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煾予绅士又慵倦地,把手插入裤袋里。
他漆黑深邃的眼睛,望定姜蝶珍。
半晌,男人才闲散地侧过头,算是礼遇地和方博微握指尖。
景煾予态度不冷不热:“不用,我太太不喜欢烟味。”
姜蝶珍愣了一下。
她脸红了半晌。
刚才,两人亲吻的时候。
景煾予身上的荷尔蒙气息,混着清冷潺潺的冰山琥珀香味中,还混着干燥的烟草气息。
勾得她神魂颠倒。
现在他倒知道乖了,说她不喜欢他抽烟。
小乖又走回景煾予身边。
她细声细气地介绍:“这个是我姐姐姜芷兰,你肯定在早间新闻看过她。”
她转向方博:“这是姐夫,方博。煾予,你叫他方先生就好。”
景煾予宠溺地看向她,帮她把发丝别到耳后。
他语气温和,轻声回应说:“好,记住了。”
再扭身过来。
男人的眼神,凛冽客气,举手投足也斯文俊逸。
他微拢风衣,呈现出一副上位者的威严和冷峻。
他大概是揣测出。
这对夫妻,今日的目的,并不简单。
“看你们手上的名画,是齐白石的真迹。今天怕是不仅仅是鉴赏吧?”
姜芷兰被他的魄力和架势牵着走。
她头皮发麻,低声应道:“是。”
景煾予不置可否地挑眉。
姜芷兰不能坐以待毙。
她必须要提出此行的目的。
“公爹方先生,把画寄送给仲老,是为了求仲老为《山水十二条屏》赋诗一首。”
姜芷兰硬着头皮,走上前几步。
她从丝绢手套里取出手指,和景煾予握手。
“景先生,幸会。”
男人不着情绪地,和她碰了碰。
“嗯?看不出来,大雪登门,还有几分吟诗作对的雅兴。”
方博在一旁,感到赫然。
男人露出尴尬地笑意:“我和我老婆,没景公子生意场上,杀伐决断的狠劲儿。我在家里的公司谋个闲职。这不也是为了讨我爸欢心吗?他是真的喜欢仲老的字,所以今天特地来拜访。”
景煾予散漫地笑了,眼神冷淡,却凌厉灼人。
他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多施舍给方博。
因为刚才。
他和姜芷兰握手的时候,已经敏锐地发现了女人手腕的淤青。
同样的青紫痕迹,女人的肩膀上也有。
虽然被丝巾遮住,依然明显。
几乎是瞬间。
景煾予反应过来了什么。
他危险地眯了眯,狭长的双眼。
随即他好整以暇地,把姜蝶珍拢到一边。
景煾予嘴角弯出了一抹温善的怜悯。
他垂眼看向姜蝶珍:“小乖,你姐姐的衣服,被雪水浸湿了,你带她去西厢房先换衣服,那里有给年轻客人们备好的尺码。”
姜芷兰浑身一颤。
冰雪聪明如她。
第一次佩服景煾予的手段。
姜蝶珍的家人,他一定会竭力守护。
姜芷兰想。
他这是,想让宁宁知道她的身体情况、看到她被家暴的伤痕,再做下一步打算。
他的确会保护姜蝶珍的无菌乐园。
但是景煾予更不会,让姜蝶珍什么都不知道。
让她感觉被家人期瞒哄骗。
他相信他的小乖,一定理性清醒,会对姐姐的事,做出正确判断。
景煾予,从来不是养雀鸟。
而是怀着炽热又欣赏的心思。
他认定姜蝶珍,一定会站到更高更光明的地方去,走入艺术殿堂,实现梦想。
然后,她料理好生活和工作,可以安然又全心全意地,对他心怀爱意。
所以此刻。
姜芷兰那些伪装。
于他而言就是虚伪。
发现问题,就刻不容缓寻找最佳计划,应对问题,何须遮掩。
景煾予没兴趣,陪这对表面夫妻演戏。
不想看他们宛如跳梁小丑一样,漏洞百出。
他只想果断揭穿,从而解决。
“至于方先生。”
他咬着字眼,眼眸轻眯,语气倦怠:“我姥爷仲怀震啊,有个坏习惯。最好男客程门立雪三日,才用赋诗的灵感。”
景煾予的手指还在裤袋里。
他弯起唇,顽劣又轻描淡写地说:
“不知道方博先生,是选择离开仲家?还是应允下来,端立雪中,静候三日?”
第19章 .被厚爱
总是要有一种情绪, 来形容心疼的震颤。
姜蝶珍扶着姐姐。
两人绕过错落的雪枝梅林。
一起来到西厢,换下身上湿润的衣服。
今天,她一路上, 都被景煾予护在怀里, 全身干燥温暖。
可姐姐从额发到腿袜, 无一不是湿冷色沉的。
这里常年有人整理布置。
两人刚进房间。
管家就差凤姨跟了过来。
凤姨端来热饮和甜点, 介绍了房间布置。
她让两个女生放松些,随便挑选房间里的衣服。
姜芷兰不想当着姜蝶珍的面, 换衣服。
因为不想让姜蝶珍, 看到她身上的暴力痕迹。
她想了各种理由, 百般推辞道:“我不习惯穿别人的衣服,而且这些看起来价格昂贵,是仲家囤集的高定样衣吧。”
这里的衣物琳琅满目。
几乎每条都带着簇新的标签和年份。
看起来价值昂贵,面料也顺滑舒适。
姜蝶珍看着浑身湿透的姐姐。
她有些心疼:“不用拘谨呀, 都是一家人。我给姐姐选一件好吗?”
姜芷兰不忍拒绝她。
于是轻轻点头:“好。”
厢房很大。
衣橱室内, 四面都有屏风, 以紫云屏和白玉屏为主。
紫云屏上绣着绚烂变幻的云纹, 和盘旋在梧桐树梢的紫光凤凰。
白玉屏是春意山水, 江河流觞, 清雅秀致。
姜芷兰的手上, 捧着用新酿九曲龙井,加上绿萼梅做的鲜奶茶。
她只觉得暖到了心尖。
她就这样,用一种惬意的心境。
远远地看着在青绿帘幢后,散落着黑色长发,正在垂眼选款的姜蝶珍。
姜蝶珍偶尔拨开春屏, 问她意见。
就像古画品录里的美人,被路过芸芸, 吸引目光。
于是,在不经意间,掀起雪纺帷帽。
从巍巍帝京的软红缥绿中,挑来那么一眼。
姜芷兰也只有在方博走后,才能放松下来。
对比明星还漂亮的妹妹,生出几分欣赏心思。
姜蝶珍:“姐姐,就这套吧。这是羊毛和聚酯纤维的衣服,穿起来应该会暖和一点。”
忧心姐姐的姜蝶珍,拿着衣服走过来。
她一开口,就从朦胧臆想中,到了现实世界。
“这件衣服羊毛的比例高些,不会冷。”
姜芷兰接过衣服。
她只觉得手感绵软:“你靠触摸就能感觉出来吗。”
姜蝶珍务实又体贴:“那当然啦,我可是专业的。”
她放软了声线,撒娇道:“换嘛姐姐。”
“我考虑一下。”
姜芷兰的心已经软化了。
她还是故作严肃,想吊着姜蝶珍一会儿。
奈何姜蝶珍的手段。
总是比她的多。
她从后面抱紧端坐的姜芷兰,把脑袋抵在姐姐肩膀上。
小乖起了坏心思。
她倾身去喝姜芷兰的这杯奶茶。
姜蝶珍喝了一大口。
她声音又软又黏:“姐姐的腰好细哦,盈盈一握,我抱了就头脑发昏,变成好细腰的楚王。”
姜芷兰笑道:“就你嘴甜。”
“是姐姐的奶茶甜,我觉得姐姐怎么都好看,可是穿我选的衣服会更好看!”
姜蝶珍央求道:“换嘛,真的想看!”
姜芷兰被她蹭着抱着。
她的嘴角,不自觉一直弯着。
妹妹太可爱了。
她心想景煾予真是好福气。
姜芷兰无奈又宠溺摇头道:“你呀。行,我听你的话,我换就是了。”
“好。”姜蝶珍高兴地点头,喜滋滋地笑起来。
她一笑宛如开云破月。
让人情不自禁想宠爱着她。
姜芷兰离开以后。
姜蝶珍叫来了凤姨。
“刚才的奶茶,我姐姐一直捧着手里,一口都没有喝。她不喜欢喝带糖的,因为做新闻主播嘛,对皮肤要求严苛。能不能麻烦您,换一杯清茶过来,青城雪芽就好。”
她怎么会刻意去喝姐姐的茶呢。
只是,她看姜芷兰,一口都没喝。
于是她心下奇怪,想尝尝味道,是不是让姐姐不满意。
姜蝶珍才不是不沾春水的天上月。
她比谁都敏感细腻,照顾好身边人。
竭尽全力,让每一位都感到舒服妥帖。
凤姨点头,微笑道:“好的,姜小姐,你尽管吩咐呀,我还怕你不好意思和我说话呢。”
姜蝶珍喝了一大口茶。
从而表示,自己喜欢这种味道:“已经很麻烦你了。”
凤姨觉得和她相处,春风拂面。
她吩咐完家里佣人,去换茶。
凤姨踱步近前,温柔道:“姜小姐,你叫姜蝶珍吧。我算上去认识你几年了。你先别疑惑。等会你们吃完饭,你来罩房找我,我带你去看个物件儿,你就明白了。”
姜蝶珍盯着更衣室。
她闻言,礼貌笑说:“嗯!我一定会去的。”
姐姐换衣服很慢。
姜蝶珍也不急,乖巧等着。
姜芷兰在更衣室里,却紧张不堪。
她匆忙挤出粉底,还来不及在掌心晕染开来。
就着急地用刷子,把身上的家暴痕迹,一层一层地遮掩住。
这行为算是掩耳盗铃吧。
毕竟景煾予明明是想要帮她,让姜蝶珍知道真相。
可是不这样做的话。
姜芷兰总有一种不可名状的羞耻感。
她不想让姜蝶珍看到她的淤青。
姜芷兰在更衣室里,折腾了很久,才踱步出来。
姜蝶珍一看到她,就弯了眼,嘴角也上扬。
她看起来好喜欢她。
比姜芷兰在试婚纱时,在外面等待的方博,还温情脉脉。
姜蝶珍就像青绿纸上的一首诗,提笔入春。
在寒冷冬天。
姜芷兰被这样妹妹温柔期待。
她只觉得一颗心轰隆跳动。
“好看吗?”
姜蝶珍走到她面前,眼睛弯弯的:“我要是昏君的话,为姐姐亡一个国,也是愿意的!”
她细细观察着姜芷兰。
一向干练自信的职业女性,却在妹妹的注视下,胡乱眨眼,显得慌乱。
“为什么肩膀这里有伤啊。”
姜蝶珍用手指摸走了晕染开的粉底:“这里什么时候撞到了吗。”
“是啊。”姜芷兰心虚不已。
她用手掌捂住尝试着捂住脖颈痕迹。
无奈用力过重,带来一阵酸疼。
“这边手腕,也是青紫的。”
姜蝶珍短暂蹙眉,似是不解:“怎么回事呀。”
姜芷兰慌忙挡住:“只是撞伤而已呀,你干嘛一直盯着我看。”
姜蝶珍很聪明,并不是天真少女。
她才不会把这些痕迹,当成紫芋糯米糍。
她沉默半晌。
没被姐姐挡住的痕迹,都被她一点点全看到了。
几乎是瞬间,她反应过来了什么。
姜蝶珍眼眶里积攒的小小水潭。
此刻水漫潮生,往外溢出。
她彻底明白了。
她是一个很容易掉眼泪的人。
作品没被售出,努力很久调色失败,没办法复刻纹样,处处不如别人。
诸事不宜,失望委屈,她都会想找个出口发泄。
可此时,她明明没有遭遇,任何不顺。
可心脏却会如此,难以复加的疼痛,以助于牵动五脏六腑,浑身难耐。
寒暑杂沓,岁聿云暮,居诸不息。
这段时间,姐姐遭遇了多少次这种拳打脚踢。
姜芷兰还要在她面前,伪装坚强。
听她那些天马行空的设计构想,陪她分析大众偏好的图样文案。
姜蝶珍只觉心疼。
“是姐夫方博做的吗?”
姜蝶珍声音凉薄,也非常清醒。
姜芷兰无奈苦笑:“我说是我从楼梯上滚下来,跌伤的,你相信吗。”
姜蝶珍没有说话。
就这样沉默僵持。
空气温暖干燥,却也沉闷。
姜芷兰:“反正我说什么,你都不信。”
她自嘲地坐了下来:“他也不是经常动手,只是偶尔。”
“什么时候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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