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检查过之后说博昭然只是伤了手腕,缝合后休养一阵子就好,怕只是以后会留疤。博穗穗的情况不太好,一直到凌晨才度过危险期,那一夜博承明好似苍老了十多岁,鬓角头发都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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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家的消息在次日一早到底还是走漏了一点风声,只不过秦知珩与澳洲那边断了联系,了解到的也不过是博穗穗大闹了一场,两个女儿动了手,连夜送去医院。
黑色越野车轮极速翻转,在医院门口时又急速刹停,扬起一片尘土,漂浮在半空中。
车门被用力推开,下车的男人侧脸薄削,脸色阴沉不虞,那步子迈得极大,却又花了比平时多了足足一倍的时间才到病房,那是博昭然亲自告诉他的。
隔着一道门,走廊里的冷气很足,门把手上面有些铁锈,放在手心里,冰凉又磨手。
秦知珩站了很久,等到双脚都麻木,他才推开门,那道门被推开的那一刻,甚至他脚才堪堪迈入一步。
迎面就是一个巴掌,像一道凌空而下的封印,还有洋洋洒洒落在他脚边的文件,锋利的纸张划开他的脸颊,留下一道淡淡血痕,他垂眸,只看了一眼,就连那一眼都是落在那角落的血迹上,想着这血迹十有八九是博穗穗的。
“你知道了。”他语气很肯定,可是这场面偏偏要与他作对,他想的并没有发生,他要隐瞒的也终究水落石出。
他原本想的是博穗穗只告诉她自己早就知道她蓄意接近的事。
却不曾想,那双黑眸抬起之时,对上的是一双饱含怒气与失望的眼睛。
整整一夜,博昭然手术的时候还残留着理智,强硬的不要打麻药,那根针穿破她皮肉硬生生的缝合,每次滑落在她眼角的泪珠,都是莫大的痛苦。
在她人生最最开心的时候,一切都要尘埃落定的时候,突然蹦出来一个人戳破这片泡沫,告诉她——
看吧,这就是你的报应。
她是错了,可她更不能接受这件事是秦知珩来瞒着她。
“秦知珩。”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平静,只是唇瓣一直颤抖着,她已经要在崩溃的边缘,竭力忍耐着,她努力想留一个体面给两人,毕竟是她先过分逾越,“算计你是我抱歉,我们分开吧。”
手腕的疼在这一瞬竟然比不上心口的疼,那是一种大厦将倾的轰然崩塌,她选择独自一人承受这悔意。
她弯腰,单薄的病号服衬的她脸色愈发苍白,双眼通红,博昭然慢慢的把东西拿出来,一份申请婚姻无效的协议书,一枚戒指。
秦知珩扫了一眼,觉得她在大题小作,忍着不虞耐着性子哄她,“阿昭,不是什么话都随便可以说出口的,我是知道你算计我,我是做局引你,你为什么会因为这些小事来影响我和你之间的感情呢。”
崩溃就在这一瞬间,博昭然听到这句话彻底夸了,眼泪糊了满脸,很大声的冲他喊,“你明知道外婆对我很重要,你瞒我什么不可以偏偏要瞒我这一件!”
那颗极速跳动的心突然停歇,秦知珩在这一刻恍然大悟为什么她情绪转变为什么这么快。
他压下跳动的太阳穴,说,“我之所以瞒着你这件事是有我的考量,想要日后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你,我只是不想因为这件事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并且外婆现在身体很好,博穗穗也已经出国,她回来一次就能离开一次。”
博昭然狠狠擦了一把泪,胸口不停的起伏,什么狗屁考量,她统统不在乎,“那什么会影响我们的感情,你的算计还是我的算计!”
那些不堪就这么被摊开在表面上,博昭然突然觉得好可悲,连那点怒气都没了,她小声的哽咽着,呜咽个不停,这样的隐瞒比背叛还要叫她难以接受。
她的爱人为了一己私欲,隐瞒了于她而言性命一样重要的事实。
“看我像个小丑一样接近你,你是不是特有成就感。”
她喃喃自语,发丝垂落在耳际,从前觉得疑惑的事也在这一刻得到答案,“从你认出我的笔迹,下雨的图书馆,还有你为了保护我受伤,那些明显的不拒绝,你早就知道我接近你是为了博穗穗。”
“因为我算计你,所以你报复我,瞒着我外婆的事。”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从一开始就是在骗你,现在游戏结束了,我们该分开了。”
“两清了。”
不知道那句话触了男人的逆鳞,她被狠狠的推到墙上,因为失神难过连背后放了一只手都没察觉到,秦知珩双目猩红,一字一句从牙缝里逼出来,声音极大。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瞒你吗!我他妈要是告诉你,或者从一开始就逼着博穗穗告诉你,你会怎么做?”
“你说!”
“不过是见了博穗穗一面,不过是回了一趟博家,就要说不喜欢。我对你来说就是这么一个容易放弃的人吗?你勾勾手低低头哄我两句我就要跟你走!”
“你让我怎么想?是想让我在知道你算计我那一刻就跟你挑明我他妈早就知道,甚至巴不得你来勾引我?”
“你以为我为什么不告诉你!”秦知珩满心满眼都是她要离开,双手死死的捏着她的肩膀,眼底蔓延开一抹红,“你知道后还会继续算计我吗?”
她那么容易就退缩的性子,秦知珩费尽心机才窥得一方隅地,怎么不要精心去算计这件事的始末,稍有不慎行差踏错,她就能立刻闪躲的连人影都不见。为了博穗穗这么一个烂人,她连自己都不惜搭进去,连喜欢都可以被利用。
甚至到现在,都偏执已见,彷佛他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一样。他只不过是求一个她而已。
博昭然闭上眼,蔓延开一片苦涩,想起那个夏夜,原来他从那么久之前就知道。
她一侧目,入目就是男人用力而暴起的青筋,横满整条手臂,肆意的光刺的她视线模糊不清,博昭然周身笼罩着一股悲怆,满目哀戚。
肩膀被捏的生疼,她固执的不去看他,别开脸,逃避那一缕视线,却不知这样的姿态落在男人的眼里更让人窝火。
她做出这般模样和姿态,就为了这么一件事,不惜和他闹的天翻地覆,从头到尾都没顾及过他的感受。
秦知珩捏着她下颌,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回话。”
回话?回什么话?她要回什么,他类似逼迫的语气讲出的实话叫她委屈又难堪,一股无名之火又自她心底钻出,她一扬手用尽了力气挣开他,“对!我要是知道你会瞒着我,我从一开始就不会接近你!”
“是不是很恶心,博穗穗算计你,我算计你,你算计我。”
她内心升腾出一股近乎报复的快感,凭什么只有他能做主两个人的感情,他又用什么立场来替她做决定。他明知道白姝兰对她来说是多重要,依旧选择瞒着她,这是博昭然最不能释怀的一件事。
手边的协议被男人拿过来,眨眼间撕的粉碎,那枚戒指被强硬的套进她指间,因为她的不配合,钻石侧边在两个人手心划出一道道伤痕,红的吓人。
“想分手,你做梦。”
他这话是用力从牙根里逼出来的。
“恶心。”博昭然低眉看着那枚戒指,刚才还起伏不平的情绪突然平静下来,她最知道什么能击垮秦知珩。
“你不觉得很恶心吗?”她一字一句的语速极慢,“我只是演戏,你怎么能当真呢。”
“我接近你就是为了报复博穗穗,怎么能当真呢?”
这后半句话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从她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开始,从秦知珩选择瞒着她开始,亦或者从一开始,从博昭然的动机不纯开始,这一场报复,就不该夹杂上爱意。
秦知珩被这句话气的发抖,目光紧紧的盯着她清丽脸庞,试图从她面庞中找出一丝零星爱意,却全都作罢,时间一久,他居然都忘记博昭然原来是什么张狂本性,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他点点头,声音染上嘶哑还有一些压抑的暴怒,口不择言:“不喜欢我还要和我上床?博大小姐可真够舍得。”
博昭然笑了笑,尽管被他这句话刺伤,却还是强撑着:“不舍得怎么能让你真的上钩,替我送走博穗穗呢。”
砰的一声,那个雨夜,那个她突然出现的雨夜,彻底叫秦知珩的理智断线,手心密密麻麻的沁出一层薄薄的汗,喉头却是腥甜,往下一吞,一股铁锈味,涌上来的又是无止境的苦涩,叫他舌尖都发麻。
他轻笑一声,眼神从她脸上滑下去,五官冷硬,又恢复成原来那种生人勿近的模样,“各取所需罢了。”
取的是爱,需的也是她的爱。
他们太过熟悉对方,不费余力的攻击对方的软肋,明明只要对方一句软话,便能够缴械投降,只是他们俩都太骄傲,连说一句软话都不肯,就这么生生的僵持着,谁也不肯低头,都憋着一股气。
今天天气特别好,阳光成片的扑进来,半点都不吝啬,好像拼命要融化掉这股冷冰冰的气氛似的,烤的人心头都发烫。
博昭然用力掐着掌心,手腕因为用力而绷线,鲜血慢慢流出来,濡湿了她的衣服,一滴滴滑落在她掌心,她侧了侧身子,把手藏在身后。
半响,秦知珩说了句气话,“博昭然,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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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昭然再和秦知珩不欢而散后的第三天,甚至连手上缝线都没拆,就动身前往美国了。
那天晚上,白姝兰在她房间里呆了很久,满眼心疼的看着她受伤的手腕,尝试着去宽慰她,却全都作罢,博承明和周筱日日来周家门口站着,一站就是一整天,不吃不喝的,也不敢进来。
“阿昭。”白姝兰那双一如小时候温暖的双手覆盖在她手背上,摩挲着,语气缓慢而沉稳,“值得吗?”
博昭然已经掉不出什么眼泪了,眼皮红肿,手微微发颤,但一出声还是浓浓的哽咽,“我可以接受博承明和周筱不喜欢我,讨厌我,但是他们不能再喜欢我之后又要伤害我。周筱为了一个女儿,连您都弃之不顾,她怎么能这么过分。”
她不是死人,嘴上说着不需要博承明和周筱,但是这么多年,只要他们对她有一分好,她就能记住千百倍。还有博承明,她好不容易卸下心防,相信幸运降临到自己身上,每看一眼博承明笨拙的弥补自己,她都会心软一分。
可是他们怎么能瞒她呢。
白姝兰逝去她眼角的泪,“囡囡,决定太难下,你总要允许有人是自私的。”
“我后悔回京港了。”博昭然沉默了好一会才说出这句话,她吸了一下鼻子,“我只是幸福了一小下,就要难过一辈子。”
“那阿珩呢?”
“他可以不喜欢我,不爱我。”博昭然眼皮烫的难受,伏在白姝兰膝上无声的落泪,“但是他不能在爱上我之后又要欺骗我。”
“我带着算计接近他,又放弃报复选择爱上他.....”
“他一步一步的设局引我算计他,看我爱上他,痛苦的沉沦,然后又发现自己喜欢上我之后用尽手段不断设局,口口声声是为了爱。他权衡利弊考虑所有,甚至不惜把博穗穗送出去,逼着博承明做选择,可是他从来没想过我。”
“这样不堪的开始,我宁愿不要。”
她的自尊心不允许她这么狼狈,她不后悔爱上他,但是这样的欺骗和折辱,她实在是难以承受。
航班是一早的,安检结束后秦知珩才赶到机场,短短三天,人都瘦了一大圈,五官线条比平时还要锋利。此时距离起飞还有十分钟,他固执的站在大厅一遍遍的拨打博昭然的电话。
直到距离飞行时间越来越近,电话终于被接通,两边的广播声穿插在话筒里,造就了一方沉闷的冷寂。
秦知珩喉结往下一滚,盯着那架飞机,手心紧张的全是汗,一路奔跑过来,汗水浸湿了后背,他声音都发涩,“我要用那张和好券。”
这张和好券变成他们唯一的退路,秦知珩在赌她没那么狠心。
几秒之后,平静的女声隔着一整个过去,透了出来,“不作数的。”
承诺只有在爱的时候才作数的。
电话到此截停,再拨过去显示关机,飞机缓缓滑行离开,穿过九层云霄,然后变成一个黑点,彻底消失在他眼前。
随后有一个年轻的空乘走到他面前,把一个透明文件袋交给他,仔细对比了照片上的长相,斟酌着语气,看向这位发丝凌乱的男人。
“博小姐在起飞前让我转交您。”
他连打开都不需要,隔着透明袋子就能看到是一份申请婚姻无效的协议书还有他们在美国领的结婚证书,他目光呆滞的抽出来,盯着那张薄薄的纸张,沉默了很久,然后扯了扯唇角,转身离开了。
他傲骨尽碎。
那天下了很大的一场雨,秦知珩回去以后大病一场。
第40章 XIAYU
飞机落地在波士顿, 她独自一个人乘车去公寓,长途飞行后她明显有些疲累,只是这的士司机弯弯绕绕的, 竟然选了一条她曾经走过的一条路。
熟悉的场景如走马观花般在眼前闪过,她闭上眼睛就能清晰的想起每一个过往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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