宥雨的语气在她听来像质问,她连忙澄清:“你不要误会,我和他除了办公室的交集,上次和你一起出去时有他,私下根本是陌生人。”
“你绝对放心,我和他只有上下级关系,他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现在是,以后也是。”虽然李宥雨有对象,但也许有她所不知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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