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凶残成性、杀人不眨眼的狼妖。”秦慕扶起严凉,替他拍了拍背后的土,淡然地说起先前的遭遇。
“哦?那狼妖很厉害吗?”黑猫不以为意的,语带嘲讽,“到底是怎样厉害的妖怪能将你们打得屁滚尿流?本座真想见识见识,看那两只妖怪能在本座手下走过几招。”
“是是是,若是你早到半日,定能将那狼妖打得落花流水。”秦慕没有揭穿黑猫,顺着他的话说,很是纵容。
“那是。”黑猫很是受用,对秦慕的话照单全收。
“阿姐,我疼。”严凉忽然出声,扯着秦慕的袖口撒娇。
“这小孩怎么了?”黑猫好奇地问。
“你别碰,他伤了脚,被那狼咬的,得尽快医治才行。”秦慕挡住黑猫想要触碰伤口的爪子,强调少年脚上的伤很严重,耽搁不得,催促黑猫道,“你赶紧跳上树去帮我们看看哪里能出去,我们都在这林子里转悠半天了。”
“不用上树,本座知道该怎么走,再往前走几步就到了。”黑猫昂着脑袋,骄傲地宣布。
秦慕半蹲着,对严凉道:“上来。”
“不用,阿姐,我可以自己走的。”严凉楞在原地,没有动作。
“快点。”秦慕催促,没有接受少年的拒绝。
“阿姐,我有些重哦。”严凉不好意思地覆在秦慕背上,脸红地悄声说了这么一句话。
“跟个小瘦猴似的,背得动。”秦慕不以为意,大言不惭,让少年尽管放心。
严凉仍有些不放心,提醒道:“阿姐慢些。”
话虽如此,等完全背起少年,方才还信心满满的秦慕猛地趔趄了一下,差点跪倒。
“就凭你这副三两干柴似的小身板,还想背人?自不量力。”黑猫在一旁说风凉话。
“到前头开路去吧。”秦慕咬牙背着少年往前走,实在不想听这些让人泄气的话,找了个由头支开黑猫。
黑猫迈着高傲的步伐,傲娇地在前头走。
“阿姐,放我下来吧。”严凉不忍心看她这么辛苦。
“我可以,你别乱动。”秦慕不想放弃,艰难地挪动着脚步。
分明一动不敢动的严凉好脾气地应了一声:“好。”
经过了好一会儿,二人终于离开了林子,黑猫已然等得不耐烦了,嘟嘟囔囔道:“慢死了,你是属乌龟的吗?”
“阿姐,要不我们歇一下吧?我有些累了。”严凉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也好。”实在坚持不下去的秦慕这回没再拒绝,立马顺坡下驴,忙不迭放下了背上的少年,揉了揉快断掉的后腰,叹了一句,“真是走了好长一段路呢。阿凉,等我好好缓缓,咱们再继续赶路。”
严凉用袖子给眼前之人擦了擦额头的汗珠,乖乖应声道:“好,听阿姐的。”
“嘁——”黑猫不屑道,“从那儿到这儿,不满一百步,你走了一炷香,还有脸说这路长?”
秦慕听黑猫拆她的台,当即便想还嘴,却见少年扬起笑脸,由衷道:“阿姐真了不起,居然能走这么多步。”
“睁着眼睛说瞎话,也不嫌臊得慌。”黑猫觉得严凉在说谎,故意臊他。
少年晶亮的眼眸中全是眼前之人,夸赞的话脱口而出:“阿姐最厉害了。”
秦慕轻轻揪着少年的脸颊,颇感欣慰:“还是阿凉有良心,你这只猫真不讨人喜欢。”
“你们俩够了没有?还走不走了?还治不治伤了?”黑猫受不了两人互相吹捧,没耐心地催促。
“说得对,阿凉,咱们抓紧赶路吧。”秦慕作势要蹲下,却被少年一把扶住。
严凉提议道:“阿姐,我觉得脚没那么疼了,你扶着我便好。”
“好,那你右腿别使劲,咱们稍微快一些赶到下一个城镇,然后就能给你找个大夫治伤。”秦慕思忖后同意了。
两人一猫开始了一段颠沛流离的坎坷路途,终于在日落前赶到了一处城镇。
此镇名曰礼乐镇,镇中之人幼学礼教,熟识音律,乐善好施,热情好客,总是笑脸迎人,瞧着很是和善。
还没开口,城门口走来一位衣袂飘飘的男子,峨冠博带,温文尔雅,拱手便是一揖。
这男子见两人形容狼狈,主动关切道:“这位小友是受伤了吗?附近就有一家医馆,某这就带你们去,随某来。”
这般热情倒是出人意料,弄得才从狼口逃生的秦慕很不习惯,只能呆愣着,不知该如何应对,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
而要带路的那男子许是看秦慕吃力,想要帮衬一把,欲上前扶住严凉,却不料被躲开了,弄得那人很是尴尬。
“兄台见谅,舍弟久居家中,比较怕羞。”秦慕打圆场,缓和气氛。
那男子收回手,大方道:“原来如此,此乃人之常情,小友不必介怀。”
“烦请兄台带路,感激不尽。”秦慕终于找回了正常交谈的能力,客气地同那男子寒暄。
“小友请随某来。”男子做了个延请的动作,而后便缓缓往前走去。
秦慕搀扶着严凉,领着小黑猫在后头慢慢跟着。
不过百十来步,男子便停下了脚步,抬手指着前方的匾额,温和有礼道:“此处便是回春堂,专治跌打损伤,伤寒杂病。经过大夫妙手回春,某相信这位小友的伤定会及早痊愈。”
“多谢兄台领路,不胜感激。”秦慕躬身道谢。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男子拱手回礼,“小友,就此别过,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兄台保重。”秦慕目送男子远去,低声感慨,“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阿姐,我疼。”严凉唤回了秦慕的目光。
“对,你的脚还痛着呢,瞧我这脑子。”秦慕赶忙扶着少年往回春堂里走,“阿凉,走,我们去治伤。”
今日看诊的人不少,门外排起了长队,一时半会儿诊不完。
秦慕看着如龙般蜿蜒的队伍,又瞧了瞧少年腿上深褐色的血渍,不禁有些担心,害怕伤口会恶化,眉头蹙得紧紧的。
“阿姐,别皱眉头,我没事的。”严凉用指腹轻轻揉按,想让眼前之人放宽心,可他惨白的脸色却跟嘴上说的并不相符,显然情况不妙。
“小姑娘,瞧你弟弟的伤挺严重的,得赶紧医治,这可耽搁不得。你往前面去,让大夫帮你先看。”排在秦慕前面的大娘察觉了秦慕的困境,热心帮她解围,见她有所迟疑,又宽慰道,“放心,回春堂的大夫医术极好,定能医好你弟弟的伤,咱们礼乐镇的人都是最为良善的,急人之所急,必定会让你先看诊。”
“谢谢婶子,我这就带舍弟往前面去。”秦慕决定从谏如流,听大娘的建议。
果然如这位大娘所说,这一路畅通无阻,大伙儿见严凉情况严重,纷纷让路,使得严凉得以优先医治。
回春堂坐堂看诊的大夫须发皆白,一派仙风道骨,身上浸润着药香,一看便是深谙医道的。
“小伙子好福气啊,这伤口深可见骨,却又恰到好处,若是再深一点点,那便麻烦了。”老大夫庆幸这伤并不严重。
“大夫,舍弟的伤何时能好?”秦慕不想让少年多遭罪。
“敷上老夫的伤痛膏,不出五日,便可痊愈。”老大夫捻着胡须,语调轻缓,胸有成竹。
第32章 满嘴仁义道德
“多谢大夫。”秦慕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恭敬道谢。
“不必客气,拿药去吧。”老大夫最后嘱咐了一句,“近期伤口莫要沾水,切记切记。”
刚从池子里出来不久的秦慕一阵心虚,连声应道:“一定一定。”
回春堂的负责包扎敷药的小药童长得玲珑精致,头上扎着两个小揪揪,跟个小道童一样,惹得秦慕一阵恍惚,仿若回到了在亭华山的岁月,戳了戳那其中一个小包,赞了一句:“真可爱。”
小药童羞涩地笑了一下,大约没见过如此明目张胆的调戏。
“阿姐,我疼。”严凉忽然出声。
“马上就不疼了,乖。”秦慕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询问小药童,“这药敷上去会不会很疼啊?”
“不会,里面加了甘草,很清凉。”小药童当即便把药膏为严凉敷上,拆下他脚上的布条时嘴里还在不停地絮叨,“这是谁给包扎的?乱七八糟,一窍不通,分明就是随便乱缠的,跟裹粽子一般,险些将伤口勒得更严重,简直离谱。”
秦慕又是一阵心虚,撇开头,眼珠子乱转,胡乱打量着回春堂内的物什,不敢去看自己惨不忍睹的包扎手法。
“我觉得很好。”严凉信口吹捧,没有任何原则。
“你的脚被布条勒成这样,青一圈紫一圈的,你还觉得好?”药童觉得不可思议。
“我说很好就是很好。”严凉扯了扯秦慕的衣袖,讨好道,“阿姐,我们能离开了吗?”
秦慕问那药童:“请问药敷好了吗?”
“好了。”药童觉得严凉的态度转变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也不至于为此甩脸子,听到发问还是淡淡地应了一句。
“这是诊金和药费。”秦慕拿出三两银子递给药童,而后便扶着严凉离开了回春堂。
“怪人。”药童摇头不解,低声呢喃了一句便将地上的布条收拾到后院去了。
秦慕带着严凉去跟那位指点她的老大娘道了谢,顺带询问了城里最有名的酒楼在哪儿,而后便直奔那儿去了。
“阿凉,我们吃大餐去咯。”秦慕扶着严凉,满脸憧憬。
“好。”严凉兴致并不是太高,弱弱地应了一声。
没心没肺的秦慕没注意少年情绪变化,只赶着去填自个儿的五脏庙,瞥见一旁随行的黑猫,痛快道:“小黑,你辛苦了。若不是有你带路,我们怕是不能这么快找到礼乐镇,等会儿给你点一大条糖醋鱼,好好犒劳犒劳你。”
“喵——”被惦记着的黑猫叫声愉悦,尾音悠扬,竖在身后的尾巴一甩一甩的,很是恣意。
这镇子里的小二极为客套,并没有看人下菜碟,没有因着秦慕和严凉简朴的衣着便看轻他们,相反,很是热情。
酒楼的菜肴很对秦慕的胃口,她吃得津津有味,尤为惬意。
可严凉却有些食不知味,不停地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饭粒。
秦慕吃着吃着,终于发现了少年的不对劲,困惑地问:“阿凉,这饭菜你不喜欢吗?”
严凉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把将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阿姐,你喜欢那样吗?”
“什么样?”秦慕嘴里鼓鼓囊囊的,有些不明所以。
“回春堂药童那样的。”严凉比划着,语气有些焦急。
“喜欢啊,多可爱。”秦慕点点头,毫不犹豫地回答。
“真的?”严凉反复确认,神色纠结,一副为难的模样。
“小黑,你够吃了吗?还要不要再来一条?”秦慕看黑猫解决了一整条鱼,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爪子,关切地询问,听少年问了什么,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随意回应道,“真的。”
闻言,严凉似乎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拧起眉头,仿若十分纠结,低头蔫蔫地扒饭。
“阿凉,这猪肝汤你多喝一些,失了那么多血,定要好好补补。”秦慕看少年只知道吃饭,给他添了一碗汤。
“多谢阿姐。”严凉端起碗猛灌了一口,喝得太快,冷不防被呛着了,咳得昏天暗地。
“慢些。”秦慕忙轻拍少年后辈,替他顺气,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嘀咕道,“真是个孩子。”
严凉终于缓过来,一张小脸臊得通红,而后再不敢急促喝汤,便开始小口小口地抿着喝。
这个镇子给人宾至如归的感觉,二人决定在这儿住宿一晚,好好逛逛。
晚上换药时,想起严凉先前说过他血有奇效的事,秦慕感慨道:“你这血还真是损己利人。别人若是受伤了,取一点你的血便可不药而愈,而你自己受伤却要好久才能愈合。”
严凉一撸衣袖,露出胳膊,慷慨道:“阿姐若是需要,尽管取,多少都可以,哪怕将我所有的血给你都行。”
“傻子,没了血,你不就活不成了吗?”秦慕觉得少年傻里傻气的,摇头失笑,忽然想到什么,正色道,“阿凉,关于你的血能起死回生这件事,除了我,你还同谁说过没有?”
“没有,我只告诉过阿姐你。”严凉一脸严肃地否认。
“那便好。”秦慕舒了一口气,谆谆教导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今后切莫泄露这个秘密。”
“好,我记住了。”严凉乖乖点头。
“坏了!”秦慕一拍脑门,神色忽然变得惶急。
“怎么了?”严凉被吓了一跳,急慌慌地问。
“我给你包扎伤口的那布条落在回春堂了。”秦慕说着便急急忙忙地往外跑,“我去拿回来。”
“阿姐——”严凉根本来不及拦住二话不说就往外冲的人。
然而,秦慕没能跑出去多远,只因一行人挡在了酒楼门口,为首那人一见她便惊喜叫道:“找到了。”
门外的人似潮水般呼啦啦涌进来,神情激动,仿佛看到了珍奇异宝一般。
最前面的正是指路的那位老大娘,步伐矫健,笑容殷切,还有回春堂的药童和年迈的老大夫。
老人家年纪这般大,腿脚却十分利索,几步路走得虎虎生风,倒像个练家子。
看着这群人狂热的眼神,秦慕心里咯噔一声,直觉不好,赶忙退回房中,一把关上了房门。
此时她的脑海中不由浮现第一次遇见严凉的场景,那么丑恶,那么血腥,那么残忍,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那时的严凉不小心被发现身怀宝血的事实,被一群人困住,表面为他提供优渥富足的生活,实际上却日以继夜地攫取他的血液,他脚下的铜盆滴答之声从不曾停歇,胳膊上遍布伤口,新伤旧伤交错斑驳。
而少年为数不多的血液,被那些衣冠禽兽冠以冠冕堂皇的用途,美其名曰治病救人,其实都被用来当作强身健体的养料,取代了酒水的地位,成为时新的饮品,还有一些被存在美丽的琉璃瓶中以备不时之需。
她见到少年时,十三岁的他脸色惨败,眼神麻木,分明是活生生的人却像个木偶人,没有半点鲜活气。
秦慕记得十分清楚,当时夺取鲜血的那些人疯狂的神色同方才大堂的如出一辙。
“阿姐,谁来了?”严凉撑着桌子站起来,眼中满是疑惑。
“阿凉,我觉得你的秘密可能被发现了。”秦慕附在少年耳边,悄声说话,仿佛房中有第三人偷听似的。
严凉不解秦慕这般惶急的原因:“阿姐为何如此慌张?”
秦慕有口难言,她总不能说自己曾经亲眼见过人性的贪婪丑恶吧。
门外响起了“咚咚咚”的声音,脚步声十分杂乱,那些人上楼来了。
听着这动静,秦慕更紧张了,一会儿整个人贴在门上侧耳倾听,一会儿来回踱步,仿佛热锅上的蚂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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